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帝聽到這般別開生麵的論調,忍不住注視於她,劉明舒平日愛穿紅,今日卻是穿了月白的曲裾,上頭用金線挑了金花,鑲了金邊,頭上仍是佩著金蓮花冠,顯得她華貴美豔,神情生動,宜嗔宜喜。昭平帝微笑著鼓掌道:“好一份高論,佩服佩服。”


    朱允炆一行早就瞥見了他們一行,卻是與常玥曆來不對付,所以沒有招唿,看到了他鼓掌搭話,也隻得轉頭應酬。


    昭平帝微笑施禮道:“在下易晨,拙妻是常玥的遠方堂姐,列位有禮了。”


    朱允炆早已認出正是上次在快意樓二樓下來的貴氣逼人的公子,便還禮不迭。常玥也上來施禮,劉明舒卻仍記得他上次的刻薄話,寒霜覆麵。


    昭平帝微笑道:“在下的妻弟上次中秋出言不遜,得罪了這位小姐,在下代為賠罪,希望列位看在他年紀尚幼的麵上,一筆揭過才好。”


    劉明舒輕輕撇了撇嘴,卻看到常玥上來向她施了一禮,卻是麵紅訥訥,一貫逞強慣了,到底說不出道歉的話來,朱允炆看他尷尬,畢竟念著和常玦的情分,便笑道:“一些小事,不要再提了,劉小姐心胸寬廣,不會放在心上的,今日秋色如此之美,我們不可辜負了,易公子也是來此遊玩麽,不若一起同遊。”幾句話輕輕開解掉了。


    一行人便在寺內同遊,眾人發現昭平帝相貌瀟灑,談吐文雅,知識廣博,又兼斯文和氣,心下都好感大增,倒是其樂融融,相處甚諧。不覺走到寺院後鬆樹下的亭子內休憩,花炫看到亭內有棋桌,便笑道:“可惜沒帶棋子,不然正可手談數局,已是多時不曾贏過允炆兄了。”


    昭平帝笑道:“這有何難,我和這裏的方丈略有些交情,且派人去和他借一副便好……倒是也想請教一局。”說罷便示意身後的護衛前去借棋,頃刻果然拿了一副白銅鑲邊的湘妃竹棋坪,兩個貯著雲南窯棋子的紫檀棋筒來了。


    花鉉便讓了易晨,先在亭內下起棋來,眾人卻是發現,這位易晨公子果然弈棋之術甚高,花炫才下了幾十迴合,便投子笑道:“易兄果然棋藝高超,在下認輸了……恐怕隻有允炆兄能與之一戰。”眾人大奇,皆因花炫已是棋藝上佳了,居然才下了數十手邊棄子認輸,果然這易公子頗有一手。


    昭平帝看著劉明舒詫異的目光,心中暗自得意,他自幼是由皇祖父親自臨枰教的攻守殺奪、救應防拒之法,這也是他唯一可以癡迷而不被母後責怪的娛樂,閑極無聊的時候他甚至自己和自己對弈,而皇祖父每次看他心算棋局飛快,十歲上下就已能勝了皇祖父三子,也十分感歎,常常多次讚歎誇獎,他更覺踴躍,時常讓人找了古棋譜來一一琢磨,演譜推敲,甚至學習下過盲棋。


    朱允炆微笑著上來道:“既如此我來請教易兄一局。”眾人一旁觀戰。


    劉廌卻是早就嫌不耐煩,卻是與常玥一拍即合,在一旁投壺,常玥本就是紈絝中的祖宗,投起來居然十投十中,倒讓劉廌刮目相看,又將壺放遠了些與他賭了彩頭,又讓護衛也來比投,大唿小叫,煞是熱鬧,引得過往行人頻頻張望。


    一時之間朱允炆居然和昭平帝奕了和局出來,朱允炆卻已是全力,見對麵昭平帝始終風姿閑雅,不慌不忙,不禁暗暗欽佩,當下便邀了一同前去吃飯。易晨笑著同意了,一行人便在潭柘寺內點了個素齋,潭柘寺素齋十分精致,便是隻想吃肉的劉廌也吃得頗為開心,筵席中談笑風生,就連常玥也放鬆了下來,又拿出昔日花花太歲的派頭,說起吃玩,頭頭是道,倒讓眾人一直以為他是草包的也頗為改觀,倒不是一味胡逞瞎玩之輩。


    這日賓主盡歡,迴去的車上,昭平帝笑道:“再打探他們下次休息的時候,你舉辦個蹴鞠會吧,我看他們對蹴鞠也頗有興致的樣子……”又合上扇子道:“客人得好好選一下,得好玩年輕的,又不可粗魯不文,還有不能認識朕的……對了,禦前侍衛裏頭有幾個家世不錯人也沉穩的。”邊說邊陷入了沉思,又想起今日劉明舒的一舉一動,一嗔一笑,不覺微笑起來,先隻以為劉明舒隻是善武,未料到卻是也能弈棋也能賞樂,文理頗通,並不是那種一味逞強好勝的性子,質樸嬌憨,妙語連珠,天文地理都可談及,想法又多和常人不同,果然隻有青田先生才能教出這樣的妙人兒,若是能和她相守,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覺得膩煩吧。


    昭平帝心裏忽然湧起這樣的想法。


    晚間迴了宮,他卻是迴了坤寧宮,常皇後見到他來也頗覺詫異,不是初一十五,他一般都是去別的地方宿著。昭平帝逗了已經爬得飛快的大公主一番,又笑道:“如今宮內妃位皆空,我看著誠意伯家的嫡女頗為不錯,誠意伯又是高祖爺和先帝一直頗為倚重的,不如納了他女兒為妃,你看如何?”


    常皇後早已知道昭平帝為著劉明舒找了常玥幫忙的事情,母親也是特意遞了牌子進宮來看她,特意說了此事,安慰她道:“如今皇上倚重我們常家,宮裏蘇貴人也懷了孕,又有其他寵妃,皇上既是有中意的,誠意伯又是個忠誠的,若是皇上真的提出要納妃,你可千萬別犯了糊塗吃起醋來,那女子外邊風評不好,便是入了宮,也動搖不了你的地位,倒是可以分分寵……”果然白天才去製造了巧遇,今晚就急吼吼地來和她商量了。


    她微笑地聽了,捺下心中那一絲酸澀,笑道:“皇上既然覺得好,那必是好的,不過現在母後還在病中,不宜納妃,待到母後病大好以後,再稟告母後,必是能同意的。”


    昭平帝卻是多了一番猶疑,囁嚅道:“不知道母後會不會同意……其實納妃這種小事,中宮用印即可下旨,不必煩勞母後了吧……”


    常皇後微笑道:“再看看吧,找個時間我也見見那女子,如果好,母後定時也會歡喜的。”


    昭平帝麵上泛起了笑容道:“是好的,文武雙全,才貌俱有,再無一絲不好的,我已讓常玥準備蹴鞠會,到時候梓童也去看看,定然滿意。”


    常皇後看著他麵上那滿意的笑容,心中真的百轉千迴的苦澀,勉強道:“本宮也很久未能迴家看看了,倒是能托皇上的福悄悄兒的出宮一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21 秋場遊獵


    秋色漸濃,太後的病也有所起色,但仍靜養在慈寧宮內。


    這些日子,昭平帝又抽空悄悄微服出宮了幾次,但都沒帶林萱,有時候單獨出去的,有時候帶了常皇後,林萱其實暗地裏倒是悄悄舒了口氣,自己可不想成為後宮中的唯一特別存在,比如什麽唯一讓皇帝帶出宮過的嬪妃,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每次昭平帝出宮迴來後,都會興致勃勃地和她敘述在宮外的見聞。


    這晚昭平帝卻興高采烈地和她道:“明日梓童有事要操辦,我帶你出宮去遊獵吧。”


    林萱受寵若驚,卻怯怯地道:“臣妾卻不會騎馬……”


    昭平帝笑道:“到了那裏自有人教,隻是遊樂為主,獵物並不是主要的,你們女眷在一旁喝茶談笑便可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女眷去做布景板加迎接英雄狩獵迴來表示崇拜和歡唿的花瓶即可……林萱汗下……


    雖然不會騎馬,香附她們到底還是雀躍的連夜給她改了一套騎馬裝,長靴、護膝等,倒熬紅了她們的眼睛。


    一大清早,昭平帝便帶著林萱乘車到了京郊藏劍山莊,方天喜和豆蔻都得以隨侍。


    才進山莊大門,便看到兩株老桂樹,一株金桂,一株銀桂,參空合抱,花氣隨風,香無斷際,林萱不禁驚歎:“這麽大的桂樹,得長多少年。”


    昭平帝笑道:“這可是太祖都稱讚過的,這是鄂國公家的產業,從前還未登基時,我也常來的,景色十分好。”


    看了看那桂花,道:“這確實是好花,我一會兒和常玥說,讓他叫人收些桂花送進宮來,你也方便拿來做桂花油。”


    林萱隻好笑應了。


    從大門到狩獵的地方,又足足走了半個時辰山路才到,一路隻看到山莊裏的房子,均青磚素瓦,古樸淡雅,不施彩繪,隻顯本色,顯得格外清爽古樸、淡雅安靜,到了狩獵場,林萱下車,發現這兒山勢如波,風光秀麗,遠處山巒起伏處可看到河水流繞,陽光下閃閃發光,彷如銀帶一般,空氣清新,涼風習習,卻比宮城裏要涼爽許多。林萱用手按住被風吹起的冪離,隻覺得神清氣爽。


    狩獵場旁的用木頭搭了一長溜的草頂木廊,已是有下仆上來迎接,將車馬牽走,又引導他們往木廊走去。隻看到有個穿著粉綠繡襦短袍的少年跑了出來,笑道:“姐夫你可來了,可讓我們好等!”正是那常皇後的幼弟常玥。


    林萱卻被他身上那粉綠顏色給震撼了,心中暗暗笑道,這少年隻喜歡穿粉紅粉綠的顏色麽,品位實在很是特別……


    進了木廊,欄杆邊早已坐了一群男子,林萱慌忙低頭站在昭平帝身後,匆匆一眼已是看到朱允炆、花鉉、劉廌等人都在,另有幾個男子不認識,均是華衣玉帶,風采甚都的,顯是高門貴子,而這其中站著一名女子,仍然紅衣如火,容光照人,可不正是那劉廌之妹,劉明舒。


    才過了這樣短的一段時間,之前小國舅還和他們劍拔弩張的,現在居然一起遊獵,看上去似乎關係還不錯……林萱對男人的友情頗感困惑。


    隻見那些男子紛紛招唿昭平帝道:“易大郎叫我們好等,必要罰酒三杯方可上馬。”


    昭平帝微笑道:“當得當得。”邊招唿林萱道:“見過諸位郎君,都是我的朋友,可不必戴冪離了。” 林萱見狀便揭下冪離,上前深深施禮後便退後,諸位公子頗覺眼前一亮,隻見眼前女子一套淺藍交領騎裝,烏黑的頭發籠在後邊,僅在頭邊佩了一蝴蝶流蘇短釵,嬌波流慧,細柳生姿,身旁的劉明舒已算得上是絕色,眼前這女子顯然年紀尚幼,已是如此容色,不知長成後還是如何風姿了,遂紛紛見禮口稱小嫂子後,又豔羨道:“大郎豔福不淺啊。”


    林萱隻低頭不語,常玥上前道:“小嫂子可到女眷休息之處,設有茶水帷帳,很是舒適,便叫門口侍立的丫鬟給林萱帶路。


    原來狩獵場裏已是圍了一大圈地盤給女眷們騎馬用,專門準備了數十匹溫順的小馬、母馬,又每匹馬都配備了一個馬術嫻熟的婆子,專門負責給女眷們拉馬韁。一些官家內眷在家裏嬌養著,足不出戶,不諳馬術,隻能坐到馬背上,由得婆子拉著馬韁帶著四處溜一溜,散散心。若有心學騎馬,也有專人可以教導,學騎過程中都是有人守著。場地一側又用網圍起一個場地,裏頭有一些兔子、山雞等小獸,讓女眷們進去射殺。


    而一旁的木廊裏,則布設著長桌,放著各色點心、小食、水果、茶水等,讓女眷們自坐著聊天。


    林萱一看就笑了,原來像自己這樣不會騎馬的女眷還是占大多數的,不過是出來透透氣,春遊罷了,不覺心下大定。豆蔻也安心的道:“原來遊獵是這樣的,害得奴婢擔憂了一晚上怕小姐您跟不上爺呢。”


    到了木廊裏,已是有兩名女子迎上前來,其中一名身著淺紫色宮裝,氣度雍容,另一名年紀小些的身著鵝黃裙裝,梳著雙鬟,一旁侍女介紹道:“這是我們家大少夫人和五小姐。”


    林萱連忙施禮。


    鄭國公大少夫人還禮不迭,原來她曾進宮給太後皇後請安,見過林萱,自然知道林萱的昭儀身份,也不敢托大,隻親自帶她到了內眷所在之地,一一替她介紹,稱唿她為易夫人,一番廝見後又出去迎接別的客人去了。


    場內的內眷心中卻暗自納罕,這易公子隻說是常家的遠房姻親,但一身氣度從容,如今這位夫人也是氣質恬淡溫婉,著實有大家閨秀之風,帶著的婢女也是進退有儀,顯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隻怕出身高門,便不敢小覷,轉眼也談笑風生。林萱前世今生,卻十分不慣交際場麵,坐了一會兒便告退,帶著豆蔻去騎馬去了。


    待她走後,場內一貴女卻吃的笑了一聲,道:“常少夫人也不知道怎的,介紹個妾室來我們這兒,也難怪她如坐針氈,倒是知趣告退了。”另外一夫人卻大驚道:“不能吧,且不提常少夫人向來禮儀周到,就說那夫人儀態從容,溫柔婉約,如何是妾室?”


    前邊那貴女笑道:“易公子上次蹴鞠,就帶了他夫人,那才是正經的正室風範,雍容大方,一身打扮華貴非凡,這女子年紀這麽輕,衣飾又如此簡單,必是如夫人。”


    那夫人卻有些將信將疑。


    這邊廂林萱卻已選了一匹溫順的小馬,在婆子的指導下,先與小馬撫摸交流了一番,才慢慢爬到馬背上,兩手握住馬鞍,套上腳蹬,扶著馬脖子坐穩了。婆子拉著馬慢慢地向前走,她感受到身下馬的肌肉起伏,搖搖晃晃地,不禁全身僵硬,然而小馬非常聽話乖巧,走得很是穩當,她漸漸的放鬆下來,靜心體會要領,學習以腰、背、大腿、小腿的力量用力推,逐漸放鬆脖子、肩膀與手臂,林萱讓人牽著溜了一段路,覺得基本適應節奏,開始嚐試自己掌握馬韁了。


    一個時辰後,林萱基本學會了簡單的騎馬技巧,可以自行拉著馬韁騎一段路了,但還不敢放開了跑。隻是騎了這一個時辰,她大腿內側被磨得有點火辣辣的疼,生怕破皮,林萱也不敢再騎下去,便下了馬,卻又不想迴木廊和人應酬,便帶著豆蔻在山莊裏漫步看景。但見山莊古木幹霄,新篁夾徑,風送桂香,不覺向幽靜處觀景走去。


    走到竹林深處,忽聽到裏頭兩女子在說話,其中一名道:“早便說過迴客舍去歇息了,小姐卻是不聽我言,非要貪涼在這裏歇息,這亭子椅子這麽硬,小姐定是落枕了,這可如何是好。”其中一名卻冷冷地道:“你去圍場悄悄和大哥說了讓他來,切莫聲張。”


    另外一名應是丫鬟的跺足道:“還是去和常少夫人悄悄說了,去請個醫女來看看吧,您都疼成這樣了,脖子都動不了了,耽誤了可不好。”


    那小姐卻是惱怒道:“常少夫人若問大白天的如何落枕,難道說我貪涼睡在涼亭裏麽!這事情如何能傳出去!你莫囉嗦,讓大哥悄悄的來帶我,隻說不舒服迴家去再說,速去,莫囉嗦。”


    那小丫鬟猶豫再三,還是去了。林萱微微笑了,卻也為這名女子的灑脫所感染,能在熱鬧之時,避入清淨之處,在亭子內歇息,果然頗有林下之風,便步向亭子。


    那亭子裏頭一垂髫少女,穿著雪白襦裙,係著銀色寬腰帶,裙邊墜著碧色玉環一枚,容貌堪稱絕色,坐在亭子內彷如竹林裏的精靈一般,看到有人來,脖子卻動彈不了,隻能身軀僵硬的轉過來,又想起要施禮,脖子卻是一陣刺痛,引得她到底還是吃痛不過,用手捂住了脖子。


    林萱笑道:“這位妹妹是落枕了麽?我粗通推拿,可否讓我看看?”


    那少女麵上仍淡定,眼中卻有驚訝之色,後來終於還是道:“那便煩勞姐姐了。”


    林萱上前,先輕輕按揉了一會兒她的肩膀,理順筋肉,便問她:“是哪裏疼?”知悉是無法向左邊轉頭後,便用手指一點一點的按左邊的筋絡,盡量消散筋節,邊囑咐少女,在最疼的地方出聲指示,然後在痛點長按後,又按壓了天牖、風池、啞門、天柱、肩中俞、肩並、秉風、乳突、發後、手三裏等穴位,大概疼痛有所減輕,那少女漸漸放鬆下來,忽然聽到小道有人疾步而來,那少女不禁轉移了注意力,趁著這時候,林萱右手虎口張開卡在頸部的左側,左手扳於頭部右側,忽然用力扳動,隻聽到那少女脖子發出“哢噠”響聲。然後驚奇的站了起來,發現脖子已是可以轉動自如,不禁喜悅地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22桂落塵泥


    此時,小道上的來人已到了跟前,風采翩翩,貌如好女,正是那東丘郡侯之子花鉉,身後緊跟著一個青衣丫鬟,那女子欣然叫了聲:“大哥。”兩人並立一起,風神如玉,衣袂飄飄,倒如神仙中人一般。


    花鉉應了聲,看了眼林萱,林萱隻得施禮道:“林氏見過小侯爺。”


    花鉉還了個禮,不敢再直視她,隻問那白衣少女道:“青燈說你落枕了?”


    那白衣少女道:“方才是的,脖子無法轉動,幸得這位夫人一番推拿,已是全好了。”又轉過身來道:“還未與夫人通姓名,我是東丘郡侯府花蘅,排行第三,姐妹們多喚我三娘,不知夫人如何稱唿?”


    林萱微笑道:“我家官人姓易,是常家遠房姻親,我娘家姓林。”


    花蘅聽了便喚了聲:“易夫人,多謝您援手。”心裏又躊躇一番,不知這位易夫人是否聽到前邊自己和青燈的對話,又不知如何啟齒請她不要外傳,一時之間麵上倒是青白交加,花鉉與她兄妹感情甚篤,方才又聽青燈說了她的顧慮,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便向林萱深深施禮道:“易夫人,舍妹得您援手,感激非常,隻這涉及舍妹閨譽,還望夫人三緘其口,侯府之後定有重謝。”


    林萱謙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還請小侯爺及花小姐放心便是了。”卻是稍稍側身,未受其全禮。


    花蘅見到林萱溫婉知禮,十分愛她,便拉了她的手道:“我便喚你林姐姐可好?林姐姐,我知道一處好地方,可以看到他們打獵的情形,他們出獵了這麽久,應是快到迴來的時間了,你和我一起去看了好不好?”


    林萱聽到可以看他們遊獵的情形,如何不願,但又怕那冷麵小侯爺不喜,便望了望花鉉,花鉉點頭道:“我便護送你們到那兒便好了。”


    於是花蘅便領著林萱向上走去,後頭青燈和豆蔻緊緊跟隨,卻是爬到半山腰,入了個小樓閣,樓閣牌匾書著“臨風閣”三個字,待走進去,看到有一木製平台建在一突起大石崖上,砌著朱紅欄杆。憑欄往下望去,果然獵場景色一覽無餘,隻看到一群人跨著高頭大馬,手持弓弩,唿嘯而過,追趕著數隻野獸,而天上也有獵鷹盤旋,又有人扯出囊弓,扣弦搭箭,疾射而出,看他們狩獵,倒真的是矢不虛發,發必應弦,隻聽到身旁花蘅道:“跑前頭穿黑衣繡金團花的那是鄭國公長子常玦,旁邊那個也是黑衣,特別高大勇武的是誠意伯長子劉廌,哎呀,阿纖姐姐也在,真漂亮啊,好像一朵紅雲一樣,那個穿墨綠色衣服的是朱大哥,咦?旁邊這個深藍衣服的我卻不認識,大哥你認識麽?”


    花鉉道:“正是易晨公子。”


    花蘅鼓掌道:“啊,原來是姐姐的官人,果然英氣勃勃,姿儀甚美,當如此才配得上姐姐呀。”


    林萱卻是第一次聽到昭平帝的化名,心中卻是一陣不喜,這讀起來可不是什麽好兆頭,隻是謙虛的讓了讓,便又注目看下方群雄逐鹿。


    昭平帝今日一身深藍騎裝,的確英武不凡,然而,他一雙眼睛,很明顯卻沒在看獵物,不過是持著弓禦馬疾奔,林萱看他的麵上專注認真的神色,以及那一直盯著前方那朵輕得仿佛是籠在馬上紅雲的眼神,那顯然是情竇初開、誌在必得的眼神,心裏忽然湧上了陰雲。


    花蘅還在一旁笑道:“易公子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嘴角一直翹著呢,想是很愛遊獵吧。”


    林萱卻是麵上一片茫然,仿佛又迴到了那場風雪,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嚴寒,和凜冽風裏卷來的雪粒,啪啪的打在臉上,如刀一樣生疼。


    最後她自己笑了起來,自己並沒有付出什麽,身體?這是別人養你的代價,錦衣玉食,本就為了你的身體,金屋長門,不過帝王一念之間,自己的心,還是自己的吧?她輕輕扶住了自己的心口。


    迴去的路上,林萱一直沉默,昭平帝卻一直在興致勃勃地說自己獵得的戰果。他就是這樣,天真的熱情的,直截了當的表達自己的愛,哪裏顧及到他的女人的感受?那樣理所當然的移情別戀,想要誰,便是誰,他是皇帝啊,林萱心中笑話起自己來,居然對帝王之愛有過期待?她之前還有皇後、有德妃、有無數的女子,她之後還會有無數的女子被皇帝喜歡上,一個接一個,自己——果然並不是女主角啊……


    夜色已經降下,路上仍有桂花香氣隨風送來,似乎要在冬天來臨前,綻放出所有的香氣。然後落入塵泥,碾成塵土。


    到了靜怡軒,同樣又過了子時。


    昭平帝攬著她進入了靜怡軒。


    院門一推便開,打頭進去的方天喜已是迅速向前跪下。


    感覺到不對的昭平帝和林萱進了院子,便看到兩旁太監宮女林立,卻都低著頭不說話,院門中央台階上,徐太後正端然坐在上頭,一雙利眼湛然望向他們,旁邊侍立著常皇後,隻垂首無語,並不看他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宮女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燈並收藏深宮女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