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麽了?又看見了?”紀顏間我臉色很不好,關心地問。我搖頭,或許事情太奇怪了,連紀顏也沒辦法幫助我。在此灌下一杯熱水,我坐在爐火前,居然想睡覺了,這倒不怪我,因為已經有幾個人蜷曲著身體在旁邊唿唿大睡了,連紀顏也無精打采地看著火。我實在受不了,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靠著牆睡了過去。


    “我這是神鉤!”我忽然聽見一個人在高喊,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瘦弱的老人被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推搡在地,老人的身邊被扔了把鉤。


    “狗屁!滾你的蛋吧,哪裏來的鬼鉤,神鉤,你是想要賞金想瘋了吧?你的鉤和那些有什麽不同?”一個穿著青色長袍,頭上紮著發髻戴著冠帽像官員模樣的人從士兵後麵走了出來,一邊指著老者罵道,一邊向後一揮。我看過去,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把吳鉤,各種各樣,堆放在地上,原來,這裏就是鉤庫,想必這些人就是吳王專屬負責收鉤的人了。老者走後,又來了幾位,大體都和剛才一樣的遭遇。這個時候,我又看見他了。


    雖然是背影,但再熟悉不過了,就是那個鉤師,他正站在我麵前,但我無法說話,更無法靠近他,當然別提走過去看看他的長相了。


    “怎樣算神鉤呢?”他走到官員麵前,那官員用這隙縫般的眼睛斜瞟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句。


    “神鉤和神劍一樣,可以自由駕禦,首先是鋒利無比,無堅不摧,接著可以由使用者唿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大王說了,有了這種鉤,我們吳國想打贏那個國家就打贏那個國家,吳國自然可以昂著頭顱和那些中原的大國平起平坐了!即便成為霸主,也是理應之事!“


    “自由駕禦的神鉤?”那男人低頭喃喃自語。


    “做不出就不要在這裏搗蛋,快滾!”官員揮了揮手,士兵便把那男人趕走了。鑄鉤師獨自一人走在路上,而我卻始終隻能跟在他後麵。仿佛如同兩塊同極的磁鐵一般,總是保持一段距離,無法再接近了。


    我一直跟隨著他,直到他迴到了家裏。鉤師似乎在家中翻找什麽,我看見他把箱子翻的亂七八糟,到處都是雜物。終於,他停住了。


    “欲造神兵,以親祭之。”他低沉著聲音念到,反複念了幾遍,每念一次,語速便越快。最後他發瘋似的把什麽東西往後一扔。我看見了一張發黃的羊皮,飄落在我腳下。我仔細看了看。


    羊皮上用刀清晰地刻著幾個字,“欲造神兵,以親祭之。”正是剛才那男人反複嘮叨的那句,但再這句話的後麵,還刻著幾個字,比那些略小,但還是勉強可以看清楚。


    “王詡題。”王詡?這個名字很眼熟啊,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真是奇怪。我姑且沒再去想這個人。繼續看著那鉤師。他走到了一張床邊,上麵躺著一個孩子。


    鉤師在床邊站了很久,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知道他在想什麽,如果我可以喊可以動的話,就一定會去阻止他,但可惜,我隻是個看客。鉤師終於動了起來,他嘴巴裏不停的念叨著:“神鉤,神鉤。”


    接著,他點著了爐火,鼓風機唿唿地吹著,裏麵的火苗越來越旺,紅得如血一般,鉤師脫去上衣,*著上身,把孩子從床上提了起來。


    “父親,幹什麽?”孩子用手揉著雙眼,迷糊地問他。鉤師一言不發,猛地用手提著孩子的腦袋,向爐壁摔去,孩子瞬間被摔得血肉模糊,連哼都沒哼一聲,接著,鉤師把孩子的屍體扔進了爐裏。


    我不忍再看,如果這是夢,讓我醒過來吧。


    舞動的火苗,孩子的屍體瞬間被吞沒了。


    “父親,你,你把扈稽怎麽了?“鉤師沒有說話。我看過去,原來是另外一個孩子,看來,他正是吳鴻。


    “鴻兒,過來。”鉤師對這孩子招手,吳鴻恐懼地朝後退。


    “鴻兒,你不是老抱怨父親不和你玩麽,剛才我和扈稽玩了,他很開心呢,你也過來啊。”五歲的孩子知道什麽,輕易相信了父親的話,慢慢又向鉤師走了過去。鉤師見孩子過來,一把抓過來,再次如法炮製,想摔死吳鴻,但似乎這次並不順利,吳鴻用手一撐,嘴巴磕在爐壁上,滿嘴都是血,我看見一顆斷牙從哪裏飛了出來,掉在我腳下。


    “胡琴(父親)你幹書麽(什麽)啊?”小吳鴻口吐著血,含糊不清的哭喊起來。鉤師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把他扔進了爐子。關閉了爐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整個房子裏迴蕩,我捂著耳朵,但依舊穿透過來,伴隨著哭聲的是鉤師瘋狂的笑聲。


    “疼啊,疼啊!”


    “神鉤!神鉤!”


    笑聲和哭喊聲混雜在一起,把婦人從外麵引了進來,她側眼一看,什麽都明白了,一下昏厥了過去。而我的頭也疼得厲害,吳鴻的哭泣聲就像是在我耳邊一樣,揮之不散。接著我眼睛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


    醒過來的我還在那屋子裏,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門大開著,看來是寒冷使我醒了過來。我摸摸頭,全部都是汗水。


    “紀顏!”我走出屋子,外麵的雪停了,我站在空曠的雪地上大喊,但聲音很快被吞噬了。


    過了會,遠處走來個黑點,等到近了一看,果然是紀顏。他神色凝重,走了過來。


    “我和林叔找到那把鉤了。但沒辦法拿出來。”我一聽,連忙讓他帶我去,兩人隨即踏著雪上路了。我責問他為什麽不叫醒我,紀顏滿臉無辜地解釋說看我睡得很熟,於是幹脆讓我多睡下,然後他再過來找我。我暗暗叫苦,我哪裏睡得熟啊,現在睡覺對我來說簡直是痛苦的刑法。


    走了一段路,已經看見林斯平和大家,不過他們都圍繞著一個湖泊。湖已經完全凍上了。但是在湖麵中心好像有一個洞,不像是錘子砸得,反倒像什麽鋒利的東西割開似的。


    “那鉤就在湖裏。”林斯平指著湖說。我驚訝地看著他。


    “你沒開玩笑吧?怎麽證明?“林斯平不快地望了望我。


    “你當時在睡覺,自然不知道,那把鉤把我們帶到這裏的,大家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鉤飛進了湖裏,就順著那個口子。”林斯平指著湖中的裂口說,我看看紀顏,他也點點頭,看來的確是真的。大家開始商討到底如何取出鉤,現在這種天氣下湖可不是開玩笑的。所以決定先暫時封鎖湖岸,等溫度上去後找專業打撈隊來,雖然不是什麽好辦反,但目前也隻好如此了。


    我望著那裂口發了下呆,剛要隨著眾人一起返身離去。但不怎麽,腳卻不停使喚的望那裂口走去,我踏上結冰的湖麵,腳下立即響起喀嚓喀嚓的碎裂聲,但我仍然向那裂口走去。


    喉嚨裏仿佛被塞住一樣,什麽也說不出來,我知道這湖麵剛結冰沒多久,隨時都有可能坍塌,我聽著腳下的冰塊破碎的聲音,幾十年來,我從未像今天這般討厭自己的體重,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肉到重日才怨多啊。


    第一個發現我不對勁的是紀顏,他在我身後喊了幾句,見我沒有迴話也沒停止下來,就立即衝過來想拉我迴去,但已經晚了。冰麵哪裏支撐的住兩個人的重量。


    身體迅速浸入了冰冷的湖水,四周黑暗的很,但看水上卻一片亮光,湖水迅速從我的口鼻湧入肺部,劇烈的衝擊和低溫,使我的肺葉迅速的收縮和擴張,我的胸悶的厲害,而且膨脹的疼,神智開始模糊了,我看見紀顏朝我遊了過來,但自己的身體卻急劇下沉,耳朵已經聽不到什麽聲音了。除了那句。


    “來陪吳鴻玩啊。”我的眼睛閉上了。


    “這是我的神鉤。”熟悉的聲音讓我再次蘇醒,我睜開眼,身上衣服都是幹的,我又迴到了兩千多年前?我朝聲音處望去,那個鉤師依舊背對著我,前麵是先前那個收鉤官。


    “開玩笑,你如何證明?”那個官員看都沒看他,在他看來,每天這種人他都看了成百上千了。


    “裏麵,仔細地看啊,這對鉤裏麵有我一對雙胞胎孩子的血肉,這對鉤就是我的孩子!”鉤師的聲音非常激動,幾乎詞不連句。


    “哈哈哈哈,神鉤?”官員狂笑起來,旁邊的士兵也笑了起來,周圍其他的獻鉤者也笑了起來。鉤師似乎被激怒了,他大聲質問道:”這是大王定下的法令,我鑄的明明是神鉤!為什麽不相信?”我看見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非常眾多,領頭的是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披著鎧甲,手按寶劍,另一隻手提著馬韁。人群看見了,立即閃到一邊,給隊伍讓開一條道路,那些個官員起初還在大笑,但現在已經謙卑的跪在了地上,鉤師背對著不知道大王來了,但很快也被旁邊的人按倒了。


    馬背上坐著一個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透著代表健康的暗紅色,下巴和腮部生滿了黑黑密密曲蜷的胡須和頭發。在那額角高聳的頭頂上戴著一頂王冠,垂著七條玉珠帶子,幾乎快要連成一字形的濃密的眉毛下麵,從中間挺出一條大大的鷹嘴鼻,那雙特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麵,閃爍著駭人的紅光,凝視著馬下的人們,大家都不敢直視他。


    “王上,這裏便是鉤褲了。”一個發須皆白,看上去雖然年老,但相貌硬朗強健穿著似士大夫的人走了過來,像馬上得人作了揖。那人原來正是吳王闔閭。


    “這人,到底才吵什麽?”吳王質問收鉤官,那官員把剛才的事稟告給了他,闔閭很有興趣的用手摸了摸胡須,在旁人的攙扶下,從馬上下來了。


    鉤師站了起來,終於麵對著我了,但他卻深勾著頭,把那鉤捧到吳王麵前,吳王拿起一把觀摩了下,又摸了摸,失望地放迴去。


    “這如何稱得上是神鉤?充其量不過是把好鉤罷了。”


    “大王,這對鉤裏有我一對雙胞胎孩子的骨血,隻要我胡漢他們的名字,即便在遠,也會飛過來貼著我的胸膛,這,還不算是神鉤麽?”吳王好奇的望著鉤師。


    “哦?那就讓你試試吧。”眾人議論紛紛,大家擠出塊空地,剛才一個曾經嘲笑過鉤師的士兵,抱住了其中一把鉤子,離這鑄鉤師幾十米處站住。


    “開始吧,你現在就唿喊看看,是否那鉤可以飛過來,如果可以,我便賜你的鉤為神鉤,並且百金之賞也是你的。”


    那個殺死自己兒子的男人站到了中央,嗯嗯了嗓子,張開手,對著抱鉤的士兵喊:“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場邊的人都不說話,大氣都不敢喘,靜得嚇人。抱鉤的士兵汗都流下來了,臉上既有恐懼,還夾雜著些許的興奮,仿佛他可以感覺到鉤內的靈魂一樣。


    “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第二遍喊過了,但卻沒發生任何事。大家開始騷動了。


    “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第三次了,即便這次聲音已經嘶啞了,可鉤卻沒有任何動靜。鉤師絕望地跪在地上,口中自言自語說:“神鉤,神鉤啊。”官員的臉色非常難看,他一直看著吳王,生怕他一怒之下會責怪自己,但闔閭嚴肅的臉卻忽然奇怪的抽動了下,竟然縱聲大笑起來。


    “真是個瘋子啊,”他笑過後,便命令收鉤的官員,“給他百金得獎賞吧,以報答他對我的忠心罷!他竟殺了自己的兒子!”吳王一邊重複著最後一句,一邊上馬走了,臨走前,他把其中的一把鉤給了那個頭發胡須都白了的中年人。


    “伍相國,這鉤便給你吧,當作紀念。”那人接過鉤,謝過了,然後看看接著黃金的鉤師,搖搖頭,走開了。


    他散開了頭上的發髻,長發披了下來,懷裏抱著黃金,一口氣奔跑迴家,我卻始終跟在他後麵。但是當他迴到家時候,看見的卻是他妻子的屍體,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淤痕。


    “她上吊了,我們一直守著等你迴來。”幾個鄰居對他說了幾句,然後四散離開了,鑄鉤師呆呆地望著妻子的屍體。半天無語。然後扭轉頭,朝外奔去。我看見了,那是個湖。


    他把黃金扔掉了,手裏拿著剩下的那把鉤,衝進了湖裏。


    我的四周又開始湧出冰冷的湖水了。紀顏正提著我的手努力地向上遊去,我用最後一點意識迴頭望去。


    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抱著一把吳鉤漸漸地沉了下去,離我越來越遠。


    真的很熟悉,因為那是我的臉。


    接著,我的眼睛又黑了。當我再次看見東西,已經在生起爐火的木屋裏了,旁邊是林隊和紀顏他們。


    “你醒了?”林斯平高興得喊著,我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在一個隊員的手上,他們拿著雪使勁地搓著。


    “真危險,還好紀顏水性極好,不過你們兩個出來的時候已經成冰棍了。”林斯平笑著說,我看看紀顏,他也在拿雪擦拭著手臂和身體。


    我想說話,但紀顏做了個阻攔的手勢。


    “不用說了,我下湖之後也看見了。”聽完他這一句,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不過,這次,我沒有再做夢了。


    身體恢複得很快,沒過多久,我又活蹦亂跳了,南方的溫度降的快,升的也快,很快,湖化冰了。我和紀顏隨著林斯平的隊伍迴到那個湖邊,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準備打撈。


    “那是你的前世吧。”紀顏說。我嗯了一聲,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也許正是你再次看到那把鉤,所以才惹出這麽多事,雖然你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那鉤裏的孩子可不這麽認為。”紀顏繼續說,我一想到那兩個孩子,心裏還是覺得一緊。


    “還有,在你家衣櫃裏的粉末,化驗後好像是人的骨灰,不過有些年頭了。還有你對我說的羊皮上的那個叫王詡的,好像是鬼穀子的真名。”紀顏說道。我一聽,默然無語。


    “還好事情都結束了,對了,你知道這個湖的名字麽?”紀顏忽然轉過頭笑著問我,我搖頭。


    “叫‘吳王百金殺兒湖’,或者直接叫作‘殺兒湖’。”


    “找到了!”對麵的湖裏浮出一個人頭,在他的手裏拿著一對吳鉤,在冬日冰冷的眼光的照耀下顯得非常刺眼,起碼,我覺得是。(吳鉤完)


    第三十二夜 縮頭


    冬天閑來無事,加上林斯平與紀顏許久沒見了,大家便來到紀顏家中喝酒聚會,冬日白天極短,六點不到,外麵已經抹黑了,於是決定一起說說故事或者自己的經曆,第一個便是是林斯平講的。


    “這能算是故事麽?”他的第一句讓我聽的莫名其妙。林斯平揮了揮手,然後把杯子裏的殘酒喝盡,用手背抹了抹嘴巴。他的臉上開始潮紅一片,而且往炭爐旁靠了靠,紀顏是不喜歡用電爐取暖的,他經常說冬天寒冷的時候聞著燒炭的味道能讓他有迴到過去的感覺。當然,這點我也讚同。


    “我經常出外考古,當然在田間鄉野四處遊走,那裏的人大都十分樸質,善良,非常好客,你知道,我也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對那些未知的東西總抱著非常的探究心,隻是無法做到像你父親一樣放開包袱,痛快的四處旅行。不過我還是選擇了考古這個職業,也算是聊以*吧。


    在他們的談話中,我知道當地的縣醫院,發生過一個非常奇特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婦產科醫生,他叫王覺。這人的故事幾乎已經在鄉裏四野傳遍了,大家都以之為戒,當然,我剛來,所以被慢慢告知。


    那時候,產子還是有著諸多禁忌的,因為生產之時,血汙很多,被認為會衝犯了神靈,當然,這不過是一種比較迷信的說法,但很多產婦還是堅守著不在自己住地生產的原則,大都去醫院。另外,胎盤與臍帶的處理也非常特殊,因為從古代開始,胎盤和臍帶被認為是第二個自己,據說它們埋葬的地點要非常謹慎。胎盤的處理甚至直接關係到這個孩子日後的命運。作為一個婦產科醫生,王覺雖然比較年輕,但還是深知其道,雖然不算非常完備,但還是懂得一些。他在當地的名氣不小,很多人的孩子都是通過他的手來到這世上。


    在二十九歲那年,接生了無數嬰兒的王覺犯了個錯誤。


    有的錯誤是可以彌補的,或者說還是可以挽救,但王覺錯就錯在非但不知道悔改,居然變本加厲,所以這種人,日後的下場可想而知,不過這是後話了。我還是先說說他到底做了什麽事。


    那天夜裏十點多,王覺正在縣婦產醫院值班,這幾天他心煩的很,因為最近家裏諸多事情搞得他頭都大了。媳婦吵著要改善家裏的住房,而且自己由於有好賭的毛病,在外麵還欠了不小的一筆賭債,所有的事情解決的辦法說起來很簡單,有錢就可以了。但錢卻往往是最難搞得。


    正當王覺叼著根煙,就這熱茶看報紙的時候,門外的護士連忙趕過來告訴他,有個產婦來了,而且即將發動。


    或許你們要問,為什麽預產期降至卻不住在醫院呢,其實有些人很討厭醫院,所以今天這個產婦,其實也是當地一個村長的兒媳婦就是其中一個,好在村長家離醫院到也不遠。


    既然病人來了,王覺暫時忘記自己的事,專心投入到工作裏去了。


    產婦來的時候羊水已經流了很多了,王覺立即去叫護士去準備,說起他的技術,在醫院到還算是把好手,這麽多年,還從未出過任何差錯,當然,王覺今天也是非常有信心的。


    接生的時候有點困難,不過對王覺這樣的老手來說不算什麽,幾個小時後,嬰兒的頭幾乎已經完全出來了,產婦即將順利的分娩了。就在一刹那,王覺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現在醫院醫生的工資暗裏已經和醫院的收入掛鉤了,就是說,如果規定時間裏醫院獲得病人的手術費,醫療費,藥費越多,醫生的收入也有越多。王覺得受抱著已經露出大半個腦袋的嬰兒,遲疑了下。


    在這個方向沒有人看見嬰兒的頭已經露出來了。醫院的收費標準規定說,剖腹產的費用是順產的三倍。王覺決定做了。


    手術結束了,村長和他兒子支付了難產的手術費用,人後還塞給了王覺一個信封,雖然不厚,但好歹是別人的心意,王覺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村長塞進了他白大褂的口袋,王覺的手套沒來得及脫去,上麵還有產婦的血,他半舉著,望著口袋裏的東西尷尬地笑了笑,那笑跟做賊一樣。當然,母子也都平安,王覺很高興,覺得自己是通過正當渠道增加了自己的收入。


    後來又有很多產婦在醫院生產,幾乎有一半都是難產都需要剖腹,每當王覺滿頭大汗,神情嚴肅地通知家屬們要準備手術的時候,那些人那裏知道其中是這位相貌堂堂,一臉正氣的權威婦產醫生在產房裏玩了個小把戲呢?誰會為了在乎那點錢,而弄得妻兒出事?所以,王覺的收入越來越高,他老婆非常高興,不僅賭債沒了,家裏還蓋了棟新房,醫院還表彰他為年度勞模,王覺坐在新買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抽著病人送的名煙,望著牆上的獎狀和家屬送的“仁醫仁術,妙手迴春”的錦旗,曬笑不已。


    人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王覺卻不覺得,他深刻覺得自己那天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現在他妻子也被查出懷孕了,王覺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名利雙收,自己又將為人父,王覺真是非常滿足了,而那件事,王覺也幹得少了很多,當地還是很信命裏的,這種事做得多總歸良心上過意不去,而且這事要是被人揭穿,他就別想在這裏混下去了。所以,王覺打算在做最後一次,以後好好做位好醫生,也算是彌補自己以往的過錯吧。


    沒過多久,一位產婦住進了醫院,大概還有幾天吧,產婦的背景很足,公家好像是工程隊的,而且丈夫一脈單傳。據說產婦的妹妹也是婦產醫生,所以在家就調養的很好。王覺每天來查房,看著高聳的肚皮,心想這種家庭最適合了,問他要錢的話絕對不會空手而歸,隻要保的母子平安,多大的代價都會答應。


    “就她吧,最後一次,反正他們的錢來得也容易。”每次王覺都拿這種借口來搪塞,幹多了也就無所謂了,甚至還會覺得自己是個劫富濟貧的俠醫了,人就是這樣,即便是壞事,隻要連自己的良心都過得去了,他也就不會覺得是壞事了。


    很快,王覺再次走進了手術室,床上的產婦厲聲高叫著,這叫聲本來已經聽了很多年了,但今天卻覺得異常刺耳,王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生產的很順利,孩子大大的頭顱已經出來了。王覺看看四周,照著原來的方法又做了一次。不過,今天出事了。


    一般每次王覺會建議人家實施剖腹產,如果對方不同意,就在順產的時候玩點花樣,其實他心裏也知道,剖腹產馬虎不得,本來是要進行嚴格的檢查和安全措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不過他很聰明,會經常檢查孕婦的身體健康程度,然後再來決定是否實施緊急剖腹產。所以他經常在手術前準備一套應急措施和設備,名為時刻提防意外,實為讓自己準備充分。這次,他又是立即命令護士為這個產婦插好導尿管,並且進行麻醉,王覺沒有選擇腰椎麻醉和硬膜外麻醉,因為緊急手術,所以就全麻了。可是,他沒想到這個本來前幾天他判斷身強體壯的孕婦居然對麻醉劑有著非常大的反應。原本手術王覺早就駕輕就熟了,可是大量的失血卻怎麽也止不了。產婦的臉色非常難看,而且鼻孔裏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護士們慌了,王覺也慌了,看著產婦的眼睛,那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充滿了求生,又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孩子和女人都沒保住。


    這幾乎是王覺行醫生涯的一個巨大失敗。家屬在醫院哭天喊地。照理和他拉扯了下,不過事情被歸結於醫療事故,什麽是事故?事故的背後大都有故事,像這種事情全國不知道多少,雖然醫生們大都本著不求治愈,也不求治死的宗旨吊著病人,但家屬們抱著屍體跪在院門口的事卻屢見不鮮。新聞講究個新字,相同的事一再發生,連媒體都懶得過問了。大都以賠錢了事。這件事也不例外,院方和家屬交涉了一番後,事情就過去了。王覺受了處分,整個人都癡呆了,他木然的看著那個女人的丈夫哭著走出院門,雖然別人不知道,但他自己最清楚不過了,那孕婦完全可以順順利利的產下個健康的孩子,隻是自己的那麽一下,居然送掉了兩條人命。從那以後,王覺總是心不在焉,還差點出了好幾次事,結果被院方派到做後勤一類的事了。周圍的人都很同情他,覺得他是因為良心的責備而搞得如此落魄。都誇他說這樣有責任心又有道德的醫生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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