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餘深河背後的部將有的就已經麵露怒容,當初要不是餘深河見機得早,帶著大軍避開兵鋒正銳的明軍,那湖廣的順軍早就被優勢明軍消滅了,一直到李定國帶兵馬來增援後順軍才算得上是和明軍實力相當,而餘深河也立刻發起反擊,收複了大半個湖廣。


    但聖旨的後半部分變得更嚴厲,嚴責餘深河玩忽養敵,而且畏敵入虎,眼見武漢被圍卻不去解圍,致使武漢失陷。朝廷要求餘深河馬上停止後退,集結兵力奪迴武漢,如此尚可戴罪立功,若是繼續聞風而逃則絕不寬宥。


    在憤怒的部將們發作前,餘深河帶頭謝恩領旨,然後把趾高氣昂的天使請到後麵營中,設宴款待。


    “天使容稟……”這位使者隻是一個兵部的主事,比起餘深河的階級來說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對方帶著嚴旨而來,知道餘深河有求於他自然氣勢十足,而餘深河對這位狐假虎威的兵部官員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餘深河坦承他根本沒有反攻武漢的能力,如果不盡快撤退的話,他手下這支軍隊就會立刻被敵人消滅。


    但是天使根本不願意跟著餘深河去視察軍隊,對餘深河強調對麵明軍勢大的言論也是不屑一顧。丞相府和兵部此舉既是敲山震虎,也是要徹底折服前線將領,反正餘深河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軍隊,朝廷已經不認為他還有什麽能力造成威脅,因此除非他願意痛改之前桀驁的脾氣,向丞相府和兵部交上投名狀,否則朝廷是不是願意繼續用他還是未可知。


    聽餘深河還在囉嗦卻總是說不到關鍵位置上,天使有些不耐煩地要起身告辭,無可奈何之下餘深河讓部將穩住天使,他出營喚來軍需官:“把我們剩下的軍餉都取來。”


    軍需官楞了一下:“取到營帳裏?”他覺得就是行賄也不應該這樣露骨。


    “是的。”餘深河下令道:“立刻取來。”


    迴到營中餘深河又和天使說了沒幾句話,就看見一群軍漢扛著裝銀子的口袋魚貫而入,把剩下的幾萬兩銀子都搬進了軍營,沉甸甸的口袋堆滿了一地,天使自然是看目瞪口呆。


    “天使恕罪。”餘深河見沒有更多的軍漢走進來,就親自走下營中央,蹲下解開其中一個口袋上的繩索,雙手一提袋底,裏麵的銀兩立刻盡數倒將了出來,叮叮咚咚地滿地亂滾。


    “這都是銀子,末將不敢用黃土欺瞞天使,”餘深河站起身看著朝廷的使者,大聲說道:“還請天使指點末將一條活路吧。”


    這種無禮的舉動讓天使心中十分惱怒,現在全營的將領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天使臉漲得通紅,怒斥道:“將軍這是在做什麽?是要行賄嗎?”


    “原來天使還是信不過末將,”聞言餘深河歎了口氣,再次蹲下身解開另外一個口袋上的繩索,把裏麵的銀子也都倒了出來:“這包也是真金白銀。”


    餘深河一邊說一邊把每個口袋都一一解開,把裏麵的銀兩倒得一個不剩,任憑天使如何喝止餘深河都充耳不聞,隻是一個勁地倒,很快軍營正中的地麵上就被明晃晃的餉銀所鋪滿,還形成一座小銀山,它發出奪目的光彩把大家的眼都晃花了。


    餘深河的舉動讓眾將都心中慘然,在餘深河倒到最後幾個口袋時,他們一起向天使跪下,齊聲為他們的大帥求情:“求天使指點一條活路吧。”


    這時餘深河已經把最後一個口袋倒幹淨,他提著一個幹癟的空布袋站起身,望著天使說道:“我師新敗,實在沒有更多的了,軍中所有餉銀都在此處,若我餘深河再有一兩私藏,天誅地滅!”


    這時天使已經不像方才那般憤怒了,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安慰餘深河道:“侯爺不必如此。”他走過去拉餘深河還座,這種斯文掃地的行賄方式天使之前是聞所未聞,現在既然知道對方是個粗鄙無文的武夫,那方才的惱怒也就消去了大半。


    “侯爺的難處下官在朝中的時候確實不知道,”望著一地白得耀眼的紋銀,天使的話也變得客氣起來:“但今日到侯爺軍中一見,果然是另有苦衷,侯爺放心,下官迴去一定會向丞相和內閣稟告。”


    見餘深河沉默不語,天使以為對方還不放心,便拍胸脯道:“下官這便寫奏章,急奏內閣,侯爺的難處是下官親眼所見,確實不能莽撞反攻武漢,這個下官一定會盡力為侯爺說明,丞相和內閣也一定會體諒的。”


    “唉——”餘深河長歎一聲,表情也一下子也顯得輕鬆了:“將士們的這些軍餉,果然能為我換來一條活路嗎?”


    說完後餘深河就走向那堆小銀山,此時他還把剛才那最後一個布口袋提在手裏,他走到銀山邊蹲下就開始往口袋裏撿銀子:“末將為天使把這些銀子收起來。”


    “怎敢要侯爺操勞?”天使連忙跑上前去想把餘深河拉起來。


    第一下沒能拉動,再拉的時候餘深河已經把口袋裝滿了,他霍地站起身,一口袋掄了個滿圓砸在天使頭上,大叫道:“怎敢不為天使效力?末將是不要命了嗎?”


    裝滿銀子的口袋砸在頭上,登時就是血光四濺,使者抱著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餘深河用盡力氣把銀口袋一下下地砸下去,口中還不停地叫嚷著:“不就是要銀子麽?給你,都給你了!”


    眾將都被驚動目瞪口呆,等那殺豬般得聲音漸漸減弱後,才有人跳起來要去拉餘深河,但這時天使已經癱軟在地上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頭頸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半個身體上都是鮮血的餘深河盯著那屍體看著,手中的布口袋也被抽破,染滿鮮血的銀子正從中掉出。


    雖然天使的頭已經被砸爛,但一個部將還是抱著萬一的想法蹲下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良久後絕望地抬頭對著餘深河叫道:“侯爺!毆殺天使,這事如何了得啊?”


    “你們,”餘深河用袖口擦擦滿臉的血,冷冷地說道:“帶軍隊去投晉王。”


    “那侯爺您怎麽辦?”


    “我自有分寸。”


    ……


    餘深河打死天使後,帶著兩個姓江的弟弟和一些心腹衛士逃去明軍,南方報紙立刻廣為傳播此事,而南明也依照前言表示會承認餘深河的侯爵身份,並每歲發給他侯爵級別的俸祿。製憲會議赦免了餘深河帶去的二十幾個人,表示他們已經在南明國法的保護之下,任何人如果傷害他們都會受到法律的嚴懲。


    北京方麵接報後,立刻把餘家和江家的人統統下獄準備治罪,許平連忙上書替他們求饒,卻遭到嚴厲的反駁,讓他閉門思過不要再替反賊說話。


    但還沒有來得及處置這些反賊家屬,南明軍方突然發動了一次營救性的奇襲,訓練多時的空降突擊隊第一次派上用場,空軍挑了個風向合適的日子,通過塘沽外的艦隊大搖大擺地一路飛到北京,然後索降進攻監獄。


    雖然天津方麵已經見過氣球,但是北京的獄卒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所以突擊隊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守衛者和周圍的百姓紛紛對著裝扮成天兵天將的明軍突擊隊磕頭祈禱。打扮成李天王的突擊隊長單手托著寶塔,穿著戲服大搖大擺地坐在獄卒前,一聲喝令就讓他們乖乖地把人犯都帶了出來,然後目送著天兵天將押送著人犯去接受“天罰”。等突擊隊員和餘家、江家兩族人登上飛艇揚長而去後很久,很多人還沒有搞清楚這異像倒是兇是吉——大部分人認為是吉,因為天兵天將是特意顯靈來替大順天罰它的叛徒的。


    順王和丞相府中倒是有幾個有見識的人,但這些人太晚才讓其他人相信飛走的那個東西使他們在南方或者天津見過的明軍新式兵器,而這時沒有任何空軍或防空武器的順軍也隻能對飛艇徒唿奈何。


    ……


    營救行動當然被空軍在南明媒體前大吹特吹,一時間空降突擊隊又成了新的熱門話題,不再當初飛艇和鐵甲艦之下,而飛艇也因此沾光再次被百姓所提起,本來隨著時間日久大家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武器,今天突然發現它原來還可以帶來更多的傳奇。負責這次行動的突擊隊指揮官更是傳奇中的傳奇,他裝成托塔李天王的姿態去命令順軍釋放人犯被譽為一身都是膽,南方的說書先生還為他製造了新的評書段子。


    無論是得意的國防部、空軍分部,還是一日揚名天下的空降突擊隊指揮官,他們沒有忘記當初薛山議員的高瞻遠矚,製憲會議為此功績頒發勳章時沒有少了他的一塊,尤其是激動的突擊隊隊長,更是多次在媒體前提到薛山薛大夫,表示沒有他就沒有空降突擊隊,也就不會有自己立功的機會。


    在媒體為軍方的功績而歡唿,並且齊聲嘲笑順軍的無能,並公開建議軍方應該考慮突擊順王結束這場戰爭時(其實這個是做不到的,順王身邊有認識飛艇的人)。工黨內閣正極力把這個大功據為己有,而反對黨則義正言辭地指出薛山大夫不是工黨成員,而且工黨當初還曾對空軍有過許多微詞——國民黨和東林黨都選擇性遺忘了自己之前對空軍的懷疑言論。


    與熱烈的南明輿論相比,順方則受到的相當的震動,餘深河作為侯爵級的高官投奔南方已經給順廷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而這次奇襲行動更是加劇了這個影響,讓那些因為軍事形勢不利而心存異誌的人更加動搖。


    李順方麵唯一能和南明媒體爭鋒的《遼東人民觀察家》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作出什麽有力迴應,因為遼藩剛剛從災害中掙紮出來,現在《觀察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化不利為有利,對此事進行正麵宣傳中。


    主筆易成給此事定下的基本調子是:(因為引用海水灌溉而造成)大麵積耕地突發性鹽堿化、本來肥沃的土地在短短一年內就變得寸草不生是中華曆史上從來沒有過的災難,而遼藩成功地克服了這種前所未見的災難,充分說明遼東實行的同工同酬製度的優越先進性。


    第三十八節 論述


    最近兩年來許平在前線有維持著和在鳳陽時一樣的習慣,經常會看報紙的習慣,以前隻有《遼東人民觀察家》可以看,現在倒是多了不少選擇,無論如何一軍統帥總會有些特權,既然許平喜歡看那部下總有辦法為他弄到南方的報紙。


    最開始吸引住許平的兩年多以前剛剛棄守南京時,黃石親筆寫了一篇文章並登在那裏的報紙上,聽說是黃石的文章後許平就讓人特地幫他去買了一份,那篇文章乍一看是用來解釋南方現有的苛捐雜稅的,但裏麵引用的故事非常有趣,結論也很讓許平悲哀:


    “……現在中國商人在南洋經營的買賣越來越多,很多以前無名小島也被我國商人開發成港口、淡水和糧食的補給地,以前這些島上的人根本沒有來往,所以他們的語言也不相通,但是我國商人的往來,讓這些島民認識了他們的鄰居,彼此間也就開始通婚。


    這些語言不通的夫妻由於無法用他們本來的語言交流,所以他們之間往往說漢語,很不流暢、很簡單的漢語。而他們的孩子則不然,這些孩子的語言使用的詞語很多都來自他們父母雙方,但是他們的語法卻完全不同,雖然非常簡陋、非常粗燥,但卻非常複雜,他們父母雙方的語言都遠遠不能與之相比,是一種全新的語言。


    聰明的讀者們,你們能想像這是為了什麽麽?


    因為語言不僅僅是我們用來與人交流的工具,它也是我們思考的工具,不同於他們的父母,他們的父母可以忍受非常簡單的漢語,因為他們可以用他們的母語思考。而這些孩子們如果不創造一種複雜的語言,他們就無法思考,他們如果不創造一種更複雜的語言,他們就無法適應遠比他們父母要負責得多的新生活。所以,這其實是必然的結果。


    現在我們製定更多、更細致的律法,很多人覺得繁瑣,但其實這也是一種必然,我們的社會變得更複雜,我們現在有更多的工作和生活模式,如果沒有更細致的法律,我們就無法適應我們新的生活。沒有律法,國家就無法運行,甚至無法生存。


    這裏我順便提一下北方的李闖,他和他的部將看到了大量對農民的不公,他和他的部下們滿心以為自己掌權就能讓他們的農民兄弟過上好日子,但我對此不抱任何希望。正如沒有語言就無法交流,甚至無法思考一樣,李闖的政權如果不變得複雜就無法運行,甚至無法生存。


    而李闖的部下多是和毀掉先帝國運持一樣思路的文人,所以李闖政權變複雜的方向,毫無疑問會是同樣的方向。李闖政權想要運行、想要生存,就一定要變得複雜,這是必然的,而先帝治下那些兇官橫行,百姓民不聊生的情況,也一定會在李闖政權下重現……”


    今天忙碌軍務過後,許平先是出去練了一會兒劍術,迴營之後又開始看報紙,總的說來黃石發表的文章很少,尤其是最近一年多以來幾乎就沒有,首輔選舉結束後報紙上又有了一個人在寫類似黃石之前的那種知識普及文章,他是齊國公府的發言人夏完淳,他屢屢以齊國公府的名義來解釋他對南明憲政製度的理解。


    最近一篇文章在講的是為什麽要製定憲法,而且規定提刑係統對議會的提案有否決權。


    “……和皇帝受命於天,任命百官牧守萬民不同,卿院的權利來自選民。皇帝是替天行道,權利是無限的,可以做任何他認為必要的事來體現天道;但卿院不可以,選民給予大夫的授權是有限的,比如選民在投票選舉某人為他的代議士時,肯定不會想著授給他處死自己的權利,也不會想授給他們剝奪自己投票權的權利。


    因此憲法就要作出規定,規定選民授權的範圍以防大夫們濫用,各級卿院彼此製約,如果縣卿院濫用權力,府卿院可以糾正,府卿院濫用,省卿院可以糾正,而如果省卿院濫用,製憲會議可以糾正。為了防備製憲會議和未來的國卿院濫用授權,我們的憲政還規定了獨立於卿院之外的提刑體製,如果卿院作出了超乎他們授權的決議,比如製定針對某個人或是某一群的特別法律,違法了憲法的公平原則,或是企圖隱蔽地竊取選民的權利,比如延長或中止選舉,各級提刑司可以宣布提案違憲而宣告非法……”


    在不得不出動提刑司否決提案前,還有一個和下院相對獨立的上院,如果上院覺得下院正在提出有損國民利益的議案,還可以靠三次否決爭取時間來喚起國民的警惕和注意,不過黃石現在還沒有對任何人透露自己的這個心思,夏完淳在憲政製度裏也沒有提。


    “皇帝無限的權利,選民有限的授權,受命於天和受權於民……很有意思的話。”許平嘴裏念念有詞,把一些他覺得有意思的東西抄在一個本子上,而且還用匕首把報紙上這段話切割下來,小心貼到另外一個本子上。


    “這真是大逆無道的無君無父之言,”周洞天在旁邊搭腔道,最近一段時間戰局相對穩定,許平就開始做讀報筆記,周洞天有時也會陪長官討論一番,陳哲和其他人也是一樣:“齊公居然容得的下夏先生,而且居然還同意他打著自己的旗號在報紙上胡說八道。”


    “夏先生是我非常敬佩的人,他以前不就寫過著名的反書麽,這個有限授權倒是符合夏先生的一貫看法。”許平對夏完淳一向很信任,對夏完淳的契約精神很了解,這次對方又在用這種思想解釋南明的憲政,把卿院的大夫和選民的關係解釋成一種範圍有限的契約關係。許平對南明的黨爭本來很不感冒,但是他比較相信夏完淳的話,最近一段時間來夏灣傳在報紙上對憲政進行的科普工作許平一篇也沒有落下,對黨爭的看法也有了一點改變。


    周洞天馬上指出,這樣應該會導致行政效率大大下降,因為皇帝體係可以看到什麽事情好立刻就去執行,而憲政製度還要討論,要經過很久才能得出結論,很可能會耽誤時機。這番話周洞天覺得一定會很合許平的脾胃,因為其中大意是半年前許平和部下們討論時自己說過的,但周洞天沒有看到許平讚同地點點頭,而是微微皺眉。


    “也未必,”許平好像忘記了半年前他自己說過的話,居然反駁起來:“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可能還是討論一下才清楚。”


    雖然許平反駁了自己,但周洞天不打算反駁迴去,他覺得和上司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爭吵沒有什麽意義,不然他就不會引用許平以前的話,改頭換麵一番來講。既然許平這麽說,周洞天就點頭道:“大人說的是。”


    “你知道我曾見過齊公一麵,”雖然周洞天服軟了,但許平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他繼續說道:“當時齊公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是關於天公、虎狼和群羊的……”


    今天許平看起來談性甚濃,他把黃石講給他的故事給周洞天複述了一遍,周洞天給出了許平差不多的迴答,這樣許平搖了搖頭:“齊公說不對,而且他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天公與虎狼並不是非親非故怎麽辦?如果虎狼發自內心地愛戴天公,因為他們所有的權利、生命都是後者給予的,甚至在違反天公的交代時都真心認為自己是在為天公著想,這有該怎麽辦?”


    “不會有這種事情的。”周洞天斷言。


    “難說,”許平隨手就舉了一個例子:“比如一位在外的將領認為不清除朝中貪官就會束手縛腳,但是這位將領的手下,他最得力的幾個心腹也都不這麽看,但是又不願意當麵頂撞,他們就好心地修改了長官的計劃……”


    許平才說了幾句,周洞天就麵色慘白,他和陳哲一直在暗中破壞許平的彈劾計劃,一開始許平確實認為是自己搞砸了,但是後來想了想開始起疑心。雖然許平不知道手下到底都幹了什麽,不過對方沒有盡心盡力基本是可以確定的,雖然他們大概是出於好心。


    “大人恕罪。”周洞天一下子就被許平把話套了出來,原本想好的各種托辭都沒用上——如果許平直接問他倒是會頑抗一番,但是許平擺出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後,周洞天就喪失抵抗意誌了。


    “唉。”許平歎了口氣,他最開始不確定到底是那一層開始出現問題的,不過本來還指望是更遠一點的人,沒想到命令一出口就變了模樣:“這事就算了吧,以後你們覺得我做的不對要當麵說。”


    周洞天感激涕零地答應後,但是許平話一出口又後悔了,他記得對方已經當麵反對過,不過自己一堅持他和陳哲就放棄正麵反對,改為打遊擊了。


    許平又翻了翻報紙,把其他一些覺得有意義的東西做成剪報。


    “大人要這些做什麽?”周洞天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將來天下太平了,我們可能用的上,”許平頭也不抬地答道,剪報都是他覺得有啟迪意義的文章,筆記本上記錄下他看這些文章時的一些心得體會,還有他為什麽要留下這些剪報的理由,許平打算將來把這些東西一並送給李自成:“等我們頂住明軍這次攻勢,等天下太平了,或許這些東西能幫上主上,也能幫到我們大順治下的百姓。”


    湖廣方麵的敗局已經不可挽迴,李定國接受了餘深河的殘部後主動撤退到河南,不過李定國並沒有要求派出更多的援軍,反倒要朝廷省下資源支持山東和江淮戰場。


    戰爭主要就是圍繞補給線作戰,也就是道路和河流,李定國認為湖廣明軍主要靠長江航運來補給,在長江流域周邊明軍能夠輕易維持大規模的部隊。但是李定國主動撤退到河南後,他認為明軍的進攻能力會被大大削弱,他們距離自己的後方越來越遠,而且開始遠離水運係統。和盼望靠拉長補給線削弱明軍的許平一樣,李定國認真計算了湖廣一帶的道路通過能力後,認為他手下的兵馬足以在河南擋住前來進攻的明軍。


    李定國也同意隨著時間的推移,明軍還會從湖廣發起新的攻勢,他們可以修複拓寬道路,恢複湖廣生產,並且在靠近河南的地方修建大量的倉庫,預先為侵入河南的大軍儲備物資,不過這都需要時間,而且明軍的這些行動也會給順軍以預警時間。


    但和河南這裏相反,許平負責指揮的江淮戰場水運發達,而且山東也有漫長的海岸線,現在濱海地區差不多都在明軍的控製中,所以李定國認為江淮戰場會率先受到攻擊,他甚至提議朝廷把自己也調去江淮和許平並肩作戰——李定國判斷在兩、三年裏湖廣明軍構建不起足夠多的野戰倉庫並把它們裝滿,這期間順軍還可以進行騷擾進一步拖慢對方的準備。因此李定國覺得可以考慮先集中力量確保東線,然後等明軍做好從湖廣發起進攻的準備後,再把部隊調迴去以擊退明軍的進攻。從湖廣進攻河南是不容易的,因為這裏的水運大大不如東線發達,如果南明要在這裏維持大軍,那麽耗損就會變得非常驚人。


    許平也有類似的顧慮,他也覺得江淮戰場會是明軍的下一個目標。


    之前許平一直容忍明軍占據山東濱海地區,而對這些地方的占領也確實如許平所希望的,大量地消耗著南方的資源,不過即便如此南方正麵戰場的軍力增長速度還是高於他。對於山東濱海地區的淪陷,許平到不認為是很大的威脅,因為這些軍隊如果想深入內地切斷許平的退路,那他們就要離開便捷的海運係統,依靠大量的畜力和車輛進行入侵,許平覺得山東的明軍還沒有做好這種準備——目前他們主要是在堅固的濱海據點周圍活動;而來自戰略右翼的威脅,許平同樣不認為非常嚴重,自古南人善舟、北人善馬,許平覺得在畜力方麵順軍還是有優勢的,畢竟蒙古草原現在掌握在順軍手中而南方沒有養馬場,這樣在河南的作戰順軍會有後勤上的優勢。


    而江淮這裏則不同,這裏的水運係統很發達,大大減輕了明軍的運輸困難,而且沿著這條路線一路北上,旁邊就是大海,明軍的後勤也比較容易解決。


    不過若不是李定國自己提出,許平還不好意思繼續要朝廷支援自己,畢竟湖廣順軍損失很大,而自己的江淮和山東部隊還基本完好無損。


    ……


    今天晚上有一個公務宴席,政府出錢邀請一些技術專家集中研究各種新式技術在武器上的應用,然後再找一些工商巨子來競標把新式武器生產出來。


    繆首輔讓工業部長去赴今晚的宴會,後者是他的老朋友了,以前經商時就是夥伴,福建省卿院跟著自己大戰過呂誌強一夥兒,後來也是最早變賣家產投身政治的一批同誌。


    “今天晚上有茅台,”繆首輔知道他的老友就是好喝一口好酒,不過幸好對方在從政後從未因此誤過事,今天晚上的宴會雖然以國防為主,不過和工業也不是全無關係,繆首輔就趁機讓他的老戰友去過過嘴癮:“你去不去?”


    “去啊。”工業部長果然很高興。


    “不要喝多,不要誤事。”繆首輔提醒道。


    “放心吧,一定積極參與討論,努力配合國防部工作,絕不讓人說閑話——說我是去騙吃騙喝的。”


    “很好。”


    ……


    在會議上,工業部長和國防部長一起詢問最新的輪胎製造業的發展,這個構想又是齊國公府工業總監鮑博文提出來的,這家夥還和齊國公分享著橡膠硫化的專利權,再加上內外胎設計專利,注定他一輩子都會是財政部下屬的國稅局的重要關注對象。


    充氣輪胎的成本正在逐漸降低下來,南明政府打算為軍隊的馬車全麵換上充氣輪胎,這能大大增加軍隊的通過能力和後勤補給能力,同時還能減少車輛、車軸和車輪的損耗。


    工業部打算製定一套新的標準,以確保各個輪胎廠家生產的輪胎可以通用以方便替換,國防部還需要訂購大量的易耗零件,比如輪胎氣嘴、橡膠氣芯等等,當然還要為軍隊大量訂購打氣筒——這些東西的專利也都是齊國公和鮑博文共享,廠家每生產一件都要支付給他專利使用費,再考慮到這些產品使用的硫化橡膠數量,國稅局就更加對鮑博文緊盯不放了——齊國公也願意為他的收入納稅,不過政府的意思是意思、意思就行,就好比以前官員春天下耕地做表率一般,他們願意刨幾鋤頭都行,齊國公願意納多少稅也都可以,能讓財政部理直氣壯地說一聲齊公都依法納稅了就可以了。


    第三十九節 腐敗


    會議結束後,工黨和小農黨的兩位部長共乘一輛馬車,上車之後這兩個人就互相提醒道:


    “你身後有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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