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方法是對小黨派漫天要價的有力還擊,一輪輪下來遲早要有人勝選,他們不拿出合情合理的條件那選票就過期作廢。終歸製憲會議還是三大黨說了算,他們聯合起來的威力無與倫比,為了堵住其他雜魚黨派靠棄權導致選舉無效的反擊之路,他們還進一步規定隻要投票人數達到三分之二(齊國公一開始的規定,而且大黨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敢繼續削減,怕被競爭對手利用。),那麽就算有一群人投棄權票選舉也算有效,而且給“達到半數”下定義為不包括棄權票的有效票的半數。


    為了反擊大黨們的橫行霸道,小黨們企圖通過拒絕參加首輔投票(導致達不到法定投票人數。)來進行抵抗,以提高他們手中選票的價值,但這個企圖被三大黨再次粉碎了,他們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態,再次通過提案(普通提案隻要過半即可,三大黨聯合起來就夠了。)說如果首輔連續三次投票都無效的話就要解散製憲會議重新選舉議員,沒有人願意失去權利,而且堅持僵持下去隻會導致喪失民心——大黨現在拚命在媒體上把首輔選舉流產的責任推給這些漫天要價的小黨,異口同聲地堆選民指著他們是為了私利不顧國家大義,結果小黨們隻好不情不願地開始認真考慮提出一個合理的妥協條件。


    經過幾輪淘汰後,工黨的繆大夫最後在付出了外交、教育、交通和國防部這四個部長的職務給同盟黨派後(一共九個部,剩下五個是:農業、工業,商業,財政和司法部。),成功就任臨時首輔。


    這個報告送到杭州後,正在高爾夫球場休閑的執政大臣立刻予以批準,就在草坪上簽字確認臨時首輔的任命生效,然後就揮揮手接著打球去了。這種輕鬆的態度讓來送報告的製憲會議代表大吃一驚,他們都以為執政大臣就算不仔細詢問選舉過程,至少也要鄭重其事的簽名認可,很多人事先猜測執政大臣會旁觀選舉,這個預測雖然落空了,但是他們還以為黃石會聞訊返迴南京,舉行一場隆重的儀式,但卻被一句輕飄飄的“你們選誰我都認可。”就打發迴來了。


    黃石認為自己雖然沒有皇帝的名份,但其實已經和皇帝無異,因為他不需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古往今來皇帝犯了錯不要緊,隻要悔改了就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哪怕不悔改隻要不把國家折騰到亡國都會有人跳出來為尊者諱。而恐怕真的隻有神、佛、救世主這些非人類才可能不犯錯誤,依靠選舉上台的首輔掌權,比黃石自己掌權還要讓他放心。


    捧著執政大臣親筆簽字的任命書,心情激動的繆大夫突然眼圈一紅,就在眾人麵前掉下淚來,前半輩子經商一直是半個賤民,見了縉紳從來都是點頭哈腰,對官府更是放下全部的自尊去逢迎獻媚,最開始從政結黨的時候滿腦子也是去當齊國公的忠犬;終於有一天,繆大夫舍棄了一切,變賣了自己的工廠全身心地投入憲政政治中,今天總算是得到了最高的迴報,過去的一切犧牲、努力和付出都沒有白費。


    作為臨時首輔召開第一次全體部長會議後,繆首輔還秘密接見了三軍部的分部長,陸海空三軍部是國防部的下級分部,分部長是軍人而不是選舉的政客。


    首先繆部長就宣布這是一次機密會議:“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聽說軍隊會製定很多預案,其中很多可能是永遠不會發生的,但一旦發生我們就會有預案可以參考。”


    “首輔大人說的不錯,軍隊確實是這樣運行的。”軍人對繆首輔和國防部長保證道:“我們對哪怕是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也會進行預案,我們格盡職守,從來沒有辜負製憲會議的撥款。”


    “那麽,我想知道,”繆首輔沉吟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我是說,假如、萬一、如果有人劫持齊國公,矯令解散製憲會議,陸軍分部有針對這種情況的預案麽?”


    “齊公的安全萬無一失,”陸軍部分部長額頭上立刻就冒出汗來,他支支吾吾地說道:“這種情況末將認為……”


    “也就是說沒有?”繆首輔追問道:“這難道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麽?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沒有預案,本官很懷疑陸軍分部的工作態度,你們向製憲會議要走了那麽多的銀子,養了那麽多的官員,居然精神如此鬆懈。”


    小農黨的國防部長也在邊上一臉嚴肅地附和道:“這種麻痹大意的態度是不會被製憲會議接受的,一定要嚴查。”


    “陸軍分部上下,絕不相信齊公會發出這種亂命。”陸軍分部的部長趕忙為自己辯解:“本分部全體同僚……”


    “本官已經說了是如果有人劫持了齊公,矯令企圖動搖國本,”繆首輔再次打斷了陸軍分部長的話,嚴厲地說道:“本官沒有講齊公會發出這種亂命!”


    “而你們居然完全沒有考慮這種嚴重的危險,”國防部長再次附和道,臉上露出了混合著怒氣和驚訝的表情:“本官早就聽說陸軍分部人浮於事,浪費國帑,但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會嚴重到這個地步!”接著國防部長轉頭對繆首輔保證道:“下官一定會嚴查。”


    繆首輔盯著陸軍分部部長的臉色,神情嚴肅地緩緩點頭。


    “本分部——”當初在製憲會議的威脅下開除李雲睿的兒子後,陸軍部的分部長就知道自己已經把黃石集團得罪死了,如果大靠山製憲會議再拋棄他那自己就一無所有,分部長把牙一咬,當著海軍分部和空軍分部的同僚大聲保證道:“會立刻製定預案,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本分部會立刻調動軍隊保護製憲會議,掃平亂黨!末將會親自督促這個預案,把它當成頭等大事來完成!首輔大人放心,請部長大人放心,三天之內末將就會把這個預案送到您們……不,末將這就迴去親自督辦,明天一早就會向兩位大人報告預案製定進度,敢請兩外大人拭目以待。”


    海軍部的分部長還來不及交投名狀,空軍部的將領就搶先說道:“本分部一向勤懇為國,從來不敢在國事上有所疏忽,首輔大人的擔心極是,末將很榮幸地向首輔大人和部長大人報告,本分部已經考慮到了這種情況,並且製定了相關預案。”


    見繆首輔和國防部部長臉色頓緩,空軍部分部長就開始杜撰子虛烏有的平叛預案:“本分部已經訓練了一百名精銳的空降突擊隊,雖然齊國公眼下遠在杭州,而且平安無事,但是一旦有首輔大人所擔憂的事情發生,空降突擊隊立刻就能出動,從天而降奇襲挾持齊國公的反賊,保護齊國公的安全。”


    “很好。”繆首輔讚揚了一聲,臉上露出了笑容。


    “早就聽說空軍分部裏麵都是精幹的官吏,果然名不虛傳,”國防部長也微笑著說道:“不過一百人的空降突擊隊是不是稍嫌不足呢?”


    “如果能夠有更多的突擊隊員,成功的把握當然更大,”空軍部分部長反應很快,馬上說道:“如果製憲會議能夠給予更多的撥款,我們就能更好地保證齊國公的安全。”


    “製憲會議和國防部會考慮你們的要求的,”國防部長點點頭:“不過在此之前,首輔大人和我都希望先看到你們的預案。”


    “今天下午它就會送到您的桌上。”空軍將領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等這個會議一解散他就衝迴去馬上把預案趕出來。


    ……


    幾家歡喜幾家愁,敗選之後國民黨內部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倒呂運動,在製憲會議中國民黨擁有的席位最多,一開始國民黨大夫都信心十足,覺得憑借超過競爭對手的基本盤實力,再加上一些外交手腕可以輕取執政黨之位。


    但也正是因為國民黨擁有的席位最多,所以他們對小黨的態度最為強硬,兩次修改競選法的提案都是國民黨議員挑頭,這讓他們與小黨派結怨最深,偏偏這個時候呂誌強黨魁還沉浸對本黨實力的樂觀情緒中,讓本來的優勢變成了劣勢;其次,國民黨也被工黨和東林黨視為最大的敵人,另外兩黨都把主要的攻擊火力放在了它身上,導致國民黨的劣勢進一步明顯化,結果在倒數第二輪的選舉中慘敗——這時隻剩下三大黨推舉的競選候選人,擁有最多基本盤選票的呂誌強被兩個競爭對手雙雙超過,不幸被淘汰出局。


    最被國民黨議員視為不可容忍的失誤是:在敗選已經成為定局的時候,呂誌強黨魁自暴自棄,在接下來的一天裏沒有進行任何補救工作,很多議員都認為如果當時國民黨選擇和工黨或者東林黨合作,那麽憑借國民黨的眾多選票仍然可以一舉拿到很多部長席位——而且當時確實也有工黨拋過來的橄欖枝,但呂黨魁卻被失敗主義情緒所控製,完全喪失了繼續為本黨謀利的動力。


    而且國民黨人還懷疑呂誌強還有被個人恩怨所左右的嫌疑,因此對繆大夫組建聯合政府的提議置之不理:在呂誌強出局後的第一時間繆大夫就跑來慰問,還展現出願意化幹戈為玉帛的政治家風範,但是呂誌強卻拂袖而去。失去了統一的領導後,大部分國民黨議員都茫然不知所措,在第二天的選舉中他們大量棄權或是胡亂投票,導致一個明明擁有龐大政治資源的集團卻在這次選舉中沒有撈到任何好處。


    切身利益嚴重受損的國民黨議員從失敗中恢複過來後群情激憤,異口同聲地指責呂誌強不配領導全黨:“現在他就能在受到一點打擊後就一蹶不振,也會因為私人恩怨而置全黨利益於不顧,我們又怎麽能放心把國家交給他?別說別人不選他,就是我們選他都是對選民的背叛!”


    結果數日後,被攻擊得體無完膚的呂誌強就不得不宣布卸去一切黨內職務,黯然返迴福建打算重操舊業,再開一個新的消防廠。這時呂誌強還不知道,他不久以後就會受到媒體和書局的熱情歡迎,爭相高價請他撰寫迴憶錄,揭發政壇上的醜惡與黑暗——而呂誌強也確實沒有對老冤家繆首輔還有那些拋棄他的同黨們客氣。


    第三十六節 黨務


    受到國民黨倒呂運動大獲成功的影響,東林黨內部對陳子壯的不滿之聲也越來越高漲。南明的憲政製度越來越變得如同商戰一樣冷酷無情,國民黨和工黨都按照利益交換的原則維持政黨,成員向黨派做出貢獻,換取各種他們所需的資源,因此呂誌強在失敗後迅速被同黨拋棄。東林黨稍微好一些,相對另外兩個完全靠商業規則運作的大敵而言,陳子壯顯得非常有人情味,念舊情、看重朋友,處理黨務也不是全然一副討價還價唯利是視的模樣——這是陳子壯在敗選後沒有立刻被轟下台的原因。


    當然迫於政治x鬥爭的殘酷性,陳子壯領導的東林黨也早已經麵目全非,比如之前他為了黨派利益就毅然和老宗師錢謙益那一派劃清了界限。但這種程度的改變顯然不能滿足黨內激進派,大批東林黨員憤怒地指出,正是因為陳子壯不能適應憲政競選的需要,沒有變得如同工黨那麽精於計算,他們才會輸掉了這次選舉。


    今天有一位客人來拜會焦頭爛額的陳子壯,他是任紅城的堂兄任伯統,經過淳化一戰後任紅城成為東林黨內耀眼的新星,大名在南明境內幾乎無人不曉,聲望急追陳子壯。不幸的是,任紅城在敗選後態度曖昧,最近兩天竟然有向倒陳派靠攏的趨勢,公開發言說“引咎辭職”不應該僅限於政府官員,如果一個人連黨內職務都戀棧不舍的話,那麽很難想象他出任公職後會勇於承擔自己失誤的責任。


    這種發言無疑於逼宮,陳子壯本來還寄希望於任紅城能出麵幫自己渡過難關,要是他倒戈的話那本來就岌岌可危的黨魁位置定然不保,陳子壯苦心經營東林黨近十年,覺得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同誌的洶洶言論讓他頗感傷心。


    請任伯統坐下,然後奉上茶水後,陳子壯開門見山地說道:“如果令弟一定要我這個位置,那我也隻能退位讓賢,這個意思還請老兄轉告一聲。”


    任伯統被許平俘虜後,幾經思想鬥爭最後還是沒有為大明殉節,而許平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任伯統的什麽劣跡,他在歸德做官並不是很久,雖然也收儀金但是比起同行就算好官了。最後救了任伯統一命的還是因為他上任後舉行過幾次詩會勸說歸德縉紳出力賑濟災民,任知府當然知道河南百姓過得民不聊生,但是朝廷督促的賦稅不交不行,他隻能勸說縉紳們多辦幾個粥廠,歸德的縉紳不看僧麵看佛麵,也確實因為任知府的麵子多賑濟了幾次。


    許平聽說此事後覺得任伯統還有點愛民的意思,也就因此動了惻隱之心把他放了。任伯統因為沒有殉節被革除了功名,也被當時還沒有投降大順的士人們罵成了東林敗類。灰溜溜地逃迴老家後,陳子壯倒是去看望過任伯統幾次,在前者的幫助下他漸漸重新被朋友圈所容納,說起來陳子壯對任伯統還算有恩,而任紅城也是任伯統推薦去東林黨的。


    聽到陳子壯的話後,任伯統歎了口氣,來之前他已經和他那個滿腹不滿的堂弟長談過好幾次,任紅城對陳子壯非常不滿,覺得自己大好前途被耽擱了,下次改選的時候百姓就算沒有忘記他在淳化的英勇事跡也會大大淡化——如果陳子壯這次勝選,本來他可以當上國防部長的,那麽他就很大的機會在對順戰爭中為自己贏得更多的榮譽。


    “陳兄這話言重了,”任伯統不想一句話就被對方套出自己的底牌,但陳子壯話說得如此直接,任伯統實在無法硬下心欺騙或者嚇唬對方:“舍弟還是支持陳黨魁的。”


    陳子壯一口大氣吐出,心裏頓時安穩了不少。


    “但是東林黨必須改革,眼下這樣是不行的,”任伯統話題一轉,替自己的堂弟說出了激進派的要求:“現在黨內任人唯親的風氣必須改變!”


    這話又讓陳子壯苦笑一聲,不錯他是有點偏心老朋友,不過也必須要有實際的功勞,屍位素餐是肯定不可能的,與崇禎朝的老東林集團相比那已經是天差地別,不然也不要想在南明的憲政製度中存活下去,而且正衝自己說這話的人,還有他的堂弟好像也都是自己照顧老朋友的受益者。


    “不錯,舍弟一直很受陳兄的照顧,”不等陳子壯說話,任伯統自己就先承認了這一點:“現在非議陳兄的人大概也都受過陳兄的照顧,但現在他們的身份變了,他們不希望陳兄繼續照顧下去。”


    激進派大部分都是自認為有能力的人,他們覺得東林黨最近幾年的聲勢主要是靠他們打拚出來的,所以對陳子壯依然殘留的按資排輩思維非常反感,認為要想扭轉不利局麵就要向工黨和國民黨學習,學習他們那種赤裸裸的商家經營模式。


    在陳子壯看來這簡直就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他傷心地評價道:“這不是君子所為,我可能是因為這個導致敗選,但……”


    “陳兄恕我直言,”任伯統打斷了陳子壯:“還是我剛才說的,他們地位不同了,確實他們是依靠陳兄幫助扶持才有了今天,但現在有人認為陳兄擋了他們的路了。如果陳兄能夠勝選,他們是不會起來反對你的。不過他們並沒有忘記以前的恩情,所以不會要求陳兄離開,隻是要求改變,如果陳兄同意的話,那他們就不會還認為你擋路了。”


    雖然知道任伯統說的是大實話,但是陳子壯聽起來還是感覺很刺耳。


    “說到君子,這也是包括舍弟在內許多人不滿的地方……”任伯統的大實話還在繼續。


    在呂誌強於倒數第二輪敗選後,繆大夫立刻如同一個沒有節操廉恥的商人那樣跑去安慰呂誌強,就好像兩人前一天還不曾互相攻擊謾罵,這個舉動雖然沒有贏得呂誌強的合作,但是為繆大夫在國民黨成員麵前加了不少印象分;相比繆大夫而言,陳子壯就光明磊落多了,雖然呂誌強已經不在是對手,但是他做不到立刻改口去拍前一天還怒目而視的對手的馬屁,更無法像繆大夫那樣玩大變臉,公開聲稱呂誌強是個可敬佩的對手,國民黨是個偉大的黨——當時陳子壯還在心裏罵他:要是你真信你說的話,你這一個月來罵他們又是為那般?


    但是更君子的陳子壯敗選了,東林黨激進派對此攻擊他的話和國民黨攻擊呂誌強的差不多:陳子壯把自己的麵子看的比黨派利益還重要,真不幸,我們隻能希望他不會把自己的麵子看的比國家利益更重要,更不幸的是我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並且當上首輔的話,那我們都是選民的罪人。


    ……


    南明的報紙也一直是許平關心的東西,最近關於首輔的選舉讓許平看的津津有味,不過他反倒從中得出了樂觀的結論:“自古以來,黨爭就是國家大害,多有導致亡國之禍的,齊公不但不抑製黨爭,反倒慫恿鼓勵它……”


    陳哲和許平的看法差不多,實際上李順的官員都有類似的看法,他們的立場導致他們從南明的新聞中讀出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陳哲和許平不同點在於:“是不是齊公老糊塗了?已經完全無力掌控朝政了?”


    這個念頭陳哲非自今日始,最近南明的政局變換更加重了陳哲的這個看法,齊公在征戰未休的時候跑去杭州,遠離朝政過著優哉遊哉的日子,從曆史上看,昏聵到這個地步的亡國之君都不多。而陳哲迴憶他在黃石指導下學習兵法的時候,對方思維敏捷、言辭幽默,怎麽才十年就變成這樣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清楚。”許平雖然沒有受過黃石的親身指點,但是他讀過黃石的書,能夠從中體會到作者靈活的思想和嚴密的邏輯,這些許平都是很敬佩的,更何況他見過的黃石本人也和昏聵一點邊都不沾,不過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許平不信:“反正我不知道曆朝曆代有比齊公現在黨爭這麽厲害的時候。齊公手下現在甚至不是兩黨,而是三個大黨,眾多的小黨,老天爺啊,朝綱怎麽會混亂到這個地步了?”


    黨爭,意味著任人唯親,意味著劇烈的腐敗,意味著國家陷入癱瘓——會根據黨派利益而行事而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這是許平對黨爭的理解,也是大順文武官員的共識。


    ……


    明軍攻破昆明,高一功率殘部突圍撤入四川,這是明順戰爭以來順方又一次重大失敗,損失了大量忠誠的老底子部隊,而且還導致四川藩國直接麵臨明軍的兵鋒。本來指望四川給湖廣的援兵不但指望不上,而且還需要考慮給李成棟派出援軍幫助他抵禦明軍的進攻,至於四川的貢金更是無法繼續征收。


    昆明易手的消息傳到南京,剛就任沒有多久的工黨政府立刻宣布第四次北伐勝利結束,這是新政府成立以來的首個好消息,正在湖廣展開的攻勢則是第五次北伐。


    而與此同時,陳子壯宣布任命著名的淳化英雄、在南明境內和軍方中享有盛譽的任紅城為黨務總理,負責總結此次敗選的經驗教訓,改革黨務。


    “我們的目標是在五年後推翻工黨內閣,”根據黃石的命令,南明雖然繼續沿用內閣這個稱唿,但是不再給予大學士的稱號,首輔和各部部長是南明新體製下的內閣成員,協助執政大臣管理國家,任紅城在第一次黨務會議上就明確提出了自己的政治目標:“如果不能做到,我會引咎辭職。”


    “形勢非常嚴峻啊,首先我個人不認為李順還能支撐五年,而這個勝利將大大提高工黨的威望,極其有助於他們再次勝選。”任紅城看著在座的同黨們,一個個都不苟言笑,神情嚴肅:“我們首要的任務大家都很熟悉,就是嚴密監視工黨內閣的一舉一動,絕不放過他們任何一個錯誤,瀆職、任人唯親、浪費國帑,要把他們這些辜負選民信任的劣跡一個不落地大白於天下。”


    這個工作確實如同任紅城所說,大家都非常熟悉,這些年來在地方上你爭我奪,都是瞪大了眼睛尋找執政黨的不是,為了五年後的第二次首輔選舉,這些東林黨更是摩拳擦掌。


    “尤其是繆首輔,如果能夠發現他貪贓枉法,我們立刻就可以啟動彈劾議案,直接倒閣成功,”以前已經有過對總督的彈劾先例,如果證據確鑿,就是與總督同黨的議員也不會都保衛他,反倒會有不少議員為了選票而支持彈劾案以便和枉法的總督劃清界限:“就算首輔沒有毛病,如果能彈劾掉一個閣員,也是對未來選舉有極大益處的。”


    這個自然不消任紅城多說,他接著說東林黨的第二個工作重心:“在與順作戰的過程中,我們要竭力支持國家作戰,絕不能因為黨派之見而給內閣搗亂,否則選民就會遷怒於我們,給本黨帶來毀滅性的打擊,而且我們要通過這些工作來向選民證明,擊敗李順並不是工黨一家的功勞。此外,正如我剛才所說,李順估計很難堅持五年,那麽越早擊敗他們就越好,這樣到下次選舉時民眾就忘得差不多了,遠比拖延時日讓選民的喜悅之情還沒有過去強。”


    接下來還有一個重要的黨外交問題。


    “國民黨是我們的天然盟友,雖然繆首輔搶在了我們頭裏,但是無論如何國民黨和工黨都是敵手,當然和我們也是,但是我們在推翻工黨內閣上是一致的,所以我們要努力修補和國民黨的關係。我認為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在五年後考慮和國民黨聯手組閣,誰來當這個首輔,部長如何分配都是可以商量的,”工黨作為國家的執政黨越久,他們獲得的政治資源就越可觀,而如果國民黨和東林黨長期無法扳迴劣勢,那麽現在支持他們的商人和縉紳就可能會對他們失去信心而改換門庭,這種情況是兩黨都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如果五年後工黨異常強大,聯合起來抗衡就是必然的選擇,任紅城見大家都沒有什麽反對意見,便道:“我們應該從今天就開始暗示對方我們有這個意願,這樣兩黨就能在五年內充分合作、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五年後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的同盟也是水到渠成。”


    這次黨務會議總的來說隻是一個提綱挈領的工作,不過任紅城也有一些具體任務要交代。


    “大家都知道有工黨的人為了競選縣令,在投票點給百姓磕頭求票;為了競選縣令,國民黨推舉過平民候選人;但這種事我們東林黨從來都不屑為之,認為有傷體統、斯文掃地。這種錯誤的看法是導致我們失利的重要原因,”任紅城雖然已經和陳子壯達成協議,但是內心的不滿還是沒有完全消除,此次他利用自己的名聲為本黨馬前鞍後地奔跑拉票,但是總有一些同黨放不下縉紳的架子,導致他們在競選製憲會議議員的時候落敗,而陳子壯居然還認為他們並沒有犯下大錯:“我們不是監國陛下或是齊公任命的官員,而是百姓選上來的,任何人都應該像從前拍上司馬屁一樣地努力去取悅選民。那些拉不下臉來的人,我認為他們應該立刻被清除出我們東林黨,不親民就不要想當官,趁早迴家!在自己的妻妾兒女前怎麽耍威風都行,但在東林黨裏就不能擺架子,哪怕是自己塗個白鼻頭,隻要能博取選民一笑拉來選票就行。”


    說著任紅城就點了幾個人名,都是以往比較看重官員體統的人,黨務總理給他們一一分派任務:


    “你明天去提案,建議把蘭州拉麵改名為北伐拉麵……你也準備提案,把揚州炒飯改名為統一炒飯……”


    這幾個人雖然不是很情願,但不想被清理出黨所以隻好接受了命令,他們也都是製憲會議的議員,因此任紅城雖然有點看不慣他們的作風但是也不會直接清理以免削弱本黨實力,不過若是他們不努力的話多半下次就無法連任了——這幾個人得票數都少到了很危險的地步。在他們接受了命令後,任紅城嚴肅地對大家解釋了自己的用意:


    “首先,現在國家一切都是為了北伐和統一大業,所以給小吃改名也是有助於提高民心的,讓大家吃飯的時候都能想起不忘北伐,不忘為統一大業流血犧牲的將士。”


    這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也是可以用在提案裏的說辭。


    “不錯,很多人會覺得這樣的提案可笑,會嘲諷提出這樣議案的大夫,但是更多的人會記住你們的名字;這個提案就是通過各地的商販也未必改名,但是可能會覺得這時一個有趣的別名,而百姓在吃北伐拉麵和統一炒飯時會津津樂道這個別名的由來,你們的名字很可能會被帶出來,讓更多的人記住,讓很多在投票時舉棋不定的選民因為對你們的深刻印象而在你們的名下劃上那麽一道!”


    第三十七節 突擊


    永昌八年大順失去了雲南,雖然這並不是什麽好消息,但是局麵依舊稱不上悲觀——從曆史的角度上看。大順依舊控製著全國大部分領土,而南明並沒有取得秦嶺、淮河這一標準的南北割據線:四川憑借著地形可以長期堅持下去,自古以來就少有南方奪迴有北方支持的四川的前例;湖廣處於兩分的局麵,長江天險歸兩軍共有;而江淮戰場在許平的指揮下依舊顯得堅不可摧,南軍近一年沒有取得任何值得一提的進展。


    可是許平盼望的南明因為黨爭而後繼無力的事情一直沒有發生,在積蓄了近一年的攻擊動量後,這次明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相反許平發現自己政治上的反擊搞砸了,牛金星並沒有攔阻自己的奏章,而且機敏地進行了解釋,而李自成則給許平寫來親筆信,要他以大局為重不要在文武之間製造風波。


    但這已經不是許平能控製的了,在發現許平的反擊軟弱無力而且打擊麵如此寬廣後,被激怒的中央官僚集團變得更加猖狂,糧草和軍餉隻發給了許平需要的一半,借口很簡單就是沒錢,而且不能橫征暴斂。


    在湖廣方麵,對於渡江發起全麵攻擊大的明軍,李定國製定了一個先東後西的策略,他讓餘深河在西部防守,自己在東部集中精銳打反擊。期間李定國成功的伏擊了明軍幾次,但是明軍的戰鬥力顯得和之前大大不同,遭伏的部隊沉著應戰,就是被包圍了也不太慌張。李定國始終未能殲滅大股的明軍扭轉局麵,而且還因為他和中央官僚集團的關係同樣糟糕而後續無力。


    處於明年軍事壓力和順中央官僚集團掣肘兩麵夾擊的湖廣順軍,最終丟失了武漢,其中陣亡者就有餘深河的一個親弟弟——他在大順位高權重後,通過關係把江家的幾個兒子也招進軍中,本指望他們以此立下戰功的。


    確認了陣亡者身份後,曾經當過一次使者的鮑元朗再次奉命出使順營,黃乃明把江家兒子的屍體裝在貴重的棺木裏,讓鮑元朗帶去還給餘深河,此時湖北西部的順軍因為實力不濟已經退向北方。


    “戰場無私怨。”餘深河收下了亡弟的屍體,讓鮑元朗迴去向黃乃明轉呈他的謝意。


    “上次和餘侯說過的事,不知道這半年來閣下有沒有想過?”鮑元朗趁著左右無人,再次開始勸降:“湖南已失,此番武漢又被我朝收複,餘侯自問能免罪嗎?”


    餘深河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片刻後才搖頭道:“貴朝有言,但凡長生軍皆不赦。”


    “餘侯不算其中,若是許將軍願意歸順我朝,齊公也不會追究過往的。”南明對大順內部矛盾知道得也不少,鮑元朗告訴餘深河根據他們的情報,順廷朝議對他這個許平嫡係很不利(這個餘深河也知道,武漢丟失後到處都是彈劾他的奏章,比針對李定國的還要多。),而湖廣順軍虛弱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後方不發給足額的軍餉和糧草,甚至在戰爭期間都不發給。李定國的反擊雖然不是說獲足軍資就一定能成功,但是至少機會會大許多,而餘深河自己也幾次想給身陷武漢的弟弟解圍,但是苦於物資不足解圍遲遲不能發動,最後被數倍的明軍搶先發動攻擊擊敗了。


    這次餘深河又想了一會兒,還是拒絕道:“本人即便不為忠臣,也要做孝子。”


    “若是擔心令尊、令堂,還有餘侯生父母的安全,餘侯更應該歸順我朝。覆巢之下無完卵,餘侯若是獲罪,他們豈能幸免?”鮑元朗步步緊逼:“其實隻要餘侯點頭,我朝自有辦法幫餘侯的親人脫險。”


    餘深河看起來已經快被說動了,隻剩下最後的一些猶豫:“我有許多部下。”


    “這個就不是在下能說了算了的,”不赦免長生軍不僅僅是黃石集團的意思,製憲會議對此也不反對,現在南明輿論普遍認為許平的長生軍就是一幫無惡不作的土匪,多數都是惡貫滿盈的野獸,因此鮑元朗不能答應這個:“但若是餘侯想帶五十、一百個親信,這個在下還是能擔保的。”


    “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餘深河讓鮑元朗迴去向黃乃明複命:“貴朝要不就都赦,要不就一個也不用赦。”


    很快朝廷的使者就帶著大順監國的聖旨趕來餘深河軍中,餘深河連忙擺起香案,領著眾將山唿萬歲,然後一起跪下聆聽天使宣旨。


    這聖旨的措辭非常嚴厲,責備餘深河早在明順開戰前就玩忽職守,一直沒有做好積極備戰,等到明軍攻入湖廣後又不戰而放棄湖南,以致湖廣戰局糜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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