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這天,田靜剛到辦公室上班,就接到陸明的電話:“小田,我們去w寺的事讓那老刁婆子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們送孩子去醫院,第二天她就打電話問老嚴,老嚴不知內情一五一十全說了。那母老虎跟瘋了一樣,這幾天一直跟我鬧,還揚言要去找你的麻煩。我先告訴你一聲,你心裏有個準備。我的意見,你盡可能不要跟她鬧,我畢竟是省政府副秘書長,傳出去沒法見人。”

    田靜頓時呆如木雞,一時間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母老虎前來興師問罪,肯定是想敗壞自己的名聲。自己剛到省城,如果因此造成不良影響,以後就沒法在這裏呆了。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她不能讓別人指著脊梁骨過日子。怎麽辦呢?田靜苦思冥想,和那惡婆子講理?自己和陸明的關係本來就不光明正大,無論如何狡辯都不占理。退讓躲避?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那刁婆子要成心找茬,躲也躲不過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正麵迎戰。如何迎戰,自己主動找上門去?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糟蹋自己。等她打上門來?自己倉促應戰,被動應付,豈不也要一敗塗地。而且,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母老虎既然來挑釁,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自己如果和她糾纏,肯定弄得滿城風雨。最好的辦法,一開始就采取斷然措施,不等她撒潑放刁,就設法把她的威風打下去。如何才能鎮住她呢?常言說,能叫喚的母狗不咬人,凡是平時橫行霸道的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欺軟怕硬,外強中幹,你越膽小怕事,她便有恃無恐。你若和她針鋒相對,她就心寒膽落,屁滾尿流了。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隻有拿出不要命的勁頭,才能讓她望而生畏,甘敗下風。對,懷裏揣把菜刀,實在不行拽出來就掄。迴頭一想,不行,這隻是逞匹夫之勇,弄不好把事情搞砸了不好收拾。何況掄菜刀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田靜拿定主意,首先要抓住她的弱點。陸明為什麽要和她離婚,就因為她驕橫刁蠻,缺乏女人的魅力,抓住這點就等於抓住了蛇的七寸。其次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自己和陸明是在一起共事中建立的感情,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第三,不用菜刀,也得找一個能表現自己勇氣的東西,壓住她的囂張氣焰。田靜中午迴家把陸明送給小海的藏刀揣在懷裏,她要以此作武器,出其不意,克敵製勝。

    接連兩天平安無事,田靜像一個急於上陣的戰士,心裏都有些急躁難耐。這天下午,田靜請了假領小海到省政府的子弟學校報名,剛走出宿舍樓口,就看到陸明的老婆——那母老虎叉著腰等在那裏。幾年不見,這惡婆子似乎沒有多少變化,白嫩的皮膚,苗條的身材,打扮時髦,氣質高雅,隻是橫眉立目中顯現出她刁蠻的個性。

    田靜一見,心裏一驚,但立即鎮定下來,領著小海迎麵大步走去。

    “不要臉的狐狸精,你終於出來啦,老娘在這兒等你半天了。”

    那刁婆子一張嘴,果然就咄咄逼人。田靜按照想好的步驟,不急於應戰,仍不動聲色地往前走

    “哎,你這個勾引別人男人的臭婊子,你這個到處發情賣騷的母狗,你跑什麽?”那刁婆子一把抓住田靜的胳膊,破口大罵。

    這時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家屬院冷冷清清,樓下有幾個老頭老太太歇涼,遠處幾個放了暑假的孩子在玩耍。那刁婆子本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把田靜羞臊一番,誰知田靜出來晚了。即使這樣,那刁婆子也不依不饒,窮追猛打。田靜看看時機有利,從懷裏掏出刀子,突然頂在那刁婆子的胸前,咬牙罵道:“你這個老刁婆子罵夠了沒有,再罵,我割了你的舌頭。”

    那刁婆子一看田靜手裏的刀子,大驚失色,身子像篩糠一樣,連連求饒:“呀,有話好好說,你、你這是幹什麽,大、大妺子,你饒了我,我、我不敢了。”說著話,扭頭朝遠處玩耍的孩子喊:“陸鑫、陸鑫,快、快……”

    田靜一看,把刀子向那刁婆子胸前一逼,低聲喝道:“再叫,再叫我捅了你。”

    “不、不、不,我不叫,那、那是我兒子……”

    田靜扭頭一看,一個八、九歲的男孩應聲跑來,臉盤長得白白淨淨,虎頭虎腦,從長相一看就知是陸明的兒子。那孩子一看田靜用刀抵住她媽的胸口,驚得目瞪口呆,旁邊的小海也瞪眼望著自己的母親,不知說什麽好。

    “你讓孩子走開,不然我連他一起宰了。”田靜兇狠地命令。

    “好、好、好。”那刁婆子渾身哆嗦,催促孩子:“陸鑫,你走開,快走開。”

    陸明的兒子躊躇一下,扭身跑了幾步,站在遠處擔心地向這裏張望。

    “小海,你也走開,先迴家去。”田靜瞪著眼向兒子低吼。

    直到這時,田靜才收起刀子,一臉鄙夷地瞅著那女人,譏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多厲害的婆娘,原來也貪生怕死,熊包一個。告訴你,我死都不怕,還怕你來敗壞我。”田靜現在盡管嘴硬,但心髒狂跳,拿刀子的手直打哆嗦。她害怕這刁婆子真跟她動起手來,她就不得不假戲真做了。

    這時她強作鎮靜,按照已策劃好的步驟,向眼前的女人發起進攻:

    “你這個臭娘們,還有臉來找我的麻煩?你那男人見你就討厭,見你就心煩,要跟你離婚,這能怨誰呢?這是你自作自受。你自以為是個幹部子弟,就高人一等,老子天下第一,連自己男人都瞧不起。實際上,你有什麽本事,有什麽能耐?你現在這個副處長都是靠你老子的麵子。你如果生在老百姓家裏,跟我一樣,平頭百姓一個。陸明哪點不如你?人家老牌大學生,有文化、有能力。他當官你爹是幫了一把,但人家也確有那個能耐,沒有你爹這個靠山,他也一定能出人頭地。你以為陸明得了你家一點恩惠,就應該一輩子感恩戴德,就該一輩子低人一等。你錯了,人都是有人格、有尊嚴的。你有眼不識金鑲玉,把人家陸明不當人,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就是換了誰也和你過不下去。”

    田靜越說越激動,指著那刁婆子的鼻子數落道:“你看看你,白長了個漂亮臉蛋,你哪裏還有點女人味?你橫行霸道,什麽事都以你為中心,陸明在家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怎麽幹你也不順眼。你刁蠻任性,不講道理,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動不動把陸明的臉抓得血裏糊拉,這不明擺著把他往別的女人懷裏推嗎?陸明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你父親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一直念念不忘。他渴望關心,渴望體貼,渴望家庭的溫暖,這些,你什麽時候給過。他雖然不愛你,但考慮到你家老人年邁多病,風燭殘年,一直不願和你一刀兩斷,這樣的男人,你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哇。”

    田靜的情緒像火山爆發一樣噴射而出,那女人靜靜聽著,不插一言,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咬著嘴唇,兩個眼角滾下淚來。

    田靜這時心生惻隱,臉色緩和了許多,感情真摯地表白:“說實話,我可憐陸明,同情陸明,他已人到中年,應該有個溫暖的家。同時我也尊重陸明,敬佩陸明。他有德有才,一定還有更好的前程。你肯定知道,我的婚姻非常不幸,我和陸明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共同的遭遇,共同的語言讓我們走到一起。你說是我勾引了你的男人,不如說是你親自把他推到了我的懷裏。你們兩個如果相親相愛,憑你的條件,我能有什麽本事破壞你們的家庭呢?解鈴還需係鈴人,你還是多從自身找找根源吧。”

    幾天後,陸明約田靜到鳳凰山賓館,兩人在舞廳一落座,陸明就喜形於色,連連追問,“你是用什麽辦法製服了那個母老虎?”

    田靜把嘴一撇,“哼”了一聲,說:“什麽母老虎,我看純粹是紙老虎,我一晃藏刀就把她嚇得屁滾尿流。”

    陸明追問:“什麽藏刀,到底怎麽迴事?”

    田靜輕描淡寫地把拿藏刀嚇唬那母老虎的事情講述了一遍,陸明聽得目瞪口呆,眼睛盯著田靜一邊搖頭一邊感歎道:“不簡單,真不簡單,看不出你這麽一個柔弱女子,竟然敢拿刀子比劃,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你就不怕失手傷人?”

    田靜冷冷一笑說:“怕什麽,她要毀我的名譽我就敢和她動刀子,一個人的名聲比命都重要。於建青糟踏孫月梅,我為什麽不敢聲張,除了怕影響孫月梅以外,主要怕影響我的名聲。”

    陸明皺著眉頭說:“我也是擔心有人背後亂嚼舌頭。”

    “所以說,咱倆的事,在你和你老婆了斷之前,我們還是盡量少接觸。一是人多嘴雜,傳到你老婆那她再瘋鬧起來不好;二是我倆孩子還小,也沒有時間陪你玩。你如果心裏有我,就趕快和你老婆離婚,到時候咱光明正大地過日子。”

    陸明一口接一口吸煙,沉思半晌才問:“你給那母老虎說了些什麽?那天晚上她像個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說話也不粗聲大氣了。昨天晚上孩子們睡了後,她溜進我的房裏痛哭流涕,說過去都是她的錯,嬌生慣養,蠻橫不講理,一切以自己為中心,不注意別人的感受。並說她已經認識到了錯誤,今後一定好好待我。說的我心裏酸溜溜的。”

    “你動心啦?她這是緩兵之計,三分鍾熱度,暫時讓你嚐點甜頭,等你定下心來,她再慢慢折磨你。”田靜嘴裏這麽說,心中卻湧起一絲不安。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透了?假如那刁婆子幡然醒悟,迴心轉意,自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兩個人相擁著跳舞。舞廳裏大多是年輕人,舞姿也非常開放。最讓田靜看不慣的是貼麵舞,相互間摟摟抱抱,不堪入目。突然,田靜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象是孫月梅,待轉到眼前,果然是她。隻見她和一個男人身貼身,臉貼臉,那男人不安分的手緊抱著她的屁股,還不時扭過頭來親她一口。再看那個男人,似乎也曾相識,田靜在腦子裏緊張地搜尋,忽然,她記起來了,他就是孫月梅的鄰居,d縣工交局副局長兼牙曲河電站站長燕國慶。她們倆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還摟摟抱抱,關係似乎不太正常。好久沒見孫月梅了,本想和她打個招唿,但看到那倆人動作輕浮下流,又讓田靜打消了念頭。

    小海上學了。每天看到孩子高高興興上學,田靜感到十分欣慰。她在兩個孩子身上寄托著很大期望。不管她和於建青、陸明之間是個什麽結果,她都要竭力把孩子培養成人,讓他們接受最好的教育,將來有個好的前程,她認為這是家長的義務,是作媽媽的責任。

    田靜和於建青的冷戰還在繼續。但自孩子懂事以後,兩個人在孩子麵前就不再爭吵,也絕不在孩子麵前說對方的壞話。田靜打算,待和陸明的關係有了眉目,再把真相告訴孩子。於建青不時迴家探親,在s縣工作兩年後,他調到州裏擔任了經委主任,主持州中藏藥廠開發,常來省裏聯係業務,迴家的次數就更多了。每次迴來,都要給田靜和孩子帶來一些禮物。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口子關係和睦,其樂融融。

    古城的冬天,北風唿嘯,寒風刺骨。從下午起,天上飄起了雪花,更增添了冬天的寒意。田靜下班到家,於建青已經做好了飯,小洋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於建青迴來休假,幾天來一直在洗洗涮涮,掃地、擦玻璃、打掃衛生,好象要把一年的活在幾天幹完似的。田靜知道他這樣是為了討好自己,也就聽之任之,樂得享個清閑。

    “小海怎麽還沒有迴來?”田靜問。

    正在抹桌子的於建青一楞,說:“嗨,隻顧忙著做飯了,就沒注意到他。”抬頭望望牆上的石英表,“已經過六點了,平時這會兒早迴來了。”說著,扔下抹布,從衣架上拎起大衣,邊走邊說:“我出去找找,下著雪,他能到哪兒去玩。”拉開房門沒走幾步,就聽到樓道裏傳來兒子小海的哭聲,於建青三步並作二步奔下樓去。

    “怎麽搞的,和誰打架了?”於建青在樓下問。“哇——”樓下小海哭得更響了,隨著哭聲,於建青把小海拎上樓來。田靜看到,兒子一身泥雪,鼻子和手上都是血,衣服袖子撕破了,手裏拎著濕漉漉的棉帽子。

    “哎呀,這是怎麽搞的?”田靜又心痛,又氣惱,連聲追問。

    小海委屈地大聲哭嚎,哽咽著說不出說話來。

    “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於建青也問。

    停了半晌,小海才哭嚷著說:“我沒打架,是他們打我。”

    “他們?他們是誰?”於建青問。

    “我放學走在路上,他們追上來踢我,把我的帽子當球踢。”

    “你認識他們嗎?”田靜氣憤地問。

    “他們都是三年級的,領頭的那個我見過。”

    “他叫什麽名字,住在哪兒?”於建青怒不可遏。

    “那個哥哥的媽媽和媽媽吵過架。”

    “什麽,什麽,吵過架?”於建青聽不明白。田靜心裏清楚,抓住小海問:“是不是那個叫陸鑫的孩子?”

    小海點點頭,說:“以前見過幾次,他老拿眼瞪我。今天就是他先動手打我,搶我的帽子。”

    “陸鑫,誰叫陸鑫?”於建青不解地問。

    “陸鑫就是陸明的兒子。”田靜沒好氣地告訴他。“陸明的兒子。”於建青瞪大了眼睛,吼道:“他媽的,陸明把我害得妻離子散不算,他兒子竟然也欺負人。王八蛋,我跟他沒完。”於建青像一個咆哮的獅子暴怒起來,伸手拽過小海,“走,咱找他去。”

    田靜急忙一把拉住,唬著臉問:“你幹嘛,找他打架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那醜事嗎?”

    於建青一下泄了氣,但看看頭破血流的兒子,火氣又上來了,咬著牙說:“我不跟他打架,但得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他那個有人生沒人教的小混蛋,叫他知道咱也不是好欺負的。”

    “孩子打架,你大人摻和什麽?”田靜還想阻攔。

    “你別管,怎麽辦我心裏有數。”於建青也很執拗,拽著兒子下樓去了。

    一個多小時以後,於建青才領著兒子迴來。小海臉上、手上的泥已經清洗幹淨,傷口作了處理。

    “找著他啦?”田靜擔心地問。

    “陸明不在家,他老婆倒挺客氣,和我們一起到醫務室包了包。那狗崽子見了我躲到屋裏沒敢出來。”

    “以後孩子們鬧矛盾大人不要瞎摻和,讓人笑話你護犢子。”

    於建青脖子一扭,說:“我才不管他們笑話不笑話,誰敢欺負我兒子,我就跟他沒完。”

    田靜嘴上不再說什麽,但心裏卻沉甸甸的。她知道父輩們的恩怨已經給下一代造成了影響,她希望陸明的兒子能就此罷手,以後孩子們能相安無事。

    事情並沒有按田靜的願望發展。她發現,兒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很早就去上學,很晚才放學迴家。上學、放學都不走大路,而是繞一條偏僻的小巷,而且孩子的性格越來越孤僻,不合群,不愛說話,放學迴家後就關在家裏,很少下樓去玩。田靜知道孩子膽小怕事,在有意躲避陸明的兒子。為了孩子,田靜幾次找陸明,陸明一麵道謙,一麵又顯得無可奈何,總是那句話:“孩子被她媽寵壞了,不光在學校惹事生非,在家裏也刁蠻任性。”氣得田靜在電話裏譏笑:“龍生龍、風生風,生個老鼠會打洞。這都是你那母老虎老婆教的。”陸明則急忙辯解:“自從你教育了她以後,現在好多了。”田靜氣急敗壞地大吼:“叫你兒子小心點,那會叫我碰上了,我跟教訓她媽一樣,給他點顏色看看。”

    說起來真不湊巧,小海上中學又跟陸鑫分到了一個學校。陸鑫長成了一個壯壯實實的大小夥子,他那放蕩不羈的性格讓他成了孩子堆裏有名的混世魔王。小海和他相反,內向、孤僻,文靜、柔弱,自然成了這個壞小子欺負的對象。那是剛上初中不久,一天下午,小海又鼻青臉腫哭著迴來,一見田靜,“撲通”一聲跪倒,哭叫著:“讓爸爸調迴來吧,有爸爸在家,他們就不敢欺負我。”孩子的哭聲,讓田靜心疼不已,淚水漣漣。她和於建青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讓他迴來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曆經磨難,就盼望和陸明早日結合。但是,她們倆的關係正在發生微妙變化。開始幾年,陸明還時常來找她,但後來,倆人見麵越來越少。田靜一提離婚,他就拿老嶽父體弱多病來搪塞,最後常常不歡而散。田靜在與他的交往中已明顯感到他的冷淡和應付,這讓她越來越感覺到倆人感情出現了危機。

    這天下午放學,兒子小海一進家門就抿著嘴不住地樂,一向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他竟然高興地唱起歌來:

    “少林 、少林,

    有多少英雄把你敬仰……”

    小海一邊唱著,一邊拿著幾年前陸明給他買的藏刀手舞足蹈的比劃,把弟弟小洋嚇得抱著頭不住地躲閃。

    這些年,田靜吃苦受累,一心要把兩個孩子拉扯成人。現在,上高一的小海快十六了,小洋也上了初二,兩個兒子集中了於建青、田靜的優點,長得眉清目秀,人見人愛。尤其讓田靜高興的是,兩個兒子都聽話懂事,學習成績名列前茅。

    吃飯桌上,小海仍然喜形於色,手舞足蹈。田靜笑罵:“吃了蜜蜂屎啦,看把你樂的。”

    小海把嘴一咧,樂得差點噴出飯來。田靜拿筷子敲了一下兒子的頭,笑問:“有什麽好事,給媽媽說說。”

    小海這才止住笑聲,說:“別看陸鑫長得五大三粗,平時張牙舞爪、橫行霸道,其實是狗熊一個,外強中幹。”

    田靜聽了一楞,小海平時見陸鑫,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今天怎麽迴事,氣壯如牛,便好奇地追問:“哎、哎,什麽時候學會吹牛皮了,你不怕他欺負你了?”

    “哼,我現在是撥開雲霧見太陽,砸碎鎖鏈得解放!他陸鑫再敢欺負我,我非給他點顏色瞧瞧。”小海說這話的時候,咬著牙,一張稚嫩的小臉上透著殺氣。

    田靜心裏一驚,忙問:“你把他怎麽著了?我說,兒子,你可不敢胡來呀。”

    “我沒怎麽著他,就是嚇唬了嚇唬,沒想到,這小子熊包一個,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哈——”小海得意地笑著。

    “你別臭美了,快說,怎麽迴事?”

    弟弟小洋也好奇地問:“你是不是晚上裝成鬼把他嚇了一跳?”

    “去、去、去,什麽裝成鬼,你才是鬼呢。”小海推了小洋一把。扭頭對田靜說:“我這還是跟你學的呢,媽,你還記得嗎,那年陸鑫他媽跟你吵架,你從懷裏……。”

    “啊,你跟陸鑫動刀子了,你、你、你不想活啦?”田靜急了,瞪著眼訓斥。

    “我沒跟他動刀子,我學你的樣子,拔出刀頂在他胸脯上。那小子當時就傻了,不住地作揖求饒,哈、哈,就跟當年她媽一樣……”

    田靜這時也傻了,睜大眼望著兒子,聽不清他還在吹噓什麽。半晌,她猛地抓住小海的手,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個狗東西,大人身上的好東西你不學,怎麽這個你學得這麽快。你知道嗎,刀子可不是隨便玩的東西,鬧不好會出人命的。”

    小海不服氣了,嘴裏嘟嚷:“我跟你一樣,隻想嚇唬嚇唬他,也沒有真使它。”

    “小混蛋!你這還不是真使呀?你知道嗎,如果當時他膽子大,跟你動起手來,你手裏的刀子就收不住了啦。”

    “哪他是自己找死,真要那樣,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你放屁,你……,不是他找死,是你找死呢。”田靜臉漲的通紅,伸手捶了兒子一拳,咬牙罵道:“狗東西,刀子在哪兒呢,把它給我拿來。”

    小海看到媽媽生氣了,撅著嘴很不情願地從書包裏把刀子掏出來。田靜一把搶在手裏,惡狠狠地說:“今後我再見你拿這東西,我打斷你的腿。”

    田靜收了刀子,把它緊緊鎖到臥室的櫃子裏。

    這年冬天,陸明的嶽父終於久病不治辭世了。田靜得到這個消息,似乎看到了她與陸明結合的曙光。是啊,從八二年兩人相愛,已經十三年了,那年自己二十六歲,風華正茂,現在已年近四十,步入中年。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一生中能有幾個十三年呢?十三年來,自己含辛茹苦,忍辱負重,就是等待和陸明結合的這一天。她愛陸明,同時也尊重陸明,為了陸明的這句等老人百年之後的承諾,十三年來,她在孤獨、寂莫、等待中度過,失去了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年華,雙鬢間已生出白發,兩頰已爬上了皺紋。十三年來,她癡心不改,就是相信陸明的人品,相信陸明對她的承諾。十三年來,她所以苦苦等待,也有為孩子考慮的因素。她明白再婚家庭,受傷害最深的是孩子。兩個孩子盡管可愛,但也難說被陸明所容。從兩家孩子多年來連續不斷的衝突就可以看到,她和陸明結合不可能一帆風順。何況,陸明的一兒一女都不是省油的燈,陸明不管留下哪個都將是家庭生活不安寧的根源。這些年於建青的工作飄忽不定,幾年前,他被派到y縣當縣委書記,去年,才又迴到州上擔任了副州長,把孩子交給他肯定受罪,這是田靜最不願看到的。正因為如此,田靜寧可苦苦等待,也不願勉強組成一個矛盾重重、危機四伏的家庭。現在,她和陸明結合的條件已經成熟,一是老人的過世,陸明不會再因為老人的反對而猶豫不決;二是兩家的孩子都大了,陸鑫明年高考,小海可以到老家上高中,剩下陸明的女兒,和小洋一樣,幾年後都到了念大學的年齡。沒有了孩子的拖累,她和陸明就可以相濡以沫、白頭偕老了。

    正是出於這種考慮,田靜這時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陸明。向辦公室打電話沒有人,撥他家裏電話又怕驚動那母老虎,直把田靜急得坐立不安。幾天後在殯儀館向遺體告別,田靜沉不住氣也跑去了。老人家德高望重,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田靜東張西望,直到隨吊唁隊伍走到守靈的親友麵前時,才在一群人中看到了陸明低頭垂淚的影子。

    一直聯係不上陸明,好不容易撥通了他的手機,他又隨省長出差在外。以後幾天,陸明竟然不接聽她的電話。一種不祥的念頭湧上心頭。田靜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在焦急的等待中,田靜步入了新的一年。

    元旦過後上班的第一天,田靜把陸明堵到了辦公室。這時的陸明兼著政府辦公廳主任,大權在握,今非昔比。頭兩年,田靜到陸明的辦公室來過幾次,那時,陸明辦公室除了兩張寫字台、幾個書架、幾個沙發以外沒有什麽象樣的東西。現在陸明搬到一個三套間的大辦公室,第一間會客廳,裝飾的豪華亮麗,二、三十個人開會不成問題。裏間才是陸明的辦公室,一個碩大的寫字台,背後一麵牆是書櫥和博物架,各種工藝品琳琅滿目,幾盆名貴的蘭花、杜鵑、茶花及叫不上名的盆花,正在含苞怒放;第三間是帶衛生間的休息室,配有大彩電、vcd、冰箱等等,衛生間裝飾的豪華氣派,一塵不染。

    田靜走進陸明的辦公室,立即有一位年輕女人跟進門來,端茶倒水,直到陸明揮揮手才默默退出。陸明迴身鎖上了門,低聲對田靜說:“今天很不湊巧,一會兒省長召開一個重要會議,我不能缺席。再說,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這樣吧,晚上八點,你去鳳凰山賓館,我在那裏等你。”

    田靜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知道陸明這種工作身不由己,歎口氣說:“你可說話算數,別像前幾次那樣說好了又變卦。”

    陸明陪著笑臉,說:“一般來說不會變,遇到特殊情況我也作不了主。”

    田靜起身,一間間參觀陸明的辦公室,邊看邊咂舌搖頭,“哎呀呀,這得花多少錢,你們這些當官的也真腐敗。”

    陸明跟在後麵,不以為然地解釋:“什麽腐敗,這也是工作需要。”

    “什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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