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百姓是不是能夠承受加征的幅度,他們手中的選票能讓代議員去仔細權衡,而是不是把錢花在正確的位置,卿院也會監督。


    “我們都知道憲法師的困境,每天南京那裏都會有新的消息傳來。”任紅城對易猛說道,順廷方麵的宣傳——其實就是《遼東人民觀察家》,對憲法師的悲慘境地進行了添油加醋地渲染和描繪,不過現在這種宣傳正開始起反作用,南明的報紙從最開始的悲歎,漸漸轉為緘默,最近已經變成憤怒,大批的記者在質問卿院和製憲會議究竟有沒有做些什麽來拯救第十二師。前些天《遼東人民觀察家》(這報紙可以在南明治下發行,當然南明的報紙肯定不可以在遼東發行)又一次得意洋洋地宣傳一百多名明軍士兵向順軍投降時,《廣西報》發號外反駁:但還有百倍於他們的士兵沒有喪失鬥誌,仍在最困苦的情況下堅持戰鬥。


    “五省卿院都已經通過決議加征新稅,除了正式的軍餉外,各省卿院會加倍誌願兵的撫恤,同時再給所有誌願兵除軍餉外的新補貼。”


    “這真是個好消息。”易猛和他身後的軍官們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還有,製憲會議宣布會發行一千萬兩的戰爭公債,這筆錢將盡數用來購買武器、訓練新兵,”任紅城笑著對麵前的軍人們說道:“製憲會議和卿院會堅決地支持你們,絕不會與北順和談!”


    說完了自己帶來的消息後,任紅城問道:“易師長覺得淳化戰局到底如何,憲法師還能堅持下去嗎?”


    “淳化不是軍力問題,以淳化的一萬五千兵力,還有他們事先運去的充足物資,再堅守幾個月甚至半年末將認為都很有可能。如果唐準將頂不住的話,那隻會是因為軍心問題。”易猛等人也很關注淳化方麵的報告,從南京傳來的消息看,易猛等人都擔心憲法師軍心瓦解,或是軍官指揮體係失控:“需要幫唐準將提高軍心士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憲法師的官兵知道後方、卿院都很在意他們,友軍也急迫地想為他們解困。”


    “還有他們堅持在淳化對我軍的意義。”任紅城補充道,現在淳化不僅僅有軍事上的意義,憲法師得堅持也在鼓勵著後方的民心。


    “是的,任大夫。”易猛指出現在最麻煩的是淳化內外隔絕,明軍沒有辦法把他們的意願傳達進去,雖然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是易猛堅決請戰:“請卿院下令公仆師率先出擊,末將一定能殺開一條血路,衝進去與唐準將取得聯係。”


    任紅城沒有立刻迴答而是看了身邊的臨時陸軍部的軍管們,他們一起衝著製憲會議的代表搖頭,明軍現在無法進行大規模的反擊,隨著順軍雲集淳化附近,浙江需要相當的兵力來保衛,以備順軍分兵南下,現在浙江境內不僅僅有公仆師這支南明野戰軍,但它是最有戰鬥力的一支。


    這幾位臨時陸軍部的軍官很清楚短時期內江西方麵的援助是絕對指望不上的,在他們離開泉州前陸軍部剛收到一條急報:第一、二軍那邊發生了極其嚴重的上下級衝突。從北伐初始將領和軍官、軍官和士兵之間就不斷積累的矛盾,經過安慶之敗後變得更加尖銳。屢屢有士兵高喊大致是“齊公用保衛自己切身利益之類的鬼話把吾等忽悠到了軍隊裏”這樣意思的大不敬話語,還嚷嚷諸如“不當成打殺由人的牲口”或是“不替黃去病打天下賣命”之類煽動性的言論——這些本來都隱藏在下麵的怨言在安慶慘敗後開始浮上明麵;而第一軍等野戰單位則嚴厲批評軍法官在軍中製造了空前的混亂,以致軍隊比當初才訓練過三個月的新軍都不如——在某些方麵這話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這些以往的糾紛和互相指責對製憲會議來說不是新聞,而且報紙的注意力也一直集中在南京附近的戰事上,但是剛剛爆發的衝突雖然還沒有得窺全貌,但是牽扯之廣也已讓製憲會議和陸軍部駭然,擔心如果處理不妥可能會發生大變。


    “浙江的卿院選舉即將召開,”見狀任紅城就迴頭對易猛說道,雖然戰事急迫,但是製憲會議不打算繼續等待,他們已經下令結束在浙江的軍管,無論如何都要按時召開各級卿院和政府的選舉:“卿院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消息送進淳化,而公仆師也決不能輕擲。”


    作為製憲會議的全權代表,任紅城對江西的事情也有所耳聞,製憲會議緊急磋商後的結論是全力幫助黃乃明、金求德等人把事件平息掉;他們同時還祈求上蒼希望不要讓南明媒體注意到江西的衝突,至少不要在此時對江西方向特別關注。另外一條舉措就是製憲會議決心在力保浙江同時努力支援憲法師,南明的報紙不在政府的掌控之中,如果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拋出各種各樣的噩耗——在安慶大敗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的時候,捅出了江西的事件,並且憲法師還向順軍投降的話,製憲會議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


    作為製憲會議的堅定擁護者,任紅城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竭盡全力幫助議院渡過難關——既要保住浙江,也要讓憲法師堅持下去,製憲會議經不起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當然,任紅城覺得這些苦惱還是先對易猛這些東線指揮官保密為好。


    ……


    半個月後,在龍潭。


    “成功了,對麽?”任紅城衝進陳偉的指揮部,剛才他一聽說消息就急匆匆地跑來。


    “是的……”陳偉點點頭打算說話。


    “太好了!”任紅城興奮地搓搓手:“我立刻就走。”


    “等一下,任大夫,我們隻成功了一次,而之前五次都失敗了。”在前五次的失敗中,新式兵器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十個人摔成重傷,還有三人摔死,五個生死未卜。


    “但是這次成功了,對不對?”不等陳偉迴答,任紅城就叫道:“馬上把東西都裝上,我一個時辰內就出發。”


    “任大夫,再等一等,”陳偉對製憲會議的全權代表勸說道,對方的身份是如此的重要以致不能有失:“任何新式兵器一開頭都會失敗很多次的,一次成功不可靠,再稍微等一、兩天吧,更不用說這路程要比實驗距離遠得多。”


    “憲法師已經不能等下去了。”任紅城輕輕推來陳偉拉住他的手,對議會師的師長微笑道:“兩天來五次實驗中,這麽多人死了,他們也沒有等一等再上。”


    “您太重要了。”陳偉懇求道:“如果您有三長兩短,製憲會議的使命誰去完成呢?”


    “我重要就是因為我肩負製憲會議的使命,如果我不去完成它那我就一文不值,兩天來的犧牲也毫無意義。”


    ……


    淳化,


    李洪坐在營地裏默默地看著地麵,驕陽把大地烘烤得像是一塊鐵板。無論是傷病還是健康,還活在這裏的一萬一千名明軍官兵現在都變得比以前沉默寡言許多。天雖然這麽熱,但順軍又恢複了他們的攻勢,前天攻擊明軍外圍堡壘的時候,守軍沒有特別奮力的抵抗,一半迅速撤迴了主陣地,而剩下的二百多人向順軍的突擊隊投降了。


    而順軍又用這個為例向淳化附近的明軍陣地喊了一天一夜的話:“公侯將相,都不值得用命去換。”


    李洪無意去用命換什麽公侯將相,以前當兵會被人看不起,認為沒出息混飯吃就會欺負老百姓。但現在不同了,李洪的父親以前是私塾先生,後來被招去學校當老師。像他這樣出身的人按說永遠不會去當兵,但是在卿院和總督府的宣傳下,當兵突然成了一件光榮的事情,被認為是保衛街坊鄰居、保衛本鄉本土的好漢。工錢又高,又有榮耀,而且總督府還許諾將來會幫著退伍軍人找工作,李洪就誌願參軍了。


    在訓練營的時候李洪被告知:訓練官和軍官可能會對新兵破口大罵,用各種各樣的語言來羞辱他們,以刺激他們加倍努力地訓練;但絕對不會動手打人,因為所有的誌願兵都是為國效力,毆打他們就是向國家挑釁。


    “為國效力。”想到此處李洪自言自語了一聲,在被分派到第十二師以後,軍法官領著憲兵到各營巡視,告訴他們有任何不滿都可以向憲兵隊報告,軍法官一定會為他們秉公處理。最重要的一條是,李洪記得軍法官說得很清楚,最嚴厲的軍法也不包括死刑,因為所有的誌願兵都是為國效力,他們不應該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下——凡是涉及死刑的罪名都必須交給後方的提刑司處理。


    現在對十二師來說就確實是一個難題,最近越來越多的逃兵在企圖逃走時被巡邏隊抓獲,他們大多不會抵抗,因為直到今天為止這些逃兵都隻是被唐得生關到打牢裏麵去了而沒有處死過任何一人。唐德生向憲法師的官兵宣稱:他會嚴格地按照軍法行事,保證每一個誌願為國效力的人能夠在後方得到公正的審判——如果最後他們的罪名是叛國的話;或是得到禁閉的處分——如果他們表示悔改軍法官表示可以把他們的罪名下調為違抗軍令。


    這對逃兵來說無疑大大降低了開小差的危險性,但大家也都同意唐師長不是個殘暴的人,每次李洪在心裏琢磨逃亡的念頭時,總會感到若是就這樣走了還是有點兒對不起唐師長。


    “送到後方審判,唐師長真的認為我們還能解圍嗎?”李洪有些無聊地輕輕用槍敲打腳前的地麵,他感覺有些人說得也有道理:不值得為了一個月二兩銀子死在這個異鄉;打勝仗軍官升官發財,和我們小兵又有什麽關係?


    李洪一直在沉思,直到他的思路被周圍的驚唿聲打斷,大批的士兵從房屋裏湧上街頭,指著北方的天空大喊大叫著。


    和同伴們一起,李洪也走到赤日炎炎之下,仰天望著從天邊飄過來的那朵紅雲:“是天劫到了麽?”他在心裏想著。


    當紅雲飄過順軍陣地上空時,許平還有他手下所有的順軍將領都和士兵一樣翹頭仰望,很多士兵已經跪倒在地開始祈禱。許平也驚駭不已地看著這異兆,在心裏反複自問:“天意如何?上天這是在給我預兆嗎?兇吉如何?”


    幾個時辰後,當紅雲最終於傍晚時分在淳化鎮上空停下時,唐德生也跪在他部下的中間,誠心誠意地禱告道:“若天公果然不棄小人,敢請再降三日甘露……”


    一條粗粗的纜繩從頭頂上拋了下來,接著明軍士兵就聽到從天而降的聲音:“找個地方係緊了,把我們拽下去!”


    “天仙下凡啦!”


    “天仙下凡啦!”


    沒有人去完成神仙的要求,激動的明軍士兵奔走相告。


    ……


    底下鬧騰了半夜,總算是聽明白要求把飛艇栓牢靠,任紅城再次踩在了地麵上時,唐德生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任大夫,真是您啊!”


    “是我,我不是什麽上仙,也不會有什麽上仙假扮成我的。”飛艇的艇員是草草訓練出來的,飛艇本身也是到龍潭組裝起來的,在沒有經過充分檢修也不清楚風流的情況下強行飛來這淳化,一路上自然是頗遇坎坷。在艇員調節著高度尋找著風向來淳化的這一路上,無數次的顛簸把任紅城嚇得半死,但每當這時他都會在心裏拚命安慰自己:“我還要當國卿呢,有一天我會去競選總督,說不定還能競選首輔呢,我不會死在這裏的。”


    結果好不容易到了淳化後,下麵的人鬧騰了好久一直沒人去係纜繩,任紅城一夥兒差點又被風吹走了。


    與任紅城同行的還有一位陸軍部的軍官,他帶著望遠鏡和地圖打算觀察並記錄順軍的部署,結果在空中吐了個七葷八素,現在被幾個氣艇艇員抬下來時還神智不清。


    “任大夫來這裏幹什麽?”


    “我代表製憲會議,向唐將軍表示感激,向憲法師的全體官兵表示感激之情。”任紅城緊緊握住唐德生的手,用力地揮動了幾下,鬆開手後他腳下一虛差點摔倒——在空中時任紅城一樣沒少吐,隻是靠著頑強的意誌所以現在還能站著說話:“我帶來了五萬多封信,大都是憲法師官兵的家書。”


    第十二節 軍種


    接下來的幾天對淳化憲法師官兵來說是很平靜的一段日子,緊緊圍在四周的順軍沒有發動任何攻勢,部分地區的順軍還主動後退了一段距離放棄了陣地,就連日夜不休的宣傳人員都一下子變成了啞巴。


    戰場雖然平靜,不過對李洪這種普通士兵的內心來說並不平靜,飛過來的怪物並不是什麽上仙下凡,不能一下子降下甘露、不能讓明軍士兵變得刀槍不入,更不能奪走順軍手中的武器或是許諾給士兵死後的幸福。憲法師沒有對士兵們隱瞞任何事情,相反師部盡力讓每個士兵都盡快知曉那個飛艇是一種新式武器,李洪已經明白接下去的戰鬥還是要靠自己——對麵順軍或早或晚也會察覺真相。


    平均每個士兵都拿到了幾封家信,李洪手中就有父母和妻子的來信,還有來自街坊鄰居的信件,以及一封區長寫的親筆信,除了這些指明給他的信件外,還有統一印刷的江西卿院致敬全體憲法師江西籍官兵感謝信(其他各省官兵也有他們卿院發來的致敬感謝信),以及製憲會議告全體憲法師官兵書。


    製憲會議和省卿院感謝李洪為國效力的信他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邊,但是父母妻子和鄰居的來信他一直揣在懷裏,每當閑下來的時候就取出來如饑似渴的閱讀。雖然軍校對所有誌願兵都進行了識字教育,但還是有一些人看不太明白家人的書信(很多也是口述代寫的),這個時候就會到處找人幫著念,李洪這幾天來就為一個同伴把他收到的信念了幾十遍之多。


    製憲會議的書信裏高度讚揚了像李洪這樣的普通士兵的犧牲精神,賭咒發誓說一定要全力給他們解圍——在恰當的時候,同時製憲會議還反複強調了他們正在發行公債,會組建更多的軍隊,會製造更多的軍火,他們竭力像讓普通士兵相信他們的堅持對國家非常重要,國家正從他們呆在淳化的每一分、每一秒鍾受益。李洪並不懷疑這個,但“國家”這個詞對他來說還是太空泛了,雖然意識到自己戰死疆場不是沒有意義的,但是普通士兵還是不能僅僅通過製憲會議的這封信想通自己為什麽要死在這裏。


    省卿院的書信具體了很多,和製憲會議一樣省卿院也在賭咒發誓,說他們正在征更多的賦稅,每月會給李洪額外一兩銀子的補貼,保證成色而且一定會把任何敢於貪汙軍餉的人絞死,省卿院還保證會加倍撫恤,會讓戰死者遺族衣食無憂。但李洪還是不能不想到他家鄉的妻子,作為家裏的頂梁柱,如果自己戰死他有些懷疑省卿院是不是會實踐諾言,會照顧自己的妻兒一輩子。


    區長的信是手寫的,他重複了一些製憲會議和卿院反複強調的話,用對子侄的口氣告訴李洪區裏正在組織人手,照顧所有的軍屬,區長表示希望早日聽到憲法師獲勝歸來,李洪本人安然無恙的消息。


    街坊和妻子的信裏證實了區長信中的話,妻子說街坊們最近很照顧她和孩子,而且鄰居們都很為李洪擔憂,他們每天都關注報紙上關於淳化的新聞,在她麵前不苟言笑,最近家裏打水扛米也都不用自己做了,鄰居們都搶著幫忙,平常總和李洪吵架關係非常不好的王家,現在對李家也變得客客氣氣的。總之,家裏一切都好,妻子希望李洪一定要平安歸來。


    父親的信裏也提到這些,還說他之前雖然不支持李洪(重磅炸彈級的關鍵字)誌願從軍,但時至今日也沒有什麽話好講。父親的信很長,說道大家現在要交更重的稅,而無論是鄰居還是他學校的同事都把積蓄購買成了公債,購買公債的人聽說李洪的事情後,對他父親表示他們拿出積蓄就是為了能幫上前線將士一份力,當然,他們肯定也希望將士們能夠把順軍擋在境外,不讓他們能夠攻入家鄉。


    李洪的父親還提到前些天有個憲法師的士兵被順軍遣送迴了家鄉,李洪的母親聽說後一下子就病倒了,她非常盼望兒子也能這樣平安迴家。但李洪的父親表示,看到周圍人的表現後,他更希望李洪能夠像個勇士般的迴家,讓他們這個有書香傳統家庭不因為出了個當兵而感到恥辱——之前頗有一些,而是能夠驕傲地告訴鄰居他們家裏的孩子曾為國效力。


    “為國效力。”李洪輕輕地又把這個詞念了一遍,他把父親的信又拿出來看了一遍,在信的後麵父親講道,曆朝曆代,從來沒有聽說小民可以用選票拒絕朝廷征稅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官府在國家需要錢的時候要發行債券乞求百姓購買,李洪家裏不用說,還算有點錢的幾個鄰居也不用說,他父親告訴他每天在現在城裏掏陰溝掙幾文錢的苦工也都在買債券希望能保住他們的投票權……幾千年來,江西父老第一次有了投票拒絕交稅的權利,但他們卻用這個投票權支持官府征更重的稅:“……每個人都心甘情願繳納這樣的重稅,並拿出他們所有的積蓄,因為他們都相信憲法師官兵一定能盡到他們的職責,”李洪的父親在信得最末尾說道:“而為父相信洪兒也一定能恪盡職守。”


    “為國效力!”李洪輕輕地吐出一聲誓言,他已經把所有臨陣脫逃的念頭都拋到九霄雲外。


    ……


    順軍重新恢複攻勢後,力量比之前顯得猛烈許多。


    自從飛艇著陸後明軍開小差的行為立刻絕跡了。被關在大牢裏的逃兵也拿到了他們的那一份家書,之後他們也紛紛要求重新上戰場,並要求師部幫他們隱瞞之前的試圖逃跑劣跡,唐德生和軍法官都表示願意從輕處理,隻要他們證明自己的勇氣那過往就一概隻字不提。


    這些逃兵統統被軍法官按照不服從軍令起訴,所有的犯兵都低頭認罪並沒有怨言地接受了長度不等的禁閉處分。等他們走出禁閉室後,軍法官就當著他們的麵把以往的記錄文件撕了個粉碎——包括抓獲他們的巡邏隊報告、軍官證詞以及他們自己的口供。


    “勝利之後,師部也不會留下任何發生在這裏的關禁閉記錄。”軍法官向這些士兵保證道,接著就讓這些士兵就重新拿起武器迴歸他們的建製,而這些士兵往往也是最賣力氣的一批人,獲得自由後就摩拳擦掌地開始進行戰鬥準備,任勞任怨地努力挖戰壕、站崗和加固工事。


    明軍的變化顯然也被順軍察覺到,開始對誘降喪失信心的順軍連續發動了幾次猛攻,憲法師在淳化鎮外的陣地被順軍攻取大半,數以千計的明軍士兵在爭奪戰中傷亡。到新一個月的時候,萬餘明軍已經被壓縮在淳化鎮的核心陣地附近,順軍挖好交通壕後,三天來每夜都向鎮內發射數百枚臼炮炮彈,打死炸傷了數百憲法師官兵,不過明軍依舊士氣高漲,隱蔽在壕溝和矮牆後的士兵隨時都願意躍起迎戰,而鎮內的士兵也爭先救火,一次次撲滅了被炮擊引燃的房舍。


    任紅城依舊堅守在淳化鎮內,從第六軍建軍起他就是卿院代表,現在又是製憲會議的全權代表,對他來說這支軍隊就是他仕途的一切。送他來的飛艇抵達不久後又返迴龍潭,把憲法師的情況送迴後方,第一艘飛艇往返了兩次後在龍潭發生事故墜毀到長江裏,但很快龍潭又派來了第二艘飛艇,隨飛艇同來的還有兩個膽大包天的福建、廣東記者。南明的記者們很多早就已經不能忍受於隻在南京打探消息或是閱讀經過《遼東人民觀察家》處理過的順軍通報,這兩個消息靈通的記者在拿到第一艘飛艇從淳化送出來的明軍通報後,立刻嗅到明軍已經有了特殊的通訊手段,這兩個人抵達龍潭後軟磨硬泡,最後賀飛虎特批可以運送友方(就是不包括《遼東人民觀察家》)的個別記者進入淳化。當然,他們會受到嚴格審查以防是順軍的細作在試圖刺探軍情或是企圖破壞飛艇。


    從唐德生的角度講,他很希望後方盡快為憲法師配屬一艘飛艇供他觀察順軍陣地,不過任紅城表示短時內可能無法滿足這個要求,而且更令唐德生喪氣的是,他被告知飛艇雖然是軍方所有,但卻不是陸軍所有,後方居然為這寥寥無幾的新式兵器操作員建立了一個與陸軍部平行的部門——叫什麽空軍部,所以飛艇艇員都是空軍軍官,陸軍準將唐德生隻能要求他們協助而不能直接下令給他們。


    為了幾十、上百人成立一個與陸軍部平起平坐的空軍部讓唐德生覺得很誇張(之前陸軍就對把水師劃出去成立海軍很不滿,甚至覺得這是對陸軍老大的一種羞辱),而更讓他感到離奇的是這些艇員的軍銜還都很高,所有的操作手都是軍官而不是士兵,帶著幾個尉官手下的艇長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擁有了空軍中校軍銜。這導致唐德生的副團長們都很不滿,他們管轄著上千士兵才隻是少校軍銜,少校副團長們得向這個看上去不比他們手下伍長強多少的家夥先敬禮;兩個中校團長們在背後也有類似的怨言,他們覺得管一個團的長官應該比管一個艇(即使它能飛)要強,第三十四團團長是上校團長,雖然他比艇長軍銜高但他也沒感覺多有安慰。


    唐德生無法說服任紅城同意把空軍中校先生(唐德生和他那些咬牙切齒的手下從來不稱唿艇長為中校,每次都要在前麵著重加上那個讓他們覺得可笑至極的“空軍”二字)指派為他的部下——任紅城直截了當地告訴唐德生他沒有這個權利,而且飛艇目前的使命同樣重要;也無法勸說任紅城離開,後者表示他會留在憲法師中直到勝利或滅亡,任紅城還指出既然唐德生反複強調自己製憲會議全權代表的重要身份,那有一個重要人物呆在淳化顯然更能鼓舞軍心。


    在順軍連續三夜的猛轟中,任紅城一開始呆在憲法師的指揮部,頭兩天唐德生和其他參謀還能在閑暇時和他說兩句話,或是給他講解一下戰局。而到了第天夜裏,順軍在炮擊同時派出多組突擊隊攻擊明軍核心防禦陣地前的壕溝,唐德生的指揮部裏忙成一團,傳令兵川流不息,在沒有任何人有空和任紅城說話。發現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後,任紅城幹脆冒著炮火跑到鎮中去慰問傷兵。


    兩個同樣瘋狂的記者也離開安全的掩體出去親身體會被臼炮轟擊的感覺,到天明順軍的炮擊中止後,兩個記者已經擬好了戰地報道的標題。


    “《憲法絕不退縮》?太好了,太好了!我太喜歡這個標題了。”任紅城激動地去握兩個記者的手,今天飛艇到達後他們就會離開這裏把報道帶迴龍潭、帶去南京,然後傳遍南方各省:“一定要盡快把這篇文章發表在報紙上。”


    “我們的對手是戰無不勝的長生軍,”戰鬥告一段落後唐德生也跑出來和兩個記者笑語,師部認為最艱苦的日子或許就快要過去了,昨天晚上順軍打過來的臼炮炮彈比以往加起來還要多,給明軍造成了數以百計的傷亡,但明軍依舊守住了陣地——無論北伐軍到底給了許平多少繳獲,他都有用光的時候:“敵方的統帥是齊公唯一的弟子,可我們一定不會退縮,憲法師會在這裏讓長生軍嚐到第一次挫敗。”


    雖然黃石的舊部不承認許平是黃石的弟子,但是大部分人都這麽看,他的治軍方法、作戰風格都是源自黃石;而許平手下的那支軍隊,明顯也是昔日長生軍的延續,這點連黃石及其他的舊部都不否認。


    兩個記者也是頗多感慨,這幾天來他們多次見到任紅城在一線鼓舞士氣,冒著炮火去壕溝聽軍官們講解戰況,他們都表示大明現在的官員是越來越不同以往了——誰說大明沒有人才?沒有能吏?從各省總督到製憲會議的代表,人人都廉潔而且勇敢。


    任紅城客氣了幾句把兩個記者送去了,對記者們的感慨他在心裏隻是一笑:“以前想當官隻要上司認可就行了,現在得數以百萬計的人認可你才行啊。”


    ……


    在泉州召開的製憲會議至今仍沒能把憲法確定下來,齊國公府對此似乎不是很急迫,總是讓他們慢慢議不要匆忙,而製憲會議現在的主要工作也絕再是討論憲法,他們已經肩負起國卿院的責任來,他們也都明白現在的工作就是未來國卿院的責任。而自從工作以來,各種問題讓製憲會議對未來的法律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不少最初被定下來的法律又被一致推翻,很多人通過管理全國事務都覺得自己當初對憲法、未來國卿院和政府的運作的認識有些膚淺。


    今天製憲會議成立的軍備委員會主席薛杉要負責審核三個軍部的軍備要求,這三個軍部都很清楚薛大夫的意見將對自己的部門能不能獲得撥款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事先也都進行了充分的準備——不僅僅是準備自己的,也要準備對手的,有的時候打擊對手比推銷自己還重要。


    “海軍部要求修建厚達五十厘米的鐵甲船,海軍部聲稱這個軍備項目並不難完成,所費也不多。確實,如果我們有能夠製造這麽大的船的船塢,並且有軋製五十厘米後的鋼板的機器的話,這個確實不難做,而且花費也確實不會很多。”臨時陸軍部的代表不顧海軍部官員向著自己怒目而視,慢條斯理地給軍備委員會薛主席介紹道:“為了軋製五十厘米後的鋼板,需要首先建造能夠軋製它的機器;這機器並不難做,但是目前也沒有,所以首先的首先,要先做能夠製造——能夠軋製五十厘米鋼板的機器的機器,其中包括……這些機器也不難做,但是不幸的是目前也沒有,所以首先的首先的首先,要製造——能夠製造——能夠軋製五十厘米鋼板的機器的機器的機器,其中包括……當然,這些機器不難做,但是可惜目前還是沒有,所以首先的首先的首先的首先……”


    最後一次陸軍部的代表一共念了七個首先才打住,他抬起頭向薛主席說道:“如果製憲會議同意這個項目並撥款給海軍部,他們會把大夫們以為是用去製造鐵甲船的這筆錢拿去造能夠製造——能夠製造——能夠製造——能夠製造……”


    “好了,好了,我想聽明白你的意思了。”薛杉打斷了陸軍部代表抑揚頓挫的重複性陳述,他轉頭看向怒發衝冠的海軍部代表:“你們有什麽話好說嗎?”


    海軍部軍官運了一會兒氣,沉著地迴答道:“薛大夫,這種戰艦能夠抵擋哪怕是八百磅重炮的轟擊……是的,下官承認情報並未顯示北順能製造這樣的火炮……這艘船是真正的無敵戰艦,能夠裝備並發射一千磅的大炮……是的,下官承認我們暫時還造不出這樣的大炮……是的,下官承認我們暫時連一百磅的炮也沒有,但是下官以為目光應該放得長遠些,而且下官認為在海軍問題上,海軍部的專家更有發言權。”


    “哦,是麽?”陸軍部的代表冷笑了一聲,剛才他的發言本該結尾於“……的軋製機的機器的機器……的機器。”,這樣連續的七個機器能達到最完美的諷刺效果,沒能說完它讓陸軍部代表感到很遺憾,他拖著長音對重新望向自己的薛杉慢條斯理地說道:“海軍部要求的鐵甲艦需要一個很大船塢,目前沒有這樣大的船塢,無論是工程師還是工人都沒有造這樣大船塢的經驗,而根據海軍部的專家(!)所言——”陸軍部代表特意咬著重音念著專家二字,心裏充滿了複仇的快意——這幫孫子本來都是陸軍的走卒,現在脫離出去後尾巴都快翹上天了,還企圖和老子們搶撥款!陸軍部代表繼續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新船的重量不應該超過以前最大船的二成,或是尺寸不超過三成,否則極可能造成新船直接報廢無任何可用性,所以為了造海軍部要求的這種規格的鐵甲艦,首先要造……首先的首先要造……首先的首先的首先要造……”


    “好了,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薛杉再次打斷陸軍部代表的發泄,又一次給海軍部代表辯解的機會:“對此臨時海軍部有什麽辯解之詞嗎?”


    海軍部的軍官臉色一變再變,最後長歎一聲:“臨時海軍部會重新向製憲會議提出鐵甲艦的項目規格和預算申請。”


    “很好。”薛杉把海軍部的項目撥到一邊,翻看起下麵一封項目報告來。


    一絲微笑泛上了陸軍軍官的麵龐,他在心裏美滋滋地想到:“等我迴到部裏,大家會為我開一壇酒,並稱為我英雄……”


    不過他馬上就笑不出了,因為下一個軍備項目是有關陸軍申請建立“陸軍水戰隊”的事宜。


    “這完全沒有必要,陸軍說得輕鬆,隻要基本的軍餉就可以,但實際上水戰隊會需要船隻、水手、船長……”海軍軍官急忙給薛主席普及海戰知識,他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是誘餌,為了讓已經建立的水戰隊能夠發揮作用,陸軍會提出新的項目要求購買船隻、成立訓練陸軍水兵的學校——而這個海軍已經都有了……如果製憲會議同意了陸軍這個要求,那麽他們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新要求,如果製憲會議不同意的話,那麽他們已經花費巨大的水戰隊就隻能當普通步兵用,甚至連普通步兵都不是!”


    “但是陸軍隨時都要麵對江河湖海,時時要求海軍會很不方便。”陸軍軍官急忙爭辯起來。


    “薛大夫!”海軍軍官一聲高唿又把薛杉的注意力重新拉到自己身上,提醒道:“就在您三天前主持的軍備會議上,陸軍部曾信誓旦旦地保證他們的突擊隊就能完成渡搶灘河工作,他們讓製憲會議為此增加了給陸軍的撥款,讓他們去成立新的突擊隊學校,還有購買新式的突擊艇。當薛大夫問陸軍是不是真需要這麽多錢時,他!”海軍軍官奮力向著陸軍軍官的鼻子上一指:“他向您發誓說這筆錢花得不冤枉,原話是:新的突擊隊越河訓練和突擊艇在陸軍進行越河攻擊時有著無可比擬的最巨大作用!”


    薛杉緊緊盯著陸軍軍官的眼睛,後者額頭上已經開始冒出汗來:“薛大夫,不錯,下官確實這樣說過,但是總有一些對突擊艇來說都是困難的大江大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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