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護愣了愣:“你說。”


    “我還有家事未了,我不想現在就死,請你告訴我,我怎麽樣才能活,”慧娘眼中有了淚:“活到我把家事了解。”


    淚眸,慢慢放在蕭護麵上。慧娘的感覺告訴自己,蕭護這個人還是可以相信的。


    為家遭劫難傷透心的慧娘當然反複提醒自己警惕,可是她想活,活到把該收拾的人全收拾了。她凝視蕭護淚眼汪汪,這是她從會記事就刻在心中的丈夫。她告訴他自己想活,活到殺了你的郡主……。真是抱歉,難怪算命的說你命運奇特,你要再去尋一個妻子了。


    蕭護震撼的呆住。


    對上慧娘的淚眼汪汪,蕭護也濕了眼眶。他竭力忍住,沒被慧娘看出來。盡量用平穩的嗓音道:“來,我告訴你。”


    手中的草根一折兩斷,用硬的那一段在地麵上劃圖。慧娘倚上來,快和他肩並肩,蕭護輕輕一笑。


    “我們在這裏,往南一千裏,過了金虎軍防線,是烏蒙上將軍烏裏合的防線。輕易,我們遇不到他。不過,”蕭護又劃了幾條線:“如果烏蒙左將軍卜花兒往右邊移,金虎軍就會往左攔他。我就可以命全軍往前,補上這個缺口,倒有可能碰上烏裏合。十三,”蕭護眸子深若靜海最底處:“你到我身邊來,倒有可能遇到他。”


    雙手握住慧娘肩頭,握得輕若手中隻是鴻毛,蕭護柔聲道:“烏裏合是烏蒙國儲君,十年前戰場上殺了當今的同胞兄弟寧王。你功夫不錯,如果你殺了他,我帶你進京麵聖,禦前打這官司!不過,”


    蕭護猶豫一下,餘下的話沒有說,話到嘴邊變成:“伍思德伍林兒伍留生伍……他們忠心耿耿服侍我這幾年,昨天都有信來,願軍功不要,隻求保你的命。”慧娘低下頭:“我一人做事,我一人承擔。”蕭護噓唏道:“我答應過你幹娘,照應你,讓你安全還鄉,我不能做食言之人。”


    慧娘把地上的圖記在心裏,又追問:“不過什麽?”


    此時此刻,慧娘把蕭護的每一句話都聽在耳中。蕭護沉吟一下,就直說出來:“我已經抗命,大帥這個人,如果不是用人之際,他不會就此放過。我現在不能明著把你帶迴身邊,不能和他太頂著來,把你帶身邊,好似我包庇你。而我,也不能總在前鋒呆著。”


    慧娘這一刻,乖巧之極。蕭護就在身前近在咫尺處,他的關心,他的承擔,他的擔心,浸潤著慧娘身心。慧娘乖乖道:“我知道,”稍一猶豫:“少帥還是迴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說著眼圈又起來,再次重複道:“我家事未了,我不會死,也不能死。”


    蕭護擰眉頭,眸子更沉更黑:“我會想辦法,也一定會有辦法,”慧娘體貼了他:“不用,你是少帥,要處理許多事情,迴去告訴哥哥們,讓他們不要為我擔心。我一人作事,一人擔當!”


    頭上挨了一巴掌,打得慧娘叫了一聲。


    抬眸,見蕭護恨鐵不成鋼:“你倒擔得起來!”


    慧娘撫額頭,想想又倔強起來:“反正我一個人擔,實在不行,把我交出去吧!”蕭護暴怒:“交出去你,我臉麵何在!”


    慧娘為他著想,仰起臉問:“怕兄弟們說什麽,這沒什麽,難道他們不知道大帥加上國舅,官更大。”


    蕭護笑得苦兮兮:“你能不能客氣點!”要是官大過國舅加大帥,還用得著從前天憂愁到今天?


    見麵前的人低頭揉腦袋,過一會兒悶聲又來了一句:“少帥,郡主不是你良配。”說過也不看蕭護,起身來走開幾步,再迴身對著愣在那裏的蕭護道:“再找一個妻子吧。”


    對著她迴去的身影,蕭護自言自語:“什麽意思,這話!”


    他還不走,對著自己地上畫的圖發呆。想來想去不容易,頭一個卜花兒不笨,不會輕易調動軍隊。第二個金虎軍也不笨,老帥為人最為鑽營,在先皇後去世後,就同國舅爭大帥位。聽說老帥夫人往宮裏的貴妃處送過好些重禮。他不殺烏裏合,也不會放給別人。


    煩了一會兒想想打起來的事情難說,誰跑到哪裏都不一定。蕭護決定對自己充滿信心,唯一讓他心不定的,隻有那惹事的,不按路子來的伍十三。


    想破腦袋,蕭護也不明白伍十三為什麽殺袁相野?他一直在軍中,也打探國舅和金虎軍中的動向。隻知道袁相野奉命離開過,去哪裏,蕭護還不知道。


    他怏怏在心中迴來,不敢在臉上帶出來。


    ☆、第三十一章,丟了十三


    迴到營地,蕭西迎上來:“馬已備好,咱們是現在就迴去?”蕭護點點頭,他不是隨意的公子哥兒,不是想在哪兒呆著就在哪兒呆著。


    臨走前,又交待餘伯溫:“盯住伍十三,我不想聽伍林兒對著我哭,哭得比夜貓子都難聽。”餘伯溫挺起胸膛:“少帥放心,就是大帥處再有人來,我也不交人。交出去伍十三,就是咱們一起沒了麵子。”


    蕭護咀嚼這話,露出了笑容:“你說得不錯,事情沒弄清楚以前,這人是不能交的。”餘伯溫哈哈一聲:“現在正打仗,大帥想管也由不得他!”


    “就是這話!”蕭護笑一笑,出門帶上來時的四個人,出營狂奔。


    這一氣,奔出去兩百裏。在一處樹林內歇息,蕭西送上水葫蘆,再閑話:“伍十三沒事人一樣,少帥倒為他愁得睡不著。”蕭護有了笑容:“你和他說的什麽?”


    “他來找我,問我東西南北怎麽走,我指給了他,笑話他迷向。他又問我什麽叫迷向,問迷了向怎麽找方向,我也告訴了他不是。少帥如今保他,萬一他打仗的時候迷了路,走散了,不是辜負了少帥一片心……”


    蕭護臉色大變!


    “還說的什麽?”


    蕭西嚇一跳,看出來少帥這臉色是又出大事了,也不廢話了,說話也快許多:“又問我金虎軍許多事情,我一一告訴了他,哪些人遇到可以惹,哪些人避開的好,怕他性子上來又宰一個可怎麽好!”


    “蕭西!”蕭護虎地起身。


    蕭西大聲道:“到!”


    蕭護眸中閃著寒光:“你快迴去餘將軍那裏,告訴他看住了伍十三,不能讓他溜了!”蕭西脖子一縮,伸了伸舌頭:“少帥對他這麽好,他……”


    “不是!”隻這一會兒,蕭護就焦急起來,來迴走了兩步,腳下踐踏了幾朵閑花草:“他要往……”蕭護不忍心說出來,狠狠罵了一句:“膽大包天!”


    見蕭西還愣著,手一指他的馬:“快去!”


    打發蕭西去了,蕭護還隻能迴自己的中軍。一個人的擔當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少帥的職責當然比一個伍十三重要。蕭護迴到中軍,踢了過來哭的伍林兒幾腳,把他罵了一頓出氣,按著性子等消息。


    第二天很奇怪,前鋒軍中一天一次的迴報也沒了。馬明武見少帥頻頻問前鋒消息,走到地圖前看看,猜測道:“興許又打上了,挪了地方。”


    直到第二天,前鋒軍中快馬才到,和馬明武猜的一樣:“遇到烏蒙國右將軍的人馬,打了一天一夜。”


    問那個伍十三,報信的人卻不清楚:“來的時候看到他正在殺敵。”


    蕭護問過人數多少,不值得自己派人過去,耐著性子隻等著。


    又過了一天,大家正在議事。外麵有人迴:“蕭西迴來了!”蕭護還能坐得住:“讓他進來。”蕭西進來,滿身是髒兮兮的風沙。進來也不看別人,徑直到蕭護書案前,眼睛都直了帶了哭腔兒:“十三,沒了。”


    伍思德撲通坐地上!伍林兒傻直了眼睛,半天沒醒過神來。等他醒過來,見少帥抓著蕭西衣領,怒氣滿麵:“快說清楚!”


    有一個幕僚碰碰馬明武,低聲道:“馬先生,眼下正用人,大帥還有心思玩這些勾當。”馬明武不屑一顧:“大帥用兵一般,為人也一般。”袁相野死也不能複生,有必要這一會就算賬!


    帳篷裏包括蕭護在內,一開始都懷疑到鄒國用身上。伍思德爬起來,膝行到蕭護麵前,抱住他腿:“少帥,少帥,我要見大帥,我現在就去!”


    伍林兒大吼一聲:“豈有此理!”拔出劍就往外衝。


    “站住!”蕭護喝住他,麵上浮上一層陰森森,看得人都打一個寒噤。他冷冷道:“去見他,還能講出道理來!”


    他定定神,當機立斷:“都迴來坐好,先打仗!”等人先坐好,蕭護手一指沙盤中:“咱們在這裏奉命不進也不退,”


    馬明武小聲提醒:“少帥,錯了。”


    蕭護才發現自己指錯了地兒,指到鄒國用的地方上去。他倒不沮喪,再定一定神,穩穩的認準了地方,人還能侃侃而談:“給小鞋穿,也不是頭一迴。讓咱們等著,咱們隻能等著。不過,這一片地方,卻可以走動走動。”


    當下命人:“往左,往右,往前,往後,我就不信把我放在太平地方!流動哨派出去,盯緊點兒,朱雀和金虎軍一動,我就跟著挪地方!”


    軍事會議直到半夜才散,蕭護轟走還想羅嗦的伍家兄弟,一個人在帳篷裏坐下來,喊來蕭西,沒了精神:“你細細的再說一遍。”


    白天帳篷裏全是人,蕭護怕自己失態,不敢多聽。蕭西已經換過衣服,除了麵上傷心的神態沒改,別的都收拾整潔。


    “餘將軍說少帥一走,就打起來。伍十三一直跟在餘將軍身後,有兩迴還幫了餘將軍。打到夜裏的時候,火把全沒了,餘將軍一開始還能看到他,到三更收攏隊伍就再沒見到。”蕭西貧歸貧,想想伍十三:“命忒苦了。”


    再看少帥,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雞。


    “少帥?”蕭西小聲的喊,蕭護沒動靜,還對著自己腳下瞪著。蕭西躡手躡腳倒一碗熱茶來,送到蕭護麵前,蕭護對著那碗茶一動不動。蕭西也急了,想想這是少帥和國舅爭輸贏,難免心中有恨。他小聲再喊:“少帥,請用茶。”


    蕭護“啊”了一聲,手來接,“格嘰”一聲,空手掰斷了一塊茶碗。才衝上的熱茶水,濺了他一手。猝不及防的蕭護燙得站了起來,這才迷怔過來。一時間,眼底眉梢氣色上,全是黯然神傷。


    蕭西憂心忡忡,勸解道:“不然,請郡主去看看,也許人還在?”蕭護無精打彩搖搖手,大帥要是弄去,哪裏還有活人!一個想法穿透他的心思,要不是大帥弄去?


    “去通報,郡主給少帥送宵夜來了。”外麵有壽昌郡主的嗓音。


    蕭護眉頭一緊,帶著很想發作,但還是忍下來。有氣無力喊蕭西:“說我睡了,打發了她。”


    ☆、第三十二章,少帥發狠


    讓蕭西出去,蕭護想想郡主是個難纏的,隻怕她要來看。起來往床前去,才動一步,就覺得手腳酸軟,提不起來力氣。


    他苦澀的笑著,如大病初愈般,一步一步挪到床前,唿了一口氣,和衣睡下。


    外麵的爭吵聲傳入耳中。


    “睡了?那我進去看看。”是壽昌一向目中無人的嗓音。


    蕭護閉上眼睛。


    腳步聲近了,有細細碎碎聲音響。壽昌打起帳簾子,窺見蕭護果然睡下來。還是不高興,輕聲喊他:“蕭哥哥,”


    見蕭護不答應,壽昌郡主才悶悶走開。蕭西攏好帳簾子,跟在郡主後麵陪笑:“我怎麽敢騙郡主?”


    “就你,你們天天合著夥兒騙我!”壽昌郡主把氣出在蕭西身上,噘著嘴看自己帶來的湯水,不得不麵對蕭西:“你收著,小心別涼了,給少帥夜裏用。”


    小小的紅瓷蒸盅,蕭西當著郡主麵放到書案上。


    已經是半夜,想著少帥累了一天,一覺應該到天亮。蕭西收拾了不必要的雜物,正準備去熄五連枝兒燈上的蠟燭,見地上人影子一閃,蠟燭芯兒閃動起來。


    蕭護手拂帳簾走出來,搓搓雙手揉揉疲倦的雙眼,重迴書案後坐下,一手打開公文,一手執筆,又木呆呆了。


    “您好好歇息一晚,明天再看不遲。”蕭西不忍心。


    蕭護好似沒聽到,筆按下去,重重寫了幾個字。蕭西沒辦法,又知道郡主做的宵夜少帥從來不吃。出去交待火頭軍做一碗湯送來,再迴來時見少帥一個人怔怔的,又茫然起來。


    他那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讓蕭西心中重重痛著。他跪下去有了泣淚:“想來那伍十三還牽著少帥心,奴才跟少帥日久,知道少帥既答應伍老夫人,就會做到!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少帥您盡人力,他真是福氣薄,咱們也抗不過天。少帥您不保重,奴才怎麽見家裏老帥和夫人。”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蕭護吃力地複述這幾個字,忽然把筆一放,“啪!”墨汁濺了他一身。


    誰說生死有命的?誰又說富貴由天?


    生死原本在自己手上,是自己害了她!


    蕭西不忍再看,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蕭護又沒了魂似的站著,半晌問自己接下來作什麽來著?原本想的什麽,現在全忘記了。


    見筆糊了一書案,撿起來,又找不到筆山去掛。總算看到筆山就在自己鼻子下麵,手卻把筆按在水盂裏。


    他終於承認自己嚴重失態,索性丟了筆,任由它濺得到處是水,自己坐下來。


    長長的歎了一聲,蕭護吩咐蕭西道:“讓馬先生,伍將軍,方將軍,張將軍過來。”


    “不是要緊的事情,明天再說不遲。”蕭西還是心疼他,對於自己主子的性子也十分了解。不打仗的時候還好,一打起仗來他就沒天沒夜不睡。


    這伍十三的事情出得太不是時候。


    蕭護揮手讓他去:“睡不著,快去!”


    沒多久,伍思德,馬明武等人過來。互相打個照麵,見全是重要將領,不用問也是商議重大事情。


    “有什麽法子,以最快的速度到烏裏合麵前?”蕭護開門見山。伍思德啊了一大聲,方將軍詫異:“能去當然好,可是金虎軍怎麽肯讓!”


    蕭護再看張將軍,也是麵有難色。


    “容易的事,還商議什麽!”蕭護沉下臉:“要快!”看著人人目瞠口呆,蕭護鎮定自若:“將軍們,”他動了情:“大帥有太子,金虎軍這幾年同宮中貴妃走得近,聽說送了不少重禮!你們,全是跟隨父帥多年,又一直跟我的人。這一仗!若不能拿下烏裏合,迴到京裏有的是官司打!”


    人人心中滾雷般閃動,三軍各自不服,時常爭地盤打鬥,爭糧草都不是稀罕事。至於爭功,更是常事。


    見少帥眸中隱隱有了淚花,人人想想京中多監視,血戰還常遭訓斥的事,心也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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