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遇到陸軍靠突擊艇無法渡過的大江、大河、大湖時,下官保證英勇的海軍官兵一定會為陸軍兄弟提供掩護和幫助。”海軍軍官義正詞嚴地大聲說道。


    看著薛杉把價值數萬兩的項目報告輕輕推到一邊不再列入預算考慮,陸軍軍官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再看著桌對麵那個麵露奸笑的家夥,他真恨不得一記老拳砸在對方臉上。


    坐在距離薛杉最遠的處的是剛成立的臨時空軍部的代表,相對另外兩個總是劍拔弩張的軍官來說,空軍軍官總是最低調的那個。在之前的會議上,空軍軍官曾經聽見陸軍和海軍代表大聲咆哮著互相威脅,一個揮舞著拳頭叫喊:數十萬將士絕不會答應!而另一個則反擊道:三百艘戰艦隨時奉陪!


    而空軍軍官能說什麽?他能說“兩艘飛艇和十五艘製造中的飛艇以及他們的艇員和預備艇員們不是好惹的”嗎?雖然這些人都是軍官,就連預備艇員也是少尉。


    黃石不知道這個時代空軍能做什麽,也不知道該如何發展空軍,不過他覺得正如最關心水師建設的是海軍軍官而不是陸軍軍官一樣,隻要成立了空軍部那麽切身利益和這個部息息相關的人自然就會努力去建設空軍,挖掘空軍的潛力並尋找空軍的價值。


    今天,空軍軍官也趁人不備把一封項目塞到了薛杉的討論項中,因此他今天也特別地緊張,為自己、也是為空軍邁出的這第一步。


    終於,薛杉翻到了空軍提交上去的那一份。


    “空降突擊隊!天啊!”


    從空軍軍官的兩側,同時爆發出兩聲無比悲憤的呐喊——就憑那裝不了幾個人的兩條破飛艇,空軍就想組建作戰部隊了嗎?也想和我們爭奪預算了嗎?這個隻有軍官沒有士兵的小醜軍種!一個部工作人員比所轄部隊軍人還多的小醜部!


    和兩個快要歇斯底裏的陸軍和海軍軍官不同,薛杉倒是一絲不苟地開始與空軍部代表開始對答。在薛杉的理解裏,齊國公成立三個部就是為了分而治之,而薛杉現在對此非常讚同——他覺得同時對付陸海空三個部遠比對付一個統一的兵部容易多了。


    第十三節 調任


    空軍軍官竭力為本部門的預算案辯護著,他首先扯到了海軍陸戰隊問題,每次海軍部要求增加給陸戰隊的撥款時,都再三強調這樣能夠充分利用艦隊的運輸能力。但海軍部堅決否認飛艇的運輸能力——不管是兩艘還是空軍部聲稱即將擴編為十七艘的航空隊都不具有值得一提的運輸能力,海軍部指出它們的運輸能力甚至比不上一艘小海船。這當然是空軍軍官無法否認的,他隨即企圖靠強調飛艇的更大活動範圍來反擊——以前海軍部一直揮舞著“機動力”這個武器來攻擊陸軍部吞並海軍陸戰隊的圖謀,但空軍部以其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嚐試未能得逞。陸軍軍官在邊上幫腔說從他陸戰專家的眼光看,這樣兵力投入沒有任何陸戰價值,而且罕見地高度評價了海軍的火力支援能力,他認為別說空運艦隊僅有十幾艘飛艇,就是有幾百艘飛艇也沒用用,因為(在此處陸軍軍官再一次提醒薛大夫注意自己的陸戰專家身份)飛艇無法運載重武器,大量的馬匹尤其是大炮,這樣即使能把上萬士兵(當陸軍軍官提到這個誇張的數字時,海軍軍官很有默契的用哈哈大笑來表示不可思議之情。)送到戰場,他們也是一支缺乏攻堅和自衛能力的步槍兵部隊。


    “薛大夫,陸軍擁有的是步兵團,步兵師,步槍手會得到炮兵的支援,有騎馬的傳令兵負責傳達命令,輸送軍情;而空降部隊頂多是步槍團,即便他們一次扔下一個步槍師,那戰力也和一群拿著步槍的民兵沒有什麽兩樣,他們會被北順的步兵翼輕鬆地消滅在曠野裏,攻不下任何堡壘也守不住,而這些所謂的空降突擊兵,他們的訓練經費會非常驚人,”陸軍軍官指出空軍需要訓練突擊隊學會索降,大量需要在空中的訓練時間:“訓練一個空降突擊隊員的費用可能會是普通步兵的十倍,但得到卻隻是一群民兵,”陸軍軍官連連搖頭悲歎,最後還不忘記攻擊一下老冤家:“製憲會議為了某些人的狂想,已經花費巨大訓練了一批至今沒有發揮過任何作用的陸戰海兵,難道我們還要犯下更多這種令人痛心疾首的錯誤嗎?”


    在海軍軍官反唇相譏前,麵紅耳赤的空軍同僚已經搶先反駁起來,他聲稱陸軍抱殘守缺,對其他軍種的優勢刻意視而不見,這話海軍軍官很愛聽,但是空軍部並沒能因此贏得同盟。反倒在空軍軍官大力強調空中艦隊和海軍的相同點想為自己贏一分的時候暗箭傷人,海軍軍官對薛大夫說,海軍已經擁有了大量熟悉羅盤和觀星作業的人才,並且正如空軍軍官所說,飛艇和海船有很多近似之處,比如海軍的船長製和飛艇的艇長製、又比如飛艇和船隻都論艘,再比如艦隊管理模式……總之,若是把飛艇部隊交給海軍管轄一定能最大地發揮它們的作用。


    陸軍軍官趁機也說它們需要飛艇來偵察地形,與被圍部隊進行通訊,他還表示若是製憲會議把空軍拆分為陸軍航空部隊和海軍航空部隊那陸軍部是很樂於見到的。


    本想贏得經費的空軍軍官沒有預料到這個預案突然導致本部門處於被瓜分的危險,接下來他不得不為本部門的生存而戰而不是繼續要求撥款,在他竭力為空軍部的存在意義而拚命辯白時,陸軍和海軍這對老冤家對視一笑,他們倆成功地迫使企圖染指預算的貪婪空軍部轉攻為守——在這一刻,陸軍和海軍不在是針鋒相對的仇人,而是同仇敵愾的同誌。


    對薛衫來說各部爭執是他樂於看到的,製憲會議不想自己扮演惡貫滿盈的大魔王,所以需要挑動各部互鬥——如同黃石需要挑動各黨互鬥一樣;而且也需要讓各部競爭以迫使他們提出更有效率的預案方案來爭奪有限的經費,這點和民主政體的內鬥思維也是一致的。而薛衫把自己的使命理解為把這個內鬥限製在一定範圍內,不能讓某個部獨大,而製憲會議是決心扶持弱小的空軍部的,這不僅僅出於製衡的考慮,也是因為空軍是一支很能吸引選民注意的新式軍種。


    最近南方媒體連篇累牘地報道神奇的飛艇通訊,對空軍的好奇議論充斥街頭巷尾,南明百姓人人都在討論它,其熱度已經到了“如果你不說上兩句空軍,拋出幾個是時髦的空軍新名詞或是發表一通你對飛艇的見解的話,那你就是耳聾眼瞎的野蠻人。”的地步,任紅城的大名更隨著飛艇而傳遍數省,這讓薛衫也是很羨慕的。如果將來空軍又能創造出什麽轟動性的新聞的話,薛衫非常希望空軍軍官能夠在狂熱的記者麵前說上一兩句諸如:“空軍能有這樣的豐功偉績,是和薛衫、薛軍備委員會主席閣下的熱情扶植分不開的。”或是“薛大夫一直特別關注空軍建設,沒有薛大夫就沒有空軍的今天。”之類的話。


    因此陸軍和海軍軍官其實是在進行一場絕望的鬥爭,他們的失敗在薛衫看到空軍部的預案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三個軍官吵鬧不休的時候,薛衫一直在皺眉沉思,他可以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給空軍提供方便,但是如果因此耽擱了正經事,或是激怒了陸軍部和海軍部也不符合他的利益。軍事上如果發生失敗,而憤怒的陸軍和海軍軍官又在製憲會議上指責自己應對此負責的話,薛衫知道製憲會議和黨都會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


    當軍官們的爭議漸漸平息下來以後,薛衫已經大致評估好了風險範圍:一筆不太大的撥款不至於徹底激怒陸軍和海軍,他們隻會為此怨恨空軍部的無恥,更不會危害到陸軍和海軍的軍力。


    “戰事危急,本大夫認為與其用這筆錢去訓練一支效果不知道如何的部隊,還不如考慮把錢用在更有把握的項目上,本大夫相信陸軍可以用同樣的資源訓練出更多的士兵來。”薛衫開口後,陸軍軍官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而空軍部代表則如同鬥敗了的公雞低下了頭。


    “但!”薛衫拋出了轉折詞:“正如剛才海軍部所言,有的時候我們需要把目光放得長遠一些,就像海軍陸戰隊一樣,我們的兵器日新月異,在過去不到十年裏,軍隊的樣子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必須要承認未來有些事情我們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我們是不知道的,而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們知道我們不知道,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們不知道我們就是不知道!”


    在迅速地說完繞口令之後,搶在三個凝神思考自己話中深意的軍官反應過來之前,薛衫對空軍軍官宣布道:“為了那些我們就是不知道的未來,我將請求製憲會議批準你們建立一小支空降突擊隊,人員限製在一百人內……”在大大縮減了空軍部的預案要求後,薛衫對它的代表道:“接來下就看你們的了,我希望你們能迴報給製憲會議一個繼續支持你們的理由。”


    說完後薛衫不等感激不盡的空軍軍官道謝,或是兩外兩個還沒有能夠充分領悟自己繞口令所表達的上級精神的軍官迴過味來,就連忙翻開下一封預案:“這是海軍部的預算申請……”


    下一輪的爭吵又開始了,新仇迅速取代了舊怨。


    在會議最末尾,薛衫又給了空軍部一份大禮,不過這並不是他私人給的,而是製憲會議的意思,製憲會議認為增加向淳化的運輸能力很重要,同時陸軍部和憲法師都要求立刻為前線明軍提供空中觀測。這不僅僅是指淳化戰場,整裝待發的公仆師在得知飛艇這種新式兵器後,也強烈要求為它提供空中觀察裝備。實際上空軍部在這個決議中甚至沒有陸軍部出力大,製憲會議表示會立刻增加購買飛艇的撥款,在得知通報後空軍部表示他們無力迅速訓練出大批合格的艇員,希望短時期內把工作任務限製在二十艘飛艇內,也就是三個月內隻再下達這樣多的飛艇訂單;對此陸軍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強烈要求把這個數字加倍,而薛衫則慷慨地表示,製憲會議早在通報三軍部前就已經有了預案,他們會把陸軍要求的數字再加倍——顯然因為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而產生空軍迷信崇拜症的不僅僅是普通百姓,其中同樣包括了很多製憲會議的議員。


    ……


    隨著夏季最炎熱的日子漸漸過去,憲法師的處境也在不斷好轉,順軍看起來已經耗盡了他們儲備的臼炮炮彈,最近鎮子裏海落下了許多沒能爆炸的這種炮彈,大多不是北伐軍所有而是北順的山東仿製品。以憲法師參謀的眼光看,順軍對這種武器的仿造技術還不是很過關,質量相當低劣大部分都無法爆炸,一些爆炸的也沒有形成大量的破碎片而是幹脆地一炸兩半變成兩塊鐵皮,有的甚至隻是球體炸裂而已。


    隨著秋天一步步臨近,唐得生手下對空軍的看法也在慢慢轉變,越來越多的飛艇往來於龍潭和淳化之間,給被圍的明軍送來外界的消息。珍貴的報紙在士兵手中傳讀,讓他們能夠不顧疲倦地繼續工作和戰鬥下去,其實僅僅是看到新的飛艇抵達,明軍的士氣就會為之高漲,這讓他們感覺依舊和後方連為一體,而不是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


    很多空軍艇員因為飛艇失事而喪生,但經過他們的努力,有一百名補充兵被送到了淳化,對憲法師來說這點補充無異於杯水車薪,但卻對軍心起到了驚人的鼓舞效果,現在士兵們普遍相信遲早有一天飛艇會在天空中形成一道橋梁,把不計其數的兵員和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進淳化。同樣是為了鼓舞軍心的目的,唐德生大張旗鼓地讓返航的飛艇把一小批傷病運迴了後方,當然這都隻能是輕傷員,但這個舉動同樣激起了南明報紙的極大熱情,迴到龍潭的傷兵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他們確實也是英雄。賀飛虎親自趕到龍潭給傷兵們授勳,接著就是無數狂熱的記者撲上來采訪,而這些消息很多又通過飛艇帶來的報紙流迴了淳化。


    前幾天飛艇送來了一大批簡易氣球,這些兵器被組裝好後唐德生立刻就把它們都放上了高空,現在順軍在白天已經沒有任何隱秘調動可言,氣球懸浮在順軍的陣地上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夜間也會從空中不時扔下照明彈,把他們的部署暴露出來。


    今天淳化鎮的明軍陣地上正在緊張地進行著炮兵調動,幾天來憲法師的參謀和空軍軍官討論後,認為有可能用氣球幫助陸軍的炮兵指示目標。以往限於地形明軍看不到障礙物後順軍兵力、輜重和彈藥的擺放,更看不到越過對方矮牆和工事後本方的彈著點。空軍軍官覺得可以用旗語指引地麵炮兵攻擊,讓明軍的騷擾炮擊變得更有效率些。


    唐德生同意進行這樣的配合實驗,他看著忙碌著的炮兵,輕聲說道:“想來那邊許將軍一定很苦惱吧。”


    確實如同唐德生所說,許平現在確實很煩惱,明軍的高漲士氣一點兒沒有下落的跡象,對於這樣龐大的火器防守部隊,他找不出什麽代價低廉的攻擊辦法,實際上就是代價高昂的強攻都沒有什麽必勝的把握。現在明軍白天的地麵偵查幾乎絕跡,幾個氣球陰魂不散地一天到晚掛在頭頂上,把順軍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順軍指揮官都很清楚這些氣球能夠看到順軍陣地的每一個角落,偵查的一個法則就是當你能看見他時那他也能看到你,順軍突擊隊以前就是靠望遠鏡搜索敵軍火力死角——隻要你在望遠鏡裏看不到敵人,那此處就是敵人的火力死角,隻要在前進的時候保證望遠鏡始終看不到敵人,那就說明你找到了一條敵軍的火力盲帶和安全進攻通道。


    現在無論在順軍陣地的任何位置,隻要抬頭就能看見天上那幾個大球,所以有經驗的順軍老兵都明白他們無所遁形,這大大降低了他們對滲透攻擊的信心——也確實已經沒有什麽成功可能了,隻要他們一集結就能看到氣球上的明軍開始揮動旗子,雖然不知道他們旗語的具體內容但他們肯定不是在向後方報告“平安無事。”


    ……


    此時在浙江的易猛也在積極訓練部隊與空軍的配合問題,第十四師“誠實”也已經抵達浙江和公仆師共同組成了第七軍,誠實師的抵達當然讓易猛感到很興奮,因為這意味著他的師不再是孤軍奮戰。但第七軍的軍長則讓易猛有些擔憂,他是李雲睿的長子,北伐初期第七師的上校副師長,後來的第八師師長。


    而且據易猛所知,李公子之前還在江西造成了相當的惡劣的影響——因為媒體的注意力完全被空軍的成功吸引過去了,所以江西發生的事情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是陸軍部曾經含含糊糊地通報說,江西的第一軍和第二軍發生了大規模嚴重違抗軍紀的行為,不久後從湖廣退迴江西第四軍以武力介入,協助北伐軍統帥部平息了大規模違紀事件。


    陸軍部說得很含糊,一開始易猛對此事也不是很關心,他更重視整軍北上和順軍交戰的事宜。但既然得知李公子將會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那易猛自然而然地開始打探他的過往經曆,以便更好地和軍部配合。


    據打探來的消息說,李公子是堅定的鷹派,主張對順軍進行毫不妥協地掃蕩,這給易猛的第一感覺就是未來的軍長很和自己的脾胃,盡管易猛覺得李公子在身為第七師副師長時破壞與順軍協議、下令水師對長江上順軍船隻進行無差別攻擊有些孟浪,但他覺得可以理解。


    不過隨著易猛通過關係漸漸了解江西事件的經過後,他就開始擔憂了:安慶之敗後第一軍和第二軍退到江西後痛定思痛,開始嚴肅軍紀,北伐軍參謀部說每一個不服從軍令的人都該被處死(就易猛的理解一開始就是說說而已);但很多士兵、甚至包括低級軍官都高喊說這話的人才該滾出軍隊(就易猛的看法這也是怨言罷了,並非一定無法冷卻處理)。


    但事情很快就開始脫離軌道……具體的情況陸軍部方麵支支吾吾始終想遮掩,製憲會議也哼哼哈哈地含糊其辭,反正易猛隻知道第四軍在聞變後態度最為強硬,出動軍隊開入鬧事的軍營,聽說還動用了大炮進行鎮壓,李師長是現場指揮官。


    “到底為什麽製憲會議會派李軍長來浙江呢?”易猛既迷惑又擔憂,這位新任軍長看起來脾氣火爆而且不太體恤士兵。


    陸軍部已經告知很快就要發動第二次北伐,重奪湖廣並確保南京,易猛覺得自己需要再進一步打探這位新軍長調任背後的隱情。


    第十四節 假像


    南明臨時陸軍部的副部長曾格武正在浙江視察軍務,他主管陸軍部後勤事宜,易猛和他是軍校的同學(部長也一樣和他還有唐德生、陳偉他們是同學),由於黃石把所有的老部下、老班底都派去前線輔佐黃乃明了——他們也很高興,因為這樣軍功總是要在戰場才能立下的,所以臨時陸軍部成立的時候,製憲會議就按考試成績定座次,除了供應幾個新師的軍官外,還把軍校的學生大量地劃拉到各軍部的崗位上去,現在陸軍部和幾個新師一樣全是由群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領導。


    老同學見麵,他們把酒言歡先是迴憶往昔的校園時光,然後再一起痛罵海軍部的王八蛋,過足了嘴癮後易猛覺得酒也喝到位了,就開始切入正題:“江西那邊,到底是怎麽迴事?”


    實際陸軍部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麵,隻知道北伐軍統帥部狠下一條心開始進行清軍運動,把軍法官大量地趕出軍隊或剝奪他們的執法權力。而第四軍是其中執行得最堅決的,製憲會議和陸軍部不敢和軍方撕破臉,也默許了他們的改製,不過還是有很多軍法官被清理出軍隊後利用各種關係去向齊國公府抗議,幾個大黨的代表因此又跑去齊國公麵前訴苦,其中李軍長就是一個重要的目標。


    其實風聲才起,李雲睿的夫人就跑去找妹妹、妹夫告狀,說的當然都是軍方對現行製度的那些怨言。有過北京之變後黃石小心謹慎了不少,現在黃石集團還掌握著龐大的政治、軍事資源,足以造成一場大動蕩;而眼下進展總的說來還比較順利,黃石覺得照目前這個形勢發展下去遲早軍方不得在既成事實前低頭,他不想太過刺激黃石集團。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玩杯酒釋兵權的好時機,一旦軍隊出現大動蕩占便宜的是李順。


    除了擔憂黃石集團的實力外,首先黃石本人也無意把老部下們一鍋端,他還是希望能讓舊部們有個富家翁的下場,其次製憲會議目前隻有“奉旨造反”的膽量,黃石總結在明廷那邊失敗的教訓,覺得自己要是在後方耍陰謀詭計第一有點說不過去,第二搞不好又會培養出新的軍閥集團來——就是製憲會議對自己的地位都不自信,雖然好幾年過去了而且卿院已經擁有的巨大的力量,但是他們多少還是覺得自己的權利是黃石賜予的,很有點心虛的感覺;而如果黃石赤膊上陣下令某支軍隊對友軍動武,那造成的思想和軍事混亂難以預測,而且這支軍隊如果僅僅是因為黃石的命令這樣做,那顯然還是私人武裝而不是國家軍隊,除了需要用利益收買外,將來搞不好又得清洗他們。


    本著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態度,黃石打算繼續糊弄黃石集團(而且他此時對製憲會議的反抗精神也有點高估),就在妻子和妻姐麵前附和了一通,說了些莫能兩可的話。


    錯誤領會黃石態度的李夫人(她說什麽也猜不到黃石的本意居然是把自己的手腳都砍斷,把自己的爪牙都拔光。)立刻給丈夫和兒子去信,同時黃夫人也給黃乃明去信,說什麽:你父親還遠沒有到糊塗的時候,而且就是糊塗了,也是向裏糊塗不會向外糊塗。


    收到嫡母的信後黃乃明膽氣頓時也壯了,清軍活動進行的極其嚴格,而且對製憲會議和卿院也寸步不讓,堅持要說要想北伐成功就必須在軍中統一思想。結果被黃石寄予厚望的製憲會議立刻被軍方的強硬態度嚇倒了,沒有表現出多少黃石所期盼的反抗精神,三大黨的黨魁都覺得黃乃明再怎麽說也是黃石的親身兒子,雖然製憲會議幫了齊國公很大的忙,但是要是和齊國公的兒子死磕必然會引起齊國公的懷疑,搞不好會被當成圖謀叛亂被剿滅了。既然不可能理解黃石為什麽一心一意要和自己的子侄和爪牙作對到底,那齊國公所有的暗示鼓勵都被理解為齊國公在給製憲會議留麵子。


    既然齊國公這麽給製憲會議麵子,那製憲會議也得投桃報李,竭力幫助黃乃明隱瞞事變,通過安排新工作來平息被清理的官兵的怨氣——大批的打發去陸軍部或新建的師工作。不過李師長作為清軍的急先鋒,先是動用大炮炮擊騷亂士兵,後來還出動騎兵用馬刀予以驅趕,在軍中極不得人心。不但製憲會議想把他撤換以平息軍中怨言,就是北伐軍內部都覺得有這麽一個不得人心的師長對軍隊也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李師長深得高級軍官的讚揚,他們不能容忍為集團出力的人被免職調迴後方充入後備役,而製憲會議趁著後方空虛的機會控製了三軍部也不願意讓黃石集團的人又滲透到他們的地盤裏,因此雙方一拍即和,把李公子升任為第七軍軍長,派到東線去當官。


    曾格武知道的差不多就是製憲會議那邊所知的情況,他給易猛介紹完以後,公仆師的師長頓時滿頭大汗:原來製憲會議和陸軍部是在扔燙手山芋,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丟失陸軍部,而寧可承擔更小的一點的損失——讓李公子得到一部分浙江兵權。


    不過易猛也聽明白陸軍部的意思,那就是接受李軍長的軍事節製,但是部隊實權還是要掌握在軍校學員手裏。


    “大家都是為國效力,李軍長也不會把你們往火坑裏推嘛。”陸軍部知道李軍長還是很想立功的,有功大家分,陸軍部隻要易猛能夠拿到他那一份就可以:“再說,陸軍部也確實拿不出比李軍長更合適的人選,他出身將門世家又久經沙場,是難得的將才啊。”


    要是淳化已經解圍了,那陸軍部可以提議讓唐德生升任軍長,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與許平交鋒,既曆練過一番又有了名氣,能夠服軍心和眾口。可是現在當然無法把唐德生調出來,賀飛虎分身乏術,要說讓一個從軍校出來從來沒有帶兵打過仗的年輕人指揮幾萬大軍,不要說北伐軍統帥部不服,就是製憲會議自己都不放心——畢竟李軍長還上過戰場打過幾仗,年紀隻比賀飛虎小幾歲而已。


    易猛也承認李軍長確實比其他人有資格得多,更不說用說他還是李將軍的長子,妹妹還是金參謀長的二兒媳。


    “李軍長當然不會孤身前來指揮第七軍,”曾格武告訴他的老同學:“李軍長會帶來自己的參謀團。”


    “軍參謀團?”易猛立刻問道。


    “是的,你的師部當然還是你自己的。”曾格武微微一笑:“不過李軍長好像向齊公推薦了兩個副師長人選,他知道公仆師和誠實師都沒有副師長,而且你們兩位師長都沒有實戰經驗。”


    “誰?”


    老同學吐出的兩個名字讓易猛大吃一驚:“他們兩個?”


    “是的,其他人都被世子帶走了,後方已經沒有任何有戰鬥經驗的老將了,而且其他人都是李軍長的叔叔伯伯,要是他是軍長,叔叔輩反倒是副師長,這樣大家的臉怎麽擱啊,再說那到底是誰聽誰的呢?”曾格武有些話沒有說,其實陸軍部也不願意讓這倆人在後方工作,能打發到前線當個副職就當個吧,能發揮餘熱最好,反正自己已經提醒過易猛了,明天再去和誠實師的師長同學談談心,讓兩個心裏有數不被抓走了軍權就夠了,至於剛剛告訴易猛的事情屬於絕密,副部長再三強調絕對不許走漏風聲:“很不容易打探來的消息哦,現在陸軍部知道的都沒有幾個,李軍長也不知道陸軍部知道此事了。”


    如果是久經官場的老人,那有些默契的事情就不用問出口,但易猛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陸軍部不會同意李軍長的人滲透到公仆師裏的,對吧?”


    “軍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單位,現在是兩個師一個軍,但將來也許會有三個,第七軍現在下轄公仆師和誠實師,但將來這個軍完全可能被解散,如果需要公仆師很可能將來會被劃撥到第六軍中去,陸軍部看不出有什麽必要讓軍和師結成一個密不可分的關係。”副部長大人一開始試圖用暗示來達到效果,還頗有官方風範地用“陸軍部”來替代“我”來發言,但曾格武本質也是一個剛畢業年輕人,馬上就原形畢露:“但公仆師是一個穩定的編製,我不認為擾亂這個編製有什麽好處,這兩個副師長也是臨時的。”


    “我還是不太明白陸軍部要我怎麽做。”話都說到這種地步,易猛依舊想要更明確的指示。


    “我覺得當初許將軍做得挺好。”


    “許將軍?”易猛完全聽不懂。


    “我是說許將軍奪印那次的事。”


    “哦,不用給李軍長太留麵子麽?”


    “當然不行,”曾格武馬上否認自己是這個意思:“許將軍前車之鑒不遠,陸軍部希望易老兄為部裏贏得光彩,但是不能做得像許將軍那麽絕,意思到了就行。”最後副部長還鼓勵道:“不過無論如何,陸軍部是站在易師長背後的,公仆師和誠實師背後是整個陸軍部!”


    “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背後,還是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背後呢?”


    “當然不會是前者,我們又不是許將軍那種猛人,也不想去投闖。”


    ……


    李軍長抵達浙江後,易猛馬上帶著僚官趕去拜見:“聽說軍座(黃石最開始這麽開玩笑地叫過一兩次,隨後迅速傳遍全軍,現在已經蔓延到了浙江的部隊中。)前來領導第七軍,第十三師全體官兵都歡欣鼓舞。”


    “易師長快請坐。”李軍長讓參謀們上茶,兩人閑談了片刻,又有一人在門外報見,李軍長起身把來者請進來,親自介紹給易猛:“這位是王將軍。”


    “末將王啟年,”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將依舊腰杆筆直,精神抖擻,他向易猛認真地行禮全無傲氣:“見過易將軍。”


    “原來是王將軍,哎呀,真是久仰大名。”易猛當然不會蠢到說自己已經聽說過李軍長要帶王啟年和吉星輝來浙江。


    “易將軍過獎了,易將軍才是英雄出少年。”


    李軍長讓兩人見過之後,就不再廢話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他打算把王啟年派到公仆師當副師長。北京之變後所有的營官都把責任推給了賀寶刀和王啟年,王啟年雖然在抵達福建後竭力想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賀寶刀,但是他一樣不敢去見金求德。這次李軍長前來浙江統領軍隊,需要幫手協助他控製軍隊,老將都是長輩不好使,就動起了前北方同盟的主意。


    這批人依舊和黃石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王啟年、吉星輝他們和很多南明高級軍官都是兒女親家,他們的女婿、侄女婿之流大多也沒有跟著去北方同盟而是逃迴南明,他們的子侄倒是多跟著去了北方同盟然後又一起逃迴南方,但他們的嶽父們也都很想再拉自己的失足女婿一把。


    李軍長不想當空頭司令,就答應了很多叔叔伯伯們的要求,把大批待業在家的前北方同盟子弟——主要是救火營的那一幫收編為自己的軍部骨幹。這樣李軍長既得了不少人情,又獲得了一支信得過的嫡係——前救火營的軍官們磨拳搽掌,發誓要和許平再決雌雄,讓他狠狠地償還當初討伐北方同盟時、殺害大批救火營弟兄的血債;他們也想用戰功重新獲得失去的往昔榮譽。


    以前黃石和老弟兄講法律的時候他們和黃石講人情,這次黃石講人情的時候他們又開始和黃石講法律了,既然提刑官已經赦免了這些北方同盟的罪責,李軍長就跑去找姨丈討要救火營的營旗——救火營投降迴來後黃石把它沒收了,李軍長想要迴去當第七軍的軍旗。但黃石雖然表示他不幹涉法律,但營旗問題倒是很堅決,直截了當地告訴李軍長他早就把蝮蛇旗給燒了。


    “王將軍曆經戰陣三十餘載,多次和許賊交戰,”王啟年和吉星輝的身份比較麻煩,其他的小魚小蝦李軍長都輕鬆替他們要到官銜,但王、吉二人陸軍部卻推三阻四不肯給予正式任命,最後勉強同意給予臨時上校的身份,故而李軍長還是叫他們二人將軍而不是什麽官銜,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易猛的臉色:“所以我想讓王將軍到公仆師當個掛名的副師長……”


    “這太好了。”如果不是實現有人通氣,易猛肯定會大吃一驚,但是既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他的表現就很完美:“有王將軍蒞臨指導,十三師的站力定能突飛猛進。”


    接著易猛就把王啟年大肆吹捧了一番,他的反應讓李軍長很滿意,看起來易猛不是個不好打交道的人,對於王啟年打算帶一批人去公仆師的要求,易猛也是不等他們說完就滿口答應,說公仆師確實需要來自救火營的經驗豐富的軍官指點。


    把這個話題迅速帶過去後,李軍長又問起第十三師的軍心士氣問題,易猛拍著胸脯保證一切都運轉良好。


    “所謂強軍,講的就是令行禁止。”王啟年問易猛道:“敢問師座,第十三師沒有政出多門的情況吧?”


    李軍長也盯著易猛的臉看,對這個問題的迴答同樣非常關心。


    “政出多門?”易猛一通搖頭:“絕對沒有,全師上下號令森嚴。”


    “第十三師中軍法是如何行使的?”李軍長提到了關鍵問題。


    “是軍法官帶著憲兵隊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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