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財道:“南蠻子卻不好,聽有記性的老人說,四十年前那場大戰,咱們大明的定國公揮軍南下,直打到南蠻子的老窩,差點滅了它的族,那邊的什麽南蠻王,才遞了降表納貢稱臣,使得我大明四海升平了這些年,如今聽說這一兩年裏又不消停呢,屢次侵擾百姓,搶奪財務,如今南邊好些百姓過不下去的,都拖家帶口的往中原跑,咱們鋪子裏有好幾個都是南邊過來的人,聽說朝廷正商議著往南邊調兵,真打起仗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呢。”


    采薇忽然想起小叔的信裏頭說,要參軍,原先她還不大明白,怎麽想起這個來,如今看來,原因竟在這裏,這個大明朝並非她知道的那個大明,但兵營軍營沙場。想來什麽朝代都一樣。


    對於采薇來說是很遠很遠幾乎夠不著的事兒,雖跟小叔說了很多戰爭上的故事,可不代表她就理解戰爭,期望戰爭,可她也知道,這或許是小叔的機會,小叔骨子裏有些天生的英雄氣,即便出身卑微,也未曾磨滅了他的誌氣,或許真讓她一語成真,小叔的價值和理想都會在戰場上體現,機會造就英雄,可是戰爭的勝利卻是用萬千英雄的熱血和屍骨堆積而成,所謂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矛盾卻有殘酷。


    “公子進去吧!日頭大了。”聽見三月的聲音,采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想出神了,確有些熱上來。


    她扭身迴到艙裏,歪在窗下,拿了本書看,卻怎麽也看不下去,心裏總想著小叔的事,小叔的信兒從每月一封,到每月兩封,總是厚厚的,其實,每次小叔自己的事兒都說的不多,大多說一些見聞故事,從一開始的粗略記錄到後來的幾乎每天的事兒都寫,事無巨細仿佛日記。


    小叔不過是日記裏的一個人而已,風景,花草,民俗,包羅萬象,使得采薇讀起來總覺得,自己也置身其間一般,或者說小叔口述的太過生動,他哪個木頭師兄記錄在信上也分外動人。


    想著想著便覺困意上來,放下書靠在軟墊上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偏西。


    三月進來道:“公子好睡,我進來了三迴,見公子都睡的熟呢,想著左右無事便沒叫醒公子。”說著,打了熱水來,伺候采薇洗漱了,采薇才覺得有些餓,便問:“晚上有什麽吃食”


    在船上都吃早晚兩頓飯,晌午若餓了,便吃些幹糧點心,晚上這頓才要正經做的。


    三月道:“船家打了新鮮的河魚上來是,我剛去瞧了好大的花頭大鰱魚,一條足有兩斤多,想著公子喜歡吃,就要了兩條來,正要問公子怎麽吃,紅燒還是糖醋,或是用船家的土法子燉了。”


    采薇一聽就覺得肚子更餓了,想了想道:“你去點個小炭盆子擱在船頭,尋個瓦罐來,再找些菜蔬豆腐,咱們吃鮮魚鍋。”


    跟著采薇三月什麽沒吃過,姑娘在家時,把下廚當個消遣的樂子把弄,若有了什麽新鮮吃食,就要擺弄著花樣做,隻魚就能變出好幾樣吃法,因此大姑娘總說:“跟著這麽個好吃的主子,她們院裏的丫頭嘴都叼了,尋常的飯入不了口了。”


    大姑娘這是實在話,他們家姑娘做出來的吃食,別說吃,有些聽都沒聽過,卻真真好吃,比館子裏的菜還入味呢,因此三月一聽,饞蟲就勾了上來,歡喜的跑出去尋采薇要的東西。


    王寶財以前就知道東家這位二姑娘讀書識字做買賣上都有本事,可看著她利落的收拾活魚,也有些傻眼。


    采薇把魚去鱗淨腸,從中間破開,魚骨切成段,把魚骨頭和魚頭放進瓦罐裏熬上,魚肉片斜片,放在大碗裏,指使三月進去拿了三個胡凳出來放在瓦罐周圍,洗好的菜豆腐幹蘑菇什麽的,也都放在旁邊的大盆裏,對王寶財道:“站著幹嘛,坐下吃啊!”


    自打出來,每次吃飯,公子都叫他一起,一開頭王寶財還有些拘束,雖說跟東家一起出來,也是吃在一處,可畢竟東家是男人,後來跟采薇吃了幾頓才習慣了,所以采薇讓他坐,他也沒推辭。


    涮魚肉,尤其臨著河水坐在船頭涮魚肉真是極品的享受,船頭挑起風燈,一簇炭火上熏蒸著鮮美的魚香,船泊的地方是個野渡口,周圍沒幾個夜船,倒是更有意境。


    忽然耳邊傳來洞簫聲,在靜夜裏飄過來,映著頭上皓月,水中波光,竟讓人不覺神移。


    采薇仔細聽是一曲平湖秋月,應情應景,簫聲漸沒,采薇不禁想起範仲淹的嶽陽樓記,歎道:“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三月小聲道:“公子看,是那邊船上人吹的。”采薇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離他們船有十幾米的岸邊泊著一條小舟,舟上立著一個玄衣男子,漁火昏暗,月光清淺,看不大清楚麵容,隻隱約看出輪廓,像個年輕男子,身姿挺拔,腰佩長劍,劍鞘在月光下泛著烏光,手裏執簫,迎風而立,風姿不凡。


    采薇忽然心生警覺:“寶財我怎麽覺得,這個人的影子有些眼熟呢?”王寶財道:“從咱們上船,他一直遠遠跟在咱們後頭,都幾天了。”


    采薇道:“你說是不是歹人強盜盯上咱們了?”三月小聲道:“哪有這樣的歹人,說不準人家正巧跟咱們順路罷了,這從北到南的水路就這一條,人家不走這裏能走哪裏?”


    采薇瞪了她一眼道:“那也沒有,我們停他就停,我們走他就走的理兒,這人我瞧著像個江湖人,江湖上什麽人沒有。”


    三月看了那邊船上的人一眼道:“若真像公子說的 ,是那偷偷摸摸躲著等機會才下手的歹人,也沒有大晚上還有閑心吹簫的。”


    采薇一想也有道理,想到自己潛意識裏的防備之心,不禁失笑,這大概是現代人刻在骨子裏的弊病,什麽時候都改不了,不過小心點總沒大錯,又抬頭看了那個人一眼,總覺得有些熟,忽想起杜少卿來,在心裏比對一下搖搖頭,杜少卿比這人略矮了些,也不會佩把劍在腰上。


    她想起杜少卿也是下意識反應,她認識的人裏,有這種挺拔風姿的人,大約隻有杜少卿了,大栓做什麽都畏畏縮縮的,不像個男人。


    想起大栓,采薇又想起她舅母李氏,說起來真是可恨人可憐,可憐人可恨,她出來的時候,舅舅正操辦著娶二房呢。


    她聽見底下的婆子們說,舅舅外頭這個叫秋萍的女人已經跟了舅舅小一年了,是定興縣城根底下趙莊子上的人,她弟弟是竹茗軒的夥計,去年臘月裏得了場大病,大虎過去瞧過一次,父母早去了,就一個姐姐,不知怎的,後來就跟了舅舅。


    如今有了喜,直接娶進來就是二房,舅母前兩日多大的精神折騰,才幾日竟憔悴的不成樣兒了,雖有幾分自作自受之嫌,卻也令人可悲可歎。


    “公子,公子……”三月推了她一把:“夜了,河上風涼,公子進去艙中吧!”采薇點點頭,進了艙中,收拾了躺下,不一會兒又聞簫聲起,仔細聽了卻是一曲思無邪,朦朧中不覺睡了過去。


    以後數日均可見不遠處的小舟,隨著她們的船或走或停,卻再不聞洞簫聲起,也沒見著那個人。


    過了瓜州抵淮安,下船換馬車走了半日便看見了浮梁縣,遠遠的就聞到侵鼻的茶香,從馬車望過去遠近都是一層一層的茶田,錯落有致,如今春茶已過,下一季就是秋茶了。


    采薇總以為江南是指的蘇杭,哪裏想到這裏不是蘇杭,王寶財說:“這裏距離杭州不遠,走官道過去有一日便能到了。”


    采薇知道這次爹讓她來,也不是光為了拉貨迴去,如今皺家的小子都大了,幾次都是他們壓船北上的,這次她來,是讓她來熟悉熟悉路程,認認這些人。


    皺家的宅院蓋在山腳下,宅子依著後麵的茶田,蔥鬱的綠色中一彎白牆黛瓦,頗具江南的建築風格。


    采薇這個身份不過掩耳盜鈴的事,為的是糊弄外人,皺興是竹茗軒的東家,自然蠻不過他去,也知道這位蘇家的二姑娘有主意,有本事的,且是個先公後私的明白人,見了麵先把賬目對清楚,把要運迴去的茶單子給了皺興,才說別的事。


    采薇跟著皺家的大兒子皺進寶去看了後麵的茶作坊,又逛了一日浮梁,才帶著王寶財去了杭州,路上采薇才想起來浮梁可不就是現代的景德鎮一帶嗎,怪不得周圍的鎮子好些燒窯賣瓷器的。


    采薇想起一事問寶財:“我爹怎的就沒想做瓷器的生意,反正順道的事兒?”寶財道:“幾位東家原也商量過的,就是不知怎麽個做法,便宜的賣不出行情,貴重的,從南到北的運迴去,不知道損壞多少,倒還不知賠賺呢。”采薇一琢磨也是,便也暫歇了心思。


    去杭州把她爹給明薇定的首飾衣料都弄上車,因怕錯過明薇的好日子,也沒敢逛,就忙著往迴走。


    從杭州城到浮梁走陸路,卻要過一片夾山道,來的時候,采薇隻覺兩邊山勢甚陡,卻沒想到上迴船上的不是歹人,這次青天白日就遇上了強盜,看上去七八個漢子,人手一把大片刀,一臉橫絲兒肉,兇神惡煞一般的攔住路吆喝,王寶財臉都嚇白了,采薇也真怕了……


    ☆、42野渡口調皮采薇施詭計


    采薇能如此清晰感覺到那種恐懼,這不是現代的拍戲,這真的是一夥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了的強盜,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采薇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弱小無力,仿佛待宰的羊羔。


    這一刻采薇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總想著生活沒有意義是多麽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想法,腦子裏仿佛走馬燈一樣,瞬間劃過很多畫麵,令采薇意外的事,竟然沒幾個現代的,幾乎都是這幾年的,她爹,她娘,明薇,她奶,她小叔,舅舅,甚至大栓和舅母。


    她忽然頓悟,自己早已融入了這裏,成為了這裏的一份子,如果在這裏讓這夥歹人殺了,她能想到家裏人會多難過,她爹還病著,明薇要出嫁了,她不能死,她要求生,可怎麽求生,采薇迅速鎮定下來。


    她盯著王寶財和三月開口:“寶財,三月,你們怕不怕死?”“怕……”王寶財和三月真想這麽說,可看到采薇眼睛裏的光芒,兩人同時搖搖頭:“不,不怕。”


    采薇道:“好,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歹人……”采薇打開旁邊的首飾匣子,從裏麵拿出一根簪子,把首飾匣子塞給三月:“抱好了,這可是我姐的嫁妝。”“姑,姑娘……”三月剛叫出來,采薇已經躥出了馬車,看都沒看前麵攔在道上的強盜,抬手一簪子紮進馬屁股裏。


    馬吃痛,抬起前蹄,長長嘶鳴一聲,瘋了一樣往前衝去,采薇趴下死死抱住車轅,耳中聽到一聲清嘯,後麵的就沒聽著了。


    閉著眼,就覺得兩側的風嗖嗖從耳邊過去,采薇記得,出了這條夾山道,前麵一大段都是平整的官道,可她忘了,馬驚了怎麽還會沿著路走,自然是橫衝直撞。


    采薇覺得,自己被甩的都快成泄黃的雞蛋了,馬兒依舊沒停下的趨勢,而且,她能感覺到風越來越大,越來越顛簸。


    她勉強睜開眼心都涼了,不遠處就是幾十米就是懸崖,除非馬這時候來了急刹,不然,她們有死無活,就算躲過了強盜,他們摔下去一樣屍骨無存,完了,采薇在心裏歎了一聲,這個死法真他娘難看。


    千鈞一發之極,忽見一匹黑馬並頭追來,采薇沒看清怎麽迴事,就聽唰唰兩聲,哐當,身子直直摔了下去,疼的她撕心裂肺,不過一向怕疼的她,頭一次覺得,原來疼也這麽值得慶幸,知道疼,至少說明她還活著。


    緩過勁兒來,發現真懸,前麵一米就是懸崖,王寶財和三月從車上跳下忙過來扶她:“公子,公子……”王寶財還算有點定力,就是臉色白了點,可三月就不行了,直接撲過來:“姑娘姑娘,嗚嗚嗚,姑娘……嗚嗚……姑娘……”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劈裏啪啦往下掉,額頭上磕破了一塊皮,血絲滲出,跟她的眼淚混在一起,真像一隻狼狽的小花貓,采薇努力抬手戳了她一下:“哭什麽?你們家姑娘在家呢,我是二公子,我又沒死,你犯不上現在就給我哭喪。”


    采薇扶著三月和王寶財從地上爬起來,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勉強坐在一邊的石頭上,這才有空打量救命恩人。


    挺拔的身姿,立在一頭神駿非常的大黑馬前頭,人跟馬都異常不可一世,采薇一直認為,有種人是講究氣場的,就是什麽都不幹,站在那裏,你也能感覺到那種淩人的氣勢,顯然眼前的人和馬都把這種氣場發揮到了極致。


    氣場強大,臉看不見,為什麽看不見,因為這人帶了個銀質麵具,整張臉就露兩隻眼和鼻子下的嘴,即使就露出這兩個地方,采薇依然覺得,這男人的長相肯定不差,至少不會輸給杜少卿。


    他的眸光很深,仿佛幽深不可見底的潭水,眼底卻偶爾閃過一絲光亮,這點滴光亮更令人更想去探索深入,唇線很薄,緊緊抿起,采薇敢斷定,他肯定是個不喜歡笑的人,很年輕,從他臉部的輪廓和挺拔的身姿看,至多二十上下。


    采薇目光劃過他腰上的劍,以及斜插著的紫玉簫,忽然道:“你是那夜吹簫的人,既然救了我們的命,怎麽還戴這勞什子麵具,是不想我們知道你是誰,還是不想要我們報答?”


    王寶財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少俠還請留下姓名,待在下迴去也好稟明東家,以圖厚報。”


    麵具男看了看采薇:“在下不過受人之托,無需介懷。”“受人之托?受誰的托?”采薇可不想稀裏糊塗的,就在此時,身後奔來兩騎,到了跟前,馬上人躍下,看衣著是兩個隨從。


    其中一個在麵具男耳邊嘀咕了幾句,男子點點頭吩咐:“去前麵找輛馬車過來。”兩個隨從答應一聲,一個留下,一個上馬順著官道去了。


    麵具男對采薇:“等馬車來了,我送你們去浮梁。”然後撩起下擺,坐在采薇不遠處一塊石頭上,再不說話了。


    采薇知道,這是人家不想說,知恩不圖報,別管是為了什麽?受什麽人之托,人家救了自己的命,他不樂意說就不說吧!


    不過采薇還是對他好奇的不得了,打量他老半天忽然問道:“喂,你臉上這麵具是銀子做的嗎,還是鐵的,外頭鍍了一層銀。”“噗嗤,嗤……”別說三月,就是立在不遠處的隨從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顯然規矩極大,很快又繃起了臉,裝著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


    麵具男側頭看了她一會兒,吐出兩個字:“銀的。”然後又不理她了,采薇點點頭,最起碼從這點看,這家夥是個賊有錢的家夥,不然誰拿銀子弄個麵具戴臉上:“你是江湖人?是那種專愛打抱不平的俠客?救了人不圖迴報,就為了揚名立萬,然後弄個什麽門主教主盟主的當當是不是?”


    “咳咳……”王寶財咳嗽了好幾聲,麵具男終於迴頭看著她,卻沒開口隻搖搖頭,采薇忽然沒轍了,不是剛才聽見他說了話,她還真以為這是個啞巴,就算不是個啞巴,也是個無趣之極的男人,采薇開始同情不幸嫁給他的女子了,跟這麽個悶葫蘆過日子,早晚不得悶死。


    采薇本來對他腰上別的簫很感興趣,可人家理都不理她,也不好再自討沒趣,低頭開始檢查自己,真有點狼狽,動了動胳膊腿兒,那種皮肉的刺痛,令她不由噝了一聲,渾身不知道多少地方都青紫瘀傷了,好在小命還在,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麵具男的隨從雇來馬車,他們迴到浮梁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進了浮梁,麵具男和兩個隨從就消失了。


    采薇進了皺家,皺興一見幾個人這樣,嚇了一跳,忙讓底下的人去請郎中,又忙問了王寶財,王寶財把事兒一說,皺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道:“你們真是運氣了,那夥人是專幹殺人越貨營生的歹人,上個月不知從哪兒來的,不過平常都是夜裏才幹這營生,青天白日到極少,想來是有眼線跟著涅米寧,在杭州的時候就盯上了,見你們人少,就下手了,我說讓你帶幾個夥計過去,你偏不帶,真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跟善長大兄弟交代啊!”


    采薇忙道:“皺伯伯,這事原是我的不是,我想著也沒什麽要緊東西,帶著人反而累贅,就交代寶財不帶人去了。”


    皺興歎口氣道:“好在遇上了好人,不然,你這條小命要是搭上了,我可去哪兒再找一個,陪給你爹娘去。”


    一時郎中來了,診了脈說不妨事,剩下的外傷,肯定不能讓郎中瞧,皺夫人忙讓人預備了熱水,讓采薇沐浴,找了最好的傷藥交給三月,讓她給姑娘好好瞧瞧,姑娘家的身上可不能留了疤。


    三月接過去,一進屋就見床上的帳幔嚴嚴實實的垂著,她一進來,采薇就道:“關嚴實了門,不許外頭的丫頭婆子們進來。”


    三月答應道:“知道,早吩咐了。”說著,過來撩開帳子一瞧,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剛才沐浴的時候,姑娘死活不讓她進去,她隻能在外頭候著,倒是沒瞧見這一身傷,青紫破皮紅腫,都快找不見好皮肉了,看著看著,眼淚啪嗒啪嗒又掉了下來。


    采薇等了會兒沒見她給自己擦藥,一迴頭看見她又哭上了,不禁翻翻白眼:“什麽時候你成孟薑女了,哭什麽?趕緊給我擦藥要緊。”


    她一說,三月忙拿出兩瓶藥道:“擦哪個?這個是皺夫人給的,這個是哪個恩人給的。”采薇接過來看了看,一個是白瓷的小瓶,一個是翠玉的,抽開封口聞了聞,把翠玉的遞給三月:“擦這個,有股子花香,沒什麽難聞的藥味,我喜歡。”


    也不知道是什麽藥,擦在傷處涼絲絲的,很快便消減了疼痛,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那些破皮的地方都結了薄薄一層血痂,紅腫青紫也好了很多,倒真是神藥,采薇要了來歎道:“真是世外高人,連傷藥都不尋常。”


    來采薇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麵具男了,可她們的船沒走多遠呢,麵具男的小舟跟了過來,跟著他們的船或走或停,看勢頭是打算一路送她們北上了。


    采薇這幾天就琢磨,麵具男說受人之托,究竟受誰之托呢,想來想去,都沒想出來,可怎麽看,采薇都覺得麵具男有點眼熟,就算他戴著麵具也一樣,他越藏著,她越想知道他是誰。


    過了兗州府,這一夜仍泊在來時的野渡,采薇便把王寶財叫過來道:“你去把咱們那位恩人請過來,就說我預備了酒菜,即便他不指望咱們報答,也得進進心意。”


    跟了采薇這些日子,說實話,王寶財對采薇這話有那麽點兒不大信,總覺得,她目光裏閃爍著些許調皮,這位姑娘的調皮,他可早有耳聞,當年墨香齋那檔子事,到了如今,二喜還記著呢,逢人就說,別是要捉弄人家吧!


    想到此,王寶財呐呐的道:“雖說人家不告訴咱們名姓,畢竟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公子,公子……”他沒說完就被采薇揮手打斷:“我又不會吃了他,讓你去你就去,放心,我省的事。”


    王寶財略遲疑半晌還是去了,他還想著對方或拒絕了到好,畢竟那人看起來頗不喜應酬說話,可意外的人家應了,說等會兒就過去。


    王寶財迴來就見采薇正在後頭親手收拾魚,不止魚,還有蝦,還有一些帶上船的菜蔬,倒是頗有誠意的樣兒。


    預備好了擺在船頭,往那邊小舟上望了望,本來采薇還想著能看見什麽一掠而過踏水而來的神技,可惜人家就規規矩矩從踏板上走過來的,仍帶著那個麵具,仍是一身玄衣。


    采薇目光閃了閃大方道:“請坐。”麵具男也沒客氣,坐在她對麵的胡凳上,低頭看了看菜,眼中劃過一絲意外,采薇親手執壺,斟滿兩盞酒道:“既然大俠不以救命恩人自居,那我們就以朋友兄弟論如何?”男人愣了一下看了采薇半晌兒,微微點點頭。


    采薇一笑,端起自己麵前的一盞酒道:“想來我比你小,稱唿一聲兄台不為過,這盞酒敬兄台少年俠客,英姿不凡。”


    男人也端了起來,看了看她,一飲而盡,倒是有些意外這酒的辛辣力道,不禁用一種類似擔憂的目光看著采薇。


    采薇卻眨眨眼笑了笑,也幹了,伸手又斟滿兩盞舉起來,應該說有幾分挑釁的看著對麵的麵具男,麵具男顯然不會示弱,一仰脖又幹了,兩人就跟杠上了一樣,也不說什麽客套的廢話了,你一盞我一盞,菜一口沒吃,酒卻吃了足足兩大壺下去。


    眼瞅著月上中天,對麵男人終於撐不住了 ,伸手指了指那兩把壺,張嘴吐出兩個字:“這酒……”咚一聲倒在地上。


    采薇嘿嘿一笑,拿起壺晃了晃:“不是這酒是這壺,我就不信灌不醉你,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誰?這麽裝神弄鬼的……”伸手扣住他的麵具揭開來,不禁傻在當場:“是你,木頭……”


    ☆、43誠相待如此良夜入心懷


    不遠的小舟上飛速騰起兩個身影,躍上船頭,是木頭的兩個隨從,采薇手裏拿著麵具呆呆站在哪裏,一時不知該怎麽反應,卻見本來醉倒的木頭,忽然睜開眼看著她道:“你費盡心思把我灌醉,就是為了想知道我是誰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品村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欣欣向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欣欣向榮並收藏一品村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