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星聞言,終於忍不住了,“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看向許開光的目光充滿了不屑。


    “光哥不會是想先看看我選什麽,和我選一樣的吧?”


    賀星的話頓時令何雨然反應過來。


    是啊,如果等會賀星說完了許開光說他選得和賀星一樣怎麽辦啊!


    雖然一般人也許幹不出來,但何雨然對許開光的印象並不好。在她眼裏,許開光除了長得能和賀星比比之外,其他方麵簡直和賀星差了十萬八千裏,幹出什麽不要臉的事也不奇怪。


    見二女露出不同臉色,賀星故作玩笑道,“如果光哥真沒什麽信心的話,這件事就算了吧,大不了我去接萌萌他們。”


    賀星當然不是真心,他知道會有人站出來的。


    “憑什麽呀,既然當初答應了總得認吧,”果然,他的女朋友,何雨然直接開口,忿忿不平,“蘭蘭,你哥不會這麽輸不起吧!”


    賀星笑了笑,他知道女朋友的性格,果然何雨然幫他打抱不平了。


    許襲蘭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雖然她覺得許開光絕對不是那麽厚臉皮的人,可是她怎麽說服別人呢,尤其是似乎對許開光有偏見的閨蜜?


    這讓她真有點難做人。想到這兒,她對賀星產生了點敵意,這人至於麽,何必讓她哥那麽下不來台。


    “然然,我剛才是隻是開玩笑啊!你別當真啊!我先說就我先說唄。”賀星當然不會讓許襲蘭覺得尷尬,剛一瞧見許襲蘭的臉色有些變,他立馬就轉了口風。


    他的目的是讓許開光難堪,可不是讓許襲蘭反感他,所以當然知道什麽叫做見好就收。


    其實他本來也沒準備讓許開光先說,因為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幾率,說不定就真的能讓許開光碰巧指出這座美術館裏最有藝術價值的作品呢!


    那到時候許開光還能有什麽難堪?


    所以他肯定要先說。


    “這座美術館裏價值最高的作品,其實是這幅!”賀星瀟灑地帶著三人來到一幅人像畫前。


    黑色的畫布上是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麵色陰鬱,曲線完美,雖然一絲不掛,但並不能激起眾人的欲望,反倒覺得有些肅穆、有些……詭異。


    這幅畫的名字很簡單,《nu’e》,就是英語中一絲不掛的意思。


    “這幅是皮卡比亞的作品,”這並非是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至少何雨然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皮卡比亞是畢加索和馬蒂斯在八十年代過時後,和基裏科並列被公認為對當時影響力最大的兩位畫家之一,承上啟下。”


    “皮卡比亞早年崇拜印象流,去巴黎美院學習時轉而熱衷立體流,因此他流轉於世的印象流作品並不算多,物以稀為貴,這幅皮卡比亞的早期作品《nu’e》作為這幅美術館內第二珍貴的作品實在當仁不讓!”


    賀星說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皮卡比亞身為畢加索之後名噪一時的大畫家,作品價值本來就很高,更何況是他少有的早期印象流作品呢。


    許開光如果想要反駁他,就必須找出更有力的理由。


    但是看上去對現代藝術並不甚了解的許開光似乎很難做到這一點。


    何雨然得意地看向許開光,隻想看到這個人乖乖認輸。


    許襲蘭有些擔憂,目光也凝重了起來。


    “怎麽樣,光哥覺得呢?”賀星微微一笑,看向許開光。


    可許開光就像是絲毫沒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似的,點點頭,似乎讚同了賀星的理論,然後道:“說的不錯,這幅《nu’e》的價值的確很高。”


    賀星笑了笑,許開光服軟了。


    既然他已經服軟了,那為了保持自己在許襲蘭麵前謙謙君子的形象,賀星也不會窮追不舍,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的七七八八。


    “不過說是這幅美術館中價值最高的作品,就實在有些言過其實了!”許開光搖搖頭,露出認真的表情。


    賀星愣了愣,嘴角撇了撇。


    “願聞其詳。”


    “跟我來!”許開光帶著三人走向一個角落,最後站在一副靜物畫麵前停了下來。


    白色的畫布上是一隻普普通通的花瓶,花瓶內幾朵勾勒得很潦草的花,看上去十分簡陋。


    這幅畫底下連個名字都沒有。


    不過這也很正常,雖然今天展覽的重頭戲是馬蒂斯,同時也有其他很多大畫家的作品,但那麽幾幅作品可擺不滿這座龐大的美術館,總要再弄一些湊數。


    這幅畫應該就是湊數的畫,因為畫家聲名不顯,當然不會掛名字了。


    “你不會想說這幅畫是美術館裏最有價值的畫吧?”賀星本來想忍,但最後還是沒忍住有些嘲諷地問道。


    “沒錯!”許開光居然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哈!”賀星笑了一聲。


    許開光見狀居然搖了搖頭,淡淡道:“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這幅畫是誰的作品麽?”


    “誰的?”賀星不屑一顧道。


    “我先給你解釋一下,再給你個機會猜猜。”許開光歎了口氣,甚至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賀星實在是太孤陋寡聞了。


    賀星眼中閃過怒氣,但忍了下來。


    他倒要看看,許開光在裝什麽神,弄什麽鬼。


    “這幅畫的作者並不受大家喜歡,我相信即使我說出他的名字,這座美術館內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這個人,喜歡這個人。因為人們總覺得,一副好的畫,一個好的藝術品,一定要反應時代,可他的畫作並非如此。雖然如此,他的畫和文化的關係,就非常微妙了,尤其是他的靜物。”


    許開光並沒有壓低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


    幾個人看到許開光站在一幅沒有標名的畫作前侃侃而談,不少人都有些好奇,站住了腳步。


    “靜物畫有非常強的一個傳統。比方說在歐美畫家還不知道怎麽畫一朵花時,我們國家南宋的畫家錢選就已經畫出了至今仍令人嘖嘖稱讚的畫作!”


    圍觀的人點點頭,對許開光的見解表示讚同。


    賀星高看許開光一眼,這個人好像對畫作還真有一點研究,但他並不擔心,因為他一點也不信麵前這幅連名字都沒有的畫會是什麽名畫家的。


    “所以歐美畫家另辟蹊徑,走出了靜物畫的另一條路。”許開光指向麵前的花瓶畫,“你們看這幅畫,有沒有發現其實他不是鮮花,而是已經死掉的花,罐子就更不用說了……這幅畫裏其實並沒有活物存在,這和我們要求把花鳥畫活幾乎截然相反,為什麽他要這麽畫呢?”


    眾人陷入了沉思,有對現代藝術了解深的,似乎想到了什麽,露出了一絲恍然。


    “因為他不要他們活!他不是在畫花,而是在畫我們怎麽注意這個物體,他在問我們,相不相信你眼前看到的這個物體。”


    死活,相信與否,這已經有些哲學的意味了。


    “他在繪製的是這個罐子和花的關係,花和背景的關係,他在這些不確定的東西中尋找一個確定的東西。”


    “比方說,你看一個杯子,看一個椅子,每一次看其實都和上次不一樣,為什麽?因為你的腦袋,你的角度在動,你的眼睛也在動。既然每次都不一樣,你怎麽可能把一個不斷變化的形象凝固在畫布上?”


    “這位畫家在追求的就是這種確定和不確定之間的變化。”


    眾人聽得懵懂,賀星本來還在冷笑,漸漸地也凝重了起來。


    許開光說得……似乎還真有點道理。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麽,賀星油亮的額頭泛起了冷汗。


    他居然真的開始相信許開光的鬼扯了?


    可是……好像真有那麽點道理……


    “當然,這位畫家並不想說服別人,也沒有自我辯論。他隻是把最最敏感,最最敏銳的,對於邊線的,對於色彩的那種無止境的微妙表現出來,我相信,所有喜歡靜物畫的,都會喜歡這個畫家!”


    說到這兒這裏已經圍了不少人,聽完許開光最後的總結,“啪”地一聲孤零零的響起。


    眾人嚇了一跳,循聲看去,隻見一個男人鼓起的掌還沒來得及放下,見眾人看來,臉上還有尷尬。


    “啪啪……啪啪……”這掌聲就像是導火索,很快,圍觀者們統統克製地鼓起了掌,為許開光精妙的評論而鳴。


    何雨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目光在許開光那張臉上轉了又轉,最後落到身邊的許襲蘭身上,驚疑不定道:“蘭蘭,這是……這是在幹嘛?他們……為什麽要鼓掌?”


    “好像是因為我哥說得很有道理……”許襲蘭也不確定,但是似乎隻有這個解釋靠譜。


    哥難道對現代藝術都有研究?


    許襲蘭一直以為他夠了解許開光了,可今天卻又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遍似的。


    她美目中異彩連連,目光完全鎖定了許開光。


    許開光卻沒有注意這些,他的目光掃過鼓掌的眾人,掃過那些疑惑和信服的目光,最後落在賀星身上,聲音平淡。


    “你現在能猜出這位畫家是誰了麽?”


    圍觀的眾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位大拿會在這兒為大家解說呢,原來是在教學生啊!


    不知道這位學生能不能答出大拿的問題呢?


    被眾人目光盯住,賀星一下子有些慌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許開光竟然對現代藝術頗有研究,說起來頭頭是道。


    一步錯步步錯,許開光現在居然一下子把問題退到他身上。


    他哪裏知道這個沒標明的畫家是誰,可如果他迴答不上許開光的問題,那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難道這幅畫的作者真的是某位知名人物。


    猶豫了半晌,他帶著一絲不確定道:“難不成是……莫蘭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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