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天教後有一座奇峰,名為“霧中隱”,原本是雲州最陡峭的一座山峰,獨孤絕世,後歸天教開門立派,於坐望神峰之後虎踞龍盤,恰好將“霧中隱”囊括其中。


    歸天教祖看中“霧中隱”奇峰險峻,擺下天盤大仙陣,將方圓數裏環山大霧擴散十倍餘,更名“絕世仙閣”,設為禁地。


    仙閣命名為絕世,便有不世出之本意,能住在絕世仙閣當中的歸天奇人,無一不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迄今為止,天下間少有人知道“絕世”裏住著哪個老怪,又有多少是早就應該絕跡修界,遠赴靈土的人物。


    躍過了橫天川、飛過了百草洞,青妙單人獨劍飛進了茫茫天盤大仙陣當中,揮手一搖,一杆織錦金絲的三角大旗在周巽罡風下凜冽飛揚了起來,大旗團團金輝迎與豔日唿應,宛若金蓮朵朵盛開。


    翔身二十裏,拔雲見日,一棟傍山倚崖的古老木樓呈現在在眼前。


    木樓背靠“霧中隱”,奇峰峭立、怪石嶙峋,懸空峭壁依靠一排排木梯連接,由下至上九百六十九丈、由東至西六百九十六丈,恰恰好好符合天盤大仙陣玄妙格局。


    青山巍峨、白雲如絮,青鳥盤空飛旋、白鶴止足白沙,微風吹沿山吹過,無數勁草風中搖首,寧折不屈。


    環山木梯之外,數名青衣道袍的小道士禦劍來去,或手捧玉盤拂塵、或托舉鍾鼎青石、或背筐擇草,於燕鷹間來去自如。


    “踏……”


    青妙飛過了二十裏,布鞋前尖輕輕點在一處木梯之下,穩住身形,向高空舉目遠眺,神情之上泛起了一絲緊張。


    絕世仙閣,之所以叫做絕世仙閣,正是由於此處乃是歸天教過往曆任長老、掌尊避世之所,眾所周知,所有在歸天教做過長老之上席位的強者,在經曆了數百年的建功立業之後,都會退居絕世仙閣再不出世。


    什麽時候離開?


    得道陽神,前往靈土。


    靈土,便是靈界。


    用一句直白的話來說,能進入絕世仙閣的歸天教弟子,除非門派遇到了覆滅性的打擊,否則這裏人的隻有在達到陽神境之後,才可以離開,並且他們離開的過程不能理會任何凡塵中事,所去的方向,也就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靈界。


    而絕世仙閣,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輕易進來的,像今日,門派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青妙需要向絕世仙閣中的那些閣老問一些有關於另一界的問題,都有些理由不足,所以青妙心裏很忐忑,哪怕他已經擁有了幽玄中期之間,到了這凡俗中鮮有的“仙境”都必須把身姿放到最低。


    “青妙掌教……”


    就在青妙尋思著到底要不是進去的時候,一個白衣小道士禦劍飛來,合手打了個道揖,聲稱道:“掌教,兩位閣老在仙閣中等您呢!”


    “兩位閣老知道我要來?”青妙意外的咦了一聲。


    小道士隻是笑了笑,話不多說,身子一讓,道了一聲:“掌教,裏麵請。”


    “好。”青妙緊張將雙手從背手伸出了,理了理稍微淩亂的道袍,覺得姿態整齊了,方才小心翼翼的跟著小道士上了仙閣最上麵的一處樓宇。


    此樓宇匾額隻印有兩個大字——絕世。


    然而其建築卻是隻有一半,另一半是山體洞府。


    火烈高陽,隻峭壁上溫熱如火,而走進洞中,卻有秋後冬初的一份陰涼。


    小道士走在最前麵,踏踏……腳步聲穩健有力,顯然已經在此地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對於出入仙閣,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可是青妙不行,他深一腳淺一下,顯得非常慌亂,此際就是沒有外人在場,否則一定會被青妙小心翼翼的行止而感覺到驚訝。


    也不知道裏麵到底有些什麽,居然讓這位居首於中土五州修界的大掌尊如此不安。


    洞中的油燈搖曳,雖非通透明亮,卻也不會黑暗,青妙往走了約過百步,還未進入洞府的核心,便看到一幕翠綠與紅芒交錯的幕壁。


    他步子下意識的一頓,小道士也在前麵停了下來,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道:“人帶到了,弟子先出去了。”


    說完,小道士看都未看幕壁一眼,轉身擦著青妙的肩膀離開了洞府,就好像,洞裏從來沒有青妙這個人。


    點點汗水在腦門上滲出,很快變成了晶瑩的汗珠沿著兩頰滾落,青妙沒有先開口,而是靜靜的等在那,他知道絕世仙閣的規矩,縱然有要事相商,也隻有裏麵的閣老先開口發問的可能,而裏麵的人如果不想說話,或者覺得沒有必要開口,他在這站著一盞茶,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所以青妙隻能等。


    之所以進來之前十分忐忑,也是因為絕世仙閣中的規矩,他不知道,裏麵的人願不願意見他。


    等了有一小會兒,忽然,一個聲音緩緩的飄了出來,那聲音不大,但足夠讓他聽的無比真切。


    “邪月門的冷月來了?”


    這是一句問話,輕飄飄的再正常不過。


    然而青妙卻像被問責一般,噗咚單膝跪在了地上,僅迴答了一個字:“是。”


    “她說了什麽?”裏麵又換了個聲音。


    青妙不敢大意,更不敢囉嗦,十分簡潔的說道:“屺羅,不是冷月的弟子,她和靈界有關係,血虹淵。”


    青妙發聲,此後便不敢說話了,因為他知道,既然裏麵的兩位閣老知道自己進了絕世仙閣,那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坐望神峰發生的一切有了大概的了解,而自己和冷月傳音入秘之後就來到此地,兩位閣老肯定也明白自己的來意。


    絕世洞府裏再也沒有半點聲音,隻有青妙的心跳聲不斷的加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青妙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好幾次,這時,先前那個老邁的聲音方才字正腔圓的迴道:“夏春秋的北天樓主坐了多久了?”


    青妙一愣,不知其意,想了想隻能如實迴答道:“從弟子扶持春秋至今,已有兩百三十八年整。”


    “兩百三十八年了,不短了,夏春秋確有些資質,然也無太大的期待,讓他去鑄仙閣吧。”


    青妙聽著心中砰然一動,頓時大汗如雨。


    夏春秋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以說,夏春秋雖然不像那些世間的奇才一般有著驕人的天賦,但畢竟是一個可造之才,然而裏麵的人一句話,就等於將夏春秋從北天樓主的位置上拿下來,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絕世仙閣的兩位閣老,已經放棄了夏春秋。


    衝霄五樓,乃是歸天教的聖地,在這塊聖地上,所有能成為樓主的人都是日後可以走進絕世仙閣的人,而裏麵的人卻是將夏春秋一句話拉下神壇,這表明了,他們已經對夏春秋的行為產生了質疑。


    拋棄。


    沒錯,就是拋棄。


    衝霄五樓的樓主,不是按照修為定下的,而是天賦,更加可以說,能坐上那個位置上的人,修為隻是一個方麵而已,想借助衝霄五樓這個跳板最終成為歸天教中真正手握大權說一不二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符合一個強者的姿態。


    天賦、修為、智計、性格,乃至於種種因素,都不可或缺。


    絕世仙閣存在了近萬載,每逢遇到大事,裏麵的人都會輕易摻合進來,今日閣老居然發話,將夏春秋趕出北天樓,這就是拋棄還是什麽?


    青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麽多年了,他就收到幾個弟子,前兩個都中途夭折,或不附合他的心意,隻有夏春秋最對他的脾氣,可是今天,就是這個最對自己脾氣的徒弟,竟然走出了閣老們的法眼,這不正意味著自己的失職嗎?


    青妙不甘心,想解釋,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裏麵的人補充道:“青妙,你在掌教這個位置上,時間也不短了吧?”


    青妙心裏咯噔一下子,頓時忘記了替夏春秋辯解,慌亂不安道:“是……閣老,還有三年,正好五百年。”


    “也很長了,你入門的時候還是一個稚童,上任掌教見你天資聰穎收你為徒,委以重任,你學藝一百八十載,進了中天樓,又過了三十載,拿下了門主之位,如今你的修為已經到了幽玄中期,你覺得你有多少機會在壽終之前羽化飛升。”


    “這……”


    青妙一聽,頓時失落了起來。


    凡人壽數不過千載,依靠外力,鮮有能在千載壽元羽化飛升,對於很多人而言,這不僅僅是一個難關,而是一種命數,真的能成為仙人的,寥寥無幾,青妙今天正好七百零七歲,算上他這些人吃過的天材地寶,也不過在千歲壽元上多個百十來年,也就是說,他還有不到四百年的陽壽。


    四百年,可以從幽玄期提升到飛升期嗎?


    幾乎沒有可能。


    怎麽辦?


    裏麵的聲音道:“如今妖魔再現,歸天教交給你,你的壓力很大,我等了解,這件事過後,你就來絕世仙閣吧,好了,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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