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嶽的大軍一路南下,沿途的縣城個個如臨大敵,地方官都動員丁壯登上城牆巡邏,無論晝夜都有崗哨監視城外。大軍需要的物資一律由專人運出城去,交到楊文嶽的手中,官兵不可以入城。在地方官的強烈要求下,楊文嶽甚至不讓官兵靠近縣城駐紮。當朝廷的大軍靠近某座城市時,這座城市就會四門緊閉,嚴禁行人、商販進出,以防官兵尋找機會衝入城內洗劫。


    “看起來,朝廷並不打算讓楊文嶽的大軍在外久留,畢竟這支軍隊一走,京師就空了,我估計楊文嶽會在北岸伺機而動,如果有機會就給開封解圍,然後迅速返迴京師;如果沒有機會,他大概會按兵不動,等待其他的軍隊與他配合行動。”許平下令密切注意著官兵的動向,如果楊文裕如他預計的這般行動,那將會對許平的整編計劃有些不利:“我們無法與楊文嶽長期對峙,這樣耗損太大了,如果他不打算過河,我們就得過河打退他,然後才能安心訓練新兵。”


    目前許平計劃在他的軍隊中推廣新的建製標準,在新的新標準中,每個營將下轄一個擁有一千騎兵的騎兵翼,兩個擁有近三千步兵的步兵翼,此外還有參謀隊、教導隊、工兵隊、炮兵隊、軍醫隊、獸醫隊、輜重隊各一。如果這個雄心勃勃的建軍標準能夠完成的話,那麽每個營將擁有八千名士兵。實現這個建軍設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目前近衛、西首、裝甲三營一共隻有八千步兵和幾百騎兵,離達成目標還差一萬五千人。


    孫可望也開始將歸德府的闖軍正規化,三千多闖軍士兵被編組成一個新的營——西鋒營,下轄第九和第十步兵翼、還有第四騎兵翼這三個番號。孫可望報告他可以在半年內把這個營編滿,然後就開始組建下轄第十一和第十二步兵營的西銳營。李過的營也在緊鑼密鼓的組建中,雖然他比孫可望開始得早,但進度遠遠落後於前者,看起來幾個月內還派不上用場。李過的養子李來亨沒有迴去幫助他的養父組建新營,而是想留在裝甲營中任職,許平知道李來亨是打算把許平的治軍全部學走,不過他也沒有打算隱瞞,幹脆把李來亨調去近衛營中。


    “楊文嶽那裏傳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情報。”三月初二這天,周洞天拿著一份軍情來見許平,這期間一直密切監視直隸軍的闖營探馬報告發現了異常:“直隸軍裏發生了大規模嘩變。”


    “官兵發生嘩變很稀奇麽?”許平不解地問道,尤其是讓官兵去攻打敵人的前夕,發生嘩變那真是太正常的事情了:“現在楊文嶽離我們還是太遠了,便是嘩變也沒法利用吧?”


    “確實是比較遠,發生嘩變也確實不稀奇,不過稀奇的是他們的理由。”周洞天向許平介紹起詳情,正是因為這個理由太古怪,所以參謀們才決定向許平報告:“這次官兵欠餉問題並不嚴重,昏君又在京師掘地三尺撈了不少錢。”因為孫傳庭把戶部基本搬空了,所以崇禎緊急發行了一種新錢,有些消息靈通的商人提前聽說朝廷又要發行新錢,便連夜逃出京師,而那些不幸沒有提前得到消息的商人,則被朝廷逼著用真金白銀認購了大量這中薄如紙一般的錢幣:“現在京師裏沒有背景的商人們都傾家蕩產了,拿到這筆錢後昏君就算沒有全補上,至少大部分欠餉也都發下了。但是這次直隸軍發生嘩變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說他們的輜重大車沒有發給足夠的木料銀,車軸都開始腐朽了;再比如火藥桶沒有準備足夠的漆布銀,萬一淋雨就會把火藥都糟蹋光;還有,士兵們說油脂銀不夠,他們的刀槍長此以往會鏽掉的……”


    “哈哈哈哈。”


    許平先是聽得發愣,突然大笑起來,周洞天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大人為何發笑?”


    “他們是不是還說……”許平一邊笑一邊問道:“戰馬吃得不好,都還開始掉膘了,需要多發草料銀給馬吃飽?”


    周洞天翻翻手裏的情報,點頭道:“大人說的也是其中的一條,嗯,大人怎麽看這件事?”


    “果然如此,”許平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向後靠了一靠:“周兄弟,我先賣個關子,你們參謀們是怎麽想的吧?”


    “按說這些大車、火藥、刀槍什麽的,官兵的士兵們是不怎麽在乎的,所以很奇怪啊,難道他們士氣如此高漲,想和我們決一死戰麽?”


    第三節 潛渡


    “士氣高漲?”許平又笑起來:“周兄弟在開玩笑嗎?”


    “本來想或許是官兵不想打仗要拖延時間;也可能是楊文嶽的幕僚想出來的什麽驕敵之計。不過都不太像。”周洞天確實有些開玩笑的意味:“據說楊文嶽正在向周圍的幾個縣求援,讓他們馬上籌集銀兩補發下去,以安軍心。總之,此事太不合常理。”


    “你們的建議是?”


    “我們建議暫時靜觀其變。”周洞天道:“但隨時準備去攻擊他們。”


    “不然,那就錯失良機了。”許平搖頭道:“除去監視開封的部隊外,我們手裏還有多少可以立刻動用的部隊?”


    周洞天立刻答道:“裝甲營的四千人,還有遲將軍的第一騎兵翼隨時就可以出發。”


    許平在心裏算了算,近衛營和西首營雖然不滿編,但盯住山嵐營的問題不大,於是便點頭道:“馬上讓他們備戰,我親自帶隊渡河去攻打官兵,立刻出發。”


    “遵命,大人。”周洞天答應一聲,接著問道:“大人到底怎麽看這件事?”


    “這件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如果周兄弟你看過王在晉王尚書寫的書,那麽對此就絕不會感到奇怪,不過顯然楊文嶽他是沒有看過的。”許平淡淡地評價道:“王在晉與朝臣們多有不合,和侯爺的關係也不太好,據我聽說的,一開始侯爺對他的才能還頗有貶低,但後來卻完全改變了看法。得知侯爺對他都高看一眼後,我專門去找到了王在晉的書,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


    周洞天確實沒有看過:“還請大人明示。”


    “那是天啟五年的時候,當時的遼東督師孫承宗打算出兵攻打建虜,就在兵發遼東前的三個月,關寧軍大嘩,劫持監軍、毆打官吏,他們的理由就是馬料銀不足,很多戰馬都吃不飽。當時孫承宗、喻安性、袁崇煥都張皇失措,這三個人東挪西借湊了一大筆錢來補發馬料銀。當時他們在忙亂之餘還頗以為喜,認為士兵畢竟是愛護馬匹,說明士氣可用,也以為此戰必定能獲勝。”


    周洞天已經從邸報上得知了楊文嶽的反應,和許平剛剛提到的基本吻合:“楊文嶽似乎也是這麽看的,他也說直隸軍的士兵珍視武備,比其他軍隊強得太多了。”


    “王在晉可不這麽看,得知此事後他立刻上書天啟皇帝說此戰必敗。王在晉有言:這些馬匹都是國家所有,士兵們絕對不會有絲毫愛惜,而且如果軍官不嚴加監視的話,普通士兵隻會貪汙馬料銀而根本不會把錢花在馬匹身上。至於國家的戰馬會不會餓死,士兵們完全不放在心上。”


    周洞天凝神思考片刻,問道:“那王在晉是不是這樣看這件事——就是士兵已經聽到要進攻的風聲,所以打算以此為借口再勒索一筆錢,準備在開戰前跑路?”


    許平點點頭,差不多就在王在晉發出斷言的同時,關寧軍就迎來了耀州大敗:“正是如此,王在晉就是這麽斷言的。”


    “王在晉認定這種嘩變說明官兵士氣已經低迷到了極點,而且他們正打算逃跑?”


    “不錯。”


    “那麽孫承宗那仗打起來了麽?結果如何?”


    “一觸即潰,耀州一戰近兩萬官兵被消滅,而慘敗後,還沒有渡河的其他軍隊也趁機逃跑,數萬潰兵一直從錦州逃進山海關才算收住腳步。十二萬關寧軍逃散過半。剩下的不過五萬多人了,還都是留在山海關和寧遠等地未曾離開堡壘、營地,沒有機會逃跑的。”


    “卑職明白了。”周洞天覺得若不是許平自己讀過王在晉的書,這次的機會就可以錯過了,他微微有些不滿地抱怨道:“怎麽新軍教導隊從來不曾提到這個例子。”


    “第一,這種事根本不會發生在新軍裏;第二,新軍教導隊研究的內容,並不是如何同明軍作戰;最後的第三嘛,”許平臉上也有些無奈之色:“固然孫承宗對軍事是一竅不通,但侯爺一向很敬重他的氣節為人,所以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願意提嘍。”


    既然明軍從上到下已經打算逃跑,那許平就不打算守株待兔,之前被他引為借鑒的耀州之戰,後金軍並沒有主動出擊,所以繳獲的多是過河的那批明軍的物資。而許平則胃口更大,他計劃直接渡河攻擊軍心浮動的直隸軍,若是趁他們還沒有帶著軍餉逃散前將其擊潰,那麽明軍的儲備自然盡數可以獲得。


    “我軍和新軍鏖戰兩個多月,糧食、火藥幾乎消耗一空,生鐵、布匹也都急需補充。”許平還沒有動用從蒲觀水那裏繳獲的糧食,這次直隸軍抵達黃河北岸後,闖營增加了巡邏、偵查,而且還把不少部隊調去防備,這又進一步加劇了物質的消耗速度:“早一天打垮楊文嶽,我們也能早一天安心,大軍一天到晚駐紮在外實在太花錢了。”


    ……


    站在開封城頭的汴軍士兵劉崗,滿腹憂愁地望著城外的闖軍。河南巡撫高明衡已經下令,動員全城百姓協助防守,每家每戶都要出人,作為家中的長子,劉崗義不容辭地承擔起這個責任,大半年以來,無論風吹日曬,劉崗都兢兢業業地呆在城牆上的崗位上。長期以來城外的闖軍始終圍而不攻,可劉崗的熱情和警惕心卻始終沒有一絲消退,更沒有絲毫叛變投敵的念頭。


    半年來劉崗不但盡職盡責,而且多次自告奮勇報名參加各種危險的任務,比如從開封城送信去城外山嵐營所在的棱堡,或是黑夜潛出城外當暗哨等等。尤其是後一個任務,萬一闖軍真的趁夜偷襲,那劉崗幾乎不可能逃生——暗哨的作用就是發出信號給城牆上的守軍示警,但一旦暴露,那也肯定會立刻遭到敵軍攻擊。劉崗知道這種工作的危險,但他當時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河南巡撫衙門反複宣傳闖軍以屠城為樂,一旦城破,開封全城都將玉石俱焚。這幾個月劉崗勤勤懇懇地巡邏、放哨,不單單是為了當兵的這一份口糧,也是為了他的祖母,為了他的父母,為了他的弟弟、兩個妹妹,還有他剛剛懷孕的妻子。因為全家都在城中,所以劉崗沒有申請過任何突圍充當使者的任務,他不願意離開家人獨自逃生。


    以前每一次聽說有援兵前來、或是有風聲說朝廷即將發兵前來解圍時,周王府和河南巡撫衙門都會大肆宣傳以鼓舞守軍士氣,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次比一次更大的失望:汴軍一次次慘敗於許平之手,開封從被威脅變成被圍困,從還掌握半個河南到連歸德府都淪陷敵手,現在汴軍已經被趕出河南,大批的河南老鄉——據巡撫衙門說有數百萬被許平裹脅著來參與圍困開封,現在它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孤城;兩次前來增援的秦軍,這支號稱大明雄師的軍隊,連洛陽都沒能摸到就被闖軍趕迴去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敗得慘,兩任三邊總督丟了烏紗帽,至少十幾萬軍隊灰飛煙滅;而新軍,黃候的新軍同樣兩次大敗。一個月前劉崗在黑夜裏放哨時,每天都眼巴巴地向東麵張望,每次被派去給山嵐營送信時,他也總磨磨蹭蹭地不肯立刻迴來,而是千方百計在棱堡裏多呆一會兒,側耳聆聽著那邊傳來的隱約炮聲,心中充滿了焦急和期待。但現在,一切希望全都落空了。


    大約五天前,本來駐紮在城東棱堡裏的山嵐營燒毀了他們的堡壘撤迴城中,原本負責送信的劉崗被長官叫去,賞給他一石米作為他這麽多日來的英勇行為的獎勵。現在城中米比金銀更寶貴,因為米能換到金銀,而金銀未必能換到米。劉崗背著米迴家後,心情變得異常消沉,他知道這意味著山嵐營已經對解圍放棄希望,迴到開封城中以節約物質並準備最後的困獸猶鬥。背上沉甸甸的米,讓劉崗心裏堵得難受,他覺得一切希望都即將化為烏有,自己的家即將和全城玉石俱焚,而這種結局是他劉崗這種小人物無論如何努力、如何英勇、如何舍生忘死都無法改變的。


    就在昨天,河南巡撫衙門又在拚命宣傳十萬直隸軍南下,開封解圍指日可待,希望守城官兵因為這個新出現的希望而不會變得一蹶不振,或是生出了別樣的心思,但即使是如劉崗這樣的小兵心中也對此不抱什麽期望。山嵐營退迴開封後汴軍士兵私下議論紛紛,都覺得這說明即使是賈帥也對此次解圍持悲觀態度,不過劉崗雖然失望,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戰死在開封城頭——這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麽熱愛河南巡撫衙門。


    劉崗記得幾個月前開封的糧食開始日漸短缺,官府將各個糧店關閉,並用針紮小兒催糧,不過當時這種行為並沒有波及到劉崗他們家。可從正月開始,就是劉崗這樣有人當兵的人家每半個月也要上繳一次糧食給官府,每次都要繳整整一石。如果家裏有孩子,那麽針紮這樣的刑罰一樣是跑不了的。而劉崗的一個鄰居兼軍中同伴就因為為保護家人反抗刑罰而被官兵抄家,全家人不知下落,也沒有人敢去問。至於劉崗自己則稍好一些,家中還有一點點存糧,他本人也因為勤快而在軍中升任小頭目,平日劉崗省吃儉用,還能藏些飯食帶迴家交給父母,這次又領到了一石糧食的獎勵。


    三月一日,官府要收繳的一石糧劉家算是能湊出來了,但半個月後要繳的又該怎麽辦?上次劉崗迴家的時候,看見父母數出二十粒豆子給他的懷孕的妻子吃,而自己的小妹妹就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眼睛裏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渴望。妻子雖然愈發消瘦,但比弟弟妹妹還是要好一些。三個弟弟妹妹的身上已經開始出現浮腫,母親雖然心疼得落淚,但為了全家的生計還是狠心不給他們吃飽,誰也不知道這開封城還要繼續圍多久。


    一個可怕的謠言在城中傳播,周王已經向河南巡撫建議以人為食,對此城中百官反對者居多,但他們唯一能用來抗辯的理由就是直隸軍即將抵達,開封很快就可以解圍。對於四下流傳的謠言,開封巡撫衙門保持著可怕的沉默。守軍們私下裏竊竊私語,不少人談起他們聽到的傳聞,據這些傳聞說闖軍並非殺人不眨眼的惡棍,也會善待貧苦的百姓。不過劉崗是個很固執的人,他堅信河南巡撫的說辭不會錯,總是對這些傳聞不屑一顧:“大人們都讀過書,都是聖人門生,不會騙我們的。”


    “如果楊大人遲遲無法給我們解圍……”劉崗搖搖頭想把這個念頭拋出腦外,但它卻揮之不去,劉崗望著城外四下巡邏的闖軍,恨意一陣陣騰上心頭,被針紮成殘廢的開封小兒、不知去向的鄰居、還有家中饑餓的弟弟妹妹,全都湧上劉崗的心頭:“殺,殺光這些闖賊。”


    ……


    三月初二,許平帶著五千闖軍從圍城的部隊中秘密離開,迅速抵達黃河南岸渡口。對岸就是直隸轄區,聽說朝廷大兵南下後這裏有可能成為戰場後,附近的百姓已經逃散一空,東明縣因為直隸大軍抵達也緊閉城門不開,許平觀察了一整個白天,未發現明軍或百姓人影後就下令當天夜裏開始偷渡黃河。


    由於春水泛濫,夜間渡河的進度受到一些影響,到三日天明以前,隻有一千闖軍秘密渡過了黃河,許平下令停止潛渡,還沒有來得及渡河的部隊都要隱蔽起來,等待夜幕再一次降臨後再繼續行動。


    初三夜間又有一千闖軍順利潛渡成功,而許平前一天派出的探子趕迴來向許平報告道:“大將軍,官兵主力在東明附近聯營駐紮,前軍離我們隻有不到十裏,領軍的官兵副將名叫齊圖,前軍營中大約有三千人。”


    “防備如何?”


    “官兵沒有派出多少探馬,平日隻是四下騷擾百姓。”


    許平聞言十分奇怪:“東明縣沒有關閉城門麽?”


    “縣城是關閉了,但是城外的村鎮都倒黴了,沒有城牆的保護,百姓們都逃到山裏去了,結寨自保。”


    這番描述讓許平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山東時的經曆,明廷軍隊出兵時,仿佛並非是在自己的國家,而是行進在敵國的領土上。


    “暗哨呢?”


    “卑職一個也沒有發現。”潛伏在齊圖營外的闖軍探馬觀察了好幾天,從來沒有看見有任何夜哨的安排:“或許是安排得非常巧妙,卑職們看不到。”


    “我寧可相信根本沒有。”許平哼了一聲,他派出的幾個探馬一年多來在河南久經考驗,已經參與過上百次行動,就是新軍的哨探也不會巧妙到讓他們一個都發現不了。


    既然沒有四散撒出的暗哨,許平就把後續部隊交給劉紘指揮,自己帶了些隨身參謀,大膽摸到齊圖的大營近前仔細偵查。


    “你們看到暗哨了麽?”每向前摸上一段距離,許平就會這樣問身邊的人,而每次他都得到否定的迴答。許平越摸越近,最後他一直潛到距離齊圖的大營隻有數百米遠,伏在草叢裏用望遠鏡觀察著明軍的一舉一動。


    而直到這時,許平和他的同伴人仍然沒有發現值得一提的警戒圈,仔仔細細地把明軍觀察了一個下午後,許平帶著參謀們在黃昏後又溜了迴來。探子和參謀們迅速地在地上擺起沙盤,把齊圖的營盤部署搭建起來,在上麵標出他們見到的崗哨和衛兵位置。


    “如果我們今夜行動,夜裏大概可以摸到齊圖大營一裏內,”許平讓已經渡河的士兵進行戰鬥準備,參謀們製定好今夜的行軍路線分配後,紛紛離去到軍隊中和帶兵軍官們進行溝通,而許平則急需等待他留下的哨探迴報。


    大約在子時前,許平留下的探子迴來了一個報信的:“大將軍,卑職們沒有發現齊圖派出夜不收,他全軍都迴營睡覺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許平身邊的參謀們都長出一口氣,這支明軍是最靠近黃河渡口的一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所以闖軍不敢白日渡河。


    “連夜不收都不派,”一個參謀心中大定,笑吟吟地說道:“官兵在幹什麽,他們是來踏青春遊的麽?”


    “闖王帶著五萬兵馬去洛陽,開封周圍剩下的我軍不過數萬還要監視諾大一個開封,我們闖軍又從未踏上過黃河北岸一步,所以官兵就把行軍當作春遊了。”許平猜官兵除了因為擁兵十萬所以更有安全感外,他們可能也不信許平敢帶著幾千人潛入直隸,而如果數萬人馬渡河,那麽大的聲勢他們自然無論如何都會發覺:“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加入他們的春遊行列吧。”


    第四節 劫營


    遲樹德手下有四百多騎兵已經連人帶馬渡過黃河,許平讓他們跟在自己身邊,其餘還有一千挑選出來的士兵則被許平分為四隊,今天他們會潛伏到明軍大營周圍盡可能近的地段埋伏起來:“打垮這萬餘明軍不算什麽本事,隻有不讓一人漏網才算是勝利。”


    裝甲營的士兵們哄然應是,這個營裏有些人是曾經追隨許平進攻歸德的部下,他們已經見慣了十倍於己的官兵在自己麵前望風而逃,這千多士兵圍攏在許平身前,聽他講道::“周圍的百姓都逃散一空,這支官兵號稱前軍,其實與身處大漠中的孤軍沒有什麽兩樣,隻要堵住四門不讓官兵漏網,那我們根本不必擔心消息走漏。”


    許平還有三千人沒有能夠渡河,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不敢說會不會突然間就是風雨交加,隻有手頭這兩千士兵是許平能夠確保掌握的兵力。假如被齊圖逃走,讓楊文嶽得知闖軍已經偷渡過河,那麽他手下的十萬大軍就會有所提防,以許平現有的一、兩千人,恐怕很難將其擊潰:“萬一真的被官兵逃走,那我們就隻能馬不停蹄地追擊下去,要想吃頓熱飯、中午睡上一覺,就不要放走了一人。”許平笑問聚集在身前的全體將士:“你們還想睡覺嗎?還想吃飯嗎?”


    “想!”下麵的士兵們發出如雷的唿喊聲。


    “那好,”許平滿意地點點頭:“現在休息,落日後出發,諸君努力。”


    ……


    京師,狼穴,


    “大人,侯爺的急令。”


    金求德打開信封,裏麵是鎮東侯送來的急件,昨天看到楊文嶽的第一次報告後,鎮東侯估計大事不好,既然勸不了朝廷和內閣,鎮東侯就命令新軍火速出動。


    “大人要我們立刻發兵協助楊文嶽,如果楊文嶽如同耀州慘敗那樣把輜重、軍械統統丟棄給敵人,那勢必將給我軍未來的作戰造成很大問題。”讀完信後金求德十分苦惱,現在手頭可用的補充兵隻有幾千剛被許平釋放的戰俘,還沒有完成鑒別工作;教導隊確認河南慘敗,損失上萬兵力也就是是不必再給他們發餉後才大規模訓練新兵,現在這批士兵才剛剛開始訓練,根本沒有絲毫戰鬥力。


    既然如此,金求德便命令正在京師重建的選鋒營立刻出發,現在這個營隻有三千人,骨幹也是被許平釋放迴來的戰俘。


    “赤灼營那裏還有多少可用的殘兵?”金求德詢問一個參謀道。


    “大約還有四百。”參謀迴答道,這些從河南逃迴來的士兵有的剛剛才養好凍傷歸隊,目前和選鋒營一樣留在京師等待接受教導隊的新兵。


    “既然如此,把裏麵的士兵都抽出來吧,統統交給選鋒營。”金求德讓人去通知選鋒營,不必攜帶大炮,即日便出發奔赴東明,鎮東侯正在疏通朝廷的關係,讓內閣認可這次新軍出動的必要性。


    “選鋒營的營官顧大人……”參謀們有些遲疑,新任選鋒營營官顧彌勒是才緊急從福建調來的,走馬上任還不到一個月,這期間正在忙於熟悉部隊。


    “張彪一直盡職盡力,顧兄弟基本可以帶隊了。”這段期間張彪一直憋著一口氣要給何馬還有其他的老兄弟們報仇,所以天天泡在軍營裏。張彪最近的努力很值得讚賞,但是金求德交給他的另一個任務:以選鋒營為試點進行改革,仿造許平的建製、軍規改組新軍營的工作卻十分不順利。選鋒營的軍官們對這個工作有很大的抵觸情緒,他們對學習許平的命令非常反感,既然如此的不情願,那麽效果自然非常不好。顯然讓選鋒營出動,那麽這個改革命令自然可以暫時停止,金求德感覺鬆了一口氣,鎮東侯的這個命令讓他心裏也很不痛快,現在因為客觀原因而無法執行下去讓他也隱隱有些快意:“讓顧兄弟來參謀司一趟,我有些話要當麵交代給他。”


    ……


    顧彌勒趕到參謀司大營後,金求德開門見山地對他說道:“顧兄弟此行,千萬不可與許平正賣弄交戰。”


    既然鎮東侯擔心楊文嶽會損失慘重,那金求德交給顧彌勒的任務就是在楊文嶽附近策應:“顧兄弟要做好幫楊文嶽鎮壓亂兵的準備,讓選鋒營十二個時辰保持戒備,一旦直隸軍發生嘩變,立刻出動鎮壓以免給許平可趁之機。”


    “金大人放心,末將一定小心戒備,若是楊文嶽打算渡河,那末將又該如何?”


    “你在河這邊監視,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被楊文嶽說服一起渡河,新軍絕不能再打敗仗了,我們冒不起這個風險。”目前新軍開動全部宣傳機器把戰敗的責任一概推給賈明河和蒲觀水,此外還拚命強調天氣原因,因此金求德不能忍受再次失敗,那在宣傳上就會變得非常不利:“顧兄弟牢牢記住,你的任務就是策應楊文嶽,如果直隸軍敗了,你幫著守住浮橋不要讓潰兵把橋拔了,若是許平有渡河追擊的打算,你就擺出一副迎戰的模樣讓他知難而退……哦,還有,不要搞什麽半渡而擊的計謀,我不需要顧兄弟你去攻擊許平,隻要嚇唬住他就好……”


    金求德仔仔細細地交代了好久的任務,總之就是避免與闖軍交戰:“若是能勸住楊文嶽當然是最好,隻要他按兵不動許平就得在南岸留兵提防他,這樣開封城的壓力能小一些,而且許平維持對峙的軍隊也會有所花費,若是他糧草不濟自行解圍那是最好了。”金求德說完之後自己也覺得這個算盤未免大的太好了:“還有,就是顧兄弟要抓緊時間熟悉部隊,這次出兵就當是操練部隊了。還有就是沿途設立兵站,測試一下侯爺的新條例……”


    這個沿途設立兵站自然是許平從鎮東侯那裏學去的,不過現在因為許平已經有了成熟的規矩,鎮東侯就下令直接抄過來用,讓金求德找機會實驗一下可行性如何。


    但是這個同樣在新軍中引起不滿情緒,顧彌勒聽金求德說完後,答道:“金大人,目前軍中總是把戰敗說成不小心、氣候問題,不過聽侯爺的意思,難道是我軍的條例比許平要落後麽?”


    “當然不是!”金求德斷然反駁:“我們比許平強大得多,本來就是因為運氣不好,加上賈兄弟驕傲輕敵才敗的,這可不是為了安定軍心才說的,而是事實如此。”


    “末將也是這麽看的,可既然如此侯爺為什麽要我們學許平的規矩呢?”


    “這不是許平的規矩,這都是侯爺的條例,被他偷師偷了去,搶先我們一步用在闖賊那邊了。”


    顧彌勒並不是很相信這種說辭,實際上新軍中幾乎沒有人信:“金大人,末將鬥膽問一句:那許平是侯爺的親傳弟子麽?外麵可是哄傳他是侯爺的入室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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