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著伯父在床上找了很久,終於在被子底下墊著的一件衣服裏的口袋翻出了那張錢,果然,還是那種很早版本的百元鈔票。我立即走到屋外想點著它,但我發現不必了。


    因為廚房已經著起了大火,我剛想過去看一下,又是一聲爆炸,一個微波爐的殘骸帶著湯汁從廚房裏麵飛出來,砸在門口,整個房子開始迅速的燃燒起來。我立即返迴屋子。


    “快,房子著火了,伯父我背您出去吧。”我一把拉起他,雖然他看上去十分瘦弱,但身子卻異常地重。伯父不停的高喊:“來了,來了,他來了。”一旁的雨竹卻根本聽不明白。


    等伯父下床,火已經蔓延的很快了。不過現在出去還來得及。但我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錄像機居然啟動了。難道是剛才找錢的時候無意按到了開關?


    畫麵立即出現了,不過卻不是我先前看的。


    電視裏的的確還是那個麵色很白的人,背景卻是一片漆黑。他沒帶帽子,整個臉幾乎是貼在了鏡頭上,顯得非常畸形,把我們三人都嚇了一跳。


    “逃不掉的,要麽是你,要麽是你女兒。”電視裏的他居然說了這麽一句,那聲音就像聲帶劇烈磨損的人發出來的一樣,沙啞的很。隨即,電視沒有了圖像,錄像機開始發出劇烈的嘶嘶聲,接著從裏麵飛出了錄像帶的磁帶,到處都是,把伯父和雨竹的腳纏繞在了一起。我們想掙開,但卻越來越緊,火已經快燒到臥室了。濃重的煙味和塑料被燒焦的味道開始充滿了整個房間。我想把磁帶拖到外麵去燒,但根本拉不動,原來磁帶把錄像帶和錄像機還有電視居然連在了一起。伯父痛苦著,對著電視高喊:“放過我女兒吧,放過我女兒吧。”接著把雨竹推到我身邊。


    “快,帶我女兒走,快點。”伯父對我喊道。雨竹也哭著,不停的喊爸爸,爸爸,我拉住了她,因為伯父已經自己衝向火海了。一下就成了個火人,他不停的痛苦的哀號著,在地上打滾,雨竹大哭起來,根本接受不了,一下暈了過去。


    但火已經蔓延過來了,雨竹的父親已經躺在地上不在動彈了,聲音也沒有了,我看著大火,神智已經開始不清晰了,難道我真要死在這裏?又是一陣劇烈的濃煙,我被嗆暈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已經在醫院了,旁邊躺著雨竹,紀顏正坐我旁邊看書,見我醒了,搖著頭說:“還好你命大,我到那裏的時候看見窗戶在冒煙,立即打了火警電話,你們才沒事,不過現場還是有具屍體。”我望了望雨竹,發現她卻還沒醒,紀顏馬上解釋說:“她也沒事,不過受刺激過大,剛才她醒了一次,不過情緒不穩定,所以醫生給她打了針。”


    雖然頭還有點疼,不過還是把發生的事都告訴了紀顏,他聽完後低頭不語,良久才說:“兩個選一個,真是殘忍。對了,那張錢呢?”我記得好像最後把錢放進了上衣口袋,於是立即神手去掏。果然還在。


    我拿出來一看,那錢卻如同在地下存放了千百年一樣,都變成黑色了。碰一下就全部破碎了,接著又化成了灰,什麽都沒剩下。我看著手裏的唯一一塊殘片,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衣服的力量不可怕,可怕的是報複的心。”紀顏從我手中接過碎片,扔出了窗外。他看了看躺在一旁的雨竹。


    “倒是她最可憐,永遠也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外麵已經接近黃昏了,今天太陽的最後一縷光正好照在雨竹臉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兩頰還未幹的淚痕。


    第三十一夜 吳鉤


    如今盜墓風氣,官方也好,民間也罷,那些個身前榮華富貴,高高在上的君王貴族們,處心積慮的把自己的墓建的如彌諾陶洛斯的迷宮一樣複雜,但架不住廣大勞動人民在八年抗戰中就積累的智慧與勇氣,一個個的墓被挖掘出來,試問古今五千年還有幾個有名的墓敢說自己是處墓呢?


    我們這裏也不例外,驚聞居然女皇武則天的墓也挖開了,市裏的考古學家們就像響應號召一樣,積極向中央靠攏,居然也在城市郊區發掘出了一塊墓室,而且似乎年代極為久遠,據說是春秋末期的。那時候我們這裏屬於吳越一帶。


    從隨葬品來看,墓室的主人來頭不小,不過肯定不是皇帝,估計是大夫一類的大臣。我幸運的被老總派去報道這一件事,既然是兩千多年前的古墓,自然我拿起相機就過去了。當然,我也告訴了紀顏,可惜他不是太感興趣,所以我隻好獨自一人乘車去了。


    我以為自己算去的快的了,沒想到那裏已經圍了厚厚一堆人,都是各大媒體的記者,我好不容易擠進去。其實我沒打算搞點什麽,隻是好奇,想看看古墓到底什麽樣子。


    可惜裏麵被一條白色塑膠帶攔住了,幾個穿這製服戴著袖標的人正在努力地把人向外推,我夾在人群中間,如同在波濤中一樣,擺來擺去,腳幾乎都觸不到地。最後還好出來一個看上去像是個頭頭的禿頭男人,他相當的胖,加上外麵又裹了件厚重的綠色軍大衣,可能越胖越怕冷吧,我看他走幾步就跺跺腳,摸摸他碩大滾圓的腦袋。不過他總算把秩序整理了一下。原來膠帶後麵幾米處就是古墓,我看了看,似乎沒有預想的那麽宏偉,隻看到個頂多容一人進出的一個石製小坑,或許裏麵連著一個巨大的墓地吧。


    “到底是誰把消息抖落出去的?來這麽多記者,怎麽進行發掘工作?”旁邊過來個神情嚴肅剃著平頭的男人,額頭上有著幾條深深的皺紋,眉頭擠成了個川字形,兩手放在背後,從洞裏貓著腰走出來,人未見聲先到。禿子連忙低著頭,搓著碩大的肥手,結結巴巴而又充滿委屈地解釋。


    “林隊,我也不知道啊,他們幾乎都同時來的。”我正好被排到了兩人左手不遠處,加上本人聽力甚好,雖然這一點我學生時代的任何一位英語老師絕對不會讚同。


    這個被禿子稱作林隊的人又訓斥了幾句,接著似乎對洞內的人喊了什麽。然後他走到中央,大聲對著嘈雜的記者們喊道:“請各位朋友暫時關閉所有的相機,不要拍照,請合作,等下我們會統一給大家一些時間。”重複了幾遍後,大家還是自覺地收起了相機。過了下,有幾個人從洞裏麵小心翼翼地搬出幾樣東西,我看了看,有陶瓷,有銅像,還有些兵器。而其中最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一把鉤子。


    大家都知道,吳鉤越劍。吳國的主兵器是鉤,而越國則以出產鋒利的青銅劍著名。像非常著名的劍師幹將莫邪,他們雖然後來在吳國,其實卻是越王允常殺害了幹將的師傅“鑄劍子”才勉強逃往吳國,不過幹將後來又逃了,但那是後話,不過由此可見越國的劍的鑄造程度已經是當時的頂尖水平了。但吳鉤不同,那時一種比較適合水戰的武器,雖然後來隨著吳的滅亡也消失了,但在當時,還是吳國的標誌性的兵器。所以吳越一帶的南方人經常說,男兒行千裏,腰間係吳鉤。


    不過這把鉤和我以前見過的略有不同。似乎更長,更大,埋沒在潮濕的泥土中幾十個世紀,卻絲毫沒有影響它的光澤。


    這種鉤,上細下寬和彎曲的形狀,大概象一隻豎起身子來約二尺多長的大螳螂。在它的頭上有一個曲向前麵的尖嘴的鉤,鉤的頂上有一根尖出的槍頭,它一麵可以鉤落敵人的兵器,或者鉤向敵人的身體,同時也可以刺。在全部鉤身的五分之三的地方鉤身加寬了,成了外凸內凹一麵圓形的小盾牌——盾牌的前麵凸出的地方也有一隻小槍頭——後邊凹陷裏裝了半環形的把手。人的手就握著這把手來使用,手恰好遮在小盾牌的後麵被保護者不致為敵人所傷。這後半部猶如螳螂的肚子和尾巴。後來人們在衣袋子所使用的德那“扣手”、“帶鉤”、以及“如意”,可能就是這種兵器形製的遺留。——隻是肚子上和頭頂上的槍尖取消了。這種鉤的獨特和多種用途會讓使用者的空間很大,所以春秋戰國有名的四大刺客之一——要離才可以憑借這種鉤子彌補了自己獨臂的缺陷而殺死了吳國第一勇士——慶忌。


    據說當時的吳王曾下令百金懸賞好鉤,使得很多老百姓荒廢田地而去成為鉤師去鑄鉤,吳鉤的影響可以一斑。


    我突然有種非常強烈的熟悉感,是的,對那把吳鉤我覺得似曾相識,就仿佛它曾經是我身體一部分一樣。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在那位林隊的阻擋下,我們大部分人都沒拍到什麽,一小時後,現場被封鎖,大家也隻好掃興而迴,當然,也包括我。


    “怎樣?古墓好看麽?有沒有小龍女啊?”迴到報社看見落蕾,她笑著打趣道。我也迴笑了下,似乎看見那鉤後我感覺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了,要是以往肯定和她好好聊天,不過她送了我一個蠟像娃娃,是一個小女孩,我收下了。現在卻隻想迴家躺著休息。我告訴老總迴去寫專稿,並把照片拿去洗了。


    頭開始非常痛了,一陣一陣的,如鑿擊般。我感覺身上每寸皮膚都有灼熱感,仿佛站在一個熔爐旁邊一樣,我趕緊躺下,這段時間容易感冒,我怕自己發燒,於是決定休息下,脫掉衣服,隨後把蠟像放在了床頭的桌子上。接著很快我就睡著了。


    非常的熱,迎麵來的熱浪幾乎讓我站不住腳,臉上,手上,凡是裸露出來的肌膚都覺得生疼生疼的。我不知道自己站在何處,卻隻看見一些鑄造的工具,錘子之類的。我四處亂走著,地上到處都是廢棄的鉤,各種各樣的,有的還是毛坯。不遠處,一個上身*的男人全身冒汗,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的照射寫閃著光。他左手用火鉗夾住一塊鉤坯,右手揮舞著錘子在狠命敲打著,一下又一下,他的手臂上到處都有燙傷的疤痕,右手的指頭已經被熏成了灰黑色。他的臉很模糊,我根本看不清楚。這時候一個穿著灰藍麻衣,頭係紅繩,腰間綁著一條布帶,隻有五歲左右的小孩跑了過來,抱住了那男人的腿。小男孩長得很漂亮,拉著男人的褲腿,頭極力仰望著,那樣子很可愛。


    “吳鴻,別鬧,去找你哥玩去。”男人推搡了下孩子,卻不是很用力,孩子依舊執拗地扯著男人的褲腿,搖晃著說,聲音清脆好聽。


    “父親,母親說吃飯了。”這個時候,男孩突然轉過頭望著我。他能看見我?不過很快他被那個男人抱了起來。我依舊看不清鑄鉤男人的相貌,隻能看見他的背影,卻覺得非常熟悉,孩子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一直盯著我,眼睛大大的,我看著他們遠去。這時,電話響了,我才從夢中醒來。


    我起來才發現自己全身是汗,連內衣都濕透了,電話吵個不停,一接卻是老總的。


    “歐陽,出大事了。”老總的聲音夾雜著焦急和興奮,我心想他這麽高興肯定沒什麽好事,我們這行如棺材鋪的老板,事情出的越大,最好是壞事,我們越開心。


    “古墓發掘出來的一把非常珍貴的吳鉤,你應該看見了吧,我有個朋友就是考古隊的,他剛才告訴我,那把鉤居然不翼而飛了。”我從未知道老總有個什麽考古的朋友,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猛地聽見吳鉤消失了,我的心居然也接著一沉。


    “你如果有時間就去查查,看有什麽好爆料的,這年頭新聞難搞,大家明星看厭了,選秀看煩了,說不定這個能吸引眼球!”老總的思想果然獨到,我哼哼哈哈的應了下來,他總算掛了電話。身上已經覺得有點冷了,我決定去洗個澡。


    換洗的內衣由於昨天整理了衣櫃,被我放到最上麵的一層去了,放上去容易,拿出來卻難,我隻好找來個凳子,墊著腳,但還是不夠,外麵的燈光很暗了,衣櫃黑漆漆的,我隻好勉強把手伸進去摸索,裏麵衣服很多,我費了很大勁才摸到,剛想把手拿出來,卻聞到一股怪味從裏麵飄出。


    一股焦臭味,是的,那種好像肉燒焦的味道。同時,伸進衣櫃的手被什麽東西抓住了,力氣雖然不大,但非常突然,而且手腕立即感覺到被火燒一樣。我嚇壞了,使勁拔出來。手上多了一圈黑色的手印,手摸過去,居然還有熱度,還帶著一些黑灰,看手印的大小,似乎是小孩的手。


    衣櫃依然半開著,仰起頭正好看見櫃子的邊緣,裏麵很黑,實在不不太清楚。我勉強的摸到開關的位置剛想按下去,但很快縮了迴來,原來電燈開關已經燒得燙手了。房間無法再呆下去了,桌子上的蠟像居然已經在熔化了,房間的溫度太高了,幾乎變成了一個蒸籠。


    逃出臥室的我走進了浴室,用水去衝洗手腕上的痕跡,但那黑色的手印怎麽也衝刷不掉,拿手去搓洗也無濟於事。迴想剛才的夢以及莫名其妙失蹤的吳鉤,我依稀覺得兩者間似乎有什麽聯係,這下我不管紀顏對古墓感不感興趣了,因為我知道他一定對我的夢和遭遇感興趣。


    電話打過去,還沒說完,他便急著叫我過去,後來又改口說他自己過來,並叮囑我別在進臥室了。我隻好隨便找了件大衣披著,坐在客廳等他來。


    大理石鋪設的地板非常漂亮,幾乎和鏡子一樣,但在冬天也非常的冷,剛才接連受了幾次驚嚇,現在出的汗在背上開始慢慢蒸發,我整個身體像被放入逐漸變涼的溫水一樣,使勁把自己裹緊了點,但一點用也沒有,我想紀顏估計要十幾分鍾才能到,因為他的宗旨是能走路就不坐車。


    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了,是那種熟悉的感覺,我很驚訝,因為伴隨著頭痛的居然還有強烈的睡意,我拍了拍自己的臉,但一點用也沒有,如同被孫大聖的瞌睡蟲附體了般,我居然在客廳睡著了。


    真是驚訝,我又迴到了先前看見的那個地方,不過這次並沒有那麽高的溫度,我看見那個男子,就是那個鑄鉤師。他沒有在鑄鉤,而是蹲在一堆鉤子前發呆,在他旁邊,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正唿唿酣睡。其中一個正是我見過的那個五歲的男孩。一個年輕的婦人大約二十六七歲,穿了一身淡黃色的衣裙,頭頂上挽了一個螺形的很大的發髻,用一條深紫色的絹帕圍在了四周。身材比較高大,臉色接近棕紅。手上端著一個黑色的木盤。盤子裏裝著碗盛著的合水的麥飯,新鮮的燒魚還有幾張薄餅。我看著婦人的裝束和吃食,覺得他們應該是吳越一代的居民,因為最近電視上不還正在播放著《臥薪嚐膽》麽。但奇怪的是,即便我可以清晰地看見盤中的食物,卻依舊無法看清楚那男人的臉,因為他深埋著頭,雙手插進了濃密而烏黑的頭發裏。


    “吃點吧,為了得那百金神鉤的獎賞,你都多久沒好好吃東西了?”婦人依舊站在旁邊勸慰,臉上帶著焦急的表情,但聲音卻異常溫柔。蹲在地上的男子沒有任何動作。


    “我鑄了上百把了,為什麽始終鑄不出那神鉤?到底要如何啊,百金的懸賞之日就要到了!”


    “吳王是因為鑄不出超過越國的劍才去鑄鉤,幹將和莫邪走了,再也沒有可以和越劍匹敵的劍了,我們的大王腦袋裏隻有戰爭和殺戮,你何必去為了那百金而耗費心血呢,我們的孩子在漸漸長大,你卻從未教導過他們,吳鴻經常向我抱怨,說父親對他很冷淡。”我站在不遠處,好奇地聽他們夫婦倆的對話,想必旁邊熟睡的雙胞胎有一個就叫吳鴻。


    “百金啊,我一個窮苦的鑄鉤師要鑄多少把鉤才有百金?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名聲,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吳國最優秀的鉤師。”男人似乎越說越激動,再次站了起來,背過身,又去努力鑄鉤了。那婦人望著他,深深歎了口氣,默默地朝孩子走去。


    爐子的火又燃燒起來。我的手和臉又感覺到那火燒的灼熱感,這感覺讓我醒了過來。望了望四周,紀顏還沒來,我依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旁邊靜的很,對麵牆壁上的掛鍾提醒我,原來我隻是睡了幾分鍾,不過很好,因為我的頭部疼了。


    “站起來走走吧,免得老坐著感冒了。”我把外衣一卷,剛想起來,馬上發覺腳踝處有異樣的感覺。


    我低頭一看,自己的腳踝處,被兩隻近乎於燒盡的木柴般的手牢牢抓住了,手指如同雞爪,雖然瘦弱,卻氣力極大,幾乎入肉了,我被抓的生疼,忍不住喊了一聲。我彎下腰,順著那手臂望去,在沙發黑暗的底部,我借著不多的光線,隻能依稀看見有一張人臉。


    姑且稱之為臉吧,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能發現已經燒得一塌糊塗了,隻是從眼白部分看,好像還是個孩子的臉。而且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雖然嘴前麵的門牙隻有一半,似乎被什麽硬物磕掉了。


    “陪吳鴻玩啊,不要走啊。”他居然說話了,吳鴻?剛才夢中提到的鑄鉤師的孩子不是就叫吳鴻麽?我實在有點混亂了,直起腰,想努力掰開那孩子的手,可是掰了一會,我看著地麵上如鏡子般光滑的大理石,完全把背後的牆壁顯現出來了,起初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但當我仔細一看,卻已經沒有再去掰那個叫吳鴻的孩子的手了。


    後背的牆壁上,一個被燒得渾身如黑炭似的身體,漸漸的從牆體破出,他就像早已經融合在牆壁裏一樣,先是手,然後再是頭和肩膀,慢慢的把手朝我頭邊移動,我想離開,但腳卻被吳鴻抓的死死的,沙發下還不停的傳出雖然稚嫩卻帶著磨砂石一樣的喊聲。“別走啊,陪我們玩啊。”


    身後的手已經很近了,繞到了我麵前,一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去扯開,卻沒有任何氣力。隻是仍憑後麵的東西靠在我的肩膀上,對著我耳朵小聲說。


    “猜猜我是誰啊。”眼睛被勒得死死的,他的手指幾乎要插進我眼眶了。門外響起了門鈴聲,是紀顏來了。我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居然掙脫了出來,踉蹌地跑到門邊。


    開門一看,果然是紀顏,看我如此狼狽模樣,他有點奇怪。而我自己迴頭望去,沙發下伸出的手和牆壁出來的人體都不見了。但手臂上和腳踝處黑色的手印卻依稀可見。


    “你眼睛怎麽了,跟被火熏過一樣。”紀顏走進屋子,指了指我眼睛,我立即拿來鏡子一照,果然,眼睛周圍都是黑炭一樣的殘渣,現在眼睛還有點疼,視力都不是太好。


    當我把事情經過大體上和紀顏敘述一遍,他一邊聽,一邊走到臥室,我也跟著進去。裏麵一切如常,已經沒有先前那麽高的溫度了,但桌子上落蕾送的蠟像娃娃已經融化成一堆蠟塊了,可見那些不是我的幻覺。紀顏找來張凳子,把手伸進衣櫃,拿出來的時候,手掌上沾滿了黑灰色的粉末,然後從口袋拿出個塑料袋,在把粉末小心翼翼地裝進去,封好。


    “既然你住的老出問題,去我那裏吧,順便我去化驗下,到底是什麽東西。還有,你說你老夢見一個鑄鉤師?”我拚命點著頭。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說:“我到是認識一個考古學家,叫林斯平,好像他最近正在挖掘個吳國古墓,就在郊區附近,裏麵就出土了把吳鉤。”


    “林斯平?”我一聽,難道那個叫林隊的就是他?


    “這樣吧,如果你還撐的住,我們現在就去找他,他是我父親的故交,向來和我們家往來密切,我稱他為林叔,其實他隻比我大十歲左右,以前曾經為我父親所救,所以和父親成了好友。”這樣就好,我還正愁不知道怎樣接近林斯平,或許還可以拿到些關於古墓的資料,剛才的經曆早忘記了,自己的職業習慣卻又出來了。


    林斯平現在正呆在寒風蕭瑟的郊外的一棟平房內,這裏距那個古墓不遠,大部分人員在這裏休息,南方的冬天雖然不似北方酷寒,卻透著股陰冷,而且濕風大,呆久了,非常傷人,加上天氣灰暗,似是將要下雨,所以林斯平吩咐工作人員搭好雨篷保護好現場,就隨著大家去屋子了。


    我和紀顏到那裏的時候,已經開始下雨了,好像還夾雜著小雪粒,劈劈啪啪地打得臉上生疼。開門的人,正是林斯平,他一見紀顏,就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放下握在手中冒著熱氣的搪瓷杯,雙手握著紀顏肩膀。


    “想不到你都長這麽高了,記得上一次看你,你還在你二叔腰那裏呢。”林斯平非常激動,他的臉幾乎被風霜打磨得粗糙不堪,仿佛是月球表麵一樣,在屋子昏暗的燈光下泛著黃光,紫黑色的嘴唇上幹裂的利害,不過看的出,他很開心,五官幾乎都笑到一塊兒去了,與在挖掘現場看到的嚴肅神情截然不同。


    “林叔,你也是啊,又蒼老了許多。”紀顏也笑道,隨即對著我介紹說。


    “這位是我好友,叫歐陽軒轅,他是報社的,上午還來采訪過,不過他剛才遇見點怪事,好像和您的隊伍發掘的古墓有關。”林斯平全然沒有注意我,直到紀顏的介紹才看過來,他用鉤子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後,收起了笑容。


    “我還在納悶呢,到底誰把消息捅給外界的,不過歐陽同誌,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東西那麽快公布在報紙上,我們希望有個安靜穩定的工作環境。”我聽完,也隻好半笑著答應。林斯平這才領著我們進了屋。


    “吳鉤?”林斯平一聽,屁股下像安了彈簧一樣跳起來,掙駝鈴般地眼睛瞪著我們,卻不說話。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停止了交談,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一時間房子裏安靜的出奇,我和紀顏也不說話,感覺非常尷尬,還到林斯平先打破了沉默。


    “那把鉤,實話告訴你們,奇怪的很。”林斯平的語調有點異樣。眼神也很恍惚,“在記者們走後沒多久,我們剛想把那把吳鉤搬運出來妥善保管,但它卻忽然飛了起來,在我們的頭頂盤旋,還嚶嚶作響。”他在敘述的時候老是習慣性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我發現他的額頭在流汗,周圍的人也低頭不語,整個屋子都隻有林斯平一個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絕對不動聽,但說出的事卻讓我和紀顏聽的聚精會神。


    “接著,如果你們不是在現場,我打賭沒有人會相信發生的一切,那把鉤居然唱出了歌,而那聲音像是小孩的童聲,非常好聽,但詞語卻晦澀難懂,不過我們把它記了下來。”我問林斯平記錄的歌詞,他從口袋裏翻出了折的四四方方的一張稿紙,打開一看,是幾行蒼勁有力的大字。


    “清清之水兮,


    其流潺潺,


    吳王索鉤兮,


    民俱爾瞻,


    百金之其誘兮,


    我夫為之狂,


    鉤兮,鉤兮,


    何日得成,


    母老子幼兮,


    我心其悲!


    鉤兮,鉤兮,


    慎莫毀我兮。“


    我把這首詞看了許久,大體上看明白點,但我始終覺得那鉤還能唱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紀顏湊過來問,我也是靠著高中那點殘留的古文知識去讀,還好春秋時代的詩歌並不算太難懂。


    “清澈的水啊,潺潺的流動,吳國的王在索要鉤啊,百姓們都低頭不語,百金得誘惑啊,讓我的夫君為之瘋狂,鉤啊,鉤啊,你什麽時候才能鑄成?母親衰老兒子年幼啊,我的心都麽悲傷,鉤啊,鉤啊,千萬不要把我的家給毀滅了。”我大致翻譯了過來,紀顏聽了聽,並沒說話。我望了望林斯平,他也點頭,看來他也同意我的認解。


    “可是這和那把怪鉤有什麽關係?”林斯平問我,我沒敢說話,因為我心中忽然覺得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因為如果是真的話,那是在過於殘忍和無法理解了。


    “這首歌應該是鑄鉤師的妻子寫的。”我平靜地說,旁邊的人愣了愣,包括林斯平在內,但他們很快開始嘲笑我。


    “你怎麽知道?難道就憑那句‘我夫為之狂’?就算是,也不能說明那鉤會唱歌啊。”質疑的聲音撲麵而來,比外麵的風雪更厲害,我沒理會,隻是追問林斯平。


    “我聽說鉤已經飛走了?”林斯平呆了下,接著說:“既然你知道,而且又是紀顏的朋友,我就沒必要隱瞞你。”他用手阻止了旁邊一個相插話的人,繼續說:“的確,唱完歌後,那把鉤就飛了出去,至於去哪裏了,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正在拚命尋找。”我看了屋外,雪下起來了,茫茫的連成一片,如同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緩緩地把大地舞台拉攏了。


    “雪太大了,我們等小點就去查吧,既然你們兩也來了,正好多點人。”林斯平倒了兩杯開水遞給我和紀顏,我接了過來,呡了一小口,腦袋裏卻依舊想著那個被燒成焦炭的孩子,那個叫吳鴻的孩子。


    “陪我玩啊。”耳邊又聽見一句若有若無的聲音,我一驚,拿杯子的手一振,幾乎把水潑了出來,一旁喝水的紀顏注意到了,湊過來小聲問我:“怎麽了?”


    我沒迴答他,因為那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還帶著風聲似的,最重要的是,居然還是在慢慢靠近這裏。我坐立不安,拿著杯子走到窗戶前,玻璃窗已經被屋內的人唿吸的氣熏得模糊了,我拿手去擦了擦,把臉湊窗戶前想看看外麵雪停了沒有。


    “啪”一隻烏黑的手掌拍在窗戶上,緊接著是一張小臉。翻著眼白,裂著嘴巴,雪白的牙齒,和缺掉一角的門牙,他的嘴巴兩邊的肌肉由於笑得過猛,已經破裂開了,燒焦的皮膚紛紛落了下來,如黑雪一樣。我嚇得往後一退,正好撞在了在看書的林斯平身上。


    “搞什麽!”林斯平的書被杯子的水潑濕了,埋怨我說,我根本吐不出半個字,隻是捂著眼睛,手指著玻璃,好半天結巴地說:“窗戶,窗戶上有東西!”


    眾人圍了過去,然後是一陣曬笑。


    “不過是風雪卷起的爛樹枝啊,把你嚇成這樣。”我望了過去,果然一截焦黑的樹枝貼在窗戶上,還被風吹得拍得啪啪作響,但在我看來,那樹枝卻極像人的手臂,或許剛才真的是我看錯了。大家哄笑了幾句,便又坐迴原位,默默等待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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