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子被趕來的乘警帶去做筆錄,一去不迴。深夜,兩節車廂之間的過道上,化了妝的蟹爪兒來找李虎丘。


    蟹爪兒:“咋樣?願賭服輸不?”


    李虎丘:“你拿去的不過是小頭的,那家夥身上的大件兒還好好的呢,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他腿上綁著東西呢。”


    蟹爪兒詫異的:“你不是說那個是尿袋嗎?”


    李虎丘笑道:“尿袋是尿袋,東西是東西,胖子被乘警叫走了,等他迴來我給你表演一手絕的!”蟹爪兒將信將疑看著他沒說話。


    爹媽遺棄,淪為盜賊,人生如此失意,李虎丘依然快樂堅持著。他的江湖裏除了前邊說的盜亦有道,還有不斷挑戰的快樂,還有對外麵世界的憧憬。如果顛沛流離和精彩多姿等同,如果平淡安穩和一潭死水同義,李虎丘一定會選擇前者。


    胖子被警察送迴來了,神氣飽滿,精神振奮!原來,這家夥跑到警察的值班室睡了一大覺。當著警察的麵,此時下手難度何止百倍遞增。李虎丘臉上掛著年少輕狂的微笑,憑著藝高人膽大,如橄欖球運動員一般撞上大胖子,一瞬間的工夫,李虎丘的手如射出去的弓箭,在大胖子身上身下劃拉一圈。他貌似狼狽的從被他撞翻在地的大胖子身上跨了過去。整個過程隻有十幾秒鍾。大胖子恍然未覺,李虎丘轉身說了一句對不起,還衝那名乘警報以微笑。之後才神色自若的走進車廂之間的過道。將懷中散發著濃濃體味的十紮塑料包丟給等候在那的老賊蟹爪兒。“下車吧,這案子鬧大了,這趟車非得被翻個底兒掉不可。”蟹爪兒說快到鋼城了,我正好去訪個朋友,他也要去參賽。


    列車剛好到達遼寧的鋼城,老賊蟹爪兒拉著李虎丘一起下了車。蟹爪兒興奮的說道:“老弟好手段,你這招兒叫什麽名字,這樣的絕活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李虎丘從他手中接過胖子身上的財物,用手掂量一下,說道:“走,尋摸個地方把這筆錢花掉。”


    鋼城孤兒院,老賊蟹爪兒陪著李虎丘把這筆錢捐了出去。蟹爪兒問李虎丘:“老弟,你不是說家裏邊還欠了外債了嗎?下了包拿到錢咋不先還債?”


    李虎丘搖搖頭,說道:“這錢來的不仗義,浪費揮霍或者花在自己身上就更不仗義了,花在這裏,老天看的見,不會怪罪,我李虎丘是個孤兒出身,全靠老天眷顧,吃百家飯活了下來,除了老天之外,最該感激的就是人,人生就是一出戲,在戲裏邊把錢花沒了是很重要的事情,別等散場了,多少錢都變成紙。”


    蟹爪兒約了朋友,二人找了個小酒館等候。


    “人生還可以再臭屁一點,我這輩子要做一個過手一百億的窮光蛋!”小酒館裏,李虎丘幾杯酒下肚之後發出豪言壯語。十六七歲的年紀,被沉重的心理負擔壓成個深沉的小老頭模樣,幾杯酒下肚,就將他的年少輕狂勾搭出來。蟹爪兒環顧四周,另一張桌子邊上坐了兩個人正看向這裏,做賊的是個低調的職業,蟹爪兒用手捏了捏李虎丘的手,說道:“你少說兩句,等大鼎子來了,咱麽上了火車,隨便你發酒瘋。”


    李虎丘眼神忽然清明,低聲笑道:“我這個年紀不妨輕狂兩把,不然到了你那個年紀連迴憶的樂趣都少了很多。”


    小酒館大門外走進一人來,長的滿頭白發,但麵色紅潤,身形筆挺,看上去五十來歲的樣子,有幾分老港片裏終極boss的意思。那人進來之後,左右打量一下,很快發現了蟹爪兒和李虎丘坐的那張桌子。走過來衝蟹爪兒說道:“老謝!”二人親切握手,並未互擼手表之類的打招唿。蟹爪兒為李虎丘做引薦,這就是號稱東北賊祖宗的大鼎子,認真論起來,我和你師父郝瘸子都是他的晚輩。


    那年月的賊雖然名聲臭了些,但真要是手藝高超,其實也是個很小資的工作。一個人,一雙手,一身牛仔,一段浪跡天涯的旅程。在大鼎子身上,李虎丘仿佛看到了浪子的歸宿。


    大鼎子十分健談,讀書不多卻勝在見聞廣博,尤其難得的是此人堪稱義賊。他對李虎丘講了三不偷的原則,李虎丘聽了之後很以為然。


    老幼婦孺不可偷;李虎丘忽然惡趣的想到僧道婦女不可臨敵,一旦臨敵定有外科手段。大鼎子給他解釋了為何不可偷的道理,李虎丘從字麵上就已理解,當即表示明白。急難病危不可偷;這四個字往往關乎生死,這樣的人身上的錢九成九是救命的錢,人命關天,所以不能偷。慈善厚德之人不可偷;人心向下,慈善之人難得,出門就遇賊,天長日久難免冷了心,寒了意,慈善之心滅了,這世間會越來越冰冷的。


    李虎丘說大鼎子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大鼎子笑笑,隻說這是最後一次出門幹活,其實是為了家裏的女人。他告訴李虎丘如果有一天,有女人肯為你生孩子,那你就應該立刻丟掉一切流浪的念頭,守在那女人身邊。李虎丘對這句話懵懵懂懂不以為然。


    五天後,三人結伴來到申城。


    第018章 蝴蝶遇虎丘,螃蟹鬥狐狸


    黑蝴蝶是女賊高雛鳳的綽號。這個綽號傳達了兩層意思,這個女人長的不白;這個女人長的很漂亮。這個解釋跟事實不完全符合而且還有遺漏。事實是她黑的隻有頭發和眼睛,她會玩一手犀利的蝴蝶刀;她很好勝性格潑辣。這兩年,她在申城賊道上赫赫有名,踩遍申城一百多條公交線,從無失手記錄。


    申城的行內人都知道黑蝴蝶驕傲神秘,如蝴蝶般漂亮。想跟她結對子搭檔的賊不計其數,她隻用了一句話就把這些賊們的念想全掐滅了。喜歡我可以,如我一般踩遍申城一百多條公交線,無失手記錄。眾賊聞聽,紛紛望而卻步。


    追求更高更快更強的女人,生的再美也不如小鳥依人的同類對男人吸引力更大,這就是江楓寧可冒死娶花奴,也不肯搭理移花宮主的原因。所以此類女子如不在生命尚存幾分姿色之時及時轉型,總難免悲劇。


    要想有個風騷入骨的人生,必先遵守風騷入骨的規則。這是屬於女人的人生規則,是按男女成人以後區分好的自然認知。才子佳人相愛,佳人才如大海,心似海底針難以捉摸,時刻逞強好勝,多半難免勞燕分飛。才子雖然喜歡佳人,但總處在追趕位置的男人講話都缺少堂音,天長日久自然移情別戀,這就是生活。似胡青牛和王重陽之流專注於一個好勝女人的,隻存在金大俠的筆尖。


    作為黑道女賊,黑蝴蝶需要揚名立萬,而身為女人,她隻需要一個令她傾心的男人。


    黑蝴蝶第一次見李虎丘時,當時她正在用手指夾出前邊男人的錢包,李虎丘突然就出現在她身邊,張嘴就問:“大姐,我們三個是來參賽的,能幫忙帶個路嗎?”


    初到黃埔灘。這座城市的規模氣象之宏大,既能讓自信的男人頓生豪情,又能使自卑的男人瞬間失去闖蕩的勇氣。眼前是密密麻麻的人潮湧動,火車站就像個吐人的巨口,不停的將來自全國各地的人民送進這座城市。李虎丘站在車站廣場的高點上,舉目四顧,心下一片茫然。毫無頭緒。忽然,他發現了正在作案的女賊黑蝴蝶,黑色上衣繡著的金色蝴蝶讓他立即聯想到請柬上的圖案,他一步躍下廣場中心的華表底座,幾步跑到眼看就要得手的黑蝴蝶身邊,問出了那句話。


    黑蝴蝶看了他一眼,暗想哪來的小赤佬,長的還蠻可愛的,就是打斷人工作,還嚇人一跳,真不禮貌。她沒好氣的說道:“你是來參賽的行裏人吧?”李虎丘有些驚詫於她的直接,點點頭。黑蝴蝶說道:“我就是來接天南地北的朋友的,但今天姑奶奶不想伺候你們仨,都是行裏人,難道不曉得攪局是行裏的大忌嗎?”


    李虎丘也不著急,衝黑蝴蝶齜牙一樂,伸手遞給她一個錢包,說道:“你說的是這個吧,剛剛被我撿到了。”人生十九載,這是黑蝴蝶第一次從父親之外的男人手中接過錢財。她喜歡偷東西,並不是為了錢財。讓她著迷的是小偷們自由散漫的生活和那些神乎其技的手藝。她之所以要來接站,就是為了見識天南地北的大賊。剛才她眼看著擦肩而過的刹那,他已經手如離弦之箭將那人的錢包撿了過來。她的眼前一亮,這才是高手的風範呀。


    “東北來的‘大手’?”(大賊的意思)黑蝴蝶接過李虎丘遞上的代表了身份的請柬,低頭看一眼,問道。嗯!李虎丘一指黑蝴蝶衣服上的蝴蝶圖案,說道:“看到你身上的標誌和請柬上的一樣,這才冒昧過來打擾。”黑蝴蝶點點頭,說道:“算你運氣好,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你們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走吧,跟我來吧。”


    黑蝴蝶一招手,不遠處有一輛桑塔納緩緩開過來。黑蝴蝶過去拉開車門,瀟灑的對李虎丘三人說道:“上車!”


    桑塔納走在申城大街上,黑蝴蝶在副駕駛位置,迴頭做自我介紹:“高雛鳳,報號黑蝴蝶,申城公交線上混著玩的,這次向幾位發出邀請的人就是我……嗯,老爸。”李虎丘為她引薦大鼎子和蟹爪兒,都報的是綽號,輪到他自己卻報了個真名,“李虎丘,哈城人,沒有綽號。”黑蝴蝶一笑,眼波流轉在李虎丘臉上停留片刻,什麽也沒說轉過身去。李虎丘注意到她的笑容很甜美。


    桑塔納一路東拐西轉拉著李虎丘三人來到一處偏僻幽靜的所在。一幢三層樓的別墅和一間寬敞的院落閃現在眼前。車子到門口停下。高雛鳳招唿李虎丘他們下車。介紹道:“喏,到了,就是這。”


    李虎丘注意到走進別墅內部的刹那,她出現瞬間的猶豫,那是一種到陌生環境時,多數人都會有的情怯本能。他看一眼身旁的兩位老賊,大鼎子跟他對視一笑,蟹爪兒則連唿累了,要先洗個澡睡一大覺。


    大客廳裏已有兩人落座,見黑蝴蝶領人走進,主位坐著的那人站起身說道:“老七來電話說你接到東北來的朋友了?”“這三位就是。”黑蝴蝶一指李虎丘三人,說道:“鋼城的鼎爺和長春的八臂佛爺,還有這位哈城的賊公子,全是你那個名單上登記著的人物。”


    那人聞聽,頓時滿麵堆歡,笑著走過來跟李虎丘三人握手,從大鼎子開始,最後是李虎丘。挨個寒暄一番後才做自我介紹,“在下就是高龍宇,這場賊王大賽就是在下組織的,三位都是門子裏大名鼎鼎的人物,在下厚顏說一句,咱們也算是同行過,大家不必外道,來來來,我給你們引薦一下,這位是西北來的。”他用手一指客座位置上聞聽大鼎子之名後站起身的中年男人。中年人搶先自我介紹:“久仰鋼城大鼎子的大名,晚輩胡廣利,鹹陽人,報號黑狐狸,這裏給您見禮了。”說罷一彎腰,伸出兩隻手,握成拳,獨突出根大拇指。


    大鼎子忙出手相攙,笑道:“胡兄弟太客氣了,你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貫耳,當年三十萬斤糧票的大案震動全國,除了那場金庫搶劫案之外,你老弟做下的買賣拿到舉國上下比較,也是一等一的!”他出手相攙,伸出雙手包住黑狐狸的兩根大拇指,黑狐狸攤開手掌,二人的大拇指擠兌在一起,黑狐狸的手虎口向下,旋轉半圈後轉迴來,二人四隻手握到一處。黑狐狸自謙道:“跟您做的那些大事一比,我這就是小菜一碟,老哥太客氣了,也罷,咱們就平輩論交。”


    李虎丘看的清楚明白。這些江湖道上的規矩他早聽郝瘸子和宋羽佳講過。黑狐狸的兩根大拇指表示稱讚敬意,大鼎子用雙手包住,表示愧領不敢當。黑狐狸攤開手掌和表示對大鼎子的讚譽不敢領受,大鼎子和他對大拇指則表示平輩說話,黑狐狸虎口向下則是在說那我認個小,您是大哥。旋轉半圈卻是大鼎子推讓。人言獸語,各行其道而已。這套手法常用於在火車上相遇的兩個賊,互相盤道時不方便講話的時候。


    黑狐狸的謙虛頗具針對性,對大鼎子他是敬重,對蟹爪兒他是客套寒暄,對李虎丘,他甚至連手都沒伸,隻點點頭。在他想來,什麽賊公子,胡廣利向來瞧不起郝瘸子,認為他那個華夏賊王的名頭都是注水的,師傅都沒看在眼內,何況是徒弟?


    李虎丘收迴伸出去的手,表情上看不出多尷尬。衝黑狐狸點點頭,微笑說道:“不如過過手,看看老大哥的道行深還是小老弟的手段妙?”


    蟹爪兒早不滿黑狐狸對李虎丘的傲慢,他唯恐天下不亂的說道:“過過手最好,幹咱們這行的講究個錢壓奴輩手,藝壓當行人,沒有手藝,名聲再大為人再狂,也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


    黑狐狸聽出他話裏有話,惱他多事,瞪眼道:“不如咱們兩個過過手怎麽樣?”


    蟹爪兒說道:“我怕你?”


    黑蝴蝶一臉興奮的看著,大鼎子也沒相勸,這種事情一旦頂了牛,鬥一下手藝比不鬥強,免得日後心裏別勁,關鍵時刻相互下刀子。


    於是鬥氣的雙方換成了蟹爪兒和胡廣利。


    所謂過過手,就是兩個賊之間拉拉手,相互接觸一下,看看誰能在對方身上拿到東西更多更重要。多這個字的意思比較容易理解,但重要一詞卻是有說法的,並非貴重就算重要,關鍵是越貼近肉皮兒的東西就越重要。比如蟹爪兒拿了黑狐狸兜裏三件東西,黑狐狸卻拿了蟹爪兒貼身的掛墜兒什麽的,那就算是黑狐狸勝了,因為他拿的東西,難度更大。


    二人的手拉在一處,表麵上保持著寒暄的微笑,手底下微微用力往一起湊,一合即分。二人相視一笑,蟹爪兒攤開雙手,隻見他手中放著一盒煙,一個打火機,一把指縫滾子,一枚印章和一張手帕。胡廣利雖有必勝信心,也不禁被他這一手嚇了一跳。這老賊好快的手,果然不愧是八臂佛爺蟹爪兒。


    蟹爪兒一臉得意的看著胡廣利,他心裏頭有數,現金都在包裏,自己身上什麽也沒揣。看他黑狐狸掏什麽去。大鼎子來到二人中間,看了一眼蟹爪兒擺在桌子上的東西,又打量了二人一下。說道:“紅軍,你敗了,胡老弟這一手玩的妙!”


    第019章 鬥法,故人,塞外獨狼


    蟹爪兒和黑狐狸鬥法,大鼎子做裁判,檢驗了雙方戰果之後,大鼎子並未因自己跟蟹爪兒老鄉加老友的關係而昧心偏袒。直言蟹爪兒敗了。蟹爪兒臉色漲得通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想質問一番,忽然注意到大鼎子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耳朵上,他心中一動,伸手一摸,不知何時耳釘已經不見!


    人經常會犯這樣的錯誤,注意力高度集中某件事的時候,會對周圍各種變化麻木不仁。做事如此,值得讚揚,這叫專注,科學家最需要這種精神。做人這樣卻叫走火入魔,眼中隻有利益和目標,人生的歧途多半都是這麽走上去的。蟹爪兒專心掏黑狐狸兜的時候就陷入了這種狀態,不過他這個情況更接近於科學家的專注精神。


    神偷兒到了一定境界,手法上可追求的變化已然不多。高手之間的差距往往體現在眼光和智慧上,就這一點上,蟹爪兒比黑狐狸技遜一籌。他眼中盡是黑狐狸身上的零碎物件,黑狐狸眼中卻是他貼肉帶在耳朵上的耳釘,若是道上宿仇間生死相搏,就這眼光上的一點點差距,足以將生死間隔。


    蟹爪兒栽麵兒了,因為替李虎丘出頭。如果李虎丘不能把這個臉找迴來,他們倆可以一起抱頭迴東北了。


    李虎丘湊到胡廣利麵前,不見他動作幅度有多大,隻抬手在黑狐狸衣領上摸了一把,肩膀微微一抖,然後哈哈一笑,說道:“絕活兒人人有,藏住是高手,做咱們這行的講究個低調,真較真兒比試手藝,你未必就天下第一。”他之前的一點點小動作,任何人都沒看清其中的內情,看上去就好像他穿插到蟹爪兒和胡廣利之間,下意識請胡廣利讓讓這麽簡單的動作。


    胡廣利眼神不錯的盯著李虎丘,“小崽兒……”忽然間神色一變,李虎丘伸手握住他的手,道:“西北賊王,好大的名頭,當得起名不虛傳,老謝鞍馬勞頓狀態不佳,我年輕力壯出其不意,一勝一敗今天咱算打和。”


    高龍宇湊過來說道:“大家遠來都是客,三位東北來的朋友剛下火車,一路上也累了,就先請去客房休息,雛鳳,你師傅在後邊,讓她來給這三位朋友安排住處。”


    李虎丘三人跟著高雛鳳往後走,客廳裏胡廣利眯著眼望著他的背影,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道:“這個小鬼是個勁敵。”言罷,將手伸出,手心中正有一枚內衣的紐扣。


    擼扣子是偷兒們的基本功,貌似平凡,但胡廣利是何等人物,他的扣子是那麽好擼的嗎?更何況如此平凡的手段在這樣高明的老賊身上用出來,不僅沒現眼,還順利得了手。此舉堪稱難上加難。這正是大巧若拙,於平凡處見真功的手段。胡廣利雖然狂,卻是識貨的人。想不到李虎丘小小年紀就能練成如此了得的手法。


    李虎丘這輩子見過的女人身子,不算吃奶時見過的老媽和喂奶時見過的小燕子,一共剩下三位。他偷窺過燕子姐洗澡,假裝睡著的時候,曼麗姐當他麵換過衣裳,李虎丘明白那是曼麗姐想報恩,故意要把自己給他,他當時選擇了禽獸不如……最後一位大有來曆,名喚包文靜,曾是執申城賊界牛耳的人物,手法高強模樣不俗。尤其是白花花的身子,更深深印在李虎丘腦海中。上屆賊王大賽結束後的那一晚,她跟老瘸子盤腸大戰,李虎丘大開眼界,還被她的叫聲搞的人生第一次失眠。


    人生若是有緣,荒漠中也能重逢。所以李虎丘又見到了包文靜。她居然就是高雛鳳的師傅,更難得的是她居然還認出了李虎丘。她先是表情誇張的叫出李虎丘的名字,然後說道:“當年一點點的小嫩芽已經長成毛頭小夥子了,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當年扒首飾大賽上,是不是你幫著郝瘸子下了我的包包?”她的口音帶著一股子糯米味道,軟軟的,略嘶啞的聲音有些小性感,厚厚的嘴唇似有噴火的能量。李虎丘讓她的媚眼飛的心猿意馬的,忙不迭搖搖頭,笑道:“我那會兒才多大?哪有那個道行啊,從您身上占便宜,我旁邊這二位還差不多。”


    大鼎子微笑點頭,說了句許久不見,算是跟包文靜打過招唿。蟹爪兒卻熱情的湊過去跟包文靜來了個擁抱,包文靜居然沒拒絕他。李虎丘這才得知,他們三個是舊識。


    別墅的房間挺多,包文靜給他們每個人都安排了房間,她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李虎丘注意到她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


    包文靜離開之後,李虎丘剛躺下歇會兒,大鼎子就來敲門,說是想跟李虎丘閑聊幾句。


    “鼎爺,有事兒?”李虎丘請他坐下後問道。


    大鼎子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道:“也不算什麽大事兒,就是感覺有點奇怪,有些事情看不透,想跟老弟你嘮扯嘮扯。”李虎丘說您請說。大鼎子問他:“老弟你覺不覺得這次的賊王大賽有點奇怪?”


    李虎丘挺感興趣,搖搖頭說:“我沒注意,您在哪看出來的?”大鼎子先問他:“你是不是接到請柬過來的?”李虎丘點點頭,掏出那張請柬遞給大鼎子,說道:“嗯,這不就在這呢,請柬有問題?”大鼎子打開看一眼,點點頭說:是她的標記,又對李虎丘說道:“幹咱們這行的人做事前都需存三分小心,這次賊王大賽的發起人之前沒在行裏顯過名氣,如果單憑他來組織邀請,我跟蟹爪兒這樣的老行家是不會來的,之所以會來是因為看見了包文靜的特別標記,這才過來的,可我見到包文靜本人後,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應該已經不在門子裏混飯吃了。”


    李虎丘眼睛一亮,說道:“鼎爺是不是也看到她少了三根手指?”


    大鼎子點頭道:“包文靜過去號稱‘一站五’,最厲害的本事就是手法快,全憑一隻右手練有油鍋拿銅錢的本領,雖是女流之輩,在圈子裏卻有好大名氣,為人也頂講義氣,也因此我們這些老賊們才會不摸底細的情況下過來。”


    李虎丘道:“她少了三根手指,手上本事去了十成,門子裏的飯應該吃不上了。”


    大鼎子說道:“道上的規矩是離了門子,就不能再用自己的標記,可你看咱們的請柬,上邊都印了她的標記,這事兒是她幫襯姓高的張羅的,她自己卻不能參賽了,她這人向來好勝,輕易不在人前認輸,論說手被毀了,心裏定然是不想見過去的這些老朋友的,現在她幫著姓高的發出邀請,這就有些不尋常。”


    李虎丘問:“您擔心什麽?這場比賽會是雷子安排好,釣咱們的?”


    大鼎子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雷子抓人通常情況下還得講究證據,假如咱們所有人都被聚齊了,他們以安排比賽的名義讓咱們顯形,他們抓現形,到時候人贓並獲,整個華夏鐵路運輸反扒工作,今後至少能減掉一半的工作量。


    李虎丘嗬嗬笑了,說道:“這種可能性很大嗎?”


    大鼎子看出李虎丘不太在乎自己說的話,他沒多說什麽,畢竟跟李虎丘一來是不熟,二來差著輩分,如果不是蟹爪兒那個房間裏有包文靜,他還是更願意跟蟹爪兒商量事情,李虎丘太年輕了。賊祖宗點點頭讓李虎丘好好休息,遇事多長個心眼,說完出門而去。


    李虎丘望著他的背影,眼睛眯成一條縫,暗自琢磨他剛才所說的意思。也許是真心,也許是危言聳聽。在賊這個圈子裏講義氣是必須的,但光會講義氣保證死的比誰都快,永遠熬不到做老大的那一天。大鼎子在圈子裏多年屹立不倒,被尊稱為賊祖宗的人物,肯定有他過人之處,賊王稱號隻有一個,獎金數目巨大,這老賊也未必不是見到李虎丘手法厲害,存了給李虎丘下套子讓他不敢盡情發揮的心思。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又來了一位客人,身材五短精悍,留著兩撇黑胡子,講話一嘴的川音。高龍宇為他們做引薦,此人正是山城袍哥第一快手,神偷巴狗兒。這人在圈子裏同樣好大名頭,第一次賊王大賽的時候同樣沒來參加。李虎丘注意到他跟大鼎子見麵的時候過手了,大鼎子用銷魂鉤解走了他的鞋帶,他則用他的快手夾了大鼎子的懷表。解鞋帶和掏懷表,二人比較高下立判,大鼎子明顯技高一籌。


    李虎丘曾聽蟹爪兒介紹大鼎子的絕活兒,他最厲害的本事就是擅使銷魂鉤。素有一鉤千金之稱。這是形容他鉤子玩的好,李虎丘卻覺得這個說法更證明了他的眼光厲害。


    包文靜和蟹爪兒有過一段兒露水姻緣,剛才久別重逢不免又續了一下前緣。這女人在私生活方麵很不守婦道,曾豪稱她睡過的男人可以裝滿一火車皮。關於她的傳說,李虎丘都是聽郝瘸子說的。這女的連郝瘸子那樣的男人都肯睡,口味如此生冷不忌,李虎丘覺得她幹得出來睡一車皮男人的事。


    人還沒來齊,算算日子,距離高龍宇在請帖裏定的最後日期還有一天,看樣子今天是不會再來人了,高龍宇盡地主之誼,請大家去梅隴鎮酒家吃飯。眾人都餓了,欣然前往。李虎丘注意到黑蝴蝶高雛鳳沒有跟著一起來。


    晚宴頗豐盛。宴席上在座之人除李虎丘外,皆是走南闖北,東甜西酸南辣北鹹鍛煉出的老饕。身為大賊,多是半生漂泊孤老終身之輩,如無家眷牽累,他們對於錢財未必看的多重,但他們卻普遍精於美食之道。想打點好這天南地北來的幾路大賊,一般二般的美食還真不夠看。不過今天高龍宇請客的地方卻是個有名的所在。他很有把握讓這些老饕吃的滿意。


    “梅龍鎮酒家”以數十年的細心研磨和精到錘煉,形成了“香嫩滑爽、清香醇濃、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梅家菜”獨特風格。“蟹粉魚翅”、“幹燒明蝦”、“水晶蝦仁”、“炒鱔糊”、“富貴魚鑲麵”、“幹燒四季豆”、“清炒蟹粉”等十幾個招牌菜馳名全國。菜式上桌,眾人齊開動。高龍宇的大哥大忽然響了,起身接聽完不大會兒就迴來,臉上帶著興奮之色,“跟各位通報個好消息,塞外獨狼黎叔到了,一會兒人就過來!”他話音剛落,李虎丘就發現大鼎子的神色一變。蟹爪兒偷偷告訴他,大鼎子跟黎叔之間有過節。


    這頓飯注定要吃出一場黎叔遇大鼎,塞外獨狼鬥東北賊祖。


    第020章 江湖舊怨,老賊過手


    真美味不分地域南北,正如美妙的音樂可以穿越語言的障礙。


    李虎丘有生以來,這頓吃的最香。其他人是品,隻有這位小哥才叫吃。他這人不挑食,饅頭窩頭能吃,燕窩魚翅敢咽。如此美味,自然要大快朵頤大吃特吃。隻為難了高龍宇的錢包,這裏的菜除了味道聞名全國之外,價格同樣赫赫有名。三百八十六元一份的幹燒明蝦,這廝一個人就幹掉四份。其他同價位的菜式照樣沒耽誤吃。


    吃江湖飯的人輕易不交朋友,一旦交了往往意氣相投。蟹爪兒這一路上跟李虎丘惺惺相惜,廝混的熟了,結成了忘年交。見李虎丘吃相威猛,他忍不住笑道:“到底是長身體的大馬駒子,一頓吃的東西夠我吃一個禮拜。”胡廣利鼻子哼了一聲,用酸溜溜的西北味兒說道:“吃再多也不過是上廁所的時間比別人長一點,有甚用?”


    李虎丘抬頭衝胡廣利一笑:“三十年前你的吃相比我還難看,三十年後我保證你吃不下也拉不出,撒泡尿都得帶本雜誌解悶兒。”


    眾人聞聽,哄堂大笑。這裏的中老年男人居多,尿等待這種事老哥幾個心知肚明。李虎丘之所以知道,主要是因為老瘸子上完廁所經常會發一番感慨。江湖人講究個麵子,胡廣利倚老賣老想踩著李虎丘說話,李虎丘還沒修煉到百忍成金的境界,自然不能慣著他。這番耍笑貌似平常,但在黑道人身上,這就等於結仇了。黑狐狸幹笑兩聲,眼中有寒光,心中有怒火。李虎丘對此視若無睹。


    高龍宇的大哥大又響了,他沒接,直接掛斷後對眾人說道:“黎叔到了,各位坐會兒,我開車去接一下,去去就來。”


    大鼎子忽然來了談興,對李虎丘說道:“小老弟,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李虎丘覺得他話裏有話,料想這故事十有八九跟那個塞外獨狼黎叔有關。他點點頭說了聲好,大鼎子於是娓娓道來,講了一個關於兩個賊和一個女人的故事。李虎丘聽罷,不由感歎,好故事都離不開女人啊,女人的好或壞不重要,重點是她必須漂亮精彩。


    大約在三十年前,華夏大地剛經曆過一場糧食浩劫。滿大街都是餓的大腦袋小細脖的。那個時候有一個小有名氣的慣偷叫張寶鼎。在鋼城乃至東北逐漸闖出了一點名號,當時他還有一個搭檔,叫黎亞榮,綽號小鬼子。兩個人是一師之徒,所以出道以後就一直在一起搭檔。最初的一兩年小打小鬧之後,這兩個人自覺手藝不凡,漸漸不甘平庸,他們想幹一票大的。於是他們踩了點之後,決定對鋼城煉鋼廠的金庫下手,目標就是裏邊幾十萬斤糧票。當時二人踩好點之後,開始為下手做準備,就在準備的期間,他們遇上了一個女孩,那女孩長的美如天仙,把兩個小賊迷得神魂顛倒,江湖人不問時政,兩個小賊的思想都沒有被紅寶書給束縛住,相對還比較開放,對於拍婆子這種事也都沒什麽可害羞的。一頓追逐過後,這女孩發現這兩個人花錢都大手大腳的,覺著自己應該奇貨可居不要過早做出選擇,於是便表現的對二人都感興趣,又都不給這二人得手的機會。


    說到這,大鼎子對李虎丘笑道:“大約你也猜到這兩個人就是我跟黎亞榮。”李虎丘含笑點頭:“您繼續。”


    大鼎子繼續說道:“到了幹活的正日子這一天,我們兩個來到鋼城金庫外邊,大門是裏外反鎖的,外頭的鎖頭好對付,裏邊的鎖頭是保得緊的大暗鎖,我們兩個都學的銷魂鉤的絕活兒,他擅長用鉤子攀爬做武器,我擅長用鉤子釣魚。於是便由我用銷魂鉤通過金庫上邊的透氣窗,在裏邊打開暗鎖。費了一些手腳總算把門打開了,裏邊還有保險櫃,幾百公斤的大鐵櫃子除了打開以外,我們沒別的招兒,又是我費了半天勁終於把大櫃子打開,我們倆就往外搬裏邊成包的全國糧票,當時搬到還有最後兩包的時候,他坐到門口說累了,讓我進去搬,我沒多想就進去了。”說到這,他又歎了口氣,接著咬牙切齒說道:“這個狗日的趁我進去以後忽然就在外頭把門關死上了鎖。”


    李虎丘笑道:“他是為了那個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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