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立冬,平原上就下了一場大雪,大地披上了銀裝。北風唿號,吹得雪花漫天飛舞,打得行人睜不開眼睛。不少人穿上了過冬的棉衣,但似乎也抵擋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嚴寒。

    劉亮、興有他們沒有料到,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裏,敵人會突然襲擊牛莊和趙各莊。

    這天清晨,興有剛從小樹林迴到家裏,就隱約聽到北麵傳來陣陣槍聲。不久就接到劉亮派人傳來的情報。城裏一百多鬼子、五百多偽軍以及偵緝隊的漢奸,頭天出城住在劉莊,今天繼續向南,主要目標可能是牛莊、趙各莊一帶。興有一聽,急忙讓黑牛通知李長林集合民兵,組織群眾向村外轉移。槍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緊接著又聽到楊村、西寨方向民兵的報警聲,鬆尾調動一千多敵人,開始了“拉網”式“掃蕩”。

    四麵全是敵人,槍聲“乒乒乓乓”震耳欲聾,村裏的群眾頓時慌亂起來,一時不知向哪裏躲才好。興有靜靜聽了一下動靜,把李長林叫到一邊分析說:“北麵敵人力量比較集中,南麵楊村的兵力也比較強,西寨炮樓的敵人也不少,現在三麵都是敵人,我們應該馬上向東轉移。”李長林同意興有的分析。立即帶領部分民兵去阻擊敵人,興有和一部分民兵則組織群眾奔向村東。可能由於人們經常跑反,也可能牲畜也畏懼敵人的殘暴,那槽上的牛、馬、驢、騾紛紛掙脫韁繩,圈裏的豬、羊也嘶叫著竄出圈外,隨著人流向村外狂奔。

    楊村的敵人出動後,立即散開隊形向趙各莊壓來,公路及小道上到處都是搖著太陽旗的鬼子和打著漢奸旗的偽軍。

    興有帶領十多個民兵在村東頑強地阻擊敵人。他隱蔽在一棵大樹後麵,手持一杆步槍,一會兒就撂倒了兩、三個敵人。但敵人的火力太猛了,步槍、機關槍子彈像蝗蟲一般飛來,迫擊炮,擲彈筒的炮彈不時在附近炸開,身邊的民兵不斷有人傷亡。敵人的大網越收越緊。興有領著民兵邊打邊撤,已經離村邊不到兩裏了。這時,區委書記劉亮領著區中隊部分戰士也撤到這裏。興有簡要匯報了一下情況,心情沉重地說:“敵人人多勢眾,我們這幾個民兵施展渾身解數也抵擋不住。看來,今天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隻有和敵人拚了。”劉亮鎮定地說:“現在敵眾我寡,敵人已經包圍了牛莊,正在繼續向南推進。當務之急是立即設法突圍。”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敵情,指著東南方向一條水溝說:“那邊主要是一些偽軍,火力不強,我們可以集中力量順著水溝衝出去。”興有著急地問:“還有這麽多群眾怎麽辦?”劉亮迴頭望了望身後窪地裏數百名驚恐不安的群眾,心情沉重但又十分堅毅地說:“就是拚了性命也要把群眾救出去。咱們的幹部和戰士平時都是依靠群眾掩護,現在群眾有難,我們絕不能撒手不管。”他迴頭指著南邊的一個土坡對區中隊長王冬生說:“我帶兩個人到那兒吸引敵人的火力,你和興有同誌掩護群眾順著水溝衝出去。”

    興有一把拉住劉亮說:“不行,你是區委書記,你得走,讓我留下。”

    王冬生也說:“你們走,我留下掩護。”

    劉亮把眼睛一瞪,焦急地說:“我在部隊幹過,比你們有經驗。現在情況緊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快,執行命令!”

    王冬生把手裏的機關槍塞給劉亮,安排兩名戰士留下。然後把附近的群眾聚攏到一起,準備突圍。劉亮端起機槍,挺身向東南方向的偽軍掃射,兩名戰士的步槍也噴出憤怒的火舌,其他人集中向敵群投擲手榴彈,眼前的敵人頓時被打得四散奔逃,包圍圈一下子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乘此機會,王冬生在左,興有在右,帶領區中隊和民兵掩護群眾順著水溝往前猛衝,迅速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敵人很快醒過神來,集中火力封鎖水溝,扯開的口子又合攏了。劉亮帶領兩名戰士浴血奮戰,一排排子彈射向敵人,一顆顆手榴彈在敵群中炸響。就在劉亮準備起身突圍的時候,迴頭一看,兩個戰士都已倒在血泊中,而他手中的機槍子彈打光了,敵人怪叫著蜂擁而來,他急忙抽出匣槍射擊。突然,一顆炮彈在附近爆炸,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大敵當前,村裏的群眾都跑散了,許多人沒跑出去,被兇殘的敵人趕迴村裏,就連藏在地洞裏的人不少也被搜了出來。人們被集中在村中十字路口的空地上,敵人在周圍房頂架起了機槍。

    老鬼子鬆尾及楊村據點的中隊長池田站在一個土台子上,下麵跟著偽警備大隊司令韓黑子、營長劉麻子及漢奸張胖子、黑猴子兄弟。他們像一群麵目猙獰的魔鬼,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場內的群眾。黑猴子今天顯得特別神氣,跑前跑後地吆喝,蝦米腰也好象挺起來了,身上竟也背著一支匣子槍。

    人群中有人嘀咕:“黑猴子什麽時候當漢奸了。”“張胖子不是在省城嗎,今天怎麽也迴來了?他迴來準沒好事。”人們向這兄弟倆投去了鄙視的目光。

    張胖子洋洋得意地走到人群麵前,奸笑著說:“大家還認識我吧,我是張金寶。最近剛到縣裏幹偵緝隊長,還沒有來得及專程迴來拜訪大家,今天乘此機會向鄉親們問好。我張某和張家大院今後還仰仗鄉親們多多照應。”說著衝著人們拱拱手。人群中有人低聲罵道:“笑裏藏刀,黃鼠狼給雞拜 年——沒安好心。”張胖子聽到罵聲,臉色一變,瞪圓了三角眼,正要發火,旁邊鬆尾“哼”了一聲,他趕緊壓住火氣,繼續扯開嗓子嚷:“今天皇軍鬆尾太君親自來到我們趙各莊,這是鄉親們的極大榮幸。現在請鬆尾太君給大家訓話。”說著,帶頭拍起巴掌,但除了池田、黑猴子等人外,人們都橫眉冷對,無動於衷。張胖子一臉尷尬,朝著鬆尾深鞠一躬,閃在一邊。

    鬆尾雙手叉腰站在土台上,擺出一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架勢。他正象人們印象中的日本人一樣,五短身材,肥頭大耳,一臉的肥肉把眼睛擠得變成了一條縫,蒜頭鼻子下麵留著一抹仁丹胡子。這時他嘰哩咕嚕說了一通,朝著身邊的翻譯官一擺手。那個戴眼鏡、穿西服、不中不洋的翻譯官衝鬆尾一哈腰,轉身對著人們說:“太君說了,皇軍這次來是為了強化這裏的治安。大家知道,前些日子,八路軍襲擊了牛莊炮樓,還有一些土八路向皇軍打冷槍,破壞公路,盜割電線,這些都嚴重破壞了治安區的建立。皇軍這次來,就是要肅正治安,消滅共產黨和土八路,在這裏建立王道樂土。”日本翻譯官剛剛說完,鬆尾就用生硬的中國話直接發問:“你們誰是共產黨,誰是土八路,誰是村幹部,說出來大大地有賞。”張胖子這時又躍上土台,狐假虎威地 吆喝:“太君說了,你們當中誰是共產黨、村幹部,誰是村裏的土八路,隻要自己說出來。皇軍不但不懲罰你們,還會賞給你們錢和糧食。怎麽樣,趕快說,不然,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台下的人們默不作聲,冷眼以對。鬆尾這時兩眼一瞪,戴著白手套的右手一揮,旁邊幾個端剌刀的鬼子押上三個人來,他們是在掩護群眾突圍時受傷的共產黨員、民兵李長福和兩名區中隊戰士。三個人都被五花大綁,踉踉蹌蹌推到台前。“啊!”人群中一片驚唿,大家揪著心,瞪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幾個渾身是血的青年。鬼子池田揮舞著戰刀竄過來叫:“你們說,裏麵誰是共產黨、土八路,不說,死了死了的。”三個戰士昂首挺立,不屑一顧。池田生氣了,“嘩啦”一聲抽出軍刀,指向李長福的胸膛。李長福毫不畏懼,挺胸罵道:“小鬼子,別作夢了,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們。”池田惱羞成怒,怪叫一聲:“統統死了死了!”幾個鬼子端著剌刀惡狠狠地衝過來,三位英雄在“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的口號聲中慘死在敵人的屠刀下。目睹敵人的暴行,人們怒火滿腔,奮力向前衝去,但很快被挺著剌刀的敵人逼了迴來。張胖子這時陰陽怪氣地說:“鄉親們,大家看看這當八路有什麽好處呀?你們當中都有誰是共產黨、村幹部和土八路的,趕快自首吧,自首了皇軍可以寬大,不然,等別人告發出來可就誰也救不了你啦。”人群中還是鴉雀無聲。黑猴子這時神氣活現,象條惡狼一樣伸長脖子在人群中搜尋趙興有、李長林,但他很快失望了。突然他盯住老佃戶趙自榮,扭頭對鬼子喊:“這老家夥的孫子趙福祥是村裏的民兵。還有她,”黑猴子指著人群中的李大娘:“她兒子李長才是土八路。”隨著黑猴子的狂吠,有四、五個民兵家屬被從人群中拽了出來。

    老鬼子鬆尾走到趙自榮麵前。老漢七十多歲了,為人梗直,寡言少語,穿著一身黑褲褂,腰紮白褡布。盡管臉龐消瘦,胡子花白,但身板硬朗。鬆尾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問:“你的孫子土八路的幹活?”趙自榮老漢雙手統在袖筒裏,眼皮都不抬一抬。張胖子狗仗人勢,兇狠地吼叫:“太君問你話呢,你他娘的耳朵裏塞豬毛了?”趙自榮老漢微微睜開眼睛,嘿嘿譏笑:“我看是哪條狗在這叫呢?”“他媽的,老東西,你找死啊!”張胖子一把揪住趙自榮的脖領子,抬手要打。“八格!”鬆尾眼睛一瞪,張胖子不得不鬆手,氣唿唿地退到一邊。鬆尾抓住老漢的肩頭搖了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的,害怕的不要。”他指著人群問:“告訴我,裏邊誰是共產黨,誰是八路,說出來金票大大地給。”趙自榮老漢一晃身子,脖子一挺,從牙縫裏嘣出幾個字:“不知道。”鬆尾臉色一沉,惡狠狠地威脅:“你不說是要吃苦頭的。”張胖子也在一邊幫腔:“老東西,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趙自榮老漢突然張口:“呸,”一口唾沫吐到鬆尾臉上,大聲說道:“小鬼子,別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們這群畜生。”“八格牙路!”鬆尾用手抹了一把臉,“嘩啦”一聲抽出軍刀,擱在趙自榮老漢的脖子上:“你不說,死了死了的。”趙自榮老漢咬牙罵道:“狗東西,你下手吧,告訴你,中國人是殺不完的!”說完,兩眼一閉,神色安祥鎮靜。鬆尾怪叫一聲,突然揮動軍刀,猛地向趙自榮老漢胸膛剌去。老漢怒睜著雙眼,兩手緊握軍刀,怒罵一聲:“日本鬼子,我操你八輩姥姥!”趙自榮老漢倒在血泊之中,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白雪。鬼子小隊長龜熊像瘋狗一樣竄過來,一把扯出長才娘:“快說,誰是共產黨,誰是土八路?”長才娘眼中噴著怒火,斬釘截鐵地迴答:“不知道!”龜熊咆哮起來:“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壞了。”說著拽起長才娘重重地摔在雪地上。長才娘掙紮著站起來,嘴角流出 殷紅的鮮血。龜熊又幾步跨過來,突然兩手抓住長才娘的衣襟,“哧啦”扯開了她的棉衣。轉身命令幾個鬼子:“扒光她的衣服。”幾個鬼子怪叫著逼過來。長才娘像瘋了一樣怒罵:“你們這群畜生,喪盡天良的野獸,你們不得好死。”一邊罵一邊和幾個鬼子扭打起來。人們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拚死向前衝去。鬆尾擺一擺手,鬼子架在房頂上的機關槍“噠、噠、噠”吼叫起來,密集的子彈從人們頭頂飛過,人們又被擋了迴來。長才娘赤身裸體,兩手抱胸蹲在雪地上。她已經不再掙紮,也不再咒罵。周圍的鬼子淫蕩地放聲狂笑。突然,長才娘躍起身來,撲向麵前的龜熊,抱著他的腦袋,狠狠咬住了他的耳朵。龜熊殺豬似的叫喚起來,幾個鬼子摁住長才娘,使勁掰她的嘴巴。龜熊的半個耳朵被咬掉了,疼的他張嘴狂嚎、亂蹦亂跳,突然,他瘋狂地掏出手槍,“啪、啪、啪,”長才娘怒睜著雙眼倒在雪地上。

    天快正午了,老鬼子鬆尾看看實在問不出什麽,扭頭對池田和張胖子嘀咕了幾句。池田立即指揮鬼子、偽軍從人群中挑選出四、五十個青壯年攆到人前。隨後,張胖子叉著腰惡狠狠地狂叫:“你們都看見了,這就是幹共產黨、八路軍的下場。太君說了,今後 誰再幹共產黨、八路軍,抓住以後統統槍斃。誰窩藏共產黨、八路軍,和共產黨、八路軍同罪。為了強化這裏的治安,皇軍決定在趙各莊修建炮樓。從今天 起,二十天之內必須修起來,如果不能按期完成,”他指指旁邊的幾個民兵家屬,“就把這些人全都槍斃。”

    敵人又在趙各莊進行了肆無忌彈的搶掠。下午,鬆尾帶著人馬撤迴了縣城,龜熊小隊長帶著十幾個鬼子和三十多個偽軍住進了張家大院。幾個民兵家屬和幾十個青壯年被關進後院。張閻王成了鄉長兼村裏的維持會長,黑猴子當上了鄉反共自衛團長。敵人還給了他二十幾杆槍,讓其網羅黨羽,組建隊伍,瘋狂進行破壞活動,黑猴子變成了日本鬼子的一條忠實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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