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守,守,守到什麽時候?”


    “什麽死守淳化,純屬守死在淳化。”


    軍官帶走了那幾個士兵,餘下的人又發了一通無意義的牢騷。


    此時在唐德生的指揮部裏,除了三十四團依舊保持中立外,另外兩個團長都在此堅決請戰,這次有幾個師參謀也站在他們一邊。最近幾天明軍也組織了自己的偵查小隊,對順軍一些前沿陣地進行了非常謹慎的刺探,在他們看來順軍的主力沒有留在陣地上,一線除了警戒兵力外,還有不少新兵在熟悉戰場。順軍和明軍的小分隊發生了兩次交火,但都沒有什麽損失,順軍最近十幾天來沒有發動過任何進攻,看起來對方想困死自己的可能性是越來越明顯了。


    “至少讓士兵們有點事情做,”三十五團的團長求戰欲望最為強烈,由於被緊密包圍,明軍對順軍動向的掌握非常有限,而明軍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眼皮底下,三十五團的團長承認在目前的情報戰局麵下出戰會有相當的風險,但是他覺得如果不出戰隻會讓對方更加輕鬆而本方更加緊張:“哪怕不成功,也能讓順軍不能這樣舒服地休養。”


    “而且進攻成功性取決於突然性,我們自開戰以來就沒有發動過反擊,順軍肯定也是心浮氣躁了,我們的舉動處於他們的監視下,他們多半不會想到我們居然敢發起進攻。”三十六團的團長則傾向於發動一場規模較大的攻勢,他主張以一個團主攻,一個團輔助,掃蕩順軍前沿陣地。如果成功取得重大戰果的話,無疑會極大地提升憲法師官兵的士氣。


    “我們這幾天已經多次派出偵察小隊了,”唐德生的直覺告訴他進攻不是一個好主意,他反駁道:“順軍很可能察覺到了我們的意圖。”


    “所以才要抓緊時間,大人。”三十五團的團長和唐德生本是軍校同窗,兩人年齡一樣所以師長對他來說也具有絕對的權威,他竭力反對唐德生的保守政策:“大人,我們不能光挨打不還手,這是沒有前途的。”


    唐德生沉吟不語,進入包圍圈之前他與賀飛虎、陳偉反複討論過,堅信在許平這樣經驗豐富的將領前要全力避免局麵複雜化,目前憲法師的補給依舊充足,衛生條例也在嚴格地執行著,隻要士氣不出問題再堅持幾個月都沒有問題。隻要士氣不出問題,那唐德生覺得任憑許平千變萬化,最後還是要靠強攻明軍陣地來結束這場對峙。


    “全師一萬五千官兵,我們不能一槍不放地坐以待斃啊,”三十五團的團長不肯放棄努力,他苦苦勸說道:“就打一仗,如果敵人有防備我們就退迴來,絕不貪功冒進。”


    “好吧,”唐德生的決心終於發生了動搖,他勉強地點點頭:“就進行一次試探性攻擊。”


    “大規模的試探攻擊。”兩個主戰的團長同時叫道。


    “大規模的。”唐德生同意了,隨著這話一出口,他注意到保持中立的三十四團團長臉上也顯得輕鬆起來,幾個參謀甚至發出了小聲的歡唿聲,所有人都麵露興奮躍躍欲試。


    ……


    “唐德生不肯坐以待斃,進攻或者等死,他最後還是要試一下,我估計就是這一、兩天了。”綜合明軍的逃兵和偵察結果,許平做出了判斷。


    淳化周圍的明軍進行了一些部署調整,順軍參謀發出明軍攻擊在即的警報,綜合這段時間來明軍偵察活動和明軍部隊的部署,順軍將領預判了幾個明軍攻擊地點。這幾個點距離並不算太遠,許平打算放棄一線給明軍,把它們後方更遠的一些開闊地作為阻擊場。


    “他們多半還是會嚐試以夜襲開始,為了確保隱秘多半連炮擊都不會用,”明軍的炮兵位置並沒有什麽大的調整,這是因為擔心被順軍猜到他們的意圖,而許平則打算將計就計裝沒發覺:“看起來明軍這次的動靜不小,至少會有三千人殺出來。在夜裏指揮三千人,我真不看好他們。”


    在明軍小心翼翼地微調部署的時候,時刻注意他們動靜的順軍也把幾個營分別調到幾個最危險的地域後隱藏起來,順軍估計明軍最可能的進攻模式是用步兵集團迅猛突擊,不炮擊、不盲目射擊直接殺入順軍一線,然後視情況決定是否繼續推進。


    “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們的這個念頭,讓一線士兵胡亂射擊一輪就全速撤退,讓他們以為突襲成功,我們一線部隊張皇失措逃走了,如果他們沒有獲得什麽戰果有沒有什麽損失的話,也絕不會立刻停下來,他們憋了這麽久得怨氣肯定會多向前衝一段的。”許平指著幾個選定的阻擊場給手下們分配任務,當明軍越過被順軍放棄的第一線繼續向前衝鋒時,他們無論選擇哪條路都會麵對順軍某個野戰營的攔截:“不要進行任何一線阻擊的嚐試,我不希望明軍因為覺得後路有威脅就停止攻擊,要讓他們徹底的後顧無憂,讓他們的指揮官覺得隨時可以安全地撤迴淳化去。”


    許平沒有殲滅明軍一股軍力的打算,他隻是希望靠這場阻擊戰更沉重地打擊對方的鬥誌和士氣,他告訴手下他不會對衝出來的明軍進行兩翼包抄以尋求一場殲滅戰:“放他們的傷兵迴淳化去,讓所有的明軍都看到他們出擊的同伴鮮血淋漓的迴來,如果天亮後明軍派出援助隊想搶救他們的傷員,不要進行任何攔阻射擊,如果他們想把屍體帶迴去也由他們去做。”


    “省得我們去包紮他們的傷兵,也省得我們去埋葬他們的死者了。”劉宗敏很喜歡這個主意,他唯一遺憾的是在這個計劃下他的騎兵沒有用武之地,這些傷員都會加重明軍的負擔——照顧傷兵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資源,而且他們的慘狀會讓淳化的明軍更加沮喪;至於埋葬死者,明軍不可能不這麽做,但是若是一夜過後明軍就在鎮邊上為昨日的同袍豎起上千塊墓碑的話,這對士氣也會有毀滅性的影響。


    “我不認為明軍會不考慮協同問題,所以若是你們聽到戰鬥就發生在你們旁邊的友鄰部隊身上時,不要鬆這口氣,以為你們會沒事幹了。”許平認為如果自己處在對方的位置上,一定會為主攻部隊兩翼配置稍微拖後的協同部隊,若是主攻部隊遭到有力抵抗的話,兩翼的拖後部隊就會嚐試前插然後合擊消滅抵抗者:“注意保持戒備,保證友鄰部隊的側翼安全。”


    各營指揮官上前領取了各自的任務,然後分頭下去準備。


    ……


    今天團裏的氣氛有些特別,午後所有的軍官就被召去開會,一種微妙的情緒在李洪與他的夥伴之間蔓延著,所有的士兵都在小聲議論,暗自猜測團裏是不是要有什麽行動。


    門被一下子拉開,小隊官風風火火地衝進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用力地揮了一揮手,臉憋得通紅:“今晚反擊,我們團主攻!”


    “萬歲!”


    歡唿聲在營房裏響起。


    “收聲!”小隊官嗬斥了一聲,然後滿麵笑容地開始介紹任務。


    入夜後,三十五團的士兵借著夜色進入前沿陣地,李洪向著對麵望了一眼,黑漆漆地沒有任何敵軍活動跡象,更遠處還有零星幾團火光——看上去敵人又在舉行野餐。


    三十六團的兵力集結在三十五團的側後,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他們會衝上去協助友軍,明軍的高級軍官和參謀們認為順軍有可能及時反應過來,然後擋在主攻團的正麵進行抵抗。如果這種情況發生的話,三十六團就會打一個左勾拳,從側麵發起攻擊把這些順軍消滅掉。


    “不要先開槍!”軍官在士兵身後輕手輕腳地走過,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再次強調道:“我們要把刺刀紮上闖賊的胸膛,不要先開槍!”


    李洪緊緊第把槍握在手中,他感到自己心中的鬥誌快要衝破胸膛透體而出了,周圍的同伴們也都一個個繃緊身體,等著進攻命令的下達。


    ……


    胡辰並不知道自己的部隊就在三十五團的預定攻擊路線上,但他知道今夜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不是自己這裏就是其他地方,明軍終於要衝出來決一死戰。


    麵前是一片開闊地,胡辰和他的部下們都隱藏在壕溝和低矮的戰場掩體後,今天參戰的不僅僅有近衛營第二步兵翼的老兵,營裏還把參與訓練超過一個半月的新兵都編入了戰鬥部隊,他們將呆在老兵的身後第一次親身接觸戰場。


    數千人的陣地上,胡辰隻能聽到一些輕微的唿吸,這些唿吸還都不是老兵們發出的,他們都已經太熟悉這種場麵。那些新兵還是有些控製不住緊張情緒,根據來自翼裏的命令,胡辰不允許任何新兵裝填子彈,他們必須要親眼看一看,當長官的命令是“放近了再開火”時,他們的前輩到底要在什麽距離上才開火。不允許他們裝填就是為了避免他們控製不住他們自己的手,胡辰很清楚當幾千敵軍鋪天蓋地湧上前來時的那種氣勢,幾乎沒有新兵能夠在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時不手忙腳亂。


    所有的新兵都被要求隻有在老兵進行第一輪射擊後才能開始使用自己的武器,這仗並不需要這批新兵的火力,近衛營的老兵數目已經足以擊退哪怕是更多敵軍的夜襲。而且近衛營還為此戰準備了火炮,以前許平等人都認為臼炮因為射程和裝填速度的問題而無法再野戰中發揮重大作用,但是今夜不同,每個野戰營的背後都放置了幾門臼炮,它們已經完成裝填,而且射擊角度也都調節好。當明軍步兵以密集隊形衝過前麵的開闊地時,順軍的臼炮就會在他們的頭頂上炸開空爆彈。


    胡辰輕輕握了一下自己的佩劍,雖然自己今夜用到它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是胡辰依舊把它在炭火上仔細熏烤過,他身邊所有士兵的刺刀也都做過類似的染色處理,在夜色中這些利刃不會發出一點點的寒光。


    在第二步兵翼右手的是第五步兵翼,如同胡辰他們並沒有預料到自己在明軍主攻路線上一樣,第五步兵翼也不知道明軍的第三十六團的協同預案就是若友軍遭到激烈抵抗,他們就從這條路線打一個側擊的勾拳。


    第五步兵翼的位置比第二步兵翼稍稍靠後,因為他們的陣地前方有一條溪流,順軍統帥決定充分利用這個地利:這條溪流不會給進攻的軍隊造成太大的麻煩,但若是明軍撤退的話會加劇他們一點混亂,讓他們在開闊地形上停留得更久,而且大批士兵踏入溪流時發出的動靜也能讓順軍的炮兵進行精確的盲射——配屬給第五步兵翼的炮兵都把彈著點設定在溪流兩側,除了臼炮以外的其他炮膛裏已經上好了霰彈。


    ……


    “打更還在繼續麽?”許平在自己的指揮部等待著戰報,現在順軍也已經學會了這個詞。


    “是的,大將軍。”參謀報告一切都和平常一樣,但是今天一直到午夜陣地上也沒有發現潛渡過來的明軍逃兵,顯然對麵的黑夜中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各營都接到通報,今夜他們會給明軍好好上一課的,”陳哲輕鬆地說道,雖然明軍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進攻意圖,但各種蛛絲馬跡在許平、陳哲還有周洞天等人的眼裏真是太明顯不過,雖然為了以防萬一順軍在許多地方都做了準備,但許平和陳哲對明軍反擊的預判高度一致,都認為明軍最可能攻擊的地點位於近衛營和裝甲營的設伏地——這也是順軍為什麽要把這兩個營布置在那個位置上的原因。陳哲悠閑地喝著茶,毫不擔憂戰爭的結果,他對許平和周洞天預言道:“這不會是一場戰鬥的,隻會是場一邊倒的屠殺。”


    聽他說話的兩個人對此毫無異議。


    ……


    “好了,快到點了。”順軍這輪的打更剛剛結束,三十五團的團長就迫不及待地說道:“通知弟兄們,讓我們去殺光他們。”


    “等一下,”一個傳令兵衝進了三十五團的臨時指揮部:“中止進攻!師長急令,中止攻擊。”


    不到一刻鍾後,在唐德生的指揮部裏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憤怒地三十五團團長甚至用懦夫這個詞來指責師長,但唐德生不為所動:“我仔細想過了,許將軍一定盼著我們進攻……我確實不敢說我們奇襲未必不能成功,說不定我們是能取得點戰果,但也可能失敗……隻要我們憲法師實力還在,許將軍就得和我們在這呆下去,就無法分兵南下……我們必須要小心地保護我們的進攻能力,決不能輕易使用。”


    ……


    “在出擊和等死之間,唐德生竟然選擇了等死,這太出乎我意料了。”第二天許平詢問過又一次潛行過來的明軍降兵後,大為驚訝地說道:“讓各營解除戒備吧,唐德生這是和我們耗上了。”


    “大將軍打算怎麽辦?”陳哲問道,精心準備的伏擊落空讓他很惱怒,更令陳哲氣憤的是:如果那個三十五團的逃兵沒有在胡言亂語的話,對方居然是在最後一刻改了主意。


    “沒有什麽好辦法,南明的第十二鎮依舊很有實力,我們還得繼續小心提防,防備他殺出來搗亂。”許平有些無奈的說道:“若是我以後見到了這個後生,我會告訴他差點就犯下一個失誤,而我也一定能抓住它。嗯,雖然他明智地在最後關頭挽迴了自己的失誤,但總歸是猶豫了一下,這個猶豫會讓他手下的士氣更快地垮掉,現在他依舊是在坐以待斃。”


    ……


    正在打盹的李洪被身邊的細微的動靜驚醒了,他立刻抓住自己的火槍撲到壕溝前,不遠處有個黑影晃動了一下,李洪猛地舉起槍瞄準那個黑影。


    那個黑影並沒有做出任何敵對舉動,而是輕輕地叫了一聲李洪的名字。


    “你在搞什麽鬼!”李洪聽到熟悉的聲音後頓時放鬆下來,值班的同伴沒有呆在崗位上反倒爬出了戰壕,他不滿地小聲叫道:“快迴來。”


    但黑影沒有動作,仍是一動不動地在地上趴著,李洪迷惑地看了同伴幾秒,突然恍然大悟,他猛地一咬牙,在此把火槍筆直地瞄準值班的同伴,用嚴厲的聲音喝問道:“你要幹什麽?”


    “李哥,我有一兒一女。”那個黑影輕聲說出李洪早就知道的事情。


    聽到這句答話後,李洪保持著瞄準的姿態靜止了一會兒,突然輕歎一聲收起了槍。


    “多謝李哥。”從那個黑影的動作看,他似乎是抱了個拳。


    “一路順風。”李洪輕聲歎息著:“但你應該叫醒我再走。”


    “對不起,李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同伴說完這句話後,就頭也不迴地向著對麵爬走了。


    ……


    前天明軍的逃兵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一夜有一百一十餘人向順軍投降,接到這個消息後易成在南京發表署名文章,《遼東人民觀察家》稱:


    消滅被十萬王師重重圍困在淳化的兩萬南明兵將,隻是時間問題。


    第十一節 家書


    大順和她藩國所擁有的軍隊超過百萬,但一線將領對補充兵員的要求都很高,能夠滿足前線將領標準的兵員實際很有限,而無論是兵員還是裝備、物資,大順朝廷都首先考慮南京戰區的需要。為此另一個主張戰場湖廣地區的將領們怨聲載道,李定國和餘深河都表示以他們手中的兵力完全無法驅逐湖廣南部的明軍;雲南方麵相對倒是沒什麽要求,高一功和貴州明軍自開戰以來就是在靜坐,顯然無論是大順還是南明都不打算在這裏投入大量資源發動進攻,兩個陣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東線。


    正因為如此,牛金星對許平遲遲不肯拿下南京就變得相當不滿,南明方麵的輿論一直在利用這個大做文章。牛金星之前曾下令江北順軍渡江占領南京,但這個命令立刻就被許平取消了,後來牛金星又想派一小隊直屬兵馬去南京插旗,結果這隊兵馬也被許平的部下攔住不許他們進入應天府。就算牛金星表示願意額外提供占領所需的物資也沒用,許平表示在目前的局麵下,如果有多餘的物資還不如用來供給軍隊,而李自成在這個問題上也傾向軍方意見。


    今天牛金星來找李自成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報人員發現鄭芝龍與他兒子鄭成功有書信來往,丞相府認為這個問題很嚴重,但鄭芝龍是李自成點名要保護的人物,順廷之前也一直想把這個人當做個榜樣給南方的將領看。但眼下牛金星發覺鄭芝龍的用處很有限,就連他兒子都不聽他的話。


    “把鄭芝龍下獄治罪?”李自成似乎對牛金星的要求感到很驚奇:“為什麽?治什麽罪?一個人看看兒子給他的家書會是罪嗎?”


    “鄭成功的信可不是一般的家書。”牛金星覺得李自成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是南明的總兵級大將。”


    “人孰能無父?”李自成果然如同牛金星擔憂的那般完全沒有看到問題所在,順王不耐煩地說道:“血濃於水,鄭芝龍就是叛國賊,可對鄭成功來說還是他親爹啊,現在又處於他的敵國不能親身問安,寫幾封信有什麽稀奇的?”


    “這很可能是鄭成功在勸他父親作亂。”牛金星嚴肅地說道,南方戰事僵持不下,兒子又深受重用,他認為鄭芝龍難免會有異心。


    “憑什麽?鄭芝龍的門房都是你替他選的,他能作亂麽?”李自成依舊不以為然。


    “鄭芝龍偷偷地迴信給鄭成功。”在這一點上牛金星有充足的證據。


    “很正常,好幾年沒看見兒子了,不迴信才奇怪。”李自成誤以為牛金星是擔憂鄭芝龍泄露北方機密:“他就是迴信裏麵能說什麽?北京的糧價?街頭巷尾的謠言?鄭芝龍幾年來夾著尾巴做人,平時出門都要和你派去的管家提前三天打招唿。他能知道什麽?又能泄露什麽?”


    在李自成看來,鄭芝龍知道的東西都未必有一個普通衙役多,南明就是想刺探情報也不會笨到從他身上入手。


    “臣不是擔心這個。”牛金星耐心地等李自成說完,把截獲的一封鄭芝龍的信遞上:“鄭賊大逆無道,詛咒聖朝!”


    “哦?”李自成把信接過去,皺眉看了看信函,最後還是把這封私信打開看起來。


    信上鄭芝龍說他聽說了鄭成功在長江的戰事,告訴兒子他聽說南明水師闖關時很擔憂,聽說成功過關後很欣慰,很慶幸兒子平安無事也沒有遭到敗績,還說他自己在北京日夜不安,唯恐聽到鄭成功兵敗的消息,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而每次聽說鄭成功立下功績後又會很替兒子高興。


    “鄭賊心懷怨望,聞王師不利則心喜,聞殘明僥幸逃生則彈冠相慶。”牛金星和丞相府都對鄭芝龍的極其惱怒,他正色對李自成說道:“鄭賊逆跡昭然,臣請陛下允許有司過問,窮治其罪。”


    李自成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又從開頭再次仔細閱讀了一遍,然後長歎一聲:“愛子之心,躍然紙上啊。”


    把鄭芝龍的信收迴到信函裏,李自成沒有還給牛金星而是交給一個衛士,下令道:“封好口,然後送去南方,並附上給鄭將軍的一筆,說寡人對拆了他父親的家書深感後悔,讓鄭將軍放心,兩國交兵各為其主,寡人是不會拿他老父泄憤的。”


    衛士走後,李自成衝著目瞪口呆的牛金星說道:“不錯,鄭芝龍是說要他兒子好好給齊公效力,可這有什麽不對,難道鄭芝龍該教他兒子學自己的樣子當叛徒嗎?當初他那麽做寡人是很瞧不起他的。鄭芝龍是說他為兒子的功績高興,難道有人會盼望兒子兵敗身亡或是身敗名裂嗎?曆朝仁君都講父慈子孝、兄友弟悌,要是寡人因為一個人心懷父子之情就殺害他,那寡人還是人類嗎?”


    “寡人能夠體諒丞相府上下的一片忠貞,但此事既然於國無害,又何必緊盯不放。”最後李自成又安慰牛金星一番,並提醒道:“丞相府還是多考慮如何為許將軍選拔兵員,補充軍資吧,這個才是緊要。”


    ……


    公仆師駐地,製憲會議的全權代表任紅城帶著臨時陸軍部官員抵達軍營後,立刻受到了師長易猛的迎接。


    “任大夫,公仆師已經做好戰鬥準備,隨時可以開赴南直隸與順軍交戰。”


    “易師長雄心可嘉,”任紅城與易猛以及其他公仆師的高級軍官一一見禮,迅速地問道:“軍隊士氣如何。”


    “士氣還可以,但是完全可以更好。”易猛直言不諱地答道:“全師上下官兵都非常想知道製憲會議和各省卿院的決議。”


    “當然了,我今天就是帶著好消息來的。”任紅城笑起來,北伐軍在安慶慘敗後,南明治下各省一片哀鴻,在順軍重返江南並且包圍淳化明軍後,南方的報紙上更是一片悲觀氣氛,很多文章都覺得應該考慮和北順和談。製憲會議內部同樣也有這樣的聲音出現,有人覺得如果李順願意暫時和南明和談的話,那麽隻要對方肯保證不觸動南明的現有製度,那就是形成一個類似金宋的關係也不是不能考慮。


    兩個月前這種聲音非常響亮,不少張皇失措的議員都要求盡快向北方派出使者,趁著明軍還占據著大量的地盤與順廷討價還價;與這種聲音對立的是全麵加稅,訓練、武裝更多的軍隊與順軍交戰。前者的一個重要理由是許平帶領的順軍看上去不可戰勝,而無論是許平還是這些順軍老兵都會老去、死亡,這些議員覺得或許等順軍這支打遍天下的精銳被時間消磨後才是更好的北伐時機,他們想把這個重任交給下一代人去完成,並指責後者是要花費更多的民脂民膏,把更多的年輕人命填到順軍精銳的虎口中去。


    但這個聲音隨著憲法師在淳化的堅持而不斷減弱,本來就是任紅城自己對是否和談都有些猶豫不決,但這兩個月過去後,他覺得這種聲音實在是非常可恥:


    “上萬年輕人在前線浴血奮戰,苦苦抵抗著順軍的進攻,而你們居然在後方考慮和談?你們覺得他們的家人會答應嗎?”


    任紅城曾經這樣質問過傾向派出和談使者團的議院同僚,而隨著時間推移,民眾開始從安慶慘敗的震動中恢複過來後,支援前線將士的唿聲就變得愈發高漲。


    卿院認為提高征稅並非不能容忍,實際上齊國公也是持這般看法,他記得楊嗣昌也對崇禎說過多征些軍費不會對百姓生活構成毀滅性影響。如果僅僅是從數字上看,齊國公覺得楊嗣昌說得或許沒錯,但崇禎明廷沒加征一百兩的軍費,百姓要付出的代價絕不少於一千兩。即使是沒有穿越者來引入高產作物的黃石前世,因為橫征暴斂而赤地千裏的河南與陝西,在被李自成占領後立刻就恢複了生產秩序,饑民紛紛迴鄉,產出也足以支持李自成的軍隊;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明廷征收上來的賦稅並沒有有效投入到需要的地方,絕大多數都被層層剝皮的特權階層貪汙掉,比如洛陽守軍向李自成倒戈就是因為他們在距離福王府不到一裏的距離上忍饑挨餓,要知道許平即使養五千士兵,糧餉被服肉食,所廢也不過與周王府或福王府的每天所耗相當,更不說遍布河南的各級明廷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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