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身後好像也有一個。”


    “確實,巧的很啊。”


    “而且,”國防部長從馬車後窗的縫隙裏望出去,觀察了片刻後斷言道:“他們兩個互相不認識,他們好像上了兩輛車。”


    “你猜是記者還是反對黨的人?”工業部部長李秦問道。


    “你那個我不知道,但跟著我的這人已經跟了我很久了,雖然他換了衣服,先是剃掉了胡須後來又戴上假的,甚至還有一次化妝成女人,但我還是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國防部長胸有成竹地說道:“如此執著地跟著我,肯定不是什麽記者,考慮他的跟蹤還這樣拙劣,他肯定是反對黨派來的。”


    “不錯,我的也一樣,”李秦笑起來,這些尾巴讓政府官員都很討厭,因為再也不能找朋友去尋歡作樂了,上次江西的一任總督就栽在這上麵了,他出去喝花酒的時候,突然發現大半個南昌的報紙記者都被喊來了——是的,這不犯法,但是影響很壞,尤其是從隔壁還發現了一些和政府有協議的江西商人,這就更讓總督閣下一身都是嘴也說不清了。現在全體南明內閣都享受這個待遇,對此李秦挖苦道:“我常常想,既然有了反對黨,我們為什麽還需要撥款給監察司呢?那個盯梢還要工資不是嗎?”


    國防部長聞言也是哈哈大笑,他對李秦說道:“也不錯,至少我節省出一個保鏢的錢了。”


    “要這麽說,首輔大人的保鏢錢就全省出來了。”


    待遇最高的自然是繆首輔,現在他上下班途中常常有四、五個分屬不同黨派的人在跟蹤,甚至還發現有人在深夜鬼鬼祟祟地翻他家的垃圾。繆首輔剛識字的小兒子寫了首錯別字滿篇的小文,被繆夫人隨手撕碎了拋掉,結果這團廢紙就被國民黨派來的人如獲至寶地撿走了,連夜拚起來之後,還煞費苦心地研究兩天,企圖從中發現貪贓枉法的蛛絲馬跡,為此甚至還請來了一個密語學專家。


    對此繆首輔倒是非常看得開,他對本黨的人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繆首輔目前上班、迴家兩點一線,路上被跟蹤也無所謂,上次下雨他隔著窗戶看到幾個跟梢的在外麵凍得直打哆嗦,還讓仆人把他們請進來避雨,這幾個人謝過了繆首輔的熱茶,臨走時還熱情地偷著幫他把廢紙桶給倒了。


    晚上兩位部長和幾位工廠主言談甚歡,在白天的工作中他們完成了國家標準的執行,而且還確定了不少購買意向。


    在政府官員和商人先後離去後,兩三個用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的人走進飯店,開始向店小二打探消息,負責保衛政府官員的警察很久以前已經詢問過這些人,確認他們是南明政黨的黨務人員而非北方的細作後也就不再幹涉。


    “這幫飯桶,他們每人都吃了兩碗飯,”一個黨務人員認真地把對方的消費情況記錄下來,準備迴去向任總理報告:“六個人點了四個菜,真是不把國家的銀子當銀子啊。”


    這位黨務人員也就是隨口一說罷了,他也知道如果對方點了四十個菜,那麽本黨可以趁機大做文章,但是四個菜……這如果鬧出去隻是幫執政黨做廣告。以前陳黨魁有的時候還會發自內心地稱讚競選對手兩句,還美其名曰君子隱惡揚善,可任總理完全把一套改了,對於執政黨是一味地揚惡隱善,他還說:君子群而不黨,我們既然已經結黨就不是什麽君子了。


    “他們還點了一份湯。”另外一個人不是東林黨的人,而是和東林黨有著戰略夥伴關係的國民黨的黨務人員,他在邊上翻垃圾桶的時候提醒道。


    沒有發現任何剩菜、剩飯的跡象,以前曾經有大夫吃飯的時候繼續向在崇禎朝一樣擺譜,點一桌子菜然後蜻蜓點水般的每碟都沾沾筷子。那桌宴席是國家掏錢,因此敵對黨派頓時就發了瘋一般地上綱上線,把這個提高到背叛選民的高度上去了——現在基本上一沾到敵對黨派,問題的嚴重性都會迅速上升到這個高度。那次倒黴的是東林黨,陳子壯吃了個大虧後決心要扳迴一城,對對方公費吃喝時盯得也很緊,被報複的工黨和國民黨決心報複迴來……周而複始,直到三大黨先後下令寧可餓著也要把點的東西都吃幹淨,當時的國民黨黨魁呂誌強更是嚴令手下:每次吃公務餐的時候黨員都要舔盤子,把碟子裏的汁水吃得幹幹淨淨絕不讓敵人有機可乘。


    “他們還喝了兩瓶酒,”東林黨的黨務人員又核對了一下菜單,對同盟黨的工作人員說道:“沒錯,是兩瓶。”


    說著東林黨的黨務人員還先後舉起一個瓶子倒過來,把瓶口衝下,等了半天連一滴酒液也沒能等出來:“喝得真幹淨啊。”接著東林黨的黨務人員又換了另外一個瓶子,同樣確認裏麵也是空空如野:“兩瓶都喝得幹幹淨淨。”


    另外幾個黨派派來的工作人員都覺得這沒什麽奇怪的,不過東林黨的人還是把兩個瓶子遞給了國民黨的同行:“你想看看這兩個瓶子嗎?”


    對方臉上有些疑惑,他感到東林黨的人話裏似乎有什麽深意但他卻一時察覺不出來,接過這兩個瓶子後,國民黨人用力地甩了甩,但是就連這樣都無法找到殘餘的酒液:“確實很幹淨。”


    東林黨黨員拿迴瓶子後,又把它們遞到了進步黨的工作人員鼻子底下:“你想看看這兩個瓶子嗎?”


    對方同樣有些迷惑,一開始拒絕了,但在東林黨的堅持下也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但和國民黨一樣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這兩個瓶子被東林黨的人交給所有的人一一過目,所有的人都一無所獲。


    反對黨人馬離開了飯店後,其中東林黨的人立刻返迴總部,衝進去向值班元老進行密報,很快值班元老就帶著這個黨務人員去任紅城的家;他們在黨務總理的家裏密談了一會兒後,任總理就穿戴整齊帶著他們前去拜訪黨魁陳子壯;當他們趕到時陳子壯已經睡下了,睡眼惺忪地穿著拖鞋出來會客,但片刻後陳子壯就睡意全消,把手一揮就要召開全黨緊急會議。


    “黨魁且慢。”任紅城連忙阻止道:“要是我們深夜召開緊急會議,這消息恐怕就走漏了。”


    “可是不開會明日如何能夠對內閣發動譴責?”


    “明日我們不會發起譴責,”任紅城狡猾地一笑:“我們要多等一天,以確保萬無一失。”


    ……


    第二天依舊風平浪靜,但是晚上陳子壯作東,請所有的反對黨黨魁——無論大小都來吃飯,研究如何充分發揮好反對黨的政治監督作用。


    這種會議很常見,一般來說就是反對派情報交流會,也是通氣會,執政黨見慣不驚,各反對黨也都是心裏有數,被邀請的幾個黨都準備了點執政黨的黑材料,雖然不是很有力但是去開會總不好一點情報不帶,這會讓別人懷疑你的能力和誠意。


    不過陳子壯似乎不想聽別人有什麽收獲,等被邀請的人都到齊後,一臉嚴肅的陳子壯開門見山地說道:“有證據表明,內閣貪贓枉法,損公肥私。”


    “嘩!”頓時下麵一片驚異之聲,雖然今天是陳子壯親自牽頭開這個情報交流會,但是大家事先都沒有想到東林黨居然有這麽驚人的消息。


    陳子壯首先拿出了一份菜單,這個是昨天東林黨黨務從飯店抄迴來的附件,上麵寫著購買了四壺酒,但是飯後各黨的工作人員隻找到了兩個空酒瓶。東林黨的黨務生怕別的黨先得到這個勁爆的消息,所以把菜單藏了起來,然後迴來密報本黨值班元老,以便能由本黨率先發難。陳子壯首先承認了這個黨務人員存在工作失誤,這當然是口頭上說說而已,無論是陳子壯還是任紅城都覺得這個黨務人員做得極好,為東林黨贏得了最大的主動權,他們會獎賞這個機敏的黨務人員,尤其是他還在把驚動別黨成員的情況下努力加強了他們對隻有兩個空瓶這件事的印象——這又創造了好幾個證人。


    現在主動權再手的陳子壯沉痛地表示,這個工作人員沒有充分體會反對黨同氣連枝的合作精神,竟然在第一時間對友朋黨派隱瞞消息,這個人已經被他和任總理嚴厲責備過,現在陳子壯就要彌補這個失誤,向大家通報這個消息並且坐下來一起討論該怎麽辦。


    包括國民黨在內的各個黨派隻好受了陳子壯這個人情,紛紛表示他們很感謝東林黨的信任,這時國民黨代表的心理已經把那個派去飯店偵查的工作人員恨透了——因為他的無能導致國民黨欠了東林黨一個大人情,而且還受到突然襲擊而無法為本黨謀取最大利益。


    現在已經來不及通知全黨開會,在各黨派代表紛紛在心裏琢磨該如何利用此事時,胸有成竹的陳子壯拿出了更多的證據並開始提出東林黨的方案:“今天上午我黨已經派人去查過了帳,國家確實是為四壺酒付錢的,和店家的這份菜單吻合,酒錢共是一兩二錢銀。這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工黨內閣溝通飯店老板製造假賬,貪汙國帑六錢銀;另一種是店家確實上了四壺酒,但是他們沒有喝完也沒有上繳,而是盜竊國庫兩壺酒。”


    無論是哪一種,“貪汙國帑”還是“盜竊國庫”的罪名都不輕,但是國民黨代表提出了一個擔心,那就是工黨內閣可能會有補救措施:“如果他們自己掏腰包買下這兩瓶酒怎麽辦?”


    “但是他們沒有,今天飯前和酒錢都已經入賬,國家確實多付了六錢銀子,而且我的人一直等到下班,也沒有發現有人補上這個帳。”昨天夜裏任紅城讓陳子壯少安毋躁,就是擔心過早鬧開後工黨內閣會急急忙忙自掏腰包補上這筆錢,這樣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現在既然已經入賬那對方就是難逃一劫了。


    完全沒有準備的其他黨派對具體情況一無所知,所以隻能被動接受東林黨的情報和安排,陳子壯提出要立刻召開記者招待會,聲討貪汙國帑的工黨內閣,所有反對派都要統一行動。對這個安排大家當然沒有反對意見,理論上東林黨完全可以獨占風頭不帶大家一起玩,不過陳子壯自己吃肉也打算分點湯水給戰略夥伴們,以便保持對工黨內閣的統一戰線。當然,這個媒體見麵會將會是東林黨發揮的舞台,陳子壯已經準備好了發言稿和各種相關證據,這個風頭他的盟友黨派們就是想搶也搶不走,他們和媒體一樣沒有準備所以隻有聽著的份。


    通氣會就此宣告完成,陳子壯給所有盟友半個時辰向他們各自的黨派總部報告,他已經通知了南京的所有媒體,說今夜反對黨會給他們一個發行號外的機會,具體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就定在半個時辰之後。向同盟黨派通報這個消息後,就意味著工黨內閣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察覺到這件事,不過他們來不及反應了,大概在他們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的同時,陳子壯就已經向媒體通報了全部內容。


    所有反對派的黨魁都急匆匆地趕來,新聞發布會上他們無一缺席,簇擁在陳子壯的身邊攘臂高唿要打倒背叛選民的工黨內閣,馬上就有報紙記者立刻趕去那家飯店向店家核實消息。


    在第一份號外出現在南京的街頭時,司法部下屬的監察司司長的家也被記者們圍了起來,監察司長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記者把一份號外塞到他手裏,標題是觸目驚心的八個大字“工黨內閣貪汙國帑”。


    這標題立刻就讓監察司司長冷汗直流,來不及看完全篇報道,司長就揚起頭對記者們保證他對此事已經有所察覺,雖然現在是工黨組閣,但是他本人並非黨派任命的政務官,政治傾向也是安徽本土的奮進黨而不是執政的工黨,而且由於他是一個太愛國的人,所以無論哪個黨上台他所領導……不,是他所服務的監察司都會效忠國家。監察司司長向記者們保證監察司會立刻介入此事開始調查,絕不讓貪汙國帑的人逍遙法外,為了加強悲壯氣氛在媒體前扭轉監察司不作為的不利形象(此時監察司司長還不知道這隻是六錢銀的問題,受到號外標題的誤導他以為是一樁大舞弊案被揭發出來了,而他顯然事先一無所知。),監察司的司長還再三提醒記者們注意,司法部長是可以解除他的職務的,但是他和監察司全體同仁為國效忠無暇謀身。


    聯合執政的工黨和她的三個同盟黨派也是一片大亂,直到淩晨繆首輔才算搞明白大概都發生了什麽事情,司法部長向首輔報告,監察司的司長偷偷派人過來通報,明天一早監察司就要介入調查此事,而且會把調查進度和結果向媒體公開。司法部長告訴首輔他不可能阻止這樣的工作,此時如果阻攔監察司調查,或者更極端一些解除監察司司長的職務的話,那無異於政治自殺。對此繆首輔表示很理解,說到底也就是六錢銀子而已,公開不怕,要是不公開遮掩著反倒會引人生疑。至於接觸監察司司長職務,繆首輔覺得司法部長不應該認為自己會愚蠢到產生這個想法的地步,恰恰相反,如果司法部長膽敢當著媒體和反對黨的麵為此罷免僅僅是在履行職責的監察司司長的話,繆首輔會在立刻罷免他的同時給監察司司長複職並宣布這行為和黨派絕對無關。


    至於肇事人,工業部部長李秦正一臉喪氣地站在繆首輔麵前,他昨天把沒有喝完的兩壺酒順手帶迴了家,他對繆首輔解釋說,他們不敢多喝怕出醜,但是也不敢省東西怕給黨派添事,而且小農黨的國防部長不喜飲酒:本來他建議再每人喝兩杯喝光為止,但是國防部長堅決不再喝大夥兒就失去了興趣;而且宴會結束後國防部長也建議他把兩瓶酒都帶走,而不是一人帶走一瓶:“如果剩下了,那麽他們一樣會有話說。”


    “是,但他們的話會是:‘浪費國帑’,而不是現在的‘貪汙’和‘盜取’!”繆首輔怒氣衝衝地說道,對方的解釋之詞讓他更加不滿:“而且!這事小農黨完全不知情,黨也沒有下令給你不許剩東西,這事和內閣、黨、還有我們的盟黨無關,完全是你一個人隨手把酒拿迴的家!”


    繆首輔已經和盟友們還有其他黨內同誌討論過了,這件事必須說成個人的順手牽羊行為,小農黨的國防部長表示他一定會否認自己曾建議過李秦把酒帶迴家,而且繆首輔也讚同他這樣做——把國防部長牽連進來一樣無法給工業部長脫罪,同時還會給反對黨機會讓他們把這件事同整個內閣掛上鉤:“明天你要去媒體解釋,把所有的責任都承擔下來,說到底不就是六錢銀子麽?你補上它就好了,然後給選民認個錯,難道真有人會因為六錢銀子就不原諒你麽?”


    李秦把全部責任都大包大攬下來以後(其實就是六錢銀子的責任而已),反對派已經不願意放過他,東林黨和國民黨異口同聲地說道,這根本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容忍官府貪汙盜取的問題;至於事後補上錢款並不說明什麽,因為如果沒有懲罰隻是聽任官員補上占用就放過他們的話,那麽其實是在鼓勵官員去貪汙。


    監察司的調查報告很快就出來了,監察司對媒體稱這確實是一樁盜用國帑的行為,但是隻是行為而不是犯罪,因為數額比較小,而且法律上對如何處理剩菜、剩飯確實是一個空白,李秦就是不把它們帶走國家也沒有專門的倉庫用來保存剩菜。當然監察司隨後又指出,李部長沒有自己掏腰包買下這兩瓶酒是犯錯了,不過事後李部長補交了酒錢,監察司既然無法從這裏麵發現罪行,那麽調查就告一段落。


    這個報告剛出來的時候讓工黨內閣鬆了口氣,以為這事就會到此為止,但是反對黨顯然不接受這種結果:國民黨大聲疾唿要製定一個統一標準,規定從拿走價值七錢以上的酒開始算盜用國帑罪,這個標準將來還可以因為隨著物價上漲而浮動,而且還提議要通過新的撥款,專門建立儲藏剩飯、剩菜、剩酒的倉庫以保證國有資產不會流失——這話裏的諷刺意味真是太明顯不過。而且具繆首輔所知,國民黨還真的在準備提出這樣的議案,可想而知將來製憲會議在討論為是不是該特別撥款建立存剩飯的倉庫時,每一次辯論都是對執政黨的一次公開羞辱。


    而東林黨則在大聲疾唿要進行一次全麵調查,他們宣稱此案是他們這些非專業的偵探人士發現的,既然他們都能發現這種貪汙行為,那麽如果國家機器開始全麵調查就可能會發現十倍、百倍的問題。這個調查議案很可能會獲得通過,因為如果執政黨投反對票無疑會被說成是做賊心虛,百姓並不知道其實那些非專業的偵查人士盯著內閣到底盯得有多麽緊。


    繆首輔打心裏不願意開展一段這樣的調查,因為他雖然自問捫心無愧,但是他不敢說這樣的調查是不是會真的發現一些問題,如果有更多的問題在調查中被發現,那就不是六錢銀子的問題了。


    而且東林黨的黨務總理任紅城也正在這樣蠱惑媒體:“你們還認為這是六錢銀子的問題嗎?”任紅城向媒體指出,一旦開始特別的對政府的全麵調查,那麽調查的開支花銷就可能數以千計:“由於政府浪費了選民的信任,迫使我們不得不花上巨額的代價來進行這種本來可以避免的調查,現在難道還有誰認為這隻是六錢銀的問題嗎?”


    繆首輔知道這是東林黨在為自己開後門,萬一調查沒有發現什麽問題的話,反對派還是會把造成巨額的調查花銷的責任推給內閣。在整個調查過程中,工黨會被選民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即使沒有實質的調查結果,也會給工黨造成長期和重大的損害。


    所以這事最好趕快了解,無論是什麽特別調查還是什麽撥款建立存剩飯倉庫的提案都統統不要進行。除了同盟黨的暗示外,繆首輔也受到了黨內的壓力,有人已經建議他罷免李秦的部長職務,這樣就能對媒體宣布內閣和工黨是對腐敗零容忍的,如果對方還要堅持無理取鬧下去,那麽工黨也就有了反擊的武器——事實證明我們是不容忍腐敗的,但是他們為了黨派利益一定要浪費國帑栽贓陷害。


    大家都知道李秦是繆首輔的好友,不過黨內也指出這樣的關係或許對繆首輔更有利,可以用來體現他絕不與腐敗份子妥協的堅定意誌。


    “隻是六錢銀,”繆首輔又一次忍不住對一個提出類似建議的人說道:“李秦是本黨的功臣。”


    “可是他對本黨的傷害不止六錢銀吧?而且他的功勞已經立過了。”


    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是繆首輔敏銳地從那個人眼裏察覺到了一絲不信任——對方懷疑繆首輔正在感情用事,開始變得優柔寡斷,正把個人關係置於黨派利益之上。


    其實繆首輔確實受到了個人感情的影響,他胸口裏跳動的也是肉長成的心髒而不是石頭,徹底的鐵石心腸他還是做不到的,隻是繆首輔也明白大家說的很對,此事正在拖累整個黨派,還導致了同盟黨派的不滿。雖然李秦替小農黨的國防部長承擔了責任,但是小農黨不喜歡這個案子繼續下去,因為他們也會一次次和李秦陪綁,反複被媒體在不光彩的新聞中提起——其他三個同盟黨派都向繆首輔表示:這件事應該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我每年有二十天的假,自我上任以來我還從來沒有用過一直存著,”繆首輔打算進行最後的一次努力,他把李秦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我明天開始休假,然後我要去一趟杭州。”


    最近這幾天下來,李秦的頭發已經大大地發白了,他一臉倦容地對繆首輔點點頭:“您是要去求見齊國公嗎?”


    “是的,”以前繆首輔覺得齊國公不在身邊很自由,但是今天突然痛感南京到杭州實在是太遠了:“如果齊公公開宣布原諒了你,那這事應該就能了解了。”


    第四十節 辭職


    和李秦交代清楚後,首輔大人就急急忙忙地踏上去杭州的旅程。


    齊國公府的人見到首輔後,立刻把他帶到高爾夫球場,正和齊國公打球的人繆首輔很熟悉,他先向齊國公問好,然後就向劉昌點頭示意:“劉會長。”


    “首輔大人來了。”劉昌笑眯眯地看著繆首輔,以前劉昌比他有錢得多,現在還是比他有錢,而且差距變得更大了,雖然繆首輔是朝廷一品大臣,但是已經退出政壇的劉昌可再也不會給他磕頭,現在劉昌就是見了齊國公都不需要磕頭。


    “今天被劉會長欺負慘了。”黃石對繆首輔笑著說道,劉昌讓黃石五十杆,還肯把賭率定為三比一,但就是這樣黃石也贏不了,對方似乎對高爾夫這種運動特別地有天賦,看起來,已經進步到十杆必進洞的地步了。


    對於繆首輔的來意,劉昌也能猜個大概,剛才和黃石玩球的時候,兩個人就在興致勃勃地討論南京的舞弊案。對此劉昌感慨朝廷的官是越來越不好做了,幾年前卿院剛召開時,百姓還覺得貪汙個幾百、上千兩銀子都並非不可容忍,就算如此,也比先帝在時要強,但經過這幾年來黨派的互相傾軋,南明百姓對腐敗的容忍程度變得越來越低,劉昌不禁慶幸自己退出政壇退出得早。


    對此黃石的評價是人的天性,就是他常常提及的“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中國百姓以前是沒見過好官,所以也隻好忍受,但是一旦見過了廉潔、高效的官吏,他們再看那些壞官員就覺得非常刺眼了,現在他們也不需要繼續忍受下去,這個評價劉昌也很讚同。


    “首輔大人很少來一趟,正好替在下陪齊公打一局吧,我也正好歇歇。”在繆首輔感激的目光中,劉昌很識趣地走到了旁邊。


    劉昌走開後,繆首輔馬上說起了來意,李秦對他而言既是重要的助手也是朋友,所以他希望齊國公能夠出麵拉工業部長一把,說到最後,繆首輔激動地說道:“為了僅僅六錢銀子就逼走一位部長,就是太祖高皇帝也沒這樣的吧。”


    工業部長相當於尚書,繆首輔覺得他的要求並不算很過分。


    “可是我們並不是在洪武朝,”雖然黃石的第一句話讓繆首輔感覺對方是要拒絕,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黃石痛快地答應下來了:“但是可以,我很願意對媒體說,我原諒他了,這六錢銀子的小事不值得這樣大張旗鼓地追究。”


    “多謝國公。”繆首輔一大套後續的說辭都來不及用,隻剩下滿腔的感激。


    首輔噴湧而出的感激之情讓黃石哈哈大笑,等對方的話語告一段落後,黃石開口問道:“不過我奇怪的是,為什麽你不肯出麵對媒體說這番話呢?為什麽一定要跑來杭州對我來講?”


    “下官位卑言輕,哪裏能同國公爺相比?”


    “謙虛得太過分就是驕傲了,”黃石微微搖頭:“不過我這個忙可不能白幫。”


    “國公請講。”


    黃石盯著繆首輔看了一眼,又搖了搖頭:“不應該由我來開這個口吧?我很想知道繆首輔願意做什麽來還我這個人情。”


    這個問題讓繆首輔沉吟了一會兒,如果黃石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那他就得設法推辭,受限於製憲會議,繆首輔能拿得出手的報答並不是很多,再說他還要考慮影響,對齊國公的報答必須盡可能地隱蔽。否則,如果被反對黨看到這裏麵的交易,多半又會有新的閑話。現在黃石讓繆首輔先提出交換條件對自己更是不利,太大的好處繆首輔給不了,太小的可能會激怒執政大臣,而且萬一反對黨許下其它的好處,說不定齊國公就又倒過去了。


    “這個,齊公富有四海,下官一身所有都是國公所賜。”眼看不好糊弄過去,繆首輔就開始裝可憐。


    “我好像沒有賜給過你什麽,你是製憲會議提名的首輔人選,就是他們提名其他的人,我也會批準的。”黃石完全不吃這一套,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不過現在我確實沒有什麽想要的,但是將來未必沒有。你看這樣如何?我以後會告訴你我想要什麽,而你保證會答應我的要求。”


    繆首輔當然不能同意這樣的條件,要是有一天齊國公要他政治自殺,難道他也要服從麽?但是現在有求於人,他隻好繼續含糊下去:“若是下官力所能及,敢不竭盡心力?”


    “真不是個有誠意的迴答。”黃石又笑起來:“我還有一個問題,我現在身在杭州,你一年好像也沒有幾天的假期,總不能每次有事都來找我吧?你認為將來你的手下就一定不會出事嗎?還是打算以後每次有事就專程跑來杭州一趟?”


    這個問題繆首輔來之前倒是沒有多想,現在被黃石一提醒,頓時也意識到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要是將來他不顧其他的朋友,那別人難免會抱怨他厚此薄彼,而如果每個人都管,那先不說自己要欠下齊國公多少人情,而且會給黨派帶來很不利的影響,要是大家都覺得出事也有退路,那多半很快就會出大事,然後被反對黨轟下台。


    看到繆首輔一幅茫然若失的模樣而且不再迴答,黃石繼續說道:“首任首輔的競選過程我也是相當關心的,我覺得你能勝選的主要原因還是總是能把黨派利益放在個人感情之上吧?”


    “齊公,”繆首輔這才聽明白黃石的意思,他問道:“原來您是不打算幫下官。”


    “我沒有說不幫,你要的不過就是我的一句話而已,而且我說這話隻會顯示我的仁厚,還能得到不少感激,我何樂而不為?我隻是好奇你願意為此付出什麽代價而已。”黃石依舊麵帶微笑,顯得非常的輕鬆。


    繆首輔還在沉思的時候,又有齊國公府的衛士來報告製憲會議的任紅城大夫求見,聽說繆首輔突然休假去杭州後,任紅城立刻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所以也急急忙忙請假,趕來杭州監視繆首輔。


    “淳化之戰的英雄,要說我還沒有見過呢,快請任大夫來。”黃石立刻讓人把任紅城請進來。


    和任紅城一起走進來的是齊國公府的發言人夏完淳,黃石見到前者的時候非常熱情:“說起來我們還是同黨哩,是王巡撫破格提拔的我,後來則是孫閣老和毛帥在看顧,我是眾所周知的東林黨。”


    “如果齊公願意加入鄙黨,”任紅城開玩笑道:“下官不勝榮幸惶恐之至。”


    這個玩笑確實讓黃石笑了出來,而繆首輔則感到一陣警惕,奇怪的是他居然也從夏完淳眼中看到了類似的神情。


    “這位是夏先生,你們想必都認識,”黃石給另外兩個人介紹道,他們倆也確實不用黃石多此一舉,繆首輔多次在製憲會議見過夏完淳,任紅城之前和他也有過數次會麵,不過黃石隨後的一句話他們倆卻完全不知道:“夏先生剛剛加入了國民黨,和任大夫的工作好像差不多,也是管理黨務。”


    “是黨務幹事,而且基本就是掛個名,過於抬舉在下了,沒有什麽實務。”夏完淳謙虛地說道:“遠不能與任大夫相比。”


    “大人居然會同意國民黨在齊國公府發展黨員?”繆首輔大吃一驚,以前他雖然努力建設工黨,但是齊國公府一直是他工作上的禁區,他擔心向這裏滲透會遭到黃石的反擊。


    “難道有法律說不允許齊國公府的人入黨麽?”黃石似乎對繆首輔的驚訝感到很奇怪:“當然我本人是不會入黨的,但是我也沒有道理阻攔其他人啊,我記得製憲會議定的規矩是入黨、退黨自由。”


    “不錯,製憲會議確實是如此規定的。”這次繆首輔從任紅城的眼中看到那種警惕之色了,他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馬上也要開始在齊國公府的官員裏麵發展工黨黨員,同一時刻任紅城也在打著同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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