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學呱呱加,齊家、治國、平天下。”


    “要致富,先數數。”


    這些新出現的廣告是在鼓勵家常把積蓄拿出來為他們的下一代進行投資,也就是進行少年算學教育,根據各個出版商聘用的算學人士的計算,這種少年算學教育的書正會成為出版業新的利潤增長點。


    蘇大夫剛剛走過的廣告牌上,花著一個昂首挺胸的少年,他背後是陽光明媚的平坦大道,他臉上的笑容比蘇大夫此刻還要燦爛,這個少年將一本書緊緊抱在胸口,旁邊是一列大字:


    “《少年算學教育》——不要讓您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這批廣告牌下方的留白上,不斷重複著另外一條廣告:誠聘畫師、畫工,待遇優厚,包吃、包住。


    “當初我怎麽就沒有去學算學呢?”走進辦公室後,蘇大夫的首席幕僚有些嫉妒地看著窗外,作為一個對算學一竅不通的紹興師爺,現在討論競選策略時他的意見被關注度不斷下降,東家越來越傾向於其他幕僚拿出來的統計數字、表格和蛇一樣的曲線圖。


    “現在也不遲啊。”蘇大夫笑著對自己的心腹說到,他非常重視這個師爺給他在人際關係上的提醒和建議。至於未來蘇大夫則比他首席幕僚看得開的多,現在不是以前的官場了,不可能再依靠一個師爺的努力就能讓自己生存下去,所有這麽想的大夫和官員全都變成了前大夫和前官員。


    “東家覺得那東西有用麽?”幕僚長指著街頭的一個算學攤——以前的算命攤,張瞎子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無所不知的微笑,攤子兩邊的布輻上寫著:“祖傳算學心法,龍虎山秘笈。”


    “若是買龍虎山秘笈的話,會比張瞎子的祖傳貴一些,不過一分錢、一份貨啊。”幕僚長沒有時間去上一個進修班,大本大本的自學材料他覺得也沒工夫看,不過算命攤上賣的這兩本小冊子據說有速成之能,其中融合了道家心法。


    “老鄭我不用你會算學,此外這東西我覺得沒用,你沒聽見葉大夫罵了好幾天了嗎?”蘇大夫勸說道。


    前幾天葉大夫去了兩個化緣的和尚,不但化走了些善款,還推銷給葉大夫本算學的小冊子,好像是叫什麽《佛眼看算學——頓悟》之類的,結果葉大夫打坐了十幾個晚上,還是什麽也沒有悟出來。


    “好了,別想這個了,如果你想還是去上個算學班吧。”蘇大夫問道:“要加雇的會計呢?找到人了麽?”


    “沒有,”幕僚長滿臉歉意地答道:“現在到處都在雇會計,來的人要的月銀實在太高了,而且……而且來應聘的也沒有什麽真有本事的。”


    “真有本事的也不會到我這個小小的府卿院大夫這裏來了。”蘇大夫自嘲地笑了一聲,廣東的政壇競爭達到了空前白熱化的地步,大批的富人讓他們的子侄涉足政壇,或者幹脆就是自己赤膊上陣,他們帶來了大量的財富,在短短的時間裏就把它們揮霍一空然後黯然退出。可還有更多的新人湧進來,很多人根本還不懂現在的廣東官場是怎麽迴事,並且在搞明白之前就被無情地淘汰出局。可是這些人讓蘇大夫這樣的人日子也變得很艱難,那些黑心的小黨黨魁用美好的未來哄騙這些沒見過世麵,幻想著當官做父母的家夥們,攛掇他們租昂貴的辦公室,繳納達到法律規定上限的黨費,雇傭數量驚人的幕僚——告訴這些倒黴的家夥這樣就能保證成功。每年都有大批的人轟轟烈烈地踏入政界,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這種惡劣的競爭給蘇大夫這種小議員帶來很大的困擾,而他不但決心幸存下來,更有著的宏偉誌向——邁向省卿院,並在某一天成為廣東國民黨中的重量級人物。


    “城東開了家女子學校,”蘇大夫把一個地址交給幕僚長,道:“一會兒我去見馬老板時,你去一趟。”


    “我們又不做棉花或刺繡,去女子技校招什麽工?”幕僚長莫名其妙地問道。


    “是女子學校,不是刺繡或紡紗技校,我也不是要招女工。”蘇大夫讓他的幕僚長認真看一看這學校的介紹,這是昨天他從親人那裏得到的一個消息。


    “哈……”幕僚長看完之後忍不住笑起來:“這位江家娘子的江氏女校……”


    “不是江家娘子,是……我忘記了是誰家的娘子,她做姑娘時姓江,結果開女校時用的是父姓沒用夫姓。”


    “哦,這婆家也能……”幕僚長突然明白過來,婆家當然會同意,他們寧可丟親家的臉也不願意丟自己的。


    “她們也教算學,而且自稱有一批學員能夠勝任會計。”


    幕僚長又一次笑出聲來:“東家,婦人打算盤,哈哈,婦人打算盤。”


    “我祖母也能算算帳,雖然是很簡單的,她們算盤肯定打不好,不過我不能坐在這裏幹等聘會計的工錢降下來。”蘇大夫並沒有跟著一起笑。


    “東家您是認真的嗎?”幕僚長收斂起笑容,突然意識到東家或許不是在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據說還有能當文書的。”蘇大夫先是點點頭,然後補充道:“現在抄寫工也太貴了,如果那邊有能湊活用的,也先幫我雇個先救救急。”


    “讓婦人寫字,讓她們去抄寫文書——每一份至少也有成百上千個字!”幕僚長承認他們缺大量的人手,不過還是對蘇大夫的設想感到震驚,他竟然試圖把重要的工作交給女人去做!


    “我是急病亂投醫。”蘇大夫對此也沒有否認,江氏女校同意雇主以男性雇員的標準進行考核:“所以你要去仔細檢查。”


    “這是寫字、算數!不是繡花、納鞋底子。”幕僚長再次鄭重抗議。


    “我知道,”蘇大夫兩手一攤,他知道幕僚長最後還是會妥協的,畢竟他也沒法變出錢來對不對:“這位江校長說,她的學生可以和男人一樣考試,而且通過後隻要一半的工錢。”


    “她們不可能通過的,”幕僚長斷言道:“寫字、算數是要用腦子的。”


    “說不定裏麵會有個才女呢,反正試試也無妨,萬一真有的話,”蘇大夫伸出三根手指頭:“用三成的錢雇下來。”


    第三十七節 中庸


    今天下午蘇大夫需要去見幾個重要人物,這些商人的錢和他們手下的選票對全省的政局來說可能無足重輕,但卻是府議院爭衡的重要砝碼。


    在廣州政壇掙紮數年後,蘇大夫和其他政界人物一樣,視妥協為生存法寶,這個詞在短短幾年裏就完全洗淨了身上攜帶的貶損含義。根據廣州現行的法律,每個人都可以將他月收入的百分之一捐獻給他願意支持的政界人物,所以從理論上來說,能夠提供最多選票的人群同樣也能提供最大的資金來源。可這僅僅是理論,因為收入低的人不會捐一分錢給政界人物,雖然現在他們不再單純希望競選者花錢買走他們手中的選票,但他們確實是要用這來交換好處的;真正能夠提供資金的隻有黨派和有錢人——在廣州城內這就是商人的同義詞。但是商人大多把錢貢獻給黨派和省議會,他們慷慨地把大筆的錢花在幾大黨中央、省卿院和總督府身上,就算沒有花光法律許可的百分之一份額也所剩無幾。剩下的一點點份額周圍,盤旋著比禿鷲還要多、還要兇狠的府、縣政界人物。這激烈的競爭常常導致人做出不明智的許諾,蘇大夫看見過很多同行向商人許下了遠超他能力範圍的諾言,拿到了錢,但是激怒了選民輸掉了選舉。蘇大夫一點兒也不同情他們,正是這種二百五讓他的生存環境變得更加惡劣,而蠢貨是無法斬盡殺絕的,當前一批人被淘汰後,更多的新人會填補上他們的位置,幸好現在商人們精明了很多,他們在白白損失了大批的錢以後,學會不僅要關心政客的諾言,還要關心他們實踐諾言的能力。經費和選票,蘇大夫行走在兩者之間的鋼絲繩上,現在他已經把妥協理解為中庸。


    馮氏皮革行在廣州的分廠剛剛成立沒有多久,分廠的掌櫃笑盈盈地在門口迎接蘇大夫,稱他的大駕光臨讓這個新廠蓬蓽生輝——他也是皮革行的一個股東,在廣州擁有全權。私下來說,蘇大夫也和這位混得很熟了,平均每個月都能喝上幾次酒。根據蘇大夫幕僚的了解,這個廠的份額還有富裕,還能捐獻出一筆錢來,雖然蘇大夫不指望他們把所有的錢都捐獻給國民黨,也不指望對方將打算捐給廣州國民黨議員的錢都給自己,但是他希望至少能分到其中一部分。


    這不是私人關係能解決的問題,而且蘇大夫也肩負有黨交給他的任務,現在他總是爭取一箭雙雕,力求為自己爭取經費的同時完成黨派下來的事情,這樣還能從黨部那邊討到一部分經費——以前蘇大夫總聽說什麽政黨就像是一個師門,隻要進去了就要跟著師門混,不問是非好壞地給師門壯聲色,而師門也會罩著你、提拔你。但加入國民黨後蘇大夫才意識到以前那些傳聞都是胡說八道,黨派就是一個大商會,裏麵完全是赤裸裸的買賣和交易,政黨用政界的前途誘惑你,按著一分錢、一分貨的原則購買你的勞動和效力,根據你的成績發獎金——而黨派擁有的會計和精通算學的幕僚最多,沒有誰能算計得過黨魁,隻有被算計的份。


    和其他涉及軍火製造的商人一樣,廣東馮氏皮革行的願望是自相矛盾的,他希望廣東政府和議院購買更多的武器,但是他們希望能夠少征誌願兵,因為隨著誌願兵不斷被征用到軍隊去,工人變得越來越昂貴。以前有軍火商聯名請求國民黨提議:因為軍火廠是為國效力,所以應該提供優惠和補貼來保證軍火商的勞力,比如立法禁止招募具有軍火廠工人為士兵。


    國民黨當然不敢提出這種議題,如果提出這樣的議案就會激怒其他行業、地主,雖然呂黨魁很想要軍火商的錢,但是他不認為有誰敢明目張膽地挑戰現行商法中的商業平等原則。


    “我們可是為國效力啊,”說起三大黨都拒絕了軍火商的要求,馮氏皮革行的這位股東猶自憤憤不平:“是在為國效力!”


    “國家並沒有要求你們效力,”蘇大夫以朋友的身份取笑道:“國家是在花錢買你們的效力。”


    “花我們的錢!”軍火商指出他們一直在認真繳納廣東省稅和廣州地方稅。


    “也花了我的錢,花所有人的錢。”


    在新建的廠房裏,大批的銑削機床以前所未有的密集程度擺放在一起,軍火商領著蘇大夫參觀了一個又一個的廠房,其中一間放著三十台車床,隆隆的機器聲迫使參觀的議員不得不衝近在咫尺的主人喊叫以完成溝通。


    以前廣東的這種大型加工廠都位於河邊,福建也是一樣,商人們樂此不疲地修築了一個又一個的水壩,興建起越來越大、越來越沉重的水車,如同種樹一般地在海邊和河道兩旁植滿了風車。不過水力和風力依舊難以滿足工廠對動力越來越大的需求,無論是水力還是風力都相當的不穩定,幾十年來所有的商人都投入巨額的資金,把最優秀的工匠集中在一起研究如何能夠讓水力輸出變得穩定,讓機床的車削效果變得誤差更小。這幾十年來,隻要有人能解決這個問題,讓動力輸出變得穩定那他就可以一夜暴富,但是所有的人都失敗了。


    與此同時,地主和農民對商人濫修水壩的行為同樣恨之入骨,三十年來是無休無止的明爭暗鬥,在官府麵前扯皮、圍繞著水壩工人和農民展開爭奪戰和保衛戰。


    這一切煩惱都隨著蒸汽機的出現而終止了,在南明最危險的永昌二年,齊國公宣布新式的動力機完成了小型化和廉價化,齊國公在把這種價值連城的新式動力機介紹給南方最有實力的幾個機器製造商後宣布放棄了他的專利權,把製造許可免費贈給每一個人,而且宣布他的專利權將不涵蓋未來出現的改進,所有對新式動力機做出改進的商人將獲得完全的專利權。


    越來越多的新式動力機被製造出來,南方的製造商遠離了他們爭奪、捍衛了幾十年的沿河領地,把工廠搬遷到空曠的土地或人口稠密城鎮地區。


    走出車間後蘇大夫把對方遞給他的零件拿在手裏看了一會兒,光滑表麵上的螺紋完美無缺。


    “比多年的老師傅做得還要好,”軍火商人對蘇大夫說道:“如果把訂單給我們的話,僅僅是廣州的這個廠,我們每月就能生產一萬支步槍。如果需要更多,我還可以去添置機器,招募工人。”


    “現在造步槍的商人實在太多了,朝廷沒有那麽多的軍隊,步槍賣得都和沙子一樣了。”對蘇大夫和南明其他官員來說,他們遇到了曆史上行前所未有的情況,這是第一次武器的生產超過了需求,以致官府不得不考慮如何浪費自己的武器產能。


    齊國公府因此下令政府隻采購劣質品,所有的軍用步槍擊發係統都必須用最劣質的鐵來製造,所有能夠使用一定次數以上的都是不合格品,那些不易損害的優良品都已經被從軍中召迴轉為民用品。現在一個誌願兵在訓練場上會消耗大批的軍用步槍,前線軍隊的步槍在使用一個月後就要主動報廢——現在的南方軍用步槍就是被大順繳獲了,他們也使用不了多久:更新式的南軍步槍所有的關鍵零件都是劣質品,齊國公府要求大炮等其他可能被繳獲的武器也要實行這樣的標準。


    “我們是軍火商,可是卻沒有給我們任何軍火訂單。”對方不滿地抱怨道。


    “這個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老兄。”蘇大夫抱歉地說道:“而且現在步槍、大炮賣得這麽賤,你們真的想要做嗎?”


    “那今天約我見麵是要做什麽呢?


    “不要步槍和大炮,但是可能會有其他的軍需,你們不是皮革行嘛,黨部就讓我來看看你們的廠房和工人。”還有新式的動力機,這種機器推廣還沒有多久,隻有最有實力的一批製造商把大量購買蒸汽機。而據蘇大夫所見,新的動力機顯然有更好的效果,今天他在廠房裏見到的機器絕不是以前一兩個水壩能帶動的,即使加上大批的風車也不行,最重要的是,從剛才那個零件看蒸汽機解決了動力均勻輸出的問題,不再需要更多的手工工人花費更長的時間來加工機器產出的毛坯——為了效率,蘇大夫在來之前就已經了解過一些機器生產的常識,他相信這樣的報告能夠讓黨內更加滿意。


    “此外還有一件事,”在政界混得越久,蘇大夫就越追求高效,所有的事情最好一次性辦成:“為了迴報一貫支持我的朋友們,五天內我會在廣州府卿院上提議:反不正當競爭法。”


    “這法是說什麽的?”


    以前議員為了更多的選票——那時競選經費還不像現在這樣難以獲得,投資給政界的商人也不像現在這麽精明,各省的卿院都製定了不少關於工人福利和保險的法律。


    最近一段時間來,各個工廠主都希望能夠廢除一些福利法案,但是盡管有資金問題,激怒了掌握選票的選民就是政治自殺。拿到錢以後不做事會名聲掃地,但是一旦做事,哪怕是提出一些簡單的福利改動議案,那些眼紅沒有爭奪到競選經費的人就會把這個拿到錢的幸運兒妖魔化為所有工薪階層的敵人,讓他的政治生命就此告終。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敢去拿這筆錢,而這些人都抱著我拿不到別人也休想的念頭,所以蘇大夫也不敢動這個念頭——他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如果好處不是自己的就去把水攪渾。


    “給工人的福利,導致成本提高,讓產品變貴,變得不容易賣出去。”


    “蘇老兄,不,蘇大夫您難道是打算提出反福利議案嗎?”馮氏皮革行的董事驚訝地看著麵前的人,連對他的稱唿都換了,以前動這個念頭的大夫都死在他們落井下石和損人不利己的同行身上了,如果蘇大夫打算踩這個雷區的話——軍火商在心裏立刻想到:或許先和他撇清關係才是上策,不然在蘇大夫被眼紅的同行妖魔化的時候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不,不是,我認為福利是非常正確的,體現了國朝的工商團結,”蘇大夫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那蘇大夫是什麽意思呢?”


    “我認為,不給工人提供福利是一種惡劣的行為,隻有最黑心的商人才幹得出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些黑心商人給諸位老兄這樣品德高尚的商人帶來了一些麻煩。”妥協,依舊是妥協,蘇大夫在心裏這樣想著。


    “不錯,真是太可恨了。”軍火商還是沒有完全明白蘇大夫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任何不給工人福利待遇的商人都是在不正當競爭,不僅破會了社會風氣,而且還是在公然挑戰現行商法中的平等原則。”蘇大夫解釋道:“這些人應該被懲罰。”


    軍火商已經聽懂了對方的意思,而且權衡之後他發現蘇大夫確實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這個法案不會觸怒擁有選票的集團,同樣討好了擁有資金的集團——商人和政界人物沒有什麽兩樣,如果一件東西我拿不到的話,那麽最好其他人誰也拿不到。


    “唯一的問題是,我需要讓大家理解我,”蘇大夫開始哭窮,他指著軍火商的廠房道:“必須讓工人都明白我是在保衛他們的利益,這個法案通過後他們就不用擔心他們的老板被黑心的商人擠垮,他們的飯碗和福利都會變得高枕無憂。”


    “小弟還有個疑問向老兄討教,”軍火商沒有立刻答應蘇大夫對宣傳經費的索要:“如果是其他地方,福利比廣州低,甚至是沒有福利的省,就比如浙江吧,假如以後那裏沒有福利法。”


    “那同樣是不正當競爭……”蘇大夫提出的這個法案的核心是:所有在廣州出售的貨物、無論是給官府還是私人,都要按照廣州的成本核算,如果售價低於廣州平均成本價,就會被認定是不正當競爭並展開調查:“……最後如果確認是不正當競爭,就要罰款。”


    “這筆罰款?”


    “當然是用來補貼因為不正當競爭而受損的廣州商人。”


    “去提案、去宣傳吧,錢不是問題。”軍火商一把握住蘇大夫的手,重複道:“錢不是問題!”


    第三十八節 前景


    站在投票點前的王義氣仍在舉棋不定,作為一個特別沒有議政欲望的農民,每次他來投票的唯一原因就是不來要罰款。縣裏說得很客氣,知道很多百姓沒錢,不過罰款縣裏可以先欠著,然後計利息直到縣裏認為你有錢還的時候就去提刑官那裏見。投票法規定得很清楚,隻要到投票簽字畫押領到屬於你的那張票,就是你當場把它撕了都沒關係,但是不去簽字畫押或是找人代勞被發現都要罰款。


    不就是走一趟麽,王義氣決定還是來一趟投票點把可能出現的利滾利消滅在萌芽狀態。鄰村前不久剛出了一個很好的反例:對政治極端沒興趣這個團體中的極端份子張豐收是一家的頂梁柱,家裏孩子多又窮,幾年來一直不去投票縣裏也拿他沒轍,若是農閑抓他去蹲大牢又覺得便宜他了而且會起一個壞作用。前不久他長子去廣州打工掙了不少工錢,這次過年迴家帶了不少東西驚動到了縣裏……然後縣裏就找上門來,對他長子宣稱要和張豐收到提刑衙門那裏討個說法——姓張的罪證確鑿,如果縣裏較真那一定得去蹲上一個月、半個月的大牢。現在可是正月!不得不說縣裏就是會挑時候,最後他長子認栽替老爹交上了這幾年來的罰款加利息。


    和之前投票時一樣,當他走到投票點時,那就要停下來聽聽幾派人都怎麽說了——反正這路也走了,不聽也是白不聽。走了這麽一趟路才領到的票,當然更不會撕掉。除了國民黨、工黨和東林黨,其他各黨沒有什麽聽的必要,以前王義氣上過這種當,聽人說得天花亂墜但是除了這三黨從來沒有其他人能選上縣長。


    東林黨推舉的那位號稱要少收稅,唾沫橫飛地痛斥現任的工黨縣長好大喜功——這話王義氣愛聽,雖然這四年來稅征收得比以前少很多,也就是又開始打仗後多了些,但還是比當年不選縣令時強得多,但沒有人和錢過不去,總是自己能留下的越多越好。


    國民黨的候選人拍著胸脯保證會建更多的學校,會從縣裏撥更多的款給學校從廣州請先生,讓孩子們在閑時能認識認識字、學學算學——這話王義氣也喜歡聽,現在學校太擠了,而且離王義氣的村太遠,先生也不夠,他給兒子報名時學校讓他先排隊,排了兩年還沒有排上。


    老縣長說要努力治水,還警告大家如果現在換縣長,那麽才修了一半的路就可能會停下來——這也很讓王義氣擔心,最近去趁農閑去廣州打工的人越來越多,他今年也被家裏婆娘嘮叨得不行,打算去打點短工掙點快錢,要是路修不好就不好走,水渠修不好平時幹的活就會更重。


    王義氣不認識字,沒有離開過家鄉方圓五十裏以上,在任何時代的精英集團眼中,他都確鑿無疑地屬於大牲口集團。也確實,教育和見識的不足讓王義氣難以權衡更長遠的利益,現在他正陷入深深的矛盾中,既希望少收稅、又希望兒子能上學、還想早日看到水渠和道路修好——最讓王義氣感到難過的是:自己居然隻能選擇一樣。


    “這真快把人逼瘋了。”王義氣看著手中的選票難以取舍,他掃了周圍一眼,很多和自己打扮相似的漢子也都雙眉緊鎖,一個個陷入沉思。


    不遠處,一個人蹲在地上,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骰子,念念有詞地把它拋上半空,骰子落地後那個人仔細地盯著它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地在選票上做出了決定。


    “這是個好辦法。”王義氣最後看了一眼仍在喋喋不休的三個縣長候選人,選誰看上去都差不多,王義氣邁開腳步向那個有骰子的人走過去。


    ……


    “許將軍能想像麽?”遼王氣憤地把雙臂子在空中揮舞著,滿麵怒容地對許平叫道:“齊國公居然與商人共治天下,與商人!”


    許平有些吃驚地看著吳三桂,今天寒暄過後,兩人一直愉快地交談著,但是剛才一提到南方的政局,遼王就突然激動起來,激動得無法繼續坐在椅子上,激動得把手臂在空中劇烈地舞動,激動得在屋內快速地轉動。


    “我是見識過那些商人的所作所為了!果然奸商奸商,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吳三桂向許平講述了大量他所知的商業行為,為了牟利商人勾結官府,壓榨工人,威逼利誘婦女和兒童去做危險的工作,克扣他們的工錢,然後把傷殘的工人一腳踢開:“……大將軍,您能想像這種事竟然會發生麽?竟然會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麽?”


    許平長歎一口氣,吳三桂的義憤他完全能夠理解,而且感同身受。


    “在遼東,曾經就有商人來購買礦石,煤炭最多,鐵礦也不少,為了掙黑心錢,他們讓工人背著煤筐,從一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洞裏鑽進去……”吳三桂在許平麵前比劃著那個洞的大小:“爬行上十幾、幾十丈,挖掘礦石後再爬著把這些礦背出來,隨便有個不小心洞口就會被封死,裏麵的人沒有人能夠活命,但是黑心的商人為了掙錢就這麽幹,他們舍不得花哪怕一文錢把洞打得稍微寬一點!”


    “真想不到在遼東也會有這種事!”許平知道吳三桂說的不是謊話,但沒有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向往的遼藩。


    “總有一些貪官汙吏會被這些黑心商人所賄賂,很多時候洞塌了,人被埋在礦裏了,商人就若無其事地另外再挖一個洞,他們行賄地方官吏,如果有苦主的家屬找來就用衙役驅散。並從其中挑出帶頭鬧事的人,給他們扣上一個明廷細作的罪名,說他們是被殘明收買來遼東煽動百姓,他們還企圖蒙蔽我的視聽,給任何傳播消息的人扣上蓄謀顛覆朝廷、蠱惑不明實情的百姓作亂的罪名……”


    “這真該千刀萬剮!”許平聽的怒發衝冠,虎的一下子也從椅子上站起。


    “是的,我嚴懲了這些貪官汙吏,為那些被他們定罪的百姓平反,但貪官汙吏這種東西,是占斬不盡、殺不絕的,”吳三桂恨恨地說道:“明太祖剝皮充草都無法把他們消滅幹淨,根子不在這裏,在於根本不能縱容商人!因為商人就是要掙黑心錢的,隻要有錢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而隻要有錢他們總是能從官吏中找到敗類。”


    “殿下說的有理。”許平情不自禁地點點頭,他在山東的所見所聞印證著吳三桂剛才講的這些故事。


    “我已經禁止在遼東一切商業行為了,陛下的誌向不就是讓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讓百姓不被官吏欺壓,能夠不受冤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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