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醫上前給初陽公主把脈,初陽公主想是記起了這是從前經常給自己把脈的人,隻是微微抗拒,江太醫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問了她兩句話,初陽公主都是隻看著他不說話。


    江太醫為她紮針,她麵有懼色,身體躲避,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林萱上前抱住她,她順勢躲進林萱的懷裏,江太醫歎了口氣,說道:“神誌清醒,想是驚嚇後失語,聽力是正常的,慢慢調理,或可恢複。”


    林萱憐愛地抱著她道:“我原是想脫險以後將她送迴鄭國公府,卻是聽說鄭國公和鄭國公長子都殉國了。”


    江太醫道:“確是如此,鄭國公幼子常玥已是襲了爵,但是卻又遠赴邊關參軍,誓要報了父兄的仇。或者可以遣人送到南京皇上處……”


    林萱考慮了一番卻是搖頭道:“皇後娘娘不在了,多半下一任皇後是生有皇長子的德妃了,德妃為人狠毒而毫不掩飾,太後之前又頗為不喜皇後,送迴去,她如今又失語了,豈不是白送進去受人欺負,這麽小的孩子……”


    她低頭看了看初陽,初陽的眼睛正大睜著看著她,似乎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麽,心下一歎道:“也罷,公主,以後我就叫你曦娘吧,你母後已經去了天堂了,你從前也叫我一聲母妃,以後就先跟著我吧,我定好好帶你,視如己出,若是以後你長大懂事了,覺得埋沒了你金枝玉葉的身份,到時候再想辦法送你迴你父親身邊吧。”


    初陽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緊緊地抱住了她。


    這時候,香附又進來報:“林管家來了,要見小姐您。”


    林萱點點頭,讓香附照顧曦娘睡下,叮囑了一番以後隻許叫她曦娘,便和江太醫說:“我也要和林管家計劃一下將來的安排,不如江太醫一同過去商量吧。”


    便帶著江太醫一同去了堂屋裏頭。


    林管家是個相貌清矍的中年男子,他見到林萱,目光激動,仍一絲不苟地施禮拜見,林萱請他起來,給他和江太醫相互介紹了一下,親給他們倒了茶道:“兩位都是因先父而與我結緣,又都曾對我有頗多幫助,我先在這裏謝了兩位一直以來的關照。”


    林管家連忙站起直道不敢,又隻訥訥言自己深受主人大恩,自然是一心忠心於小姐。


    林萱微笑,繼續說道:“林管家也不必自謙,偌大財富,都是您一個人在外掌管,你不貪不占,用心經營,這便是您可貴之處,足以將我們母女性命交托於您手了。”


    林管家麵紅耳熱,心中卻是一番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的想頭,林萱又繼續說了下去:“先父在時,也隻是想我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並未曾想我會入了深宮爭名奪利,如今天下大亂,皇宮失陷,我覺得正是個好時機趁此脫身,從此隱姓埋名,換了身份,帶著孩兒,遠離京城,隱居鄉野間,二位看如何?”


    江太醫略一思忖道:“如今天下大亂,家母也正覺得不安,有落葉歸根之意,如今正想迴鄉,我故鄉在杭州府仁和縣唐棲鎮上,那裏正是臨著運河,交通方便,風景秀美,又是魚米之鄉,氣候很是宜人,我也正打算辭官陪著母親歸鄉,不若我和母親說明情況,隻說是故人之女,丈夫已喪,請她認你為遠方親戚,一同返鄉,在那兒長居,我們族在那邊也頗有些勢力,你一個女子帶著兩個幼子,托庇於江家,不致於被人所欺辱。”


    林管家聽了倒也是點頭道:“唐棲一地,自前朝以後就十分繁華,又是臨著運河,在那邊置辦產業也容易,小姐若是過去,我便在那邊置辦些莊子、鋪子,也是不難,在杭州府我們就有數家產業的,隻是這路引和戶籍紙卻是個問題,需得花點錢財去買。”


    林萱沉思了一番,道:“頗是可行,隻是江太醫還是需要隱瞞我的身份,和您家人也莫要再提我和曦娘的身份,江太醫您和令堂就說我丈夫沈瀚出外行商,因戰亂未有下落,如今京城亂起,我身懷有孕,帶著女兒不安全,而先夫和你是好友,因此請她認我為幹女兒,一同返鄉,徐徐打聽丈夫的下落。戶籍紙和路引你們不用準備了,我已有安排,另外,以後你們便喚我叫沈娘子,曦娘叫沈曦,就這樣辦吧。”


    江太醫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仍是站起來應了,林總管雖是十分好奇她的路引和戶籍紙是如何解決的,卻還是按捺住沒有問,恭聲應了,便自分頭迴去安排諸事。


    林萱退迴屋內,將從高祖留下的戶籍紙拿出來,最上邊的一張,正是沈瀚,上頭赫然標著,父沈瓊,祖沈萬三,她輕輕的撫平,又翻出兩張空白的戶籍紙來,一張填上林萱,沈瀚之妻,沈曦,沈瀚之女,然後輕輕地折疊起來。她心想婦人的閨名一向少人知道,而她在宮裏,也極少人知道她的閨名,今後別人都會叫她沈娘子林氏,會被人認出的可能性極小,因此到底舍不得林崇舒給她起的名字,仍是保留住了。


    很快江太醫傳來了肯定的消息,江老夫人聽到她的境遇,十分同情,答應了收她為義女,一同返鄉。便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起來,因林萱身子已經漸漸重了起來,林管家特意定了極寬敞舒適的船,隻力求舒適,趕著要在冬雪降臨之前走水路往江南去。


    為免失禮,曦娘的身體較好的時候,林萱帶著曦娘,乘坐著小轎,戴著冪離,攜重禮去江府拜見了江老夫人。江老夫人早年守寡,獨自一人將江太醫養大,看到林萱亂世之中仍能大著肚子保全幼女,而女兒小小年紀便嚇得失語,隻覺得唏噓不已,頗是為了林萱的遭遇掉了幾滴眼淚,又看林萱又是個溫婉嫻靜的性子,禮節周到,一絲不苟,送的禮品殷實不華,卻樣樣實用,可見用心周到,心中又是喜歡起來,本隻是看在兒子哀求的份上勉強應了收個義女,如今卻是真心高興多了個女兒,倒是一心一意地為她打


    作者有話要說:首頁月榜還沒有更新,似乎是吊車尾勉強上了首頁月榜的最後一名,競爭好激烈……我後一名不過隻少我30萬分而已……


    壓力巨大……隻剩下3天日子就要從月榜消失了……那麽,讓我們祈禱我能在首頁月榜上平平安安的待上3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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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表示一下激動之情,希望各位筒子們不要鬆懈!撒花、長評、專欄收藏、一樣都不要少!讓我在月榜上做個完美的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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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來我也可以和子子孫孫們說:想當年,我的第一本網絡小說,就上了首頁月榜,雖然隻有三天……


    今天繼續雙更……請大家不要大意地繼續支持我吧!


    ☆、50前後因後緣


    就在他們整理好行李,即將擇日出發之時,有一個不速之客卻來造訪了林萱。


    來迴報的香附不安地道:“是替我治病的大顛師傅,應該是江太醫那邊露了口風,他堅持要見您……我也知道小姐這時候不宜見外客,隻是……”


    林萱聽說是給香附施了開腹手術的和尚,卻是不禁好奇起來,香附的傷口她看過,縫合得十分好,恢複得也很好。也是僥天之幸,在這缺醫少藥的古代,沒有感染惡化,便笑道:“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也是要感謝一番的,快請進堂屋來吧。”


    進來的和尚身著緇衣,腳上草履淨襪,年約四十許,身軀偉岸,方麵大耳,麵色黝黑,雙目炯炯如電,進門施禮道:“貧僧大顛,見過女施主。”


    林萱站起來微笑道:“老師傅切莫多禮,奴家婢子得師傅相救,如今得親自感謝,正是幸事。”


    大顛和尚雙手合十宣了遍佛號,道:“這卻是佛祖保佑,貧僧隻是因緣際會,學得些許奇技,卻也不能擔保救活世人,實是小娘子福人有福報的緣故。”


    又道:“今日貧僧前來,實是為了另外一事。”一邊從隨身攜帶包袱中掏出一疊保存得十分完好的紙張,道:“女施主請看。”


    林萱打開一看,正是之前自己親手繪製的手術刀樣以及寫的手術注意事項,大顛和尚又取出另外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林萱道:“女施主再看看這個。”


    林萱好奇地接過小冊子,隻見頁麵保存得很完好,翻開裏頭,寫著的居然也是一些手術消毒常識以及一些手術器械的圖樣,要比林萱所畫的詳細許多。


    林萱大驚,望向大顛和尚,大顛和尚頷首道:“不知女施主這圖樣和技巧,卻是從何處學來?”


    林萱想了想,道:“先祖留傳下來,具體術法已是散佚,如今不過知一些鱗爪罷了。”


    大顛和尚頷首道:“貧僧之前也已打聽過了,女施主夫家姓沈,倒是對上了,這本冊子,原是吾師傳下,言是方外好友沈萬三所贈,也道是先祖留傳下來的,若是研習得好,可有起死迴生之效,貧僧終畢生之力,也不過略窺門徑,如今得遇著者後人,得以切磋學習,真乃天之幸事。”


    林萱道:“沈萬三確是奴夫家先祖,隻是這些術法,因年代久遠,夫家無人學醫,已是失傳多時,隻恐對大師傅沒有什麽幫助。”


    大顛和尚笑道:“令夫先祖沈萬三,實是奇人一個,白手起家,善賈通番,為人又有俠氣,乃是江南第一富家,還出資建了南京城,聽我師傅說,他多才善交,本也不是善醫者,後來卻是雲遊四海去了,時不時還聽到有些行俠仗義之事,後來你們這一支嫡裔就不見了蹤影,如今說道沈家,知內情的人都知道原不過是外室庶支而已,原來你們卻是隱居在此,想是怕過富招人眼吧,果然有先見之明。”


    林萱心下合計,這沈萬三,多半就是陳友諒的化名,果然是穿越男主多姿多彩的一生,能奪天下能創軍院還能成為商業巨賈,也確實是個奇人,估計做了皇帝以後,還經常通過秘道出宮遊曆,這些空白戶籍紙,隻怕就是他給後人留下的一條生路,另外一個身份,果真是殫思慮竭,為子孫一心打算。


    她暗歎,如今她肚子內的孩子,也算得上是陳友諒的後人,享用他打下的基礎,她倒也不覺得有什麽慚愧的,她想起錦囊內的印章,倒是一歎,如今且不動用那個,自己孤兒寡婦,若是讓人知道有這樣富甲天下的財富,隻怕是禍不是福,還是好好教養一雙兒女,等他們大了以後,再做打算。


    大顛和尚看她沉思,便立起身來道:“聽聞你們要去江南定居,目前天下大亂,倒是江南還算安穩,貧僧打算報名隨軍,去戰地救助傷兵,積累些經驗,待我曆練一番迴來,再到江南去找女施主,希望女施主到時候多加指教。”


    林萱肅然起敬,自己學醫以來,多抱著獨善其身的想法,對心懷家國,大慈大悲的人,總是有一番敬意在的,便請大顛和尚稍作,自己返迴廂房,匆匆又寫了一些自己曾經記得的防治外傷感染,疫病預防等方子,並讓香附準備了一些如水囊、鞋子、匕首等等實用的禮品,包了一大包道:“這裏頭有一些奴家還記得的方子,還有一些生活用品,還望大師不要推拒,也是奴酬您救治婢子的一份心意。”


    大顛和尚拜謝一番,沒有推辭,欣然收了,拒了留他用齋飯的邀請,灑然出門而去。


    京郊一座隱秘的山穀裏,林深徑隱,僻遠幽閑,有澗溪流過,天寒幾乎已凍住,在山穀深處有著一座石牆青瓦山莊,因山勢險惡,又有猛獸出沒,因此一般人極少涉足。


    劉明舒假死遁逃後,正在這山莊裏頭休養了一段時間,麵色終於漸漸紅潤。朱允炆又每日都抽空過來探視她,知道自己大哥驚聞噩耗竟然暈了過去,自己母親也哭泣不止的時候,劉明舒也愧疚萬分,然而,那皇宮裏頭,她是真的不想再迴去了。


    這日她在聽金霄說從外邊打聽的近期情況,什麽常皇後如何帶著宮妃們一一服毒慨然赴死,什麽宮裏失火,有許多宮妃失蹤,什麽朱允炆是如何鼓動建章軍院的學生們慷慨激昂地殺入京城,又說道破城是因為韃子通過密道進了京城,裏應外合打開了阜成門,劉明舒忽然打斷金霄道:“密道?”


    金霄愣了下說:“是啊,後來查過了,最先進了韃子的是阜成門,審問了韃子俘虜才知道,他們得到了瓦剌阿古王子傳來的密道圖紙,從城外的戒台寺入口,到城內的廣濟寺出口,聽說兩個寺廟的和尚都全被殺掉了,十分慘烈,尤其可惜的是為了找入口,戒台寺那邊的名貴的丁香、牡丹被鏟除了許多,尤其是那牡丹,據說唐時傳下來的千層牡丹、黑牡丹,都被破壞了……密道已經被護國大將軍朱將軍命人給全堵上了。”


    劉明舒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金霄看到她麵色蒼白有異,大驚道:“小姐你又不舒服了麽?我出去找大夫。”


    劉明舒搖搖頭,心中驚濤駭浪,卻隻是說:“我沒事,你去廚房叫他們熬點熱熱的雞湯給我。”


    金霄出去了,劉明舒閉上眼睛在想著,卻久久無法平靜,韃子通過密道進了城,城破了,朱允炆號召建章軍院的學生,以救世主的姿態進入了京城,驅逐了韃虜,然後得封了護國大將軍,統領建章軍……


    她沒辦法不把密道與自己遞出來的玉帶聯係在一起,她拚命壓製住自己的懷疑,也許自己多想了,也許玉帶丟失了,也許這隻是碰巧韃子找到了入口……


    然而依舊不能安然躺著,她幹脆坐了起來,卻看到青布簾子一掀,朱允炆已是走了進來,看到她坐起來,便微笑道:“今天感覺怎麽樣?麵色還是不好,適才在外邊遇到金霄,說是你想喝雞湯,我一會兒出去給你親手獵隻山雞來,叫他們燉了給你喝好不好。”


    劉明舒看著他明朗的笑容,握著她的手溫暖幹燥,心裏想:一定不是的,破城之日生靈塗炭,如果是他傳了秘道圖紙出去,如何能這般毫不心虛,一副坦蕩的樣子,自己與他自幼相交,怎可如此揣測他。


    便笑道:“已是好了許多了,再過一段時日定是能大好……我也好想出去遊獵啊,關在宮裏,悶都要悶死,如今可是脫了樊籠了。”


    朱允炆看她眉目又恢複了從前的活潑嗔怪,也笑道:“待你大好了,我定和你同去暢遊一番……隻是我最近需帶軍去宣府出征,恐怕有一段日子不能迴來,你且安心將養身體,我已經囑咐他們不得輕忽於你,隻是你也要小心莫要出去了,現下還不太平。”


    劉明舒知他要離開,才剛重逢又離開,麵上不虞,嗔道:“我好不容易和你可以在一起了,你什麽時候能和我一起同遊江湖呢。”


    朱允炆看她蒼白的臉兒眉尖簇起,已是泫然欲泣,想到分別在即,也忍不住上前擁住她道:“待韃虜驅除中原,天下太平,我便和你隱居同遊五湖四海去。也看一看高祖昔日繪製的我朝疆域之美。”


    劉明舒聽他提起地圖,不禁又想起那秘道圖紙,便開口問他:“那日我叫大哥轉送給你的玉帶你收到了麽?”


    朱允炆想起那玉帶他拆了出來看了半日什麽都沒有,後頭又懷疑她因情事被泄而被皇帝拋下,麵上不禁古怪起來,笑道:“自然是收到了……”


    卻聽到房間外有人稟告道:“公子,老夫人在前邊,召您見她。”


    朱允炆站起來拍了拍她道:“玉帶甚好,你莫胡思亂想,我先去見祖母了。”


    劉明舒看他表情有異,心下又不禁打鼓起來。卻是有點怕朱老夫人,因此也隻按捺住沒敢繼續糾纏他。


    朱老夫人也正在和朱允炆談起她:“你將她匿了身份藏在你祖父留下的秘莊中,卻又有何打算?”


    朱允炆不安道:“她剛剛小產,身體不好,皇帝對她如此無情,我如何能拋棄她,她對我情真意切……”


    朱老夫人歎氣道:“你有沒有想過此後她隻能隱姓埋名,再也不能現於人前?朝中稍有些品級的命婦,哪個不認識她?更何況你如今已是娶妻,還是魏國公的愛女,哪怕是改頭換麵,納於府中,也十分容易被人認出,若是作為外室,將來生下孩子,擁有一個外室之母,又教他們何以自處?”


    朱允炆想到徐若璠,麵上也劃過一絲懊惱,他已是數日不迴家,城破之日還是徐若璠當機立斷,將生母一同送入魏國公府住了數日,憑借著高門深牆和強壯兵丁守衛,幸免於賊難,之後他一直忙於訓練軍隊,隻知道母親在她精心服侍下很是安全。不管怎麽說,徐若璠都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妻子,對自己的一直冷落,不躁不怒,毫無怨言,對他的生母,她絲毫不嫌棄是姨娘,恭敬孝順。


    最後還是訥訥道:“等戰事平定後再說吧……”


    朱允炆一去便是數月,劉明舒在山穀中無人打擾,漸漸地恢複了元氣。山穀裏也不斷有人將朱允炆的書信拿給她,隻知道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居然將韃子一路壓迴了邊疆。


    ☆、51暗洶潮洶湧


    南京城行宮,昭平帝在書房,瞪著山一樣的奏章半日了,卻沒有動筆。一旁方天喜垂頭磨墨,作為禦前總管的他已經許久不幹這活了,實是來了南京,京城原來的太監幾乎都沒過來,而這邊行宮原來的太監本就不多,又都數年不曾□,不諳規矩,皇上這段時間情緒十分差,小太監們服侍不周,被他遷怒了幾次,少不得他親身前來服侍。


    昭平帝拿起朱筆蘸了蘸朱砂墨,正要落筆,卻又躊躇。


    最後索性放下筆,站起來徘徊,龍袍上繡的五爪金龍在燈光下金光閃閃,他滿懷愁緒,卻不知如何排解,後宮妃子,除了德妃,一個都沒有救出來,京城裏頭傳來的消息,大半妃子都隨著皇後服毒殉節了,阿纖住的儲秀宮也起了大火,最後發現了屍體,宮室門外盡皆韃子的屍體,想是曾劇烈反抗過之後力不敵自焚殉節……他心中痛徹心扉,阿纖是那樣的烈性。


    而朱允炆帶了建章軍一路破敵已經壓至關外,叛王那裏……也已是被誠意伯壓製著,已經強弩之末,而這邊,德妃的父親已是數次請命要求帶兵前去破虜平叛,而徐太後又極力保舉魏國公徐允恭,這幾日朝堂已是為了此事攻訐不休,揭發對方陣營裏的不法之事、短事、陰事的奏章雪片一樣的飛來,每日早朝猶如菜市場一般嘵嘵不休。


    他隻覺得十分疲倦,蘇將軍他是知道的,一直就是個平庸之人,此次爭著去平叛,無非是看勝利在望,前去分杯羹罷了,而徐允恭,開國元勳徐達後人,應是可靠,然而他卻是一力推辭,隻道自己能力不足。母後態度十分曖昧,似乎和魏國公關係不好,才到南京的時候召見過一次魏國公及夫人,然後聽說不歡而散。他接見過他,魏國公那看似卑躬的施禮下,眼神裏卻隱藏著一掠過而的不屑,他知道他看不起他這個幾乎要亡國的君王,猶如喪家之犬一樣逃亡的君王。


    這些日子,他無法安眠,閉上眼睛似乎就看到無數因自己的軟弱而拋下的人,耳邊似乎一直迴蕩著那些麵臨死亡的慘叫聲。他不止一次想起了高祖曾經對他說的話,他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的懷疑,他緊緊閉上雙眼,身邊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讓他眷戀的人,他曾經一心一意想要做個千古一帝,向所有人證明自己,而事實卻是如此殘忍不堪,他時常想,如果當時和皇後一同殉了國,那至少也是個青史留名,清清白白,也許也能博得個湣的諡號?


    瑤光殿,蘇德妃正在和自己母親蘇夫人竊竊私語。


    蘇夫人道:“今日帶了兩個新的調/教好的侍女來給你,已是和太後那邊報備過了,你自己到時候起個名字吧,若是不得用再說,紅袖那邊的家人已是厚撫了……”


    德妃隻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在逃離京城的時候,她悄沒生息地賞了紅袖一碗湯喝,了了後患,京城大亂,也沒人追究一個小小宮女的下落,如今到了行宮,處處人手不備,又要緊著太後和皇上那邊先使喚,好不容易讓家裏人送了兩個進來,還要和太後求了半日,又打點了蘇姑姑一番才得了,就連從前那林昭儀身邊的豆蔻,都有臉麵得很,她心中實在憋悶。


    蘇夫人看她滿臉悶悶的,母女連心,自然感歎道:“皇後薨逝,六宮事務本應當讓位份最高的你統領,如今居然還是由太後那邊統領,你也很該好好和皇上說幾句軟和話。讓他站到你這邊來。”


    德妃冷笑道:“皇上這段時間隻知道傷心皇後和劉貴妃的死,哪裏顧得上活著的人!聽說日日隻吃素菜,又隻服素服……竟是如喪考妣一番,徐太後也不管,隻緊著抬舉她娘家的人,依我說,皇上竟是靠不住的,我給他生了唯一的一個皇兒,爹爹又有護駕之功,仍是對我淡淡的,前日我求他讓爹爹統領大軍去平叛,他也不管皇兒就在麵前,撂下臉子就嗬斥,說什麽後宮不得幹政,那太後在幹什麽他又視而不見,隻是給我沒臉,皇兒都給嚇哭了!”說到後頭,已是激動得有些哽咽,眼圈也忍不住的紅了。


    蘇夫人歎氣道:“你爹爹如何不知你的苦,來到南京,是魏國公的地盤,一應人手皆唯他馬首是瞻,朝廷官員也淨向著他,聽說前日太後召喚魏國公的女兒入宮陪伴,說是頭風,想見娘家人,滿朝誰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如今皇上身邊隻剩下你一個妃嬪,你需得著緊籠住皇上的心,切莫讓人趁虛而入了,若是能再懷上一胎,才是穩妥。”


    德妃拭淚道:“我何嚐不知,隻是皇上如今全宿在書房,我竟是在守活寡一般,倒還不如如徐太後一般,好歹還有個無上榮耀,自由自在,那老虔婆前些日子還露出過口風說要將皇兒放到她膝下養著!要不是後來日日都犯頭風,隻怕我都不能見到皇兒了……她身體壯健,隻怕還能活個三五十年,壓在我頭上,便是做了皇後,隻怕也不自在。”


    蘇夫人心中一跳,倒是想到今日入宮前丈夫說的事,讓她探探女兒口風,如今魏國公風頭正盛,而在外還有新秀朱允炆和誠意伯那老狐狸在,自家被他們壓著,皇上又不器重,若是女兒已是不得聖寵,那倒不如另辟蹊徑……讓女兒做了皇太後,扶持幼帝登基,反而是一條興盛蘇門的陽光大道,隻是心疼女兒年紀輕輕守寡,日子難過。如今看來,皇帝對自己女兒隻是冷落,隻怕宮中很快又要進了新的嬪妃,橫豎都是在守活寡……她心中狂跳起來,隻按捺住沒說,撫慰了女兒一番,便出宮自迴府和蘇將軍商議了。


    蘇將軍聽了妻子迴來說的話,沉思了一迴,道:“如今國亂將定,將來朝廷必是以平叛功勳論功行賞,我如今是出頭不得,便是勉強兵行險招扶了幼帝登基,也隻是做個富貴外家,倒是便宜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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