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於建青春節前迴家,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省委組織部找他談話,考慮到他在牧區工作三十餘年,長期夫妻分居,身患多種疾病。為了體現組織對老高原的關懷,解決幹部的實際困難,決定調他到省直機關工作,年後辦理調動手續。小海、小洋聽到這個消息,個個笑逐顏開。這些年於建青跟田靜不和,就在孩子們身上多下功夫,經濟上有求必應,生活上噓寒問暖,還幾次領兒子出門旅遊,千方百計討孩子們的喜歡。在某種程度上,孩子們對於建青比成天守著他們的田靜還要親近。於建青調到省城,對田靜來說簡直是一個噩耗。過去於建青迴來,頂多住十來天她就開始攆他,而且除了一起吃飯外,都是各幹各的事情,互不相幹。即使這樣,她還是從心底裏討厭他,希望永遠不要見到他。現在於建青要來和她朝夕相處,天天要在一個鍋裏吃飯,時時要看他那張令人厭惡的黑臉,這是田靜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第二天一早,田靜就給陸明打電話,想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盡管他對陸明越來越沒有信心,但還是想做最後的努力。田靜心急如焚,陸明卻一連幾天沒有音訊,撥他的手機不是不在服務區就是“無人接聽。”迫於無奈,田靜故伎重演,又一次把陸明堵在了辦公室。

    田靜見到陸明,張口就問:“於建青要調迴省城了,你知道嗎?”

    “我聽說了。”陸明一邊迴答,一邊迴身關門。

    “怎麽辦呀?”田靜憂心忡忡。

    陸明嘻笑著說:“這不是好事嗎?你們夫妻分居這麽多年,現在他調到省城,讓你們一家團圓,這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嗎?”

    田靜把臉一沉,張口罵道:“你放屁!陸明,你放嚴肅點,我是認認真真跟你商量,沒心思和你開玩笑!”

    陸明收住笑,拎起水瓶給田靜倒了一杯水,坐到田靜旁邊,點了一支煙,才一本正經地說:“小田,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其實老於是個很不錯的人,參加工作三十多年,工作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受文化大革命影響,思想有點陳舊、僵化,但他愛學習,更新觀念快。這些年在基層工作很出色,前幾年主持中藏藥開發,白手起家,使藥廠成了州裏的經濟支柱;到y縣他積極開發金礦、銅礦,隻三、四年就實現了財政自給。現在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很好,組織上把他調下來,既是對他自己的關心,也是對你們家庭的照顧,這不是好事嗎?”

    田靜壓住心裏的怒火,冷笑一聲,說:“陸明,你少跟我打官腔,要說於建青,我能不比你了解他?”陸明尷尬一笑,說:“當然,你比我更了解於建青,但是,恐怕你對他有很深的成見,所以看不到他的優點。”

    田靜又冷笑一聲,說:“他好?他哪點好?他好怎麽還幹那豬狗不如的事情?”

    陸明把半截煙往煙缸裏一擰,長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才說:“小田,你對於建青可能有一些誤會。於建青其實並不是你想象得那麽壞,他和孫月梅之間,在某種程度上說,於建青才是受害者。”

    田靜把手裏的茶杯往玻璃茶幾上一墩,“嘩啦啦”發出很大的聲音,瞪著眼睛吼道:“你是發燒說胡話吧。你要想甩了我就明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屋裏的響聲驚動了隔壁的秘書,一個年輕女人探頭來看,陸明揮了揮手,那女人才縮迴了腦袋。陸明過去鎖了門,迴過身低聲解釋:“我不是胡說八道,要我說,是孫月梅勾引於建青在先,於建青經不住誘惑在後。其實,在那種情況下,多數男人都不可能像柳下惠那樣坐懷不亂。”

    田靜更生氣了,站起來指著陸明的鼻子吼:“陸明,你替於建青辯護也用不著糟蹋我的同學。”

    陸明也漲紅著臉,擺擺手說:“小田,你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你再發火不遲。”他點燃一支煙,接著對田靜講:“不知道於建青跟你說過沒有,我所了解的情況跟你說的有些出入。那年你找過我之後,於建青也來跟我匯報,原原本本講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你迴老家去以後,於建青住在單身宿舍,孫月梅帶著於小海住在家裏。當時天寒地凍,於建青為了節省沒有生爐子,凍得夠嗆,孫月梅多次勸他搬迴家住。春節前後,氣溫降到零下三十幾度,於建青終於熬不住迴到家裏。當時孫月梅住在東屋,晚上總不關門,半夜小海拉屎撒尿就來叫他。因為天冷,那天夜裏,孫月梅往被窩裏放的熱水袋不知怎麽蓋子沒擰緊,澆濕了被褥。孫月梅叫醒於建青,於建青叫她抱著孩子睡到西屋,自己把被褥烤在爐子邊,坐在客廳裏裹著大衣打盹。誰知孫月梅過來,非叫於建青也到西屋去睡。於建青開始還拒絕,但經不住孫月梅強拉硬拽,加上孫月梅那些日子對他殷勤照顧,日久生情有了好感,終於發生了那種不該發生的事情。出事以後,孫月梅就向他提出了遷戶口、找工作的要求,於建青中了圈套,不得不滿口答應。我後來之所以幫助你們,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出於對於建青的同情。考慮到孫月梅是你的同學,也考慮到孫月梅的名聲,我讓於建青不要聲張。於建青也感到,不管是不是孫月梅主動,反正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再怎麽解釋也推脫不了自己的責任,於是就把一切都承擔了起來。要我說,於建青敢做敢當,單憑這一點,他就是一個很仗義、很有責任感的男人。事實證明,他的確是非常愛你的,出事那年,他才三十來歲,是全州最年輕的縣級幹部,他要另找一個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這十多年來,他獨身一人,經受著艱苦環境和精神折磨的雙重壓力,癡心不改,的確是很不容易的。”

    陸明講的這些情況,田靜還是第一次聽到。以往於建青剛要張口解釋,田靜總是以厭惡的口吻叫他閉嘴。今天聽了陸明的說明,的確讓她感到震撼。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她不相信跟她相交多年的孫月梅是這種無恥小人,不相信於建青十多年獨身苦守是出於對自己的摯愛。因此她冷冷譏笑道:“你既然知道於建青這麽好,為什麽還要和我來往,你這不是乘人之危嗎?”

    陸明苦笑一下揺揺頭,說:“跟你說實話,我那時記恨於建青寫告狀信,對他講的話也並不完全相信。加上那時家庭不和,感情受挫,而你當時和我同病相憐,特別是你的美麗、善良、溫柔、體貼感動了我,促使我們倆走到了一起。我現在還可以向你發誓,我對你的愛是真誠的,是發自內心的。但是隨著事態的發展,我發現我的所作所為鑄成了大錯。一方麵,於建青用耐心和行動證明了他對你的愛;另一方麵,我發現我也離不開我的家庭。我老婆拈酸吃醋,任性撒潑,也是對愛情的一種宣泄。自從被你教訓之後,她痛改前非,以前的壞毛病改了不少,我們倆的感情日益加深。所以,一麵是於建青離不開你,一麵是我離不開這個家庭。何況,我們年紀都不小了,雙方的孩子都已經大了,誰也不希望家庭出現裂痕。在這種情況下,我猶豫傍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開始,我一直拿我嶽父做擋箭牌,我嶽父去世後,你來找我,我權衡再三不得不作出最後決斷。實話告訴你,把於建青調過來是我的主意,我愛人找領導具體辦的。我考慮,長痛不如短痛,不盡快有個了結,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隻有犧牲我們之間的這段感情,才能皆大歡喜,才能保全我們雙方的家庭。當然,分手以後我們倆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誰跟你是朋友,你玩弄了我的身子,玩弄了我十幾年的感情,現在玩厭了,就想用這麽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打發我,不可能!”田靜怒不可遏,指著陸明的鼻子吼叫:“你這個騙子,你和於建青一樣是個喜新厭舊、玩弄女人感情的流氓,你還我十幾年的青春。”田靜氣憤至極,抓起麵前的茶杯向陸明狠狠砸過去。

    田靜在陸明的辦公室大鬧了一場,最後被機關保衛人員連勸帶拽送到家裏。當時,於建青和孩子都不在家,整個宿舍樓靜悄悄的。田靜躺在沙發上,兩眼望著屋頂的吊燈發呆。陸明的絕情,讓她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無助和絕望。十九年前,她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架不住於建青的花言巧語,稀裏糊塗上了賊船;誰知禍不單行,和於建青的關係還沒有了結,又中了陸明的圈套。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自古女兒多悲傷,癡心女子負心漢。她恨自己幼稚單純,天真輕率,輕易地上當受騙,她恨天下的男人都無情無義,見異思遷。田靜是一個性格倔強、爭強好勝的女人,這時她深感羞辱、氣憤、惱怒,腦子中的於建青、陸明變成了欺騙、淩辱、毀掉她青春的魔鬼。想到近二十年來一直跟兩個魔鬼打交道,田靜氣的發瘋,她從沙發上跳起來,找出紙和筆,起草了兩份材料,一份寫給省紀委,控訴陸明玩弄女性,道德敗壞;一份寫給於建青,要求立即辦理離婚手續。

    中午,於建青領著兩個孩子提著一大堆過年的雞鴨魚肉和蔬菜迴到家裏,他還特意花一千多元錢為田靜買了一件駝色羊絨大衣,這是田靜非常喜歡但一直舍不得買的東西。

    於建青父子歡天喜地進門,迎麵就看到了怒氣衝天的田靜。

    “哎,你今天這麽早就下班了。”於建青看田靜臉色不好,不想自討沒趣,打個招唿就想溜進廚房。

    田靜伸手攔住,聲色俱厲地說:“於建青,簽字吧。”說著把“離婚協議書”遞到於建青眼前。

    於建青兩手拎著東西,眼睛瞥見“離婚”二字,臉色大變。

    兩個孩子探頭來問:“簽什麽字?我看看。”

    “一邊呆著去,沒你們的事。”田靜已經喪失了理智,瞪著眼惡狠狠地嗬斥。

    半晌,於建青才醒過神來,嘴裏喃喃地說:“我、我、我把東西放下,有事咱吃了飯再說。”邊說邊拎著東西往廚房走。

    “吃飯,吃什麽飯,我吃氣都吃飽了。”田靜鐵青著臉,瞪著眼像要吃人一樣,繼續吼:“你少囉嗦,快過來簽字。”

    於建青進了廚房,在盆裏洗了洗手,脫下身上的麵包服扔在沙發上,轉身推推兩個愣在那裏不知所措的兒子,說:“你們迴屋裏去,爸爸和媽媽說幾句話。”

    “別,你倆別走。”田靜出爾反爾,一把拽住小海說:“媽媽和爸爸離婚,和你們也有關係。”

    “離婚?”“離婚?”小海、小洋都大吃一驚。“為什麽,為什麽?”兩個孩子齊聲叫了起來。

    “你看看吧,如果沒有不同意見,就趕緊簽字。”田靜把“協議書”遞給於建青,又說:“爭取下午就去把手續辦了。”

    “我不看。”於建青把田靜的手往一邊一撥,堅定地說:“我也不同意離婚。”

    “你不離不行!”田靜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吼:“你必須得離,你還想把我騙到什麽時候呀,啊?我被你騙了二十年,被你欺負了二十年了,你到現在還不放手,你想幹什麽呀?”

    於建青扶住田靜,說:“咱坐下來慢慢說,別大吼小叫的,事實勝於雄辯,有理不在聲高,有話咱平心靜氣地講,別嚇著孩子。”

    “別碰我,別碰我,我嫌你手髒,我嫌你惡心。”田靜象瘋了一樣喊叫。

    於建青見事不妙,伸手拽過小海,從兜裏掏出五十元錢,低聲說:“你媽媽不知中了什麽邪,你倆別摻乎,領著弟弟到外麵吃點飯去。”

    “我不去。”小海說。

    小洋一扭脖子說:“我也不去。”

    “你叫孩子走什麽,叫他們一起聽聽你幹得好事,了解了解你的‘光榮曆史’。”田靜不依不饒,咄咄逼人。

    “快去,聽爸爸的話,媽媽正在氣頭上,你們在這不好。”於建青邊說邊把兩個孩子推出門去。迴頭訓斥田靜:“你發什麽神經,當著孩子的麵你胡說什麽?”

    “噢,你還知道丟人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怕丟人你別幹那見不得人的事啊!”

    “田靜,我做得是不對,我罪有應得!這十幾年我一直在贖罪!我狐身一人,從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變成今天頭發花白的老漢,你可以打聽打聽,我再接觸過別的女人沒有,啊?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得到你的寬恕。我說什麽你都不信,難道要我把心扒出來讓你看看不成!”

    “你別再花言巧語了,我對你早就失去信心了。咱們還是分手吧,早散早利索。”田靜似乎恢複了一些理智,口氣也和緩了不少。迴身坐到沙發上,端起一杯涼水一飲而盡,抹抹嘴說:“你現在才四十多歲,又是個廳級幹部,再找個女人不難。不像我,人老珠黃,徐娘半老,我這下半輩子就守著兒子過了。噢,咱說清楚,小洋、小海,我給你拉扯大了,你要哪個都行,全都要了我也沒意見。”田靜嘴裏說著,心中不忍,淚如泉湧。

    於建青也悲鬱不已,許久才說:“我這輩子隻愛你一個人,你讓我離婚,就等於摘了我的心,今後活著就沒有什麽意思了。”

    田靜冷笑一聲,說:“你別再廢話了,我是不會再上當了。你知道我的脾氣,我認準的事情,就說到做到,沒有商量的餘地。過去遲遲下不了決心,是因為孩子還小,我也不忍心讓孩子跟著你受罪。現在你調到省城來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該結束了。”

    “你就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不能,絕對不能!”

    於建青、田靜正說著,突然,房門打開了,小海、小洋淚流滿麵,一進門“撲通通”雙雙跪到田靜麵前,哭叫道:

    “媽媽,您們不要離婚,您們為什麽要離婚呀。”

    “媽媽,隻要您們不離婚,我們一定聽話,不惹您生氣。”

    田靜這時再也控製不住心中的悲憤,放聲大哭,許久才收住哭聲,哽咽著對兒子說:“不是媽媽心狠,是你爸爸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於建青臉羞的通紅,脫口說了一句:“我做的事見不得人,你和陸明的那些事就光明正大嗎?”

    “放你娘的屁!”田靜惱羞成怒,瘋狂地撲過來,沒頭沒腦地在於建青身上亂捶,兩個孩子拚盡力氣,才把田靜摁到沙發上。

    “小海、小洋,你們說,是願意跟他,還是願意跟我。”田靜怒目圓睜,氣喘籲籲地逼問。

    兒子小海咬著嘴唇,突然吼道:“你要和爸爸離婚,我就和你一刀兩斷!”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好,你滾,你滾,我沒有你這個兒子。”田靜咬牙切齒,扭頭惡狠狠地問小洋:“你呢,你跟他還是跟我?”

    “我跟哥哥一樣,你要跟爸爸離婚,我就不認你這個媽媽!”

    “滾,都滾,你們都是些王八蛋,滾,滾出去。”田靜歇斯底裏地叫喊著、哭嚎著。哭鬧聲中,於建青領著兩個孩子走出了家門。

    田靜鬧離婚的消息很快在單位傳開了,同事們都用疑惑的眼光看她。局裏領導非常關心,副局長吳向東以老朋友名義幾次進行調解都沒有結果。無奈之下,吳向東請出了張梅。張梅現在是一所中學的副校長,工作繁忙。兩家雖住在一棟樓上,但見麵的機會很少。田靜對張梅一直比較敬重,不僅僅是幫她調動了工作,還由於張梅的直爽、大方,跟她很對脾氣。這天晚飯後,吳向東、張梅夫婦登門拜訪,田靜一個人正坐在沙發上發呆。固執倔強的性格,使她陷入了感情矛盾中不能自拔。從陸明幫於建青迴城這件事上,她認為於建青、陸明這對昔日的情敵如今結成了統一戰線,目的就想逃避背叛自己的責任。她決心要讓他們對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和於建青離婚是她計劃好的第一步,後邊還有第二步、第三步……

    正在田靜胡思亂想的時候,張梅、吳向東敲門進來。容光煥發的張梅和精神萎靡的田靜形成了鮮明對照。望著零亂不堪的屋子和麵容憔悴的田靜,張梅心痛地把田靜攬在懷裏。田靜也象見到親人一般,激動地眼裏噙滿了淚水。

    吳向東把帶來的飯盒推到田靜麵前,關切地問:“還沒吃飯吧?”

    “吃過了。”其實,田靜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

    “吃什麽吃?這幾天你肯定在瞎湊合,我在街上買了點小餛飩,你趁熱吃一點。”張梅說著,親手用湯匙來喂。田靜心裏感動,邊喝邊默默流淚。張梅同情地坐在田靜身邊,抓起茶幾上的紙巾,為田靜拭淚,輕聲細語地問:

    “田靜,你我好姐妺,你告訴我,為什麽要跟於建青離婚?”

    “兩人過不到一起,就離唄。”

    “為什麽過不到一起,總有個原因吧。”

    吳向東也說:“老於就是正統一點,古板一點,其實,人是個好人。”

    “好人,什麽好人?他是個流氓。”

    “怎麽能這麽說呢,到底是怎麽迴事?”張梅催問。

    田靜猶豫片刻,心一橫,牙一咬,告訴張梅:“於建青他、他是個畜牲,他糟蹋了我的同學。”

    “啊,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八一年初,到現在整十四年了。十四年來,我就一直沒跟他在一個屋裏睡過,實際上我們倆早離婚了。“

    “哎呀,真想不到!十四年,這麽長時間,讓你受苦了。”張梅同情地望著田靜。

    吳向東若有所思,突然冒了一句:“於建青老老實實,不象你說的那種人呐,十四年來他一直沒有另娶,說明他心裏還有你。”

    “有什麽有,心裏有我還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這十幾年你聽說過他在外麵拈花惹草嗎?”

    “有那一次就夠了,他如果再胡來,不純粹成流氓了嗎?”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人的一生怎麽會不犯錯誤呢?”吳向東畢竟當了領導,考慮問題全麵。這時他分析說:“誰都有可能犯錯誤,當然,他這個錯誤對家庭來說,比較嚴重,但關鍵問題是,犯了錯誤,是不是認識了錯誤,改正了錯誤。有些人流氓成性,見了女人就挪不動腿,要想叫他改也難。有的人隻是一時衝動,一時失控犯了錯誤,對他就不能一棍子打死。於建青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十幾年來他潔身自好,說明他還是愛你的。浪子迴頭金不換,十幾年的時間已經作了充分的證明。田靜,你也應該寬容一點,大度一點,不要總揪住他的小辨子不放。孩子都這麽大了,大人離婚,對孩子的傷害最大。為了孩子,為了於建青那份癡情,還是和好吧,你們兩個郎才女貌,後半輩子肯定是非常幸福的。”

    吳向東滔滔不絕,田靜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固執地搖搖頭說:“跟他和好是不可能的,他的錯誤是不可原諒、不可饒恕的。這好比是戰爭時期一個人當了叛徒,又迴來說我是一時糊塗,這怎麽能原諒呢?”

    吳向東聽了這話,哈哈笑了,說:“這是兩個不同性質的問題,怎麽能扯到一起。”

    “怎麽扯不到一起,同樣是背叛,同樣是對別人造成了傷害。要知道,我一個大姑娘嫁給他這麽個二婚頭,本來就夠虧的,他竟然還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他還是個人嗎?。”

    吳向東苦笑著搖搖頭,說:“於建青恐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對他的要求太高了。”

    張梅岔開話題,想緩和一下氣氛,便問:“你那個同學現在做什麽?”

    “我托人把她安排到d縣的牙曲河水電站去了。我調省城以後,這些年再沒有聯係。”

    “牙曲河水電站?燕部長的兒子燕國慶不是在那兒幹過嗎?”張梅扭頭問吳向東。

    “聽說是那兒。”吳向東向田靜解釋:“燕部長是軍區後勤副部長,跟張梅家住鄰居。”

    “你那同學叫什麽名字?”張梅問。

    “叫孫月梅。”

    “哎呀,怎麽這麽巧,前幾年跟燕國慶相好的那個女人,也叫孫月梅。”

    “你那個同學是不是個子高高,白白胖胖?”吳向東問。

    “是啊,不錯,個子比我高點。”田靜糊塗了,張梅他們怎麽認識孫月梅。忽然,她想起在孫月梅家吃飯,席間一個叫燕國慶的人來陪客,是不是他。於是就問:

    “你們說的這個燕國慶是不是幹過縣工交局副局長兼牙曲河電站站長?”

    “對呀。”張梅迴答。

    “他經常做點倒賣藥材的生意?”

    “對,對。”

    “他父親是不是當過州軍分區的參謀長?”

    “對,和我爸爸同事,後來幹過別的分區的副司令,前幾年調到省軍區當後勤部副部長。因為利用職權把軍區服務社承包給他兒子做買賣,造成了損失,臨退以前還背了個處分。”

    “你們說孫月梅和燕國慶搞在了一起?”

    張梅皺著眉,拍拍田靜的肩膀,說:“要說你這個同學,不怕你生氣,真不是個好東西,跟前麵那個男人過了不到兩年,就和燕國慶勾搭上了。燕國慶為了她,和省城的老婆離了婚,你那同學扔下不到一歲的孩子跟他跑到省城,兩個人倒騰藥材生意,聽說掙了不少錢。燕國慶是個喜新厭舊、玩弄女性的流氓,和你那同學同居了幾年,又把她甩了,卷著錢上南方去了。孫月梅就經常到燕部長家去鬧,燕家沒有辦法,給了她一筆錢,她繼續做藥材生意。去年,因為涉嫌藥材走私,被公安局逮起來,判了四、五年,現在還在監獄勞改呢。”

    田靜頓時目瞪口呆。她想起前些年在鳳凰山舞廳看到的一幕,想起於建青可憐兮兮的辯解,想起不久前陸明對這件事情的描述,這一切都證明張梅、吳向東說的不是假話。田靜恨得怒目圓睜,咬牙切齒,真想不到孫月梅是這麽一個不要臉的東西,真想不到自己的“鐵哥們”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但是,田靜是一個認死理、愛鑽牛角尖的女人,古人有柳下惠坐懷不亂,你於建青如果忠於愛情,就不會和孫月梅做出苟且的事來。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蛋,正是你於建青心存邪念,才會上當受騙。我田靜眼裏不容沙子,你既然敢和孫月梅上床,也就結束了我們倆的夫妻緣分。當然,她這樣做也有想經過努力再和陸明重歸於好的因素。

    田靜聽不進親友的勸告,執意要和於建青離婚。小海、小洋都不願跟著田靜,還是於建青好說歹說,才勸小海歸到田靜名下。那天晚上,一家人哭得昏天黑地,兩個兒子再一次下跪叩頭,苦苦哀求;於建青說破嘴皮,痛哭流涕,都沒能使田靜迴心轉意。兒子小海再一次發狂了,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在屋裏翻箱倒櫃。終於,他踢破田靜臥室的櫃子,抓起一件東西塞到懷裏,一腳踹開屋門,瘋了一樣衝下樓去。

    田靜和於建青沉浸在痛苦之中,誰都沒有在意小海的瘋狂舉動。第二天上午,他們到街道辦事處辦理了離婚手續。幾乎就在同時,兒子小海幹了一件無法彌補、不能原諒的蠢事。

    田靜跟於建青分手後,拖著疲憊的身子迴家,一進家屬院,就見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田靜以為跟離婚有關,心裏生氣,用圍巾蒙住臉,低頭急走。剛到宿舍樓下,又看到樓梯口有三、四十個人在議論紛紛,見她走來,張梅從人群中跑過來,扯住田靜結結巴巴地問:“田靜,你、你知道了嗎?你家小海出事了!”

    田靜心頭一震,扯下頭上的圍巾,急問張梅:“出什麽事了?”

    “小海殺人啦!”

    “啊!不會吧?”田靜大驚失色,手裏的頭巾滑落到地上,雙手抓住張梅搖晃著問:“殺得是誰?人怎麽樣啦?”

    張梅兩眼垂淚,神經質地搖著頭說:“殺得是陸明的兒子陸鑫,連剌三刀,已經沒救了。這孩子今年就參加高考,可惜呀!”

    周圍的老人、孩子紛紛搖頭歎息,一個個驚恐不已。田靜頭上冷汗直冒,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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