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且是楚軍大將,經常跟著項羽打勝仗,因此滋生了驕傲情緒。大戰在即,有人對龍且說:“漢軍打了勝仗,現在鋒芒正銳,士氣正盛,將軍此時不宜跟他們正麵交鋒。他們是客地作戰,隻求馬上開戰,但是咱們不跟他打,守住營寨不出戰,將他們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同時派出齊使招降所亡失的城池,他們聽說齊王還在,一定會背漢歸齊的。這樣,漢軍就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再加上斷了糧草,這樣不用打,他們也必敗無疑。”


    對於遠道而來的敵軍,這是最經典也是最常用的戰法,但是可惜龍且沒有采用,他自視甚高,打過無數硬仗,數次擊敗秦軍,並擊敗九江王英布,又有遠勝於漢軍的兵力,怎麽會做這種困死敵人的事情呢!要打就在戰場上打,大家堂堂正正打一仗,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陳餘有點兒書生氣,這個龍且則有些莽夫氣了,再加上他平日裏根本就看不起韓信的這些小動作,所以斷然拒絕了好心人的建議。


    他說:“我知道韓信這個人,很好收拾。他沒法養活自己,向漂母討飯;沒有一點勇氣,從別人的胯下往過鑽,這樣的人我們還用害怕嗎?再說,我們來解救齊國,如果圍困韓信讓他投降,我們有什麽功勞?不如跟他們打一仗,這樣我們還可以得到齊國的一半。”


    關於韓信的事情,龍且說得都對,但是他的認識錯了。同樣一件事情,有的人會看到這一麵,有的人則會看到另一麵。比如韓信受胯下之辱,龍且看到的是韓信的懦弱,但是更多的人則看出了韓信的隱忍。


    從這一點上來說,龍且在看人這一方麵還不行,這就犯了兵家大忌。你跟一個人對陣,卻不了解這個人的本質,也不知道這個人會如何用兵,這豈不是很危險嗎?龍且現在就處在這樣危險的境地,可是他什麽也不知道,隻管隔著濰水喊著要大決戰。韓信當然答應他了,不過,韓信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派人在大戰的前一天夜裏到濰水上遊準備了萬餘囊沙子,然後堵住水流。


    白天,戰鬥開始了,他指揮軍士們渡江去打陣,然後假裝打不贏,迅速退迴來,龍且也不加分析,率領軍隊渡江去追擊。這時候上遊決水,水勢頓時大增,將齊楚聯軍衝得七零八落,漢軍趁機出擊,擒殺龍且,俘虜齊王田廣。龍且勇猛一世,如今敗在韓信手中,不知是他的恥辱還是他的榮幸。


    這次韓信又以劣勢兵力擊殺了楚國名將,真正做到了‘為兵之事,在於順詳敵之意,並敵一向,千裏殺將,此謂巧能成事者也。’(孫子語)


    至此,韓信已經確立了他在漢軍中第一猛將的地位。其實這個“猛”字用來形容韓信並不恰當,他不像項羽那樣,每次大戰都身先士眾,衝鋒在前,怒吼一聲,千人皆廢。他更多的是運用智慧來跟敵人周旋,於是就將許多高手旋進他挖好的坑裏去了,要用一個字來形容他,最恰當的應該就是“智”了。


    平定了齊國,韓信做了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他派人對漢王說:“齊國人很狡詐,不立齊王不足以震懾他們,所以臣請自立為假王。”攻下趙國,他推薦了張耳做趙王,現在齊國也拿下了,是不是也該我來嚐嚐做諸侯王的滋味了。


    韓信有這個想法完全不為過,若是論他為劉邦立的戰功,完全夠資格被封為王的,要是讓項羽來分封,他一定會封韓信為諸侯王,但是現在韓信伺候的是劉邦,不是項羽,而且他沒有挑個好時機。


    此時劉邦正在滎陽煎熬,韓信此舉,在劉邦看來,大有脅迫的意味。劉邦聽到這個消息後怒罵:“老子困在滎陽這裏,眼巴巴地望著你來幫我,你倒好,要自立為王。”最後雖然韓信達到了他的目的,但是也為他日後的悲劇拉開了序幕。劉邦現在正要用他,當然會盡量滿足他,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劉邦會永遠放任韓信,日後用不上韓信了,韓信也就會像他名字那樣寒心了。在劉邦的心裏,韓信已經不會而且永遠不會等同於蕭何張良諸人,從韓信求王開始,劉邦心裏已經跟他有了隔膜,他在劉邦的眼裏也不過是良弓、走狗而已。


    但是可憐的韓信並不知道劉邦心裏怎麽想,他要當齊王,漢王不是答應了嗎?而且不是還派他的重要謀士張良來封賜嗎?這足以說明他在漢王心裏的地位了吧?


    韓信不會明白,謀士最厲害的不光是嘴,還有臉,他們的臉麵都不過是一張麵具,你永遠不會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他們內心的真實感受。


    他更不會明白,他的主子是怎樣一種人。正是因為有了劉邦,中國曆史上才會誕生一種新的哲學——厚黑學。韓信以為漢王對他依然如舊,甚至因為倚重而更信任他,所以,當項羽派武涉來遊說韓信,希望他能背漢歸楚,最不濟也可以像美國一樣保持中立。這時,韓信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還說:“當初我跟隨項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郎中,我的計策不被采用。但是你看漢王對我,那是咣咣的,他授我上將軍的職位,配給我數萬人的軍隊,脫下他的衣服給我穿,把他的飯菜給我吃,對我言聽計從,現在我多幸福,我怎麽能背叛他呢?”


    不久,漢王派使者來傳達命令,要韓信圍攻項羽,同樣受到邀請的還有彭越,這次韓信沒有聽從劉邦的吩咐,他用沉默給劉邦施加壓力。彭越也沒有出兵。大戰結束,鳥盡弓藏,這個道理誰都知道,趁還有用處的時候,給自己想個好歸宿。


    不管怎麽說,韓信沒有出兵,這已經讓劉邦大為惱怒,做走狗的居然敢放主子的鴿子,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劉邦采納了張良的建議,增益了韓信的封地,韓信果然出兵了,看來,增加封地的確是症結所在,韓信高興了,像個孩子一樣的笑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危險已經離他不遠了,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已經登上成功頂峰的時候,也就是他即將跌落山崖的時候了。


    韓信的軍事才能跟他的政治素質是成反比的,他領兵打仗時仿佛一個天才,可是搞起政治來卻像一個傻子。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用消極對抗的方式來要挾劉邦,按照封建社會的傳統思想,他應該玩兒命似的為劉邦賣命,然後等事成之後急流勇退。做臣子的就是這樣,隻可與君王慮始,不可與其樂成。這是時代的遊戲規則,誰也別想違背。韓信不懂得與時俱進,他的悲慘結局具有必然性。


    公元前202年十二月(開年後的第三個月),中國曆史上最悲壯的大戰開始了,曾經的蓋世英雄楚霸王走到了他生命的終點,而為霸王敲響喪鍾的正是韓信,他接受漢王劉邦的委任狀,全權指揮聯軍部隊。不出意外,楚軍被擊敗了,項羽逃到烏江邊自刎而死。


    在垓下之戰中,韓信將部隊分為三隊,用車輪戰消耗楚軍,在楚軍被擊敗,退迴營寨堅守不出時,他又想了四麵楚歌的辦法,徹底瓦解了楚軍的鬥誌,也讓霸王的心理徹底崩潰,不戰而逃。


    擊殺項羽後,韓信走到了他人生的頂峰,他當然沉醉了,但是當他醒過來卻發現,劉邦已經站在他的旁邊,手裏拿著兵符,二年前的那一幕又上演了。劉邦在消滅項羽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奪了韓信的兵權。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都在預料之中了,韓信被剝奪齊王爵位,受封為楚王。雖然同是王,但是偏僻的楚國怎麽能與富庶的齊國相比,然後,他又被抓捕進京,劉邦給他的罪名是:“有人說你想謀反。”這或許有吧。一千年後,宋朝有人將劉邦的這一手發揚光大,用同樣的罪名處死了國家砥柱,這個罪名就是“莫須有”,這個人就是秦檜。


    公元前196年,劉邦出征去平叛,韓信被呂後殺死,這位曾經為劉邦平定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的傑出軍事家、白癡政治家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享年36歲。他用他的生命證實了中國自古以來的一句箴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九嶷山下,一條河流向東蜿蜒而去,猶如一條長龍,流過上千裏,滾滾東逝,注入長江。


    這條河,便是著名的湘江。湘江沿岸,是永州、衡陽、株洲、湘潭、長沙。千年以前,這些是怎樣的地方?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大雁飛此,即向北迴,沒有絲毫眷戀。長沙,更是荒漠之地,蠻夷之國。過去幾千年,多少罪臣流放於此!多少官員貶黜於此!


    湘江,你奔騰無語,但你見證了多少遷客騷人的流離!你見過了多少文人們的斷腸,你飲盡了多少謫臣的眼淚!


    兩千一百多年前,幾輛破舊的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到了湘江邊,車夫吆喝住馬,跳下馬車,向著江麵四處望望。茫茫江水,緩緩流逝著。


    沒有過客,沒有船夫,隻有大江奔騰。一切顯得這麽寧靜。


    馬車夫走到車前,說:“大人,到湘江邊了,我們得找條船過去。”


    “湘江?”車裏的人似乎在喃喃自語。一會兒,簾子掀開,一個年輕人走了下來。他望著茫茫江麵,半晌,一句話也沒說。車夫看看他,他冷峻的臉上,並沒有顯出什麽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江水嗚咽著,似乎在傾訴著什麽。


    年輕人呆呆地望著,他就這樣,一直看著,看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一切似乎都已經進入永恆。


    在這一刻,他似乎看到,大江岸邊,一個中年人,一路走著,一路高聲吟誦著:“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昌披兮,夫惟捷徑以窘步。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餘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察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


    他披頭散發,形容枯槁,雙手揮舞著,嘴角泛著白沫,他似乎已經瘋狂了。


    浣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日暮秋風起,蕭蕭楓樹林。


    三閭大夫!莫非您是三閭大夫?年輕人的眼睛濕潤了。


    這個年輕人,便是賈誼。


    賈誼所處的時代,正是被後人稱為文景之治的時期。這個時候,漢朝開始走向鼎盛,國家逐漸走向富強,這跟眾多賢人分不開。文帝因為態度謙虛,允許臣子說話,而且態度相對來說還算很民主,所以,越來越多有才能的人都在這一時期得到重用,他們的意見和建議被廣泛采納。


    這個時候,天下剛剛平靜二十多年,百姓還處於傷痛的恢複期。大亂之後,其實易治,從高祖到孝惠帝再到高後,製定政策的指導思想是一致的,那就是無為而治,休養生息,盡管高後時期有所謂的呂氏之亂,但那隻是朝廷管理層的事情,並不涉及底層社會,風吹河麵,水底尚安。而且這也可以說是名分之亂,而並非社會動蕩。文帝即位,也是奉行這一思想。一方麵繼續推行休養生息的政策,另一方麵,選賢任能,參與政治。


    文帝聽說河南郡守吳公很有管理才能,連年考核都是第一,覺得此人是個人才,便將他調到朝廷來做廷尉。吳公來到朝廷後,向漢文帝推薦一個人,此人名叫賈誼,年齡雖然不大,但是很有才華。


    文帝聽說後,思賢若渴,一紙詔令,將賈誼征來做博士。於是,年僅二十多歲的賈誼,帶著他的行李,以及他超凡的才幹來到朝廷,成為朝廷最年輕的博士。年輕的皇帝,年輕的博士,相差無幾的兩人是那麽談得來,隻要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感覺你說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的。相見恨晚的感覺同時存在於兩人心中。狗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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