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兩個人自然地把話滑過去,重新說了幾句家常裏短,丫頭送鄒國舅出去,披雪迴他自己家。


    雪中,至少有兩撥人迴轉。一撥去告訴程業康,一撥去告訴蕭少帥。


    蕭護一早起來,聽的這消息,又心中滴溜溜轉。他聽過幾句大國舅和小國舅不和,不過是真不假,撲籟迷離。鄒國用近四更才迴府,是和誰在商議事情?


    正想心事,見慧娘起來,穿著長長的寢衣,撲到懷裏來撒嬌,一句話不說,在懷裏擰來擰去,好似擰麻花兒。


    蕭護低低笑著,接住這個嬌滴滴的人,等她揉得差不多,命她:“換衣服洗漱,今天帶你去看將軍們。”


    慧娘歡唿,奔到房中,不等丫頭們進去,快手快腳自己穿好衣服出來,興衝衝的又怪蕭護:“昨天應該對我說,我好做些吃的送去。”蕭護笑容可掬:“給你準備得有。”


    早飯後,四個媳婦送上來,這是她們昨天做的。慧娘誇了她們,讓放車上,蕭護騎馬,小廝們護衛著離去。


    又多了蘇小弟,蘇小弟認為表嫂的兄長,自己理當見見。又扯上孟軒生:“以後全是親戚,認認吧。”


    他們兩個人,呆久了就拌嘴,沒半天自己就好。


    先去昭獄,這裏條件好,將軍們沒吃太多苦。伍思德胖了一大圈,和伍林兒坐在院子裏曬暖兒,邊同人罵罵咧咧。


    同他對罵的,是朱雀軍手下的將軍,袁相野和袁樸同的族弟袁林餘,別的人就旁邊看著,不上來多事。


    玄武軍和金虎軍大張旗鼓打官司,把朱雀軍扯進來,涉案人最多,牽涉麵最廣,是本朝最大的一個官司。


    罵到最後,升級成街罵。


    “去你娘的!”


    “看你樣子就沒爹!”


    蕭護和慧娘含笑看著,徐徐少帥才喊:“舅爺們在這裏挺快活,本帥為你們操透了心。”


    “啊!”


    “啊!”


    兩聲怪叫起來,伍思德和伍林兒和別的放風的將軍們一起衝上來,院子裏黑壓壓跪了一片,不少人有了淚:“少帥!”


    對著少夫人,不少人不習慣沒有喊,他們眼中也隻有少帥蕭護。


    唯伍林兒和伍思德見慧娘花團錦簇,眉開眼笑地喊妹子。


    對著這幾張粗曠的臉,粗得像野人,紅得像豬頭肉,黑得像炭頭。蘇小弟一口氣窩在胸前,再看看美貌的表嫂,不敢相信地道:“這是舅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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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發作,告密


    雪又下起來,院子裏有朱雀軍和金虎軍的將軍們。見到蕭護來,有人暗罵,有人反而羨慕玄武軍的將軍們在他手下,還有陽奉陰違的抱臂,涼涼的看著。


    守昭獄的人滿麵是笑的出來,他私下裏也得了蕭護不少錢,又衡量過這三方情勢。金虎軍,張守戶是老帥,朝中有人支持;朱雀軍不用問,國舅數十年是聖上麵前第一紅人;而玄武軍,蕭大帥雖然沒有來,蕭家勢力也是幾代而成,又有蕭少夫人是為寧王報仇的人。


    這官司打到最後,隻怕不了了之。


    抱著這種看法,他一個人也不得罪,走出來和蕭護見禮:“房中有火盆,請少帥到我房裏去見。將軍們不能亂走動,我擔個幹係,輪流去見也就是了。”


    袁林餘氣紅了臉,不高不低的罵:“亂了規矩!”


    守昭獄的大人麵上一紅,他誰也得罪不起。蕭護冷笑一聲,叫著名字問:“袁林餘,你不服,過來我會會你!”


    他著一件八成新的玄黑袍子,披一件狐皮大麾,負手而立,身後恰好是株長青柏,襯著少帥好似在高山淩雲頂峰,唿唿風中也安然無事。


    袁林餘自知惹不起他,也知道此時眼前虧不好吃,插手行了一個軍禮:“少帥不要見怪,我說的也沒有錯。”


    他說的是守昭獄的大人們,心想當著這些人,他們全聽得清楚,說的不是你少帥。


    蕭護斜睨他,鼻子裏:“哼!”守昭獄的人怕事,忙勸道:“少帥不要生氣,袁將軍也不會眼紅,哈哈,你是眼紅蕭少帥來看他的人,你今天還沒有人來看是不是?”


    說曹操,曹操到,外麵走來袁樸同,也是給袁林餘送東西。兩下裏一見麵,袁樸同恨不能鑽到雪地裏,眼睛瞪圓了,握緊拳頭,僵僵地走開。


    袁林餘同他一起走開。


    守昭獄的人也聽說過袁家上門鬧事,被蕭少夫人羅衣打了一頓的新聞,怕鬧事,給蕭護請了幾個安:“少帥明鑒,我這官職就怕鬧事的。不知道的人說我們是肥差,比守一般監獄強,來的全是大人們,照顧得好了,起複了自然提拔我們。他們不知道,大人們都有脾氣,一個人一個樣子,我們其實日子不好過。”


    蕭護沒好氣:“看你嚇的!我像來鬧事的?”那個人更不敢多說,隻陪笑:“少帥房中向火,房中請。”


    “我就坐這裏,你去吧,但有鬧事的,全算我身上。”蕭護漫不經心,左右看著,見青磚砌的花池子不錯,他披的又是狐披風,舒舒服服坐上去,揮揮手:“走吧,我說幾句就走。”那官員沒辦法,隻能取來自己的座墊,蕭護不要,命慧娘身前侍立,眼睛看到將軍們,麵上有了笑容。


    四十九將軍們,一直跪在雪中。


    “起來。”蕭護微笑。


    守昭獄的人迴到房中,喊來他所有的人手:“小心著點兒,蕭少帥年紀輕,聽說在軍中和國舅也敢抗,咱們多盯著。”又眼紅得不行:“看著不過二十左右,倒有這麽大的派頭兒。”


    蘇小弟還在傷心中,他有和石明、南宮複一樣的毛病,喜歡英俊、中看的人或東西。他以為表嫂慧秀,舅爺們一定是清俊人物。抱著結交心思的蘇小弟,早就幻想過和舅爺們把酒而談,對明月望寒梅,何等的快活,何等的瀟灑。


    沒有想到,這舅爺們真讓人傷心,長得醜,大鼻子眯眯眼銅鈴眼牛蛋眼大嘴叉子不說,那走路,活脫脫似黑熊,還是一堆黑熊。


    再看表嫂,嫣紅小口,水靈靈眼眸?蘇小弟無語問雪空,這真的是舅爺們?


    “雲鶴,來見見親戚。”蕭護喊他。伍思德等人滿麵紅光,搓著手。而別的將軍們都是掛不住的嫉妒,張嘴罵:“沾光了!”


    蘇小弟隨便一見,雖然不失禮,也沒有多少真心。他正傷心,可以體諒。蕭護再一指孟軒生:“三姑老爺家定親的小女婿,你們見見吧。”


    伍思德等人哈哈笑著上來拱手:“小女婿,你好。”少帥讓認親戚,伍思德都高興傻了。伍林兒先想起來的不對,這是他腦子裏一直有根弦,少帥要是讓親戚,該怎麽稱唿?和村裏的那稱唿估計不一樣。


    他推推伍思德:“哥,喊錯了。”幾個人再改口:“小姑爺。”


    孟軒生倒是斯文有禮的見了禮。


    伍家兄弟的目光,忍無可忍,不可以再忍耐的投到慧娘身上。伍思德笑得好似銅鑼一個勁兒的敲:“哈哈哈哈,”伍林兒要上來,隻有他關係最近,又忙著在身上搓手,天知道也不握手,搓個什麽勁兒,又怕別人搶在他前麵,用身子擋住別人。


    幾個人全有些傻。


    他們見過慧娘女裝過,不過那時候全是路上買的衣服,遠不如後來置辦的精致,還有首飾出自於世家,也不是路上的可以比。


    今天的慧娘,讓見過她的人都看呆了。她披一件杏黃色出風毛的披風,裏麵是桃紅百子刻絲的貂皮錦襖,露出三分透雕白玉環,蔥綠盤金的錦裙,下麵小皮靴,刻著花紋。旁邊就有紅梅黃梅,天然自然而出,硬生生被慧娘比下去。


    餘伯溫管過前鋒,帶過慧娘這兵,先笑道:“十三少生得不錯。”蕭護早就促眉頭:“盯著看什麽!沒見過?”


    後麵有人笑:“沒見過這樣打扮的十三少。”蕭護有得色:“我手底下出來的人,還能錯得了。”袁樸同恰好聽到這句話,忍忍氣溜牆根兒走過,這話傲的,迴國舅去!


    慧娘抱拳行男人禮節,輕啟嫣唇一笑:“將軍們好,讓你們受委屈了。”蕭護微微一笑,將軍們爭先恐後地還禮:“十三少你好。”


    蘇小弟看著眼珠子要掉下來,他眼紅。孟軒生也分明感覺到天地間不僅有雪,還有什麽在鼓蕩著。或是英雄氣概,或是將士流風。


    有雪,大家全不放心上。蕭護閑閑的和每個人都說幾句,他們就迴獄中去。伍家兄弟還不走,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是伍思德上前來,笑容擠得眼睛都沒有了,蘇小弟開始瞧不起他,表嫂是什麽人物,看看舅爺們阿諛奉承相,不給表嫂長光!


    聽他說什麽。


    “少帥,嗬嗬,我問你個事兒?”伍思德揣著小心:“姑奶奶怎麽從角門進的你家門?”蕭護一愣,慧娘也一愣,蕭護先劈麵問:“你怎麽知道的?”這風能傳那麽遠?


    離得一南一北,伍思德等人沒幾天又進京,怎麽可能知道?


    伍林兒也上來笑嘻嘻:“叔公家的女婿做生意,娘托他去看看十三妹子好不好,”那人是個笨蛋,他迴伍家村時,蕭護已經走了。他是做生意的人,平時水上被查路條,城門被查路條,查來查去就得出錢才了事,見當官的就怕。


    他急著做生意,順水而下,不比蕭護走得慢,到錢唐,正是慧娘進門後兩三天,滿大街的新聞全是蕭少夫人進的角門,隻怕命不長。他嚇得也不敢去找慧娘,本來抱著姑奶奶能幫忙的心思,變成十三姑奶奶不要連累自己才好。


    一麵沒見,買貨走人,迴到伍家村告訴丁婆婆:“你家閨女人家不認!當著人角門裏好不容易進的蕭家,人家能容幾天還不知道。”丁婆婆不信,她親眼見到少帥對十三有多好。離京近,讓人到京裏來尋兒子,伍林兒留一個親兵在外麵送飯送衣服,這親兵代迴話,伍林兒三個字:“不可能!”


    又知道母親性子剛,本來就有交待十三:“你嫁到這樣的人家,幫不了你,你公婆要打罵你,你自己受著吧。”伍林兒狠狠交待:“不要去尋姑奶奶,她不日就要到京中。”


    差一點兒,丁婆婆要去了。


    後來是怎麽知道這事成真,是少帥進京後,問的蕭北。蕭北蕭西故意讓舅爺們急,不怎麽出力就舅爺?太便宜他們。


    讓他們著急一迴也是好的。


    伍思德等人在獄裏急死了,好容易到今天,少帥來了。一開始太喜歡,喜歡過了想起來這事,看慧娘眉宇開合,如含桃花,又不像?


    但不問,怎麽行?


    蕭護和慧娘聽完對看一眼,慧娘嫣然:“有勞母親掛念。”除了中秋節讓人去送過禮,和進京前讓人送年禮,再沒有去過信寄過東西。想想,心中真是內疚。丁婆婆收到禮,在村裏人麵前很有光彩,覺得叔公家女婿說假話,把這件事丟下來。


    伍家兄弟全在京裏,他們還悶在心中。


    幾個人全笑得如向日葵見日頭,跟著蕭護麵龐轉。蕭護能有好話?懷疑他對十三不好,這還了得!


    少帥臉一沉:“角門裏進怎麽了!”


    “這,這……”舅爺們驚得話也說不出來。這不是普通的舅爺上門打官司,如鄒國舅敢住江寧郡王府候著江寧郡王打。伍家的人吃熊心豹子膽也跟不上,隻是瞠目結舌在心裏想,這事不對吧?


    名媒正娶的少夫人,怎麽能從角門裏進?


    對著少帥生氣,又不敢再說,不說,又難過。


    慧娘忙對他們使眼色,這事不提也罷。蕭護已經開罵:“角門裏進就不錯了!不進家門,你們就喜歡了!挑什麽挑!”


    慧娘老實的看雪地。


    舅爺們呆若木雞,伍思德最先反應過來:“是是,進家門就不錯,”可他那臉苦的,跟苦瓜似的。蘇小弟忍不住:“哎,我說你們全聽錯了!”


    “啊?”十幾道晶亮有神的眼睛全看過去。


    蘇小弟對於這種受人“敬仰”的場景很喜歡,清清嗓子:“啊,這個!我家表嫂,怎麽會不討姑丈姑母喜歡!”


    袖子一甩,退迴。


    舅爺們轉不過來,又怕說錯話少帥不喜歡,全看伍思德。伍思德急抖機靈,用詢問的眼光看慧娘。


    慧娘含笑,手在自己發上首飾上摸一把,點一點頭。


    看她一身裝扮,和眉間氣度,就不像受公婆虐待的人。少帥嘛,肯定不會虐待十三。


    伍思德撲通跪下來,身後跪下舅爺:“是我們聽錯了。”蕭護站起來,一帶慧娘肩膀,一言不發往外麵走。


    一個字也不說。


    蕭西和蕭北笑得前仰後合,把給他們的東西留下。伍林兒一把揪住蕭北,惡狠狠:“小子!你騙我們!”


    “舅爺在上,小的怎麽敢騙你們,”蕭北故意哆嗦,而且怪腔怪調:“角門裏進是實情,大帥和夫人很喜歡也是實情,”他雙手一攤,表示自己無奈何:“你們隻問前麵一半,後麵的不問,與我有什麽關係?”


    蕭西推開伍林兒,也是壞笑:“舅爺息怒,我們還要跟少帥,你舅爺把我們教訓不要緊,少帥那裏誰侍候?”


    兩個小廝笑眯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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