容永清麵無表情地聽著,一顆心咕嚕咕嚕沉到了萬年寒潭裏。


    胡大夫疑惑地道,“不知大人可是接觸了什麽東西?怎麽好好的,突然中了這樣的藥?這等秘藥,尋常人可不容易弄到。”


    容永清聽了胡大夫的這句問話,本來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得夠嗆的腦子也轉悠開了——這藥是突然中的,而且很難弄到——不知道為什麽,他腦中的思緒越來越清晰地向一個人身上慢慢聚攏。


    他想起,前天似乎和鄭氏提到過,這次入京後,將那兩個未曾生育過的妾送走,另添兩個,無論如何,容家的香火不能斷了。


    那時,鄭氏是什麽反應來著?


    “妾身對不住相公,若非當年妾身不小心,咱們的孩兒都能進學了”,


    “妾身雖不能為容家添丁,卻不會斷了相公的香火,妾身保證給相公挑兩個好生養的,待生了兒子,妾身可以抱過來,就記在妾身名下,有了嫡出的名分,與孩兒的前程也是好的。”


    他那時,很感動,很欣慰於娶了賢妻,對她之前向容昭下手以至於牽連了容家名聲的事也不忍責罰了。


    可現在他慢慢地迴憶,才發現,鄭氏的話是那麽動聽,那麽漂亮,可她當時的眼神,是那麽憤怒,那麽陰鷙……


    “胡大夫,麻煩你再看幾個人。”


    懷疑的種子種下了,容永清一瞬間聯想了許多,當機立斷對胡大夫說。


    於是,後院的幾個姨娘紛紛被提溜出來去了容永清的書房,一個個是紅光滿麵進去,蒼白如鬼地出來。


    五個妾室,無一例外,都早被霸道的藥傷了身子,此生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容永清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因為他要納新妾,鄭氏坐不住了,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絕了他的後路,納再多女人都不能生子,從而威脅到她的地位!


    還歹毒的女人,居然絕了他容家的子嗣!


    他早該想到的,這女人若是不歹毒,怎麽會因為看中別人的夫婿,就不知羞恥地主動勾引,在懷孕之後,又仗著家世,威逼利誘,最後甚至出主意弄死原配,自己嫁進來?


    他醒悟得太晚了,太晚了!


    房內,容昭正坐在窗邊慢悠悠地拈著圍棋,時不時啜一口淡茶,十分悠閑,這時,紫竹興衝衝地掀簾子跑了進來。


    “小姐,老爺果然去找了胡大夫,幾個姨娘也去了。”紫竹一臉興奮地湊到容昭耳邊道。


    容昭微微一笑,輕抿了一口杯中茶,手中黑子一下,原本廝殺得驚心動魄的戰局,陡然逆轉,一方兵敗如山倒,再也不能翻身。


    鄭氏做了先手,一麵想抱個庶子鞏固自己的地位,一麵又不願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矛盾之下,發現兩個陪嫁丫鬟都生不出兒子後,為了防止青姨娘等人生下庶子,毫不猶豫地給五個人都下了藥,連幾個和姨娘們住在一起的女兒都不能幸免。


    容昭從當時幾味加重女子宮寒的菜肴中發現端倪,便時刻注意著鄭氏,在鄭氏陪嫁處理剩下的藥時截了下來,在空間裏放了足足六年。


    如今,正好銜接上容昭這出後手,天衣無縫,縱然再查,也隻會查到鄭氏身上,沒有人能猜到,是她出的手。


    六年前的靈光一閃,到今天總算畫了一個圓。


    那所謂的前朝醫學孤本,不過是她從前世記憶中搜羅出來關於外科手術的一些知識罷了。


    容昭不是外科醫生,所幸那個年代信息爆炸,幾乎人人都堪稱博聞廣識,而且容昭的弟弟是學外科的,將從外界和弟弟那裏知曉的內容刪刪減減,也足夠應付一名古代大夫了。


    對於她而言,這些知識實在淺薄直白,但對於古代的醫學界來說,卻不亞於樹立起了一套嶄新的理論,盡管並不完善,但若根據她給的東西研究下去,無疑於打開了一扇光輝的大門。


    這樣足以傳家的好東西,哪怕是收買一名太醫都綽綽有餘了。


    事後,容昭並沒有聽到鄭氏受罰的消息,隻明顯感覺到家中的氣氛繃緊了。


    自那以後,容家人再也沒有聚在一起吃飯,容昭便也沒有看到過容永清和鄭氏,隻聽玲瓏和紫竹來迴傳遞消息,鄭氏憔悴不堪,短短幾天,便像老了幾歲,再不複往日的嬌豔張揚,囂張跋扈。


    容永清最近脾氣無比暴躁,再也維持不住那張溫文爾雅的麵具了,後院裏一片死氣沉沉,往常愛鬧騰的姨娘庶女們也不鬧了。


    又過了幾日,玲瓏每日領飯時,居然多了一碗藥,據說是給容昭調理身體的,是容昭的殊榮,後院其他小姐都沒有。


    容昭端著碗微笑,看似在優雅地喝藥,卻就著寬大的衣袖,把藥倒進了空間裏準備好的罐子中——容永清,這是把香火傳承寄托到她這個被忽視多年的嫡女身上了麽?


    ——可惜,你想過繼我的孩兒,也要想想我願不願意啊!


    後來容昭又去了一趟正房,發現正房的所有裝飾都換了,麵對別人的疑問,鄭氏隻推到即將出門上。


    容永清更是吩咐家中下人加快動作,不過半個月,一切準備就緒,容家的車隊,就此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


    出發前,容昭派了紫竹去高家與高老爺子作別,這一去,也不知有沒有機會再見。


    容家的車隊行程並不趕,走官道,日升出發,太陽西下即休息,有時不巧,半下午便留在了驛站裏,每次停下,容昭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她那裏的每日一碗藥居然也沒有停。


    容昭隻維持著孤拐冷漠的神情,給藥便“喝”,卻從來不管不問,過得倒也自在。


    第十章 嫡小姐危急露崢嶸


    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便到了京城郊外。


    此時城門已關,容家便在最近的一處驛站歇下了。


    到了這京城邊兒,驛站內外大約是見慣了世麵,也仿佛顯得格外高大上,往日他們在沿途驛站打尖,還能分到一處大院子,如今便隻有一處不鹹不淡的小院子,那小官吏也不大殷勤,一副看外地土包子的架勢,要個水也是拖三拉四,要足了賞錢方罷。


    既然容永清都隱忍不語了,容家其他人更不可能格外找事,本該仗著家世一逞威風的鄭氏竟也沉默著。


    天剛黑的當口,容昭剛洗漱完,忽然聽見驛站裏傳來了一陣喧嘩,先在前麵停了一陣,過了一會兒,那一陣腳步聲竟向後院而來。


    最近上京述職的官員很多,這驛站就住了不止容家一家,另還有三四戶從外地趕來的,其中有兩家帶著家眷,也住在和容家相似的小院裏,那腳步聲顯然就向著這邊而來。


    容昭皺了皺眉,叫過紫竹,“待會兒若有人意圖闖進我們的房間,你給我狠狠頂迴去。”


    平素裏她們雖然藏拙,可眼下要上京了,到了鄭氏的地盤,容永清再恨她,也不會為了她們幾個跟鄭氏背後的侯府鬧翻,她們一旦表現得懦弱可欺,隻怕是把脖子送給某些人捏了!


    玲瓏疑惑地道,“小姐,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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