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也是京中老世家出身,對這些勾當也清楚。握起拳頭來給梁源吉看,笑道:“我有這個,看看誰攔我。”


    梁源吉才一笑,慧娘又道:“就是我打傷了什麽,你不要生氣。”梁源吉對著月洞門內笑得冷漠:“我生氣?我恨不得你們砸爛了這天,和這地!”悲傷在他麵上一掠而過,梁源吉恢複微笑:“我就這裏等著,你是我的客人,依禮去拜見長輩。她要鬧起來,我就過去!”


    慧娘衝他一笑:“這倒不必!你這裏聽著就行!”


    對身後的小螺兒和水蘭一擺手:“咱們走。”


    轉過月洞門,見花草房間更小巧。想來剛才行過的,見到有高大房屋,那才是正廳正房才是,這裏,像是正房後的園子。


    梁源吉襲爵後,左議一個親事,右議一個親事,說自己要成親,把老夫人孫氏從正房中擠出去。兩個人兵亂後生分,以這個門為界,孫氏出門,從角門裏出去,采買也從角門裏走,自設小廚房,與梁源吉住在一處,互不來往。


    幾個丫頭和家人在院子裏行走,見到有人從這邊門過來,吃了一驚,這個門進來的全是侯爺的人才是。


    見一個年青婦人,帶著兩個丫頭,並沒有見過,不是這府裏的人,跟孫氏的老家人上來喝問:“停步!你們是什麽人,敢在這裏亂闖?”


    梁源吉在門那邊聽到,拳頭攥緊,眼中火星子亂迸,隻想過去給他一頓。他聽出來這是孫氏的陪嫁。


    蕭夫人嫣然含笑,好似在自己家裏逛一樣閑庭散步,不但不停下,反正走得步子淩波般。邊走邊報家門:“玄武軍大帥蕭護妻子伍氏,前來給老侯夫人請安!”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進入房中,裏麵的人想聽不見都很難,又帶著婦人獨有的清脆嗓音,慧娘年紀還不算大,又有幾分甜甜,似春日流過的山泉水,甘甜又可口。


    可聽的人卻呆住!


    玄武軍蕭帥隻和侯爺好,是老夫人最近恨之入骨的人。


    這一怔忡間,見蕭夫人已越過自己,快走到台階下。她步子看似姍姍,卻走得不慢,裙擺不搖,首飾隻微動,說話間功夫,已出去別人的幾十步。


    像是那種戲台上腳步滿台走的細碎步子,隻見好看,不見匆忙。


    “哎哎,你不能亂走,快停下快停下!”家人嚷嚷著。


    院子侍候的人都慌了手腳,有人在窗戶裏麵,急忙去告訴孫氏。有人在台階上麵,下來不顧禮貌,張著兩手要攔,這是兩個丫頭。


    孫氏在房中重重一頓拐杖,也中氣十足的迴了一句:“不見!”什麽東西,就想打入這世家中。


    慧娘隻聽這一嗓子,就知道兵亂中孫氏是怎麽活下來的。


    她在台階下更笑如春花,提著嗓子又來上一句:“誰敢攔我?”


    “砰!”一拳。


    “哎喲,”丫頭飛出去一個。


    “嘭!”落地。


    丫頭直摔門上,摔得房門帶著板壁晃幾晃,然後扶著腰喊著,幾乎快起不來。


    孫氏在房中大怒,把拐杖用力握起,青筋在額頭上暴起:“我去會會!”


    “砰砰啪啪!”外麵打將起來。


    慧娘右手輕送,把另一個丫頭送入花叢中,輕笑道:“哎喲,你壓倒花。”那丫頭壓的,不偏不倚正是一片芍藥圃。


    見蕭夫人厲害,有兩個家人手握掃把花鋤,叫著:“這是什麽地方,容得下你撒野?”衝上來。


    梁源吉忍無可忍,一腳踹開另半邊月洞門,帶著幾個人轉過來,正見到一個掃把,一個花鋤一前一後,對著蕭夫人打下來。


    平江侯急步過來,大怒道:“住手!”


    見跟孫氏的家人就在身邊有一個,見侯爺氣大,似要攔又怕攔出事的架勢,梁源吉先過去,對著他麵上就是一巴掌,把他打得倒退幾步,重重摔在假山石上,再跺腳大罵:“沒王法的東西,你們眼裏太沒人了!”


    “住手!”房中走出孫氏,一頭花白的頭發在春風中抖動,麵上透出狠厲,也大喝一聲。


    與此同時,掃把帶著風聲下來,而花鋤也閃著寒光到了。那勢子,是收不迴來!


    蕭夫人在春光下,是嬌容秀慧的一個婦人。


    有兩個丫頭不敢看,驚叫著雙手捂住眼睛。


    水蘭拉一把小螺兒:“往後站,給夫人騰開地方。”水蘭是圓壯身子,把手中食盒遞給小螺兒,興高采烈:“我手癢了!”


    雙手才一叉腰,對著台階上孫氏大喝一聲:“呔,那婦人!我家大帥夫人到了,你怎麽敢不迎接!”


    耳邊驚唿聲不斷,慧娘先迎著掃把而去,一彎腰閃過去,一拳打在那人小腹上,打得他直摔到孫氏腳下,重重一聲,孫氏也一驚!


    迴身一腳,“啪!”花鋤斷了!


    使花鋤的家人傻了眼,見另一個手拎東西的丫頭飛快放下東西,上前撿起斷成半截的花鋤,拿在手中得意的笑:“你們家上門拒客也罷了?倒打起人來。這是罪證,拿迴去大理寺裏告你們謀害命婦!”


    小螺兒得意洋洋,把花鋤給水蘭:“你拿著,別讓人搶去!”水蘭接過,誇獎道:“這個好!”


    慧娘則輕拍雙手,對孫氏仰起麵龐,上下一打量,這個人濃眉粗,顴骨高。分明上了年紀,卻眼神兒有神,是個固執堅毅的麵相。


    想來梁源吉在她手下不會少吃苦頭。


    果然孫氏越過她,直接對梁源吉發難,冷笑道:“好歹我也是你母親!侯爺讓人來打我不成!哼,走走走,大理寺咱們見官去!”


    梁源吉氣得胸口起伏,這個最會顛倒的老賤人!


    小螺兒接上話,罵道:“好歹你也是侯爺母親,你讓人來打侯爺的客人不成!”蕭夫人輕笑,她高挑身材兒春風中如嫋娜春花,她甚至眨眨眼,仿佛在說,是啊,你怎麽打你兒子的客人呢?


    梁源吉來了靈感,以前他見到孫氏就要暴躁。他原地不動,禮也不想施,淡淡道:“蕭夫人是我請來的客人,她出身名門,飽有德操。一定要來拜見老夫人,這裏的混帳為什麽動手,太不把我放在眼裏。好歹,我也是你的兒子,是這裏一府之主!”


    他說到兒子時,自己由肩到背出溜一下,冷得自己都難過。


    真別扭!


    孫氏也是能講的人,才能把梁源吉告到大理寺。今天一出口,讓一個丫頭噎住。孫氏再要說話,想這個丫頭必然要攔。她素重身份,外麵來的官員太太們都不大見,怕她們攀住自己身份不丟,借著在外麵招搖:“老侯夫人款待於我。”


    對於蕭夫人,更是早就說好的家家女眷全不見。


    慧娘來拜,孫氏是意料之中。她敢不來拜我?


    不過,拜也白拜,隻平添她自己羞辱就是。


    孫氏還可以說,我不見她!


    沒想到,這一位是個女羅刹金剛,而自到京中,因小輩身份就一直占下風的梁源吉,他也敢上來質問!


    孫氏要迴話,又不想造成和小螺兒對話的局麵。不迴話,這氣難咽!就把拐杖重重頓地,房中走出來孫夫人,孫夫人出門冷笑:“這是什麽規矩!丫頭和老太太還嘴!這是什麽規矩!當兒子的責備母親侍候的人!”


    梁源吉濃眉一聳,這個幫兇又來了。他一個人弄不過這些多人,還全是女眷,又打不得罵不得,一直就落下風也情有可原。


    慧娘隻笑嘻嘻,水蘭接過小螺兒手中所有東西,把半截花鋤放在盒子最上麵,對小螺兒道:“迴她!”


    小螺兒嘻笑著,漫步上前,雙手叉腰罵道:“這是什麽規矩!你是什麽身份,見到我家夫人不拜!沒有我家大帥和夫人,你早成刀下鬼,現在得了命,就敢在我家夫人麵前挺腰子站著!”


    孫氏氣得渾身顫抖,哆嗦著才吐出一個字:“你!”


    小螺兒還沒有說完:“這是什麽規矩!這是你家嗎?人家母子有話自己不會說,要你這等人夾中間挑唆!這是什麽規矩!我今天才見到京裏的好太太們,都說勸和不勸分,這一等老太太吃多了糊塗也罷了,你們不勸著,反而在裏麵挑唆,我知道了,老太太手中有東西,你們作弄了侯爺,以後好分東西是不是!”


    梁源吉刮目相看,舒心暢意,是從來沒有過的舒坦。他閑閑的袖著手,今天是個好日子。


    孫氏和小孫氏一起大怒,一起又隻說出來一個字:“你!”


    房中又走出一個人,這又是一個夫人,大家認識,袁相野的夫人。出來站到孫氏身邊,昂著臉高傲地不看台階下的人,冷笑道:“這是什麽規矩!我們家爺為國為民,死在邊關!我們家二爺現為金虎軍副帥,苦戰在邊關!我們家許多爺們,都在軍中苦戰!你小小的玄武軍衛護京城,應當應份,也敢來吹噓!”


    小螺兒“撲哧”一笑,反而又往前走上一步,再次罵:“這是什麽規矩!把一個搶功死,不是衛國衛民戰死的人也敢掛在嘴上!這是什麽規矩,副帥也敢來和大帥比!”


    袁夫人又是一個字:“你!”


    水蘭大笑:“我認出你來了,你就是那個死了男人後不要臉,熬不住帶著一幫子女人往我家大帥身上撲的那一個,我問你,你家裏有許多爺們,怎麽還熬不住呢!”


    梁源吉哈哈大笑起來。


    獨他一個人敢笑,慧娘也不笑。


    微紅著臉輕聲怪水蘭:“這話真難聽。”水蘭先退下去:“是。”再加上一句,人人聽得到:“奴婢在說實話!”


    房中的人全坐不住,“騰騰騰”出來十幾個橫眉怒目的夫人。出來有叉腰的,有卷袖子的,有不屑冷笑的……


    大家和孫氏並肩而戰,大有今天戰到底的意思。


    慧娘輕抬手,示意丫頭們不要再說。見自己和台階隻有三步遠,行上一步,且行且朗朗道:“我夫,玄武軍大帥!你夫,是什麽人!爾等見我,怎敢不拜!”


    一眼認出幾個,她們家的官職弱於蕭護。


    蕭家的世襲一等侯沒了,卻是從蕭護下一代開始。兵亂後,是張太妃和長公主城門相候,當眾許給蕭護封王。


    蕭護雖年青,自己還能把持,一天不下聖旨,一天不是王爺。他王爺的派頭出來,這也是別人的奉承和恭維。


    大帥府上,可沒有王爵匾額。


    不過太妃和長公主的話,可是聽到的人不少。


    老孫氏陰沉著臉,她是老侯夫人,沒了丈夫,還有誥封在。一等侯夫人對上一等侯夫人可以不拜,可太妃和長公主親口許給蕭家王爵,她就不能不拜。


    餘下的,就更不用提。


    見慧娘又踏上一步,且行且朗朗:“古人雲,有客來,當不亦樂乎!我親來拜見,你家人行兇卻客,當真不怕大理寺裏打官司?”


    孫氏憤怒,蕭夫人是影射自己大理寺裏狀告梁源吉。


    兵亂中人人逃命,梁源吉不管孫氏也有理由,大理寺裏一直沒有審孫氏贏,就是兵亂中不顧家人的人也太多。


    最後一步,慧娘到了台階下,一步踏上台階,笑容滿麵:“老侯夫人,自來京中就聽說你有好家聲,不想,卻是這些外人們幫你維持,受教受教!”


    夫人們在台階上,離台階沿又後兩步。慧娘在台階上第一級,她個子高挑兒,可以和孫氏等人平視,正是一個臉對臉兒的光景。


    又一個夫人不忿,手指著慧娘臉上罵:“你丈夫官再大,你卻沒有誥封,你算什麽!敢叫我們下拜!”


    梁源吉眸子一冷,一甩衣角大步走來,這些人越來越放肆!


    由小螺兒的話,梁源吉終於明透,這是他的家!


    慧娘麵上一寒,春花般的笑,忽然就冰凍寒川,且殺氣騰騰。那夫人嚇得往後退一步,慧娘上了台階,罵道:“這不是張侍郎夫人?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對我!我沒有誥封,卻是給寧王殿下報仇的人!你們這種賤人,在京中高閣暖酒的吃著,會挑唆,也去給寧王殿下報個仇試試!”


    這一句話,把所有人全罵進去。可她近在咫尺,氣勢過人,經她提醒她功夫過人,又無人敢迴話。


    小孫氏就看姑母老孫氏,這一看去,小孫氏大為吃驚。


    見老孫氏兩隻眼睛裏直勾勾,對著蕭夫人麵容定定地看。老孫氏的麵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忽然如見到鬼,又撤不開眼的那種,隻是對著蕭夫人的麵容。


    慧娘也注意到她見自己如見鬼,轉過臉兒來對老孫氏輕啟朱唇,端莊地笑著:“老侯夫人,咱們總算見麵了,你好啊。”


    她烏眸如珠,中有星光。鼻子瓊脂白玉般,上麵微有細汗,是剛才動過手,春光打上去,又直挺又秀麗。小嘴兒嫣紅,笑出來卻不露一顆貝齒。下頷不是尖的,卻是微有嘟嘟的,竟然是個地角方圓的相貌。


    小孫氏隻看到這裏,老孫氏卻全看完了,人人聽到老孫氏驚唿一聲,胡亂推開身邊夫人們,她手中有拐杖,難免會亂打到人,夫人們七零八落讓開,見老孫氏跌跌撞撞扶門入房中,帶著迫不及待和落荒而逃的架勢。


    人人驚奇,這是怎麽了?


    蕭夫人隻一眼,就把老侯夫人嚇倒?


    梁源吉加快步子,他也看得清楚,蕭夫人和嫡母間還有距離,且沒有動手。他怕這群子女人訛詐,忙上來到慧娘身側一步遠,關切地問:“她對你作了什麽?”


    平江侯也來個先聲奪人,她對你作了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少將軍滾遠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淼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淼仔並收藏少將軍滾遠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