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揮手對兩個隨從吩咐:“這裏無事,你們去吧!”兩個隨從恭敬說了聲是,身形起落消失在船頭。


    采薇這才迴神,把手裏的麵具甩給他,坐下撇撇嘴道:“你裝醉,奸詐,狡猾……”木頭低低笑一聲:“這酒的後勁兒奇大,再吃幾盞說不準真醉了,這是什麽酒?”說著,拿起酒壺打開看了看,不禁道:“原來內有乾坤,怪道你怎麽一點不見醉意。”


    被他當麵拆穿機關,采薇的臉略紅了紅,說起這壺還得說定興縣那邊有個燒瓷器的土窯,離著蘇家莊不遠,有個巧手的匠人,舉凡家裏一些粗使的物件多去哪裏買,采薇跟著他舅舅去過一次,看著好玩,迴來畫了樣子讓人拿過去燒些玩意兒,這幾個酒壺就是這麽來的,這次一起帶了來,正好用到木頭身上。


    壺把有個活的機關,一邊是清水,一邊是酒,扳動機關就可自如倒出,因此喝了兩壺下去,采薇都喝的白水,進了木頭肚子的卻是正經兒的高度酒,是采薇跟蘇老頭一塊兒研究著釀出來的,取頭一道酒,未加勾兌的高粱原漿,尋常人吃一盞就難受用了,倒不想木頭酒量這麽大,吃了這麽多下去,看上去雖有幾分酒意,卻隻不過微醺而已。


    正是因為微醺,他身上顯出一股隨意的自在來,或許人都有兩麵,木頭平常的一麵清冷寡言淡漠,這是采薇記憶中的木頭,也是之前救她命的木頭,而此時木頭卻變得……怎麽說呢?應該說更接近人了。以前就想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明,這會兒走下神壇,沾惹了那麽點兒人間煙火氣。


    采薇讓三月收了酒席,搬了炭火泥爐過來,親自煮水烹茶,也算賠情了,怎麽說這事她幹的有點不厚道,畢竟木頭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此清風皓月酒香散去,茶香四溢,這樣的夜晚,仿佛能令人忘卻所有煩惱世俗,敞開真心相待。


    采薇指了指茶杯道:“吃茶,算我剛才對不住,要不是你非戴著麵具裝神弄鬼的,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又不是見不得人,幹嘛非戴著麵具。”


    木蕭略略動了動唇角,最終沒說什麽,執起茶杯略吃了一口,隻覺茶湯順喉而落,餘味甘甜,茶香滿口,不禁讚了一聲:“好茶。”就著月光有又去看手裏的器皿,晶瑩剔透的薄胎瓷,色如明玉,又讚了聲好。


    采薇眉開眼笑的道:“算你識貨,茶是好茶,水好水,特意帶上船的山泉水,器皿是浮梁的蛋殼瓷,薄似蟬翼,亮如玻璃,輕若浮雲,吃茶最好。”


    木蕭不禁道:“你究竟帶了多少東西上船。”采薇道:“不多,大多都是吃喝。”木蕭不禁莞爾。


    采薇道:“你是受我小叔之托?”木蕭略遲疑才點點頭,采薇歎道:“定是接了我上月的書信,怎麽他不來?”


    采薇忽然發現,自己挺想小叔的,雖然沒在一起待多長日子,可是采薇總覺得,跟小叔親近的亦師亦友,有種古怪的心靈契合。


    木頭道:“他跟著師傅去了南蠻。”采薇愣了一下道:“不是說要打仗,小叔這時候去南蠻豈不危險?”木蕭道:“今時不同往日,師傅說善學該出去曆練曆練了。”


    采薇點點頭,忽然道:“你怎麽沒去?”木蕭目光閃了閃沒說話,采薇道:“是了,小叔托你來尋我了。”


    木蕭忽然道:“下次出門身邊多帶幾個人。”采薇以為他還要說教幾句,沒想到他說了這一句就完了,說起來,他明知自己是個女的,不點破,不說教,也沒覺得驚世駭俗,不管什麽原因,采薇都覺得這樣的木頭很令人舒服:“我小叔要參軍,你也要去嗎?”木蕭點點頭。


    采薇歎口氣道:“你們男的是不是都喜歡打仗?認為那樣才能體現自我價值。”“什麽是自我價值?”“呃……就是實現你們心中的英雄夢,通過一些努力,讓別人承認你們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就像詩裏說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男人骨子裏都認為自己是個英雄,有機會就得當一迴英雄,隻不過忘了,英雄最後的結果大多是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功成名就的畢竟沒幾個。”


    木蕭沉默良久道:“南蠻作亂,占我大明疆土,欺我大明黎民,作為大明的男兒,我跟善學責無旁貸。”


    采薇也知道自己這不過是嘮叨,說這些一點兒用都沒有,她抬頭看著木蕭,忽然笑道:“我小叔的結果如何?我不知道,一半靠天意,一半靠運氣,但是你,我肯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采薇見木蕭望著她不說話,繼續道:“《莊烈子》裏說:勝,不妄喜,敗,不惶餒,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你不覺得跟你很像嗎?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木蕭望了采薇良久,站起來拱拱手道:“謝卿良言,就此別過,去路保重。”說完,人已躍起,掠過河麵落在那邊小舟之上,不知不覺遠處天際已現晨曦,輕薄的光暈落在他挺拔的身上,拉的老長,仿佛頂天立地。


    小舟起帆掉頭,晨曦中乘風破浪往南而去,不過片刻,便跟水天混在了一起,采薇愣愣的在船頭站了許久,這一晚說了什麽?現在迴想起來,她自己都記不大清楚了,隻是那種舒服的感覺,卻仿佛刻進了她的記憶中久久難忘。


    “公子,公子,要開船了,您一夜沒合眼呢,去裏麵睡會兒吧!”采薇點點頭,剛要進去,三月忽然道:“咦!那人的簫落下了。”


    采薇轉頭,隻見那把紫玉簫,就擱在木頭坐過的胡凳上,采薇拿起來道:“先放我這裏,迴頭小叔迴來,讓小叔帶去還他就是了。”說著,扭身進了艙裏。


    采薇到家時,已是六月,剛進了爹娘的院子,和尚就撲了過來,歡聲叫著:“二姐姐,二姐姐,你可迴來了,我都想你了……”采薇不禁一樂,抱起他轉了一個圈放下:“我們和尚乖不乖?”小家夥用力點點頭:“乖,不信你問娘跟大姐。”


    明薇笑道:“乖是乖,就是成天一睜開眼就問,二姐什麽時候迴來?二姐到哪兒了?二姐會不會忘了給我買禮物了吧……二姐,二姐,二姐……一天到晚叨叨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我說,你就不怕二姐迴來打你屁股了,你猜他說什麽,他說二姐打我是因為我淘氣做錯事,平常二姐姐最疼我了,咱奶說的好,這小子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你一走就忘了打他的疼了。”


    周圍丫頭婆子一陣低笑,善長看了看女兒破欣慰的點點頭道:“平安迴來就好,先迴你屋裏換了衣裳再過來吧!橫豎一家子都沒事,等著你一起吃飯。”


    采薇點點頭,跟三月迴了自己院子,一進院子,春分穀雨早已讓人預備下了沐浴的熱水,服侍著采薇洗澡換了衣裳,收拾妥當又迴到前麵已是掌燈時分。


    善長吩咐擺了接風宴,一家子倒是都來的齊全,舅舅身後立著一個眼生的年輕婦人,采薇猜,定然是舅舅新娶的二房叫秋萍的,大約因為懷孕的緣故,有些富態,臉圓圓的挺白淨,規規矩矩站在舅舅身後,瞧著性子溫和敦厚。


    劉氏道:“我倒是忘了,這是你新舅母,進門的時候你正巧不在,今兒才正式見著麵。”采薇蹲身行禮喊了聲舅母。


    新舅母年紀不大,采薇聽春分說,過了年才十九,這會兒看上去,采薇倒覺得,比實際年紀大了些,舅舅顯然很滿意這位新舅母,紅光滿麵的,氣色很好,倒是不見大栓和他娘的影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過了飯,善長就把采薇叫進了屋裏,舅舅也在,善長問她:“路上可遇上了什麽事?”采薇眼珠轉了轉道:“沒什麽事。”


    善長道:“大虎你瞧瞧這丫頭的主意有多大,出了那麽大的事,她還想瞞著咱們呢?”大虎道:“皺興的信先你一步到了。”


    采薇這才知道瞞不住了,遂笑道:“橫豎沒出大事,我不說是怕你們也跟著白擔心,反正事兒都過去了,我也平平安安的家來了。”


    善長歎口氣道:“如今南邊愈發不太平了,都是南蠻子鬧得,好在無事,真是運氣了。”大虎道:“兗州府裏,咱們家買下了門麵,是正街的好地段,如今正收拾著,等明薇的婚事成了禮,兗州的竹茗軒也開張了,離著明薇的婆家近,也能三五不時的照應照應。”


    等舅舅家去了,采薇才跟善長道:“爹,我想自己做個買賣成不?”善長一愣道:“怎麽?是你手裏短了銀錢使喚,還是想買什麽物件了,跟林榮說,賬房裏支銀子就是了。”


    采薇搖搖頭:“不是缺銀子,咱們家的買賣太大,又是四家合著夥的買賣,我是想,我想……”采薇哼哼唧唧了半天,善長忽而明白過來道:“你是嫌竹茗軒東家掌櫃的太多,你出的主意到了買賣上都要打個折扣是不是?也罷,讓你玩玩也無妨,你跟爹說說,你要做什麽樣的買賣?”


    采薇眼睛一亮,把自己想了一道的主意說了出來:“我想開個專門吃茶的買賣。”蘇善長頗意外的道:“你是說想開茶樓?”采薇道:“差不多,也不大一樣。”善長猶豫的道:“茶樓的買賣迎來送往的人雜,你一個女孩兒不大方便。”


    采薇道:“我要開茶樓是不對外攬客的,專門接待達官貴人,客人來也不是尋樂子來的,是見客,談事,招待貴賓的地兒……我一時也說不清楚,我想先在冀州府開。”


    善長道:“冀州城裏那麽多家茶樓,你怎麽就能讓那些達官貴人去你的茶樓?”采薇眨眨眼:“這個就需要人脈了,您就別管了,我跟您說這個,是想跟您支借銀子,一年為期,連本帶利的還迴來。”


    善長不禁笑了:“你這丫頭跟爹用得著分這般清楚嗎?”采薇卻道:“做買賣不論父女,頭一樣,賬目都要清楚明白的。”


    善長道:“那你想借多少銀子?”采薇道:“五千兩。”善長不禁抽了一口涼氣:“五千兩你要在冀州開個茶樓,都能買下半城的茶樓了。”采薇道:“我保證一年連本帶利的還迴來。”


    說實話,善長不是不信采薇,隻是覺得,這事聽著不大靠譜,仔細一琢磨,賠了也就五千兩罷了,這些年采薇出的那些主意,不知道給家裏賺了多少銀子迴來,讓她試試也好。


    善長也著實想探探,自己這個二丫頭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憑一個茶樓,一年裏能賺迴五千兩銀子來。


    善長道:“好,等忙活完你姐的大事,爹給你五千兩。”采薇道:“我還要借兩個人,我要冀州府的王寶財和定興縣的豐年。”


    善長不禁笑道:“你倒是會挑人,寶財膽大心細,豐年穩妥老實,行,這兩個夥計就給你使喚了。”


    采薇揚起一個大大笑臉,告退出去了,劉氏進來見丈夫一臉笑意不禁道:“父女倆關在屋裏說了大半天話,說了什麽歡喜事兒,這般高興。”善長道:“我是覺得,二丫頭真長大了,去了一趟南邊,眼界開了,心思也更靈透了。”


    劉氏道:“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跑,你說打從小念書寫字,到如今做買賣,哪一樣是女孩兒家該幹的事,她倒好,一門心思就鑽營這些,偏你這個當爹的就知道寵著慣著,以後可怎麽著,難不成真招個上門女婿啊!”


    善長拍拍妻子的手道:“你放心,這姻緣都是注定了的,誰也強求不來,你瞧瞧咱家明薇,當年誰想,能嫁給個官宦人家呢,所以說老話說的對,千裏姻緣一線牽,咱家采薇的姻緣你不用急,說不準上天早安排好了,算命的不都說咱家采薇一生榮華,富貴綿長嗎。”


    劉氏歎道:“話是這麽說,唉!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當爹娘的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吧!好壞都是她們自己的造化了。”


    ☆、44明薇出嫁也歎聚散無常


    采薇從爹娘院裏出來,就問春分:“怎麽不見舅母和大栓?”春分小聲說:“讓舅老爺送老家那頭去了,姑娘可不曉得,舅老爺娶親那日,鬧得有多熱鬧,舅太太不知怎了,前幾日還好好的,等到花轎臨門了,她到尋死覓活的鬧將起來,引得那些瞧熱鬧的人,夫人和老夫人上前勸,她跟瘋了一樣,連夫人老夫人一塊兒罵呢,說咱們家夫人老爺不安好心,就是為了擠走她,獨吞這番家產,話說的真真不好聽,老爺氣的臉都青了,還是舅老爺,讓幾個婆子把她生拽了下去,第二日連著表少爺送迴老家去了,要我說舅太太倒是個傻的,鬧什麽,不這麽鬧即便新人過了門,她正經的原配大房,也得敬著她,這一鬧被舅老爺送了老家去,新人倒一人獨大,趕明再生個少爺出來,誰還記得老家裏的。”


    穀雨道:“春分,就你愛嚼說這些有的沒得,讓舅老爺知道,一頓板子打你出去。”三月點了點春分的額頭道:“你呀,就這張嘴把不住門,迴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舅太太再怎樣,名分在哪兒擺著呢。”


    采薇看春分吃癟的樣兒,不禁笑了,邁步進了明薇的院子,到了外間屋一看。滿滿都是打著紅綢子的大箱籠,四月打起簾子,采薇進去道:“這麽早就收拾妥當了,看來姐姐倒是心心念念的出嫁呢。”


    明薇臉一紅道:“就你的嘴最利,不過是些平日用不著又要帶去的東西,便讓四月幾個先收拾了,省的到時打瞎亂。”


    采薇坐在炕上,就著燈光端詳姐姐半晌,意外的,前些日子堆在眉梢眼角的愁緒,淡多了,有的隻是濃濃的喜氣。


    采薇挑挑眉道:“怎麽?這才一個月,姐姐就不怕嫁去周家了?”明薇道:“有什麽可怕的,姑娘大了,難不成總在家裏,誰還不出門子,你早晚也有這一日。”


    四月小聲道:“二姑娘走了沒幾日不知道,舅老爺娶親的時候,姑爺來賀喜了。”采薇一愣,繼而明白過來,什麽賀喜,定是為了瞧姐姐來的,這兩人指定碰了一麵,以姐姐的容貌,隻要是個男人,哪有不歡喜的,這一來兩下裏算相了親,也省的各自存疑心,采薇猜是她爹和周家老爺特意安排的。


    采薇道:“雖是如此,姐姐過了門也記得防著些人,男人終日在外頭,內院裏的事怎麽知道,又天生好聽耳旁風,姐姐不是那愛搬弄是非找事的人,可防不住旁人不是,你就是事事做到了,也難免拿些羨慕嫉妒恨的使壞。”


    明薇不禁笑起來道:“你這丫頭做生意做的越發把人都想壞了,若是個個的鬼心眼都跟你這麽多,世上可真不消停了,知道你擔心姐,姐雖不如你剛強,可也不是個傻子,哪能就讓人白白欺負了去,聽舅舅說,咱家兗州府的鋪子要開了,我若是有什麽事兒,就使喚四月送個信到鋪子裏,如今我倒是有些後悔,當初沒聽你的勸,跟你一起好好念書,雖識了幾個字,畢竟寫不出信來,這一走,咱們姐妹還不知什麽時候再一處裏說話兒了。”


    采薇道:“姐姐淨想這些沒用的,兗州府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我南邊都去了,你不知道,我還遇上了強盜呢?”


    明薇嚇的臉都白了驚唿:“強盜?”三月道:“可不是,大姑娘不知道,那幾個強盜兇神惡煞的,一人手裏舉著把大刀,皺家老爺說是專門殺人越貨的歹人呢。”


    明薇道:“那,采薇,采薇……”三月拍拍胸脯自豪的道:“皺家老爺說,擱平常的男人遇上這些人,說不準腿腳都軟了,可我們家姑娘卻一點不怕,把大姑娘的首飾匣子讓我抱著,拿了一支簪子竄出去,一簪子紮在馬屁股上,驚了馬,一路跑出去十幾裏地,險些就掉進懸崖裏頭,幸虧遇上了咱們家叔老爺的師兄,唰唰兩劍砍斷了車轅繩索,這才保住了命。”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你還說春分,我看你這張嘴真該說書去,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那夥強盜都是烏合之眾,讓木頭兩個隨從就收拾了,這事兒咱娘還不知道呢,你別跟她說,娘膽子小,說了,隻不定要擔心多少日子呢。”


    明薇道:“你呀,這次萬幸,以後還是少往外跑的好,你說的木頭是小時候盯著人家看的那個嗎?記得是個好體麵的模樣。”


    三月忙點頭:“叔老爺那個師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采薇瞪著她道:“你才見過幾個男人,就說這樣的話,臊不臊得慌。”三月嘟嘟嘴:“反正好看,姑娘平常教我們不能撒謊騙人的。”采薇不禁笑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呢,好不好看,都與你不相幹。”


    三月癟癟嘴,心說雖與我不相幹,可與姑娘卻相幹,三月又不傻,自家姑娘跟那個木頭在船頭說了一宿話,又是吃酒又是吃茶的,三月在一旁聽了一宿,兩人的話許多她都聽不明白,可她知道姑娘挺歡喜那個木頭的,至少比杜少爺歡喜,杜少爺跟前,姑娘何曾有過那樣的神色,三月也說不清,就是覺得,姑娘跟那個木頭不尋常。


    明薇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我還記得三月來的時候,是個老實巴交的丫頭,一天都說不了一兩句話,你瞧瞧現在真是伶牙俐齒了,可見老話說的好,跟著什麽人學什麽,一點錯不了的……”


    姐倆個說了會兒話兒,采薇就迴自己屋裏了,收拾了躺在床上,腦子裏忽然想起那夜來,微微歎口氣,可惜自己不是個男的,要是男的,也跟木頭一樣,五湖四海的去走走該多好,不過,她該知足,最起碼她爹挺開明,答應了讓她自己做生意。


    采薇想了好些日子了,從浮梁就開始有了心思,她想參照現代的高級會所,在這裏弄一個,誰最有錢,說白了,還是達官貴人,這古代的達官貴人比現代多多了,且常有些私密來往,在自己府裏不方便談的事兒,就需要一個場所,這是一種隱秘的需求,不足為外人道。


    這樣的地方必須把握幾條經營原則,客戶源鎖定達官貴人,地點必須高檔且私密性極強,所以,不需要多鬧熱的門麵,隻要一個大宅子即可,現如今門麵最貴也最難找,若是購置宅子卻便宜,幾百兩就能買個很說得過去的宅院。


    采薇之所以跟她爹支借五千兩銀子,除了買宅子,剩下的銀錢她都要用在宅子的裝飾和布置上,她要打造一個質感低調但奢華的場所,讓那些達官貴人隻要來了一次,就能看出這裏的好來,勾住了腿兒,以後再也跑不了,采薇想著這些,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明薇出嫁的日子是八月初六,過了鬼月,趕在十五之前,翻了黃曆,又讓人算了幾次,挑了這個日子,倒真是好個好日子,中秋快至,天氣涼爽,無雨無風的好天氣。


    蘇家大姑娘出嫁,是十裏八鄉今年最熱鬧的一停事兒,蘇家如今也遠不是那些年能比的人家了,賺錢的買賣戳著,周圍的水源地,大多也都歸了蘇家,有一門知府的幹親,如今大姑娘的婆家也是個官宦人家,蘇家這聘姑娘的熱鬧,誰不來湊湊,都恨不得沾沾蘇家的喜氣呢。


    離得遠,和尚還小,大栓倒是個送親的好人選,無奈迴了老家去,舅舅也沒讓迴來,最後隻得采薇抱著和尚跟著轎子送的親,一路上足足走了三天,才進了兗州府的地界,跟來迎親的周子明碰了頭。


    周子明倒是意氣風發的坐在高頭大馬上,前些年還說這門親事,不大合心意,那時蘇家太窮,周子明也怕將來娶了明薇,讓旁人笑話,尤其他大哥娶的表姐,姑父雖死了,可守著千畝良田,嫁妝豐厚,比不得蘇家是個寒酸的莊戶人家。


    就連他娘私下裏都埋怨他爹,這事做的差了,報恩沒這麽個報法,給些銀子不就得了,非得讓兒子娶那麽個貧家的姑娘,外人知道了豈不笑話,可他爹不知怎了,就瞧上蘇家了,說雖貧些,心地卻好,他娘沒法兒也隻得歎口氣罷了。


    哪想到這一年一年的,蘇家忽然就發達起來,他娘說跟吹氣似的,幾年間就成了遠近聞名的人家,蘇家舅老爺娶二房的時候,他爹讓他過去賀喜,周子明心裏也著實想見見自己沒過門的媳婦兒,小時候見的那會兒記得模樣不差,這些年卻不知怎樣了。


    打眼見了一麵,周子明心裏那點兒委屈不樂意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別說大嫂,就是可著他見過的女孩兒中,明薇都是拔了尖的。


    迴了家周子明才從心裏樂意了這門親事,歡歡喜喜的迎了花轎進門,采薇作為娘家的小姨,也就送到這裏,看著花轎進門了,就領著弟弟往迴返,到了家幾日都不習慣,路過明薇的院子,總不由自主想進去,隻是空落落的屋子,再也瞧不見明薇在窗下做針線的身影,風流雲散,人生的聚散總是無可避免。


    因離得遠,明薇便守了滿月迴門的禮,趕在重陽節這日,跟周子明迴了蘇家,磕了頭,周子明在外麵陪著嶽父說話,劉氏拉著明薇去了裏屋,采薇也跟了進來,聽見劉氏隱隱問了些日常許瑣事,明薇垂著脖頸,紅著臉一一說了。


    劉氏道:“你公公婆婆都是明理的人,以後記得晨昏定省,莫錯了禮,讓人說你怠慢翁姑。……明薇一一聽著。


    采薇在一邊聽她娘問了一大堆都沒問到點兒上,遂著急的過來拉著明薇的手問:“他家的人可欺負你了沒有?”明薇抬眼瞧了妹妹一眼,羞澀的搖搖頭。


    劉氏白了采薇一眼:“欺負什麽?周家是書香世家,都是知禮的,怎麽會欺負新媳婦兒,以後見了你姐夫,別總拉長一張臉,讓你姐夫心裏怎麽想,也不知你姐夫哪兒得罪了你,連個笑臉都沒有。”


    采薇癟癟嘴,想想也是,大約小時的印象太過深刻,總覺得周子明不招人待見,說起來也是自己的偏見,從姐姐一臉幸福如意的樣子就能瞧出,周子明待姐姐不差,倒是她杞人憂天了。


    明薇和周子明在蘇家住了一日,便返迴去了,大虎跟著明薇夫妻一塊兒去了兗州府的新鋪子盯著,采薇跟她爹仍去了冀州府,雖說答應讓采薇做生意,可善長還是有些擔心,畢竟一個小孩子家,善長想著就在一邊瞧著她折騰,有過不去的,他也能幫幫著看看。


    哪想到一進了冀州府,王寶財就來說:打聽了城東有個大宅子要賣呢,采薇父女連口水都沒喝,直接坐著車去了城東。


    到了地方,采薇一看就愛上了,挺清淨的一條街,宅院就占了小一半,雖高高的青磚圍牆圍著,也能看出裏麵樹木蔥蘢。


    宅子也不算舊,王寶財道:“這是南邊一個瓷器商人的外宅,蓋了沒多長日子,買賣就賠了錢,蓋得時候可花了不少銀子,如今著急出手,隻要五百兩。”


    善長搖頭道:“這裏不成,雖說宅子挺體麵,可不在正街上,這麽大個宅院,多少客人才填的滿。”


    采薇卻道:“能進去瞧瞧嗎?”寶財點點頭,跟看門的說了說,三人走了進去,一進來,采薇心裏就定了,就要這裏,太適合了。


    大門不算大,可裏麵卻相當深遠,大約是南邊人蓋的,頗得南邊私園精華,小橋流水,假山湖石,長廊環繞,曲徑通幽,更難得是花木不少,隻是疏於打理,稍微整治整治,便是個很有意境的宅院。


    中間是花園池塘,四周圍著一進一進的院落,隱著粉皮牆,或曲欄隔開,雖看得見廊簷屋脊,沒有底細人跟著,真不知道從哪個門進,哪個門出。


    善長道:“這裏住著卻好,如何做生意,不妥不妥。”采薇笑道:“正是這樣的才好做生意,寶財你去尋中人,這宅子咱們買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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