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旁邊黑暗的地方,有兩名太監正持杖施刑,凳子上趴著的依稀可看出是一名宮女,嘴被嚴密的捂著,一絲聲音都發不出,隻聽到沉悶的杖子落下的聲音。


    林萱立刻跪下了,心頭按捺不住的狂跳起來,汗流浹背。


    昭平帝愣了下,上前施禮道:“給母後請安,不知深夜母後不在慈寧宮休息,卻是來這裏做什麽?”


    徐太後依然肅容盯著他們兩人,直盯得昭平帝不安,隻得又囁嚅道:“可是小的沒□好不聽話,衝撞了母後,略施懲戒便罷了,莫傷了您的身體。”


    徐太後淡淡地道:“今日蘇貴人臨產,生下陛下的皇長子,母子均安。”


    昭平帝一愣,欣喜道:“真的?太醫原說的產期不是今日啊?母子均安就好。那朕這邊過去看看?”


    徐太後繼續說:“蘇貴人是早產,太醫道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宮裏滿宮的找皇上稟告,結果哪裏都找不到,問遍所有人,都沒有人知道皇上去了哪裏——即便是皇後,也不知道。”說到後頭這句,語氣已是轉厲。


    常皇後聽到這句,已是跪下。


    昭平帝尷尬不安地道:“朕今日……與林昭儀,出外體察民情去了,不關梓童的事情。”


    徐太後麵上現出憤懣之色,厲聲道:“體察民情體察到藏劍山莊去了是麽?那裏獵物肥不肥?皇上玩得開心不開心?”


    昭平帝看到一切已被太後盡知,也不敢再說,垂首無語。


    徐太後卻冷冷地說道:“帝王之尊,社稷安危係於一身,你卻白龍魚服,置自身安危不顧,你的長子出生時,你卻不見影蹤,貪圖遊樂,狂縱無度,耽於美色,白日宣淫,置國家政事於天外,有何異於亡國之君?商惑妲己、周愛褒姒、漢嬖飛燕,小則政亂民荒,大則喪身亡國,皇上怎可不引以為戒!”


    昭平帝垂首無語,隻有跪下叩頭請罪道:“是孩兒不知節製,請母後息怒。”


    常皇後也叩頭道:“是臣妾後宮管理失職,規勸不力,請母後息怒。”


    徐太後冷冷笑道:“哀家不過是病了一場,還沒死呢!就有奴才猖狂,慫恿帝王微服出行,冶遊無度,少不得要好好清理門戶,誰再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以為可以做得了後宮的主,攛掇著皇帝玩樂,與我母子離心,哀家便讓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林萱隻深深地伏下頭,知道這些上綱上線、指桑罵槐的言語隻怕多是衝著皇後去的,自己不過是夾在其中的一個小小螻蟻,待貴人一聲令下,就會被雷霆之怒擊成齏粉。


    深秋夜涼,她看到自己的手指慘白冰涼,她也看到跪在她後頭的豆蔻全身也在發抖,她知道她也在怕,不是怕自己被問罪處置,而是旁邊被執行杖刑的那個宮女,隻怕是留在家裏看家的香附!


    時間如此難熬,旁邊一杖一杖彷如打在自己的心上,林萱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汗已經變得冰冷,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寒徹心肺。


    徐太後一番訓話完畢,也不說如何發落,隻是讓帝後扶著迴宮。留下林萱等人依然跪在原地。


    隔了一會兒,徐太後身邊的蘇姑姑轉迴頭,製止了還在施刑的慎行司的太監,道:“太後懿旨,賞乾清宮總管太監方天喜四十大板,你們一會兒去乾清宮,等皇上睡了再施刑吧。”


    兩個太監應了下去了。


    蘇姑姑轉頭對林萱等人說:“太後懿旨,林昭儀違反宮規,私自出宮,不知規勸皇上,本應罷黜冷宮,念在曾有恩於皇嗣,禁足三月,抄《女則》百遍。”


    林萱叩頭領旨。


    蘇姑姑一走,林萱和豆蔻迅速的爬起來撲向那個軟在那裏消無聲息的宮女,果然是香附,腰一下全是血漬,汗濕的小小麵孔緊閉著雙眼,臉白得嚇人,林萱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手抖得不行:“還有氣兒,快抬進去。”靜怡軒裏的太監宮女都忙著搬動香附進屋,林萱身上汗淋淋的,忽冷忽熱,隻覺得從未有這麽驚懼。


    替香附擦汗除衣敷藥,調了一丸跌打內傷的藥丸給她服下,林萱忐忑不安,隻怕內髒有損,那隻怕是三長兩短。


    半夜,香附發熱起來,林萱看著她的臉變成青灰,自己的心也在一寸寸變灰。


    作者有話要說:


    ☆、23此悲彼喜


    天才蒙蒙亮,常皇後方起身正在梳洗,就聽到外頭有喧嚷聲,常皇後皺了皺眉,安姑姑出去問了下情況,迴來稟道:“是靜怡軒的宮女,說林昭儀高熱不退,想請太醫診治。”


    常皇後歎了口氣,道:“是本宮害了她,罷了,叫他們行個方便,盡量傳江太醫去看吧。”


    靜怡軒內,一直在讓人反複用涼水毛巾擰幹後給香附降溫的林萱,麵色青黃,雙目紅腫,眼睛下方有著濃重的陰影,江太醫一見到便嚇了一跳,方要請脈,林萱卻擺了擺手道:“煩江太醫替我這小丫鬟看一看,她昨夜受了杖刑,發了燒,我給她服了百寶丹,又外敷了金瘡藥,但依然高熱不退,半夜有尿血,隻怕是傷及髒腑了。”


    江太醫扶了脈以後,隔著衣服按了幾下香附的腹部,看她的反應以後,歎了口氣,搖搖頭道:“髒腑受傷,我這裏倒有些上好的白藥,可以調給她服下,然後再開點方子煎服了,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林萱自身學醫的,如何不知香附病情危重,當下禁不住雙目淚垂,旁邊豆蔻聽到診斷,已是向江太醫跪下哭泣道:“求求您太醫,求您救她一命,她才十五歲……她是替我死的嗚嗚嗚。”


    江太醫嚇了一跳,趕緊擺手道:“姑娘快請起,下官已是竭盡全力了,隻是傷及腹髒,不過是開些蒲黃散或者桃仁承氣湯,如果傷勢嚴重,有尿血等症狀,多半就沒法子了……”


    豆蔻捂住嘴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是我,本來小姐是想帶會點馬術的香附出去的,香附看我貪玩便讓我去了,都是我……若是香附姐姐有個不測,叫我下半輩子如何安生……”


    林萱看江太醫麵上似有不忍,欲發言卻又忍住,便讓一旁煎藥的太監將豆蔻攙扶下去,又支開其他宮女,便忽然跪下在江太醫前道:“江太醫,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香附是先父給我留下的丫鬟,自幼與我情同姐妹,還請您千萬勿要顧慮太多,隻將她當成我來放手醫治,便有不測,我也絕不敢怪太醫。”


    江太醫見她跪下,已是麵上慌張,要扶她又礙於男女大防,一時隻是說道:“昭儀娘娘請起……”


    林萱懇切地望向他:“如有方法,還請指出,再難我都會想辦法。”


    江太醫躊躇再三,還是低聲悄悄道:“下官在少年時曾遍訪名醫學藝,曾遇到過個奇僧,能剖開人肚子治療內傷後又縫補愈合,我曾親眼目睹他給難產婦女剖腹助產,隻實是驚世駭俗,並不敢公之於眾,又極少成功,曾失敗後病人死去,被鄉民圍毆,好不容易逃脫,因此他極少出手,他曾教過我一些法子,因曾有師徒之緣,他最近來京郊落腳曾與我聯絡,隻是我也不知有幾分把握……隻是香附姑娘在宮裏也多半是垂死的,不若孤注一擲,送出宮外……或有一線生機……”


    林萱一聽,畢竟曾見識過剖腹手術的,對此倒不排斥,但也深知古代抗感染、消炎極差,多半成功率極其低,加之香附如今已是情勢危重,耗著也是等死,便點頭道:“隻是如何將香附運出宮外……”


    江太醫低聲道:“我可以開一副藥,服後彷如死去,實仍有一絲唿吸,司禮監我有熟人,可重金收買收屍的太監,隻說家人想念,求得屍體,高價賄之,可悄悄運出宮城,然後我安排人在宮外接應,盡速送走。”


    林萱點頭,又快步出去,隔了一會兒拿了一疊銀票進來,塞在江太醫脈箱裏道:“您先用著,別省錢,務使出宮之事萬無一失。”


    江太醫也不推拒,隻點頭道:“事關重大,一旦泄露,牽連甚廣,還請不要讓外人知曉,隻做她去世處理。”


    林萱點頭,又約定了第二日來複診時便安排藥,通消息,便匆匆離開去安排不提。


    第二日,江太醫又來,扶脈過後,悄悄對林萱點了點頭,將一小瓶子藥水悄悄遞給了她,裏頭還有一張紙條。


    林萱也悄悄將一疊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紙遞給了他,這是她熬了一夜反複思量前世防術後感染的所有措施,如剖腹時,所有器械均需一一放沸水煮過,大夫的衣服,病患的床褥被套均同樣需沸水煮過,而且術後也要每天更換,髒了立刻更換,剖腹時的房屋必須多次洗刷保證清潔,並用熱水燙洗地板和牆,以及剖腹後應服用何種藥物預防發熱,手術期間如何控製傷口使之創麵最小,從哪裏下刀,縫合傷口用羊腸線,甚至是手術刀的形狀,都畫了一幅圖,事無巨細,凡是林萱能想到的,均一一列在上頭,希望那奇僧能采納。


    林萱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困難重重,江太醫走後,她打開紙張,看到上頭寫著:“晚三更”。


    白天林萱便支使豆蔻服侍香附,自己又暗暗寫了封信,連著幾張銀票用油紙細細包了,縫入一香袋,又恐被收屍的太監搜羅走,密密縫到了衣領處,到了晚間二更,便催促已是兩日不曾合眼的豆蔻去歇息,在她茶水裏頭放了安神的藥汁哄她喝了,隻留著個小宮女服侍,自己又悄悄給香附服下了那藥汁,給她換上自己縫好的衣裳,果不多時,香附便幾無脈象唿吸,麵青唇白,如死去一般。


    她也不聲張,悄悄兒地出去通知一小太監去報喪,三更到,果然來了幾個太監,林萱暗暗拈了一個沉甸甸的金銀錁香袋遞給了為首的太監,輕輕說:“主仆一場,還望走得體麵些,煩勞各位公公能將屍首穩妥體麵兒的發送給家屬。”說罷想起平日香附的穩妥體貼,這一走不知是死是活,隻怕再無相見之日,眼圈便紅了。


    為首那太監謙卑地行了禮道:“娘娘心善,奴婢等自當遵從。”說畢便利落的叫後頭的小太監抬了架子來,倒是穩妥的將香附抬上架子,覆上白布,一行人便腳步輕悄如幽靈一般的離開了。


    次日天明,醒來的豆蔻得知香附已是香消玉殞,大哭了一場,林萱百般勸解,仍是懨懨不解,倒引得林萱傷懷前世,自己哭了幾場,這身體本就多有不足,這幾日七情內傷,驚嚇過度,又飲食失節,疲憊不堪,竟真的發出了個大症候,頭暈目眩,麵色蒼白,嚇得豆蔻不敢再引小姐傷心,收了淚水又去請江太醫來診治。


    江太醫扶脈過程,對著林萱點了點頭,做了個已送走的口型,林萱倒是安心了一半,卻又擔心那和尚治不好,重又懸心。江太醫搖了搖頭道:“情誌損傷,傷及髒腑,耗損精氣,令神魂不安,娘娘還需安心靜養,我開幾服藥方,娘娘不可再憂心下去,否則便要折了福壽了。


    ”


    林萱服了藥,昏昏沉沉,想起自己還欠著《女則》百遍,這幾日也無昭平帝一絲慰問,苦笑一通,原以為能平平安安做個金絲雀,誰料到不過是貴人手裏的玩物,喜歡了就玩一玩,不喜歡了便忘卻腦後,和前世又有什麽不同。


    鍾粹宮內,昭平帝正和剛剛因產下皇長子有功而晉升的德妃一起逗弄粉嫩的皇長子,因德妃受驚產子時昭平帝不在身邊,因此心懷愧疚,倒是每日下朝後都來看望下產後體虛的德妃以及皇長子,說笑一番用了晚膳後才走。一時之間,漱芳宮也是炙手可熱的宮室,各方趨奉,倒都忘了前陣子正受寵的林昭儀了。


    昭平帝看了一眼白嫩可愛的皇長子,雖是早產了十來日,卻毫不顯瘦弱,心中也實是喜愛,著實逗弄了一番,訓勉了乳娘等需精心伺候,才走。


    德妃恭送走昭平帝,滿麵春風地凝視著皇長子出神。


    一旁紅袖如何不知自己娘娘心情愉悅,少不得奉承道:“皇上真是體貼娘娘,因娘娘體虛,一再囑咐莫送了,六宮粉黛,哪一個有娘娘這樣大的福氣,生下皇長子,又得皇上如此顧念。”


    德妃想起昭平帝方才的體貼溫柔,也麵泛桃花道:“皇上本就是個好的,還不是那起子小人,隻知一味媚上邀寵,果然讓太後嫌惡了,可惜還是罰得太輕了,依我說,就該一杯酒賜死了才是。”聲音轉厲,麵上也浮起戾氣。


    紅袖看了不免心驚,又婉轉勸道:“還是娘娘算無遺策,隻是還是兵行險招,今後還須更顧念自己和小皇子的身體才好,莫要再拿自己身體去賭。”


    德妃眉毛立起,轉頭張望了發現四下無人,才略放心,又厲聲對她說道:“今後不可再提此事!”


    紅袖低頭唯唯。


    德妃目中閃過一線殺機,看到搖籃中的皇長子,到底按捺下來,且先為皇長子積點福,以後再找機會將她打發迴家,讓父兄給處置掉。


    德妃輕輕撫摸著皇長子的臉蛋,才出生幾天,麵色紅潤粉嫩,聽說生出來粉紅的嬰兒,長大後便膚色雪白,瞧其五官又神似昭平帝,也難怪無論太後還是昭平帝都對其萬般寵愛猶自嫌不足,自己也母憑子貴,最近聽阿爹說外頭上門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對比之下,皇後掙命生下來了大公主又如何,還不是讓自己後發先至,搶先產下皇長子。


    德妃臉上露出了微笑,成大事不拘小節,這點點風險算什麽,皇長子不是好好的?本來已是足月,不過是悄悄服下了點催產藥,提前發動了而已,發作的時間剛剛好,讓皇上和林昭儀微服出宮的事情大白於太後麵前,太後雷霆震怒,皇後也吃了個癟。


    麵上又出現了陰冷,那日接到宮外傳來的消息,就震怒不已,昭平帝居然不顧龍體貴重,多次微服出宮,有時候帶著皇後,有時候卻帶著林昭儀!這樣不顧大體的常氏,有什麽資格坐在皇後寶座上,不過是趁著太後病的時候,偷雞摸狗而已,自己小小一副催產藥下去,就讓太後明辨奸邪,驅邪扶正,升了自己位份,從而得以正大光明的親手撫養皇長子。


    自己,才是最適合坐在那母儀天下的位子上,德妃麵露得意之色,快了,皇後生不出,那小狐媚子得寵這麽些日子也沒懷上,顯見是個沒福的,她嗤之以鼻,本來還想她娘家無人,便是懷上了也好處置,如今倒是省了一番手腳,如今看來,必是要失寵的了,聽說病得挺厲害,皇帝也彷如不聞,帝王之情,是可以依賴的麽,從古到今,一身榮寵依賴於帝王的,皆沒有什麽好下場。德妃輕輕撫了撫鬢發,輕輕吻了下已甜甜睡著的皇兒,唯有自己掌握權力,爹爹牢牢控製住軍權,阿兄在相位上穩穩呆著,自己與家族才能榮寵不衰,站在那榮耀的最高峰。


    作者有話要說:


    ☆、24雁棲緣淺


    秋色無邊,京郊燕山腳下,雁棲湖千頃湖麵,碧波蕩漾,成群的大雁在寬闊水麵棲息飛翔,花炫、花蘅兩兄妹正臨風立於望湖亭上,煮茶論事,往下俯瞰湖光山色,常玥、朱允炆以及劉廌兄妹和玉九娘正在湖中心駕船嬉水,還時不時向在望湖亭的他們倆揮手致意,已是處於深秋,岸上楓葉一片火紅,遠處是雄偉的邊城,高祖登基後命人重新修葺增建過,如今更顯高大雄渾,隱現在峰巒疊嶂之間,花蘅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氣,歎道:“太美了,可惜易大哥和林姐姐沒來。”


    花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你也就見過她一麵,如何就念念不忘起來。”


    花蘅望著清澈湖水道:“要不古人怎麽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呢,林姐姐雖然不愛說話,性格婉順,但是做起事來幹脆利落,毫不扭捏,一看就非常人。”


    花炫迴憶了下那天見到的女子,推拿手法嫻熟自如,手指白嫩無繭,拿捏穴位卻準確而力道適中,不是學武的,那便是學醫的,容光照人,安靜婉約,這樣的女子做正室並不為過,卻僅僅隻是易晨的如夫人,而易夫人,常玥的遠房堂姐,那一副不苟言笑,端莊貴重的樣子,偶然笑起來,麵容倒卻是和常玥有幾分廝像,易晨,隻怕不是簡單人,他通過常玥來結交自己這群人,又是為了什麽?常玥一向心高氣盛,卻對這位姐夫言聽計從,自己這夥人上次明明已是和常玥結了仇,他卻仍能忍氣吞聲前來道歉結交,這太不符合他一貫的性格了。


    而這個遠方的堂姐和堂姐夫,卻能讓國公大少爺以及少夫人恭恭敬敬的對待,麵上是隨和,實際舉止之間卻謙恭有禮……


    沒聽說過有什麽姓易的高門……易晨,常玥的姐夫……花炫忽然覺得什麽東西唿之欲出,國舅爺的姐夫是誰還用說麽……當今聖上姓陳,諱翊……陳翊、易晨。花炫心跳加快,仿佛一扇門豁然洞開,心下通明,今上正是接近弱冠的年紀,年齡上正相合,這樣中秋那晚常玥顯然是接到了上命才匆忙偃旗息鼓而走,而之後又是奉了上命來結交自己這群人,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自己為何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些,隻當成普通朋友結交。


    今上為何要接近我們?花炫心下盤算,他盯著下邊朱允炆和劉廌他們,秋光水色中,劉明舒仿佛一個發光體一樣,即使身旁有著坊間以美貌著稱的玉婠在側,也全然比不上她純出天然的麗質,眉翠朱唇粉麵,不著脂粉,全無修飾,天然一段風流,她在朱允炆身邊指著一旁的大雁似乎在說著什麽,風吹過,頭發與衣袂飄飄,整個人都充滿著勃勃生機,她和一般的閨中女子不同,活色生香,敢愛敢恨,熱烈而直接,相校之下,身旁那多次被讚為不似教坊中人,倒如閨中貴女的玉九娘,嚴妝華服,精心修過的眉毛和描畫過的朱唇,修飾過的矜持完美的笑容,就太過拘泥而少了一段靈氣。


    花炫想起幾次易晨的故意接近,都是在他們幾人結伴出遊,這不是巧合……這樣脫俗生動的女子,恐怕今上從來沒有見過,花炫想起那日憑欄而望,臉上出現無限落寞的那個女子,她隻怕也已然洞悉吧,還有那易夫人……那日牽著劉明舒的手說了半天的話,顯然不是隨意的舉止,不過她到底有正室之尊……母儀天下,那位如夫人,依賴的不過是帝皇的寵愛……


    一旁花蘅看他凝目劉明舒許久,促狹地笑道:“大哥目不轉睛地看了阿纖姐姐這麽久,莫非是知慕少艾,起了蒹葭之思?”


    花炫懶懶笑道:“別胡說,我是在想阿纖都快十八了,還沒定親,也不知道誠意伯怎麽想的。”


    花蘅笑道:“這我卻知道,上門提親的不多,阿纖姐姐統不滿意,誠意伯又寵她,所以一家都不曾應,不過伯夫人卻是愁得很,聽說正往京外找,大哥若是有意,趕緊讓娘上門提親,還來得及。”


    花炫低聲斥道:“快別這樣說了,仔細別人聽到壞了她閨譽,再說我喜歡的也不是這樣的……”


    花蘅嬌波流動:“那大哥卻是喜歡那樣的呀,別以為我不知道,爹娘給你相看了好幾家你都不滿意。”


    花炫笑而不答。


    花蘅又看了看在舟中的三人,笑道:“其實阿纖姐姐和朱大哥很是相配,可惜朱大哥卻已經訂了南京魏國公徐家的女兒了,聽說是他祖母訂的。”


    花炫微微笑了,作為庶子,朱允炆能繞過嫡母,由祖母為她訂下門第顯赫的魏國公府,太後外家,徐家貴女為妻,甚至比其兄長的婚事看上去還好,這顯然是對嫡母權威的挑戰,而歸仁伯府裏頭,隻怕也經過了一番較量權衡。


    他也看向下方,朱允炆和阿纖的感情,他們幾乎都心知肚明,但是也全都糊塗著不挑明,誠意伯心裏自然有數,所以每次出遊劉廌都有隨同,他們也隻不過發乎情止乎禮而已。誠意伯一直是皇家看重扶持的煊赫世家,歸仁伯卻是敗軍之將的後代,不過是高祖為安其餘降將的心而封的爵位,實則在京中毫無權勢,不被欺負已是外人看在其姻親常家的麵上了。誠意伯如何舍得讓唯一的嫡女嫁入這樣的人家,他們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而如今,他想起易晨那生機勃勃的雙眼,隻怕誠意伯現在再籌謀愛女的婚事,也來不及了吧。


    斜陽夕照,湖水粼粼生光,朱允炆在船頭迎風飲了幾杯酒,好友佳人在畔,不禁想起一闋,用筷子敲小碟放聲唱到: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鴂。十裏揚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卻是一支《琵琶仙》,玉九娘吹起玉笛伴奏,常玥也手持酒杯斜倚在船頭,帶著七分酒意大聲叫好,上闋方落,劉明舒已是清聲揚起,接了下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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