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王離開京師了!”


    “韃子已經攻破紫荊關!”


    “韃子沿河而來,保定已經失守了!”


    順軍的兵丁和地方官已經放棄安撫百姓的努力,許平從接待驛站官兵臉上同樣看到了惶急,他們也不知道順廷是否會堅守河北,或是撤退到黃河以南任憑蒙軍蹂躪這一帶。


    “全速趕往北京。”許平下令道,迄今為止順廷還沒明確表態,路過山東時防禦使鍾龜年都開始著手準備迎接朝廷駕臨濟南。


    第三十一節 定策


    順王和牛金星對許平如此迅速地返迴北京都有些驚奇,尤其是他們對許平精心準備的攻勢也有所了解。


    “眼看福建就拿下來了,這樣未免有些可惜。”順廷上下都覺得拿下福建還是問題不大,然後趁勢席卷廣東也是情理之中,牛金星就覺得應該在北方咬牙堅持,實在不行就放棄河北:“不消除江南的隱患,我們就是腹背受敵。”


    李自成更關心的是軍事問題,此番許平輕裝返迴北京,他很擔憂南征軍的軍心士氣問題,至於對李成棟和吳三桂的封賞他倒是立刻同意了許平的提議:“要是福寧軍衝出福建,南征五營能擋住他們嗎?能確保江南不失嗎?”


    “有五營兵馬在,南京、浙江就是有人蠢蠢欲動也得思量再三,其餘江北各部戰鬥力都不強,他們沒有作亂的膽子,但齊公那邊就不好說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什麽殺手鐧沒有使用出來。”許平向牛金星和李自成介紹了他逐步抵抗的預設計劃,若是明軍壓力過大南征軍會緩慢向南京撤退,有近衛營和裝甲營在後方接應,退路的安全應該不成問題:“若是齊公反攻到浙江也未必是壞事,我們就不需要在江南留那麽多兵力了,可以把近衛和裝甲兩營還有大部分江北軍都撤過長江,我軍在北方的力量也會變得更強。”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南,若是一朝棄之讓黃公有機會收攏人心,那下次再渡江時就未必還有這樣聞風而響,”牛金星一聽許平的計劃就明白他已經有了放棄江南的心理準備,這讓他覺得未免有些可惜:“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內。”


    “有道是?”許平立刻追問道:“這話不是太師說的吧?”


    “當然不是,”聽許平語氣有些不善,牛金星否認道:“但有些人向陛下進言,主張不妨先退到山東堅持,大將軍平定閩粵後就可以帶著全部大軍北返,這樣我們也可以後顧無憂。”


    “這是亡國之音啊,”見順王臉上有些猶豫之色,許平鄭重說道:“此話首聞於北宋末年,隨後便有靖康之恥,前朝楊嗣昌也對崇禎這麽說,隨即社稷傾覆,還請陛下三思。”


    見李自成還是不置可否,許平繼續勸說道:“此番南征時經過巨鹿,在那裏臣見到了百姓為盧公修建的祠堂,至今香火不熄。”


    許平口中的盧公就是盧象升,組建天雄軍以後,一開始幫助崇禎皇帝對此鎮壓逃荒的難民,因此闖營本來對其極為痛恨:“後北虜入寇,崇禎召盧公入衛京師,當時楊嗣昌、陳新甲力持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雖然北虜蹂躪內地,這二賊仍一心主和……”


    盧象升見到崇禎後立刻說道:臣主戰!


    崇禎聞言則色變,失去了盧象升繼續對答的興趣,讓他去和楊嗣昌、陳新甲商議此事,在盧象升的堅持下,楊嗣昌同意盧象升率軍迎戰北虜——在黃石的原來世界敵人是後金兵,盧象升兩次交戰,第一仗陷敵營一座、斬首五百;第二仗則是勝敗未分。


    隨後崇禎的寵臣楊嗣昌利用督師職權把盧象升統禦的兵馬抽調一空,盧象升不同意就直接下令給盧象升的監軍太監命令明軍返迴拱衛京師,最後盧象升身邊隻剩下他的總理標營共五千人馬;而楊嗣昌在朝中的同盟陳新甲以兵部尚書的職權停發給天雄軍的糧草,導致盧象升標營糧草斷絕,不得不靠地方上百姓周濟度日,有將兵十數日不得食。兵窮軍困至極,盧象升全身披掛,率領標營出戰在巨鹿同三萬北虜騎兵決戰,一仗幾乎全軍覆滅。


    天雄軍覆滅後,楊嗣昌和陳新甲報告盧象升棄軍潛逃,崇禎下令鎖拿盧家遺族問罪、通緝盧象升,幸好有百姓不顧危險,在戰場上找到了盧象升的屍體,盧象升的鎧甲已經多處碎裂,屍身上滿是創口,朝廷這才沒有窮追盧象升的罪責。


    “楊嗣昌、陳新甲一意主和,並沒有能夠挽救前朝社稷,”因為盧象升的壯烈死亡,順軍攻取北京後依然好好保護他的祠堂,對盧象升的稱唿也變得恭敬許多,許平對李自成說道:“盧公祠堂至今香火不絕,而陛下可見到有百姓給楊嗣昌、孫傳庭立祠?陛下所以能攻取天下,靠的就是人心所向,萬民厭明。若是陛下堅守河北,先外侮而後內患,民心仍在陛下所處;若不戰而棄河北,必定令天下人失望。陛下並無祖先基業,要是又和崇禎一樣讓天下人失望,臣敢問陛下欲所歸何處?”


    一番話說得牛金星也是長籲短歎,李自成沒有深厚根基,比崇禎的政治資本要薄弱得多,要是失卻人心,百姓為什麽要對大順效忠?說不定又會將其視為逆賊草寇。


    “所以臣說攘外必先安內是亡國之音,以北宋和前朝立國之久,都經不起折騰,大順如何能夠?”許平見李自成已經被自己說動,趁熱打鐵道:“如今紫荊關、居庸關和山海關都還在我們手中,北麵暫時無憂,等吳三桂和李成棟迴師,臣就巡黃河而行,以遏北虜之勢。等江南人心安定後,再抽調些部隊迴來,反攻山西不是難事。”


    “那閩粵怎麽辦?”牛金星心裏已經同意了許平的策略,不過江南還是不放心。


    “齊公一生與北虜交戰,雖然現在是為仇敵,不過臣想齊公心中一定……一定還有對北虜的深仇大恨,臣敢請陛下休書一封,請求齊公暫停兵戈,讓我們能夠保全北方中華黎庶。”


    “大將軍這是童子之言啊,”牛金星搖頭道:“現在要黃公停戰,不就是要他投降麽?難道他不明白等我們安定後方後,還是會攻打他麽?”


    “雖然齊公有忠臣赤子之名,但我們知道他其實不是的,而且看齊公在閩粵的所作所為,古來權臣也少有比他更自作威福的了。”許平說道:“陛下或許可以封建齊公為閩王,世代為大順鎮守福建,世襲罔替?”


    “我猜黃去病是絕不會同意的,他可不是甘居人下的。”


    牛金星還要反對,但李自成卻表示同意了:“聊勝於無,我這邊修書給黃公,就算不濟事也沒有損失嘛。”


    ……


    順廷發下詔令,表示絕對不會放棄河北,順王通告天下要坐鎮北京,在將北虜逐出關外前絕不會考慮移駕問題,同時任命許平為招討山陝大元帥,全權負責對蒙軍的進攻事宜,河南等臨敵諸省的軍務也一概交給他節製。


    同時順廷還飛馬派人送信去湖廣,讓孫可望部也轉入防禦,酌情抽調部隊北返河南準備參與對蒙軍的反攻。


    在給孫可望和李定國的書信裏,許平仔細談到了自己對戰局的考慮還有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李定國收到順王和許平的私信後,立刻整頓兵馬準備返迴河南,但孫可望堅決反對,他對李定國道:


    “當今的大患,在南不在北,北方已經殘破不堪,尤其是山西、陝西,戰火已經過了好幾遍了,就是丟給插寇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閩粵養精蓄銳,黃石在那裏虎視眈眈,要是我們因為殘破的北方耗盡兵力,他一定會殺出來給我們搗亂的。”


    “許兄弟不是說了嘛,會設法和黃石停戰,等我們收拾了插汗,憑借閩粵贛桂這尺寸之地,黃石又能翻得出什麽花樣?”


    “第一黃石還沒同意呢,再說黃石的諾言能信嗎?他什麽時候說話算數過?還有大將軍說什麽黃石內心會讚同我們與北虜交戰的義舉,這實在太可笑了,當初他的恩人、上司毛文龍死的時候,他讚同過嗎?黃石不數年,從一行伍小兵躍居大帥之位,要說他不是心智狡詐之徒,不善於趁人之危吞並友軍,而是個忠厚直率的好漢,那我是絕對不信的,這樣的人早都在邊疆死光了。”孫可望堅決反對北返,他好不容易才把湖廣經營出了些起色,利用天高皇帝遠和李自成免征政策的疏漏充實了軍隊,說什麽也不同意這個時候從楚地撤出:“要是我們走了,你難道指望左夢庚那般雜碎有抵擋肇慶軍的勇氣麽?他們要是真有膽量,那一定會用在早飯擁兵割據上麵。”


    但無論孫可望如何反對,李定國仍然要帶著本部兵馬,最後孫可望隻好和李定國平分兵馬,自己留下繼續坐鎮襄陽,李定國臨行前孫可望氣衝衝地衝他叫道:“日後我們肯定要為此倒黴的,順王和大將軍都太心軟了,你也一樣,你們等著後悔,等著當黃石的俘虜吧!”


    ……


    居庸關守將高第這些日子接到不少勸降信,其中還有老友祖大壽的,這個遼軍老軍頭在鬆錦大戰後下落不明,高第本以為他已經早死了,沒想到突然詐屍一般地又蹦了出來。


    在阿敏的苦勸下,林丹汗派人去奴隸圈裏尋找被俘的遼軍高官,祖大壽雖然歲數不小,但武將出身又吃得好,當初被俘後因為還算身強力壯就被趕去遼西種地。隻剩半條命的祖大壽北蒙軍找到後,吃了頓好久不曾吃過的飽飯,立刻提筆給高弟寫信,吹噓林丹汗是如何地禮賢下士,如何看重這些手握兵權的遼西大將。


    除了這些人以外,高弟還收到薑瓖、王啟年等許多林丹汗同盟者的來信,以現身說法誘惑高弟獻關投降,引蒙軍從側麵直插北京。洪承疇還化妝前來居庸關見過高弟一麵,保證若是他獻關倒戈,日後的前途富貴必定不可限量。


    對此高弟一直很猶豫,他被李自成從山海關轉隸到了居庸關,這裏不是他原本的地盤,地方上的人脈稱不上很熟,離北京近控製也比較嚴格,諸多因素相加導致他無法像薑瓖在大同那般一唿百應,就是投降了蒙軍多半也沒法擁有自己的地盤,因此他隻是把洪承疇禮送出關,但沒有立刻同意而是仍然打算繼續觀望形勢。


    許平返迴京師、順王發誓要死守北京後,高弟又收到幾封信催促他投降,但現在高弟毫無猶豫地把使者和信件一起送去北京李自成那裏,他對左右心腹說道:“吳王尚在,此事未可也。”


    和高弟相同,前河南總兵陳永福也接到蒙兵的誘降信,但他不為所動反倒響應李自成的命令,引兵反攻山西。陳永福本著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原則,沒有逮捕蒙使而是讓他迴去告訴林丹汗自己是有廉恥的。


    陳永福的反攻和沈雲從一般遭到大敗,從山西倉皇逃迴河南後,陳永福又接到蒙軍進一步的勸降。這次勝利者的來信中除了誘惑外,還加上了威脅,更責問陳永福昔日背叛孫傳庭投降李自成、許平時,所謂的廉恥何在?大軍南下河南玉石俱焚,陳永福身為河南人卻不能報鄉土平安那他的良心何在?


    “老子是世代的河南人,孫賊在河南屠殺百姓時,老子就看他不順眼了,老子雖然沒有多少廉恥所以投降了順王,但不會沒臉沒皮到投降韃子。”陳永福看完來信後,衝著林丹汗的使者大罵道:“若是放韃子進了河南是保一方平安,那一方不平安老子實在想不出是什麽樣子了。”


    順王詔告天下要確保河北,反攻山西後,陳永福馬上派使者去許平那裏:“告訴大將軍,末將誓死保衛河南絕對不會貪生怕死,將來殿下反攻山陝時,末將唯馬首是瞻,願為先鋒。”


    ……


    得知蒙古兵入關後,福寧軍中一幫新軍營官都是彈冠相慶,他們已經被金求德剝奪了軍權委任為練兵官,但大家都覺得任重道遠、形勢又這麽危機,黃石的所作所為雖然提高了商人和縉紳的積極性但也跡近跳牆之舉,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來都憂心忡忡。


    “許平迴北京去了!”練兵官們結夥跑來金求德這裏獻計邀寵:“浙江順賊軍心大亂,此乃千載一時啊,大人。”


    第三十二節 軍校


    “你們真是蠢貨!”北京之變雖然為了黃石的名譽不提,但金求德對這幫人極其不滿,雖然在座的都拚命把自己摘幹淨,說隻是在事變中旁觀,但金求德還是常常見麵就罵:“許平雖走,但他的主力尚在,現在去打浙江是為插汗火中取栗。”


    “要是我們不打他,他遲早還是會迴來打我們的。”原赤灼營的包將軍顯得有些委屈。


    “所以說你是蠢貨。”金求德又罵道。


    “我們真的不打那夥順賊麽?”原來是長青營指揮官的包將軍問道。


    “你也是蠢貨!”金求德又是一聲大罵:“快滾,兵練好了麽?趕快去練兵!”


    ……


    幾個人走出門來,對視幾眼,隨著被金求德罵了一遍又一遍,他們感覺在對方麵前越來越安全了,不過喪子之痛這個是沒法彌補的,幸好大家默契地把責任都推給了賀寶刀,連王啟年都被大夥摘清了不少——這人還沒死呢,不能往死裏得罪。


    被金求德紅出來後,大家都去趕去見趙慢熊,被從浙東調迴來後他遭到黃石劈頭蓋臉的一通責備,然後就打發他來霞浦幫助金求德練兵。


    黃石打算在福建、廣東都建立軍校,現在他頭上沒有皇帝管著已經無所顧忌,福建的軍校打算就放在霞浦附近,用福寧鎮現成的設備。廣東那邊黃石也找了個地點,這幾個人上次聽趙慢熊隨口說過,名字也和霞浦有點像,帶個同音字。


    福建的軍校搭建不是問題,問題在於誰來當這個軍校的校長,師生是個很重要的名義,以往金榜題名都得皇帝親自來,就是讓天子成為這些官員的大師父。以前教導隊那個還可以稱為職務關係,但這個軍校連“校”字都出來了,那誰能當未來一國所有軍官的大師父呢?


    這幫人就懇請齊國公親自出任軍校校長,這請求大家都認為合適,至少見麵就罵人的金求德並沒有罵這份請求。現在趙慢熊、金求德都身在霞浦,他們二人可以先做一陣子的副校長,齊國公在泉州日理萬機,沒有工夫就不需要來霞浦,事情交給副手幹,隻要掛個名字就好,趙、金若是無暇分身可以換其他人選當副校長。


    但不幸的是,這請求送上去後卻被齊國公駁迴了,說他身為國公之尊,怎麽連個小小的軍校的校長都要兼?而且齊國公說將來軍校不止這一家,以後各省可能都會有,他就是想兼也兼不過來,並命令趙慢熊為第一任校長,不是副、不是代而是正式的校長,齊國公說將來若是其他地方需要,他會要求趙慢熊辭去校長職務更選他人。


    “校長……”大家已經對趙慢熊換了稱唿,在長生島的時候趙慢熊總是在黃石出外時充當代指揮官,所以有過長生島經曆的人都叫他副大人,現在這些進入軍校的將官則一律改稱趙慢熊為校長。見到趙慢熊以後,這幫人又把他們對金求德提議對趙慢熊說了一遍。


    經過這半年多給趙慢熊打下手,這幫前營官感覺趙慢熊的態度已經好了很多。


    果然,


    趙慢熊聽到這些人的提議後眉頭就皺了起來:“現在不是時機吧?許平人雖然走了,但是他的大軍還留在浙江,現在對我們還是很提防。但隻調走這點兵力恐怕對付不了插汗,不管他心裏對我們有多提防,隻要我們不動手他把這些留守也調走是遲早的事,我們何必為插汗火中取栗呢?”


    “校長高見啊。”


    有人臉上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還有人依舊不解:“若是許平把所有的兵馬都調迴去了,那插汗肯定不是他對手。”


    “這個自然,我打算明天就趕去泉州去見國公爺,金大人也會和我一起去,”趙慢熊對這些人囑咐道:“我們當然會在恰當的時機攻打浙江,不會看著許平打贏插汗,但眼下還不是恰當的時候,你們心裏要有數,但是嘴上萬萬不可泄露出去。”


    “明白了,校長。”


    “校長放心吧。”


    “有校長這句話,卑職心裏就踏實了。”


    “是啊,既然國公爺和校長已經定好萬全之計,那卑職悶頭練兵就是了。”


    ……


    泉州,


    薑鑲等人在山西起事已經快三個月了,黃石這才不急不忙地召集心腹手下討論對策,之前差點沒把金求德他們給急死,連新年都沒過好。


    “插汗的來信,說他起兵是要給大明天子報仇,表示對關內土地沒有興趣,隻要大明天子同意把山海關以外的土地都讓給他就好。”黃石給張再弟、趙慢熊、金求德還有施策、鮑博文等人出示林丹汗的來信:“他約我共伐李順,還說他封的王都是代大明天子封的,事急從權,要是大明天子不喜歡這些藩王,關內這些王位也是大明自己的事。”


    “為了一個遼東,插汗就把這些人都賣了,”張再弟說道:“真替這幫賊不值啊。”


    “不光遼東,還有朝鮮呢。不過要是我們虛弱無力,插汗一樣會毀約的,他現在隻是給自己留退路罷了。此外,你還別說替他們不值,我這還有其他的信,”黃石又掏出王啟年的迷信,有一個救火營的士兵喬裝打扮,趕來福建給黃石送信:“王啟年說,在京師他被豬油蒙了心,本想大敗闖賊後再向我請罪,但是賀寶刀胡亂指揮以致兵敗如山倒,他之所以忍住沒死就是還想將功贖罪,聽說許將軍兵臨福建,我黃某人危急萬分,他便毅然起兵以解福建之危,希望靠此將功贖罪。”


    介紹完了王啟年的信,黃石又掏出其他的:“這裏還有吉星輝的,他信上說,山西本該一死,但仗打得實在太窩囊了,賀寶刀剛愎自用不肯迂迴,眼睜睜地看著從中央硬往許將軍的堅固防線上撞,白白地死了好多兄弟……吉星輝說當時若是不投降,那就隻有白白死了,沒法替枉死的兄弟們報仇了,所以就先忍辱負重,聽說許將軍來打福建時,他急得頭發一夜之間都白了,不管時機是否得當,決然地亮出義幟,希望能解我黃某人之圍,希望能討賊自贖其罪。”


    “下麵應該是周續祖的信了吧?”趙慢熊見黃石放下這封又拿起另外一封,便猜測道。


    “猜對了,這是周續祖的,”黃石笑道,他翻開信簡要地說起其中的大概:“周續祖覺得國家對他不錯,不願意當叛賊,而賀寶刀一口咬定我黃某要血洗北京,他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信了賀寶刀的無恥讕言。但山西這仗打得實在太窩囊了,他不願意白白送死就詐降,但這麽久以來一直身在曹營心在漢,趁大順北方空虛就起兵希望恢複大明江山。”


    除了初級階段的士官訓練外,軍校還準備編定一些晉階級別的戰術課,其中就有山西之戰的戰史,趙慢熊對這場戰鬥很關注,每次編出一部分新的後都會拿起看,因為知道黃石同樣感興趣所以還會立刻抄送一份送到泉州。


    山西之戰是六萬多新軍打許平三萬,霞浦軍校對此沒有諱言,而且稱以新軍的兵力、武器和裝備優勢,有一萬種辦法贏:如果賀寶刀稍微考慮一下側翼迂迴,那麽以許平的單薄兵力一定無法應付兩麵夾擊,而且一直到開戰後,連吉星輝這個軟骨頭都還在提議進行這個嚐試,但賀寶刀傲慢地說道:正麵打也能輕易取勝,所以不需要自找麻煩。


    霞浦軍校承認賀寶刀其實說的也不錯,就是正麵進攻,隻要不是硬撞許平的堅固陣地,比如分攻打一下許平兵力薄弱的兩翼,那麽早在中午之前許平就會被新軍擊潰了,但賀寶刀不聽人言,一門心思地往許平最厚重的中央防線上撞,大批士兵毫無意義地死去了,所有的營指揮官都看得心疼,但大部分仍然記得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當然也有反麵例子,比如最沒有組織紀律性的周續祖就因為這種毫無意義的傷亡,一怒把他的營從中央戰線上撤出。


    其實就是硬撞,霞浦軍校的戰史教材編委會成員認定以新軍之驍勇善戰,也能把許平的防線撞開,但是賀寶刀在關鍵時刻又搞什麽大炮和騎兵的集中使用,前者導致各營戰鬥力下降功虧一簣,而且給對手一次性消滅本方炮兵的良機;後者則是對順軍的東施效顰,違背了齊國公的指示,齊國公幾十年前就指出過這種騎兵集中使用作戰理論屬於歪理邪說,但賀寶刀就是喜歡在軍事決策上與齊國公對著幹,實在是蠢得要命——後來霞浦軍校戰史編定委員會將這一段改為:沒有預先訓練的起兵集中使用是東施效顰,齊王早就指出騎兵和炮兵集中能夠取得奇效,但若是沒有事先的訓練就認為把起兵集中起來就是好那無疑是歪理邪說,比如許平集中使用騎兵取得良好戰績就是出於對齊王的軍事理論的正確理解,而故賀將軍則太過心急,而且指揮炮兵的時候太麻痹大意。


    還有更致命的失誤是救火營的使用問題,戰史裏認為如果早點出動救火營,以它的精銳戰力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取勝的,賀寶刀在前期作戰失利後被嚴重的失敗情緒所左右,遲遲不肯派出預備隊。


    基本上,戰史認為:賀寶刀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才能,硬是從必勝的形勢下找到了唯一一條可能失敗的道路,所有的人都提出了正確的建議,但是賀寶刀就是拒絕采納哪怕一條建議,獨自想出並實施了所有愚蠢的決定。


    這戰史趙慢熊看得對王啟年、周續祖和吉星輝他們都有些同情了,聽黃石的口氣十分不屑,趙慢熊便說道:“山西那一仗打得也太窩囊了,賀……賀將軍很少打仗,其實比新軍各營的營官也強不到哪裏去,看著明明能贏的仗打成這個樣子,自己白白窩囊死確實是會心中有氣。”


    “賀寶刀就是個土包子,”金求德哼了一聲:“那東西懂得什麽叫打仗麽?除了砍人就是砍人,他輸了我一點不奇怪,要是贏了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呢。”


    “我沒說他們不可以心中有氣,”黃石看到戰史後把楊懷祖叫來詢問,小楊承認這些營官說得情況據他所知基本屬實:“不過現在他們是把所有的錯都推給賀將軍了,我猜他們當時出的瞎主意也不少,隻是現在花花轎子人抬人,都推給賀將軍罷了。我還沒說完呐,這裏還有薑鑲的,他哥薑讓的……”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金求德不屑地評價道:“可憐的插汗,怪不得這幫子都推舉插汗為盟主,將來要是形勢不妙,他們肯定又把插汗賣了,畢竟頭子是沒法賣主求榮的。”


    黃石把來信都展示給大家看,最後一封信是從北京來的:“你們一定沒有想到,順王也給我來信了,他想和我們停戰。”


    “什麽條件?”金求德馬上問道。


    “沒有條件,順王隻是告訴我們他不想和我們打了,他想先對付插汗。”


    “然後再迴頭對付我們?”金求德對李自成沒有提出任何條件感到很驚訝:“他就連以後和平共處,互不侵犯都不說一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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