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卑職明白,”張為點頭稱是,但又道:“可是一槍不放就撤退,實在心有不甘。”


    “張兄弟啊,”李定國笑著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顯然官兵是打算明天上午部署,下午從容地猛攻,給我們造成大量的傷亡;第二,現在官兵的軍力還沒有完全被拖垮,我們逼著他們累了一天才前進了五裏路,已經很合算了,為人不可過貪;第三,後麵有的是苦戰的時候,我們要保存軍力。”


    “遵命,將軍。”


    ……


    京師,狼穴,


    “許平在河南部署陣地連綿抵抗,試圖消耗我軍的兵力,”對這種戰術金求德和蒲觀水一樣感到非常頭疼:“冬季本來就不是打仗的好時機,如果一戰決勝負也就罷了,這樣暴露在荒郊野外,部隊的病號很快就會比傷員還多。”


    參謀們對眼前的局麵都沒有什麽好主意,教導隊的宋建軍教官被金求德召來:“加強冬季作戰訓練,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你,緊急訓練十五天,然後就發去河南戰場,蒲將軍那裏肯定需要大量補充。”


    宋建軍感到很為難,這麽短的訓練時間效果可想而知不會好:“是不是讓侯爺向朝廷建議一下,把教導隊暫時移向山東。”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就不必去做了。”如果鎮東侯不是練兵總理而是大都督的話,金求德就會在山東建立一個大營,就近接受傷兵,同時把補給和補充兵發向這個大營。如同當年在西南時做的一樣,不過這個建議已經被朝廷否決了,朝廷不願意讓鎮東侯的兵權蔓延到每一個有烽火的地方。


    金求德看著地圖,闖軍退卻的速度雖然比預料的慢,但僅靠這種戰術是不能避免決戰的:“許平他不可能永遠這樣退下去,遲早他得調頭與我軍決一死戰。”


    第二十八節 消耗


    戰鬥進行到二十日後,新軍中的病號已經大大超過傷員,總計有一千多人病倒。


    “大帥,這是參謀司的急令。”


    蒲觀水剛剛收到的,是從京師來的緊急建議,這份建議表明是鎮東侯親自過問河南戰況後提出的,蒲觀水對此當然非常重視。


    “河南的戰鬥已經持續十天了,許平很顯然會把這種拖延戰術繼續下去,讓嚴酷的天氣和焦土化的道路不斷加重我們的負擔。眼下我們還能勉強將傷兵病號後送,但不需要太仔細地思考,我們就能知道這是我們遲早無法承擔的負擔,新軍的運力是有限的,新軍的兵員補充速度也是有限的,如果不改進我們的運輸補給方式,我們的戰力就會隨著戰線不斷向前推進而急劇惡化。每一個新軍指揮官都必須意識到我軍的不足,不僅僅是口頭上,而是發自內心地正視這一點……”


    蒲觀水輕聲讀著鎮東侯的來信,如同多少年前一樣,鎮東侯總是喜歡用這種朋友間的坦率口氣與部下們探討問題:“兩個問題擺在我們眼前,或者承認失敗,或者改變我們的條例。我以為,每一位指揮官都不應該存有僥幸心理,認真地問自己一句:你打算承認戰敗麽?如果不的話,就開始嚐試改變吧,新的局麵需要新的條例,我們已經不是在遼東戰鬥了。”


    鎮東侯提出了很多建議,蒲觀水把部下們召集來一起商議,其中主要的思想就是徹底改變明軍由各單位保護、處置屬下傷兵的思維。鎮東侯建議建立連綿的兵站,新軍各營要設法拋下這個包袱以提高機動能力靈活迎戰。


    “……我並沒有到過河南,這些條例隻是我的一些設想,是否可行還要靠指揮官和參謀們的共同努力。你們必然能夠克服眼前的難題,取得勝利並將我軍繼續完善,對此我深信不疑。練兵總理黃石。”


    蒲觀水念完鎮東侯的信後,大營裏的三營指揮官半晌無言,對鎮東侯的命令,這三位指揮官和蒲觀水一樣都習慣不問原因去執行,但這次發來的條例,實在是無法執行下去。


    “侯爺要求我們建立兵站,把傷兵病號就地留下,減輕各營負擔也免得他們跟隨大軍行軍病情進一步加重,這個……”成平磕磕巴巴地率先打響了第一槍,傷病問題確實是令人頭疼的問題,鎮東侯這封幾天前寫成的信中預言的問題已經成為了現實。後送已經變得無法實現,隨著部隊繼續向前推進,離山東的補給基地已經非常遙遠,重傷、高燒的士兵在這種天氣長途後送無異於謀殺。蝟集成一團推進的新軍三營,為了照顧這些傷兵,不得不自行放慢腳步,帶著這些病號緩緩前進,每天都需要為這些士兵準備特別的宿營地,這進一步加大了本來就很繁重的工作量:“侯爺的用心是很好的,侯爺確實是高瞻遠矚,但,但……”


    成平說了幾個轉折詞,無法繼續下去了,魏武哼哼唧唧地接茬道:“我們沒有保衛兵站的兵力。”


    之所以不敢把傷兵拋下,就是因為蒲觀水不願意分散兵力,而魏武擔心這些兵站會成為闖軍的攻擊目標:“如果要建立兵站,我們需要大量的友軍協助,河南這裏沒有我們的地方官,百姓逃散一空也無法指望。再說,就是真有百姓,難道我們敢把兄弟們交給他們麽?”


    “可是侯爺說,這樣我們遲早會被壓垮的,難道我們要承認戰敗麽?我們明明還沒有打過一場硬仗,怎麽可以承認失敗呢?”這些日子以來,由於傷兵難以後送,所以補給裏不得不添加大量藥品,這擠占了其他軍需的運力。如果新軍繼續向前推進,而且沿途都被許平徹底清野的話,那麽補給就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後送傷員的數目也會越來越少,需要的藥品補給自然會越來越大。


    每天蝸牛爬一樣的前進速度對新軍的士氣固然有影響,但更加不滿的是那些和新軍一起的民夫,他們對此已經是怨聲載道。蒲觀水嚴格執行著新軍的安全條例,所有的物資在紮營時都必須從車上卸下,進行妥善的安置,第二天再重新裝車。民夫們的不滿漸漸壓倒他們對官兵的畏懼,他們開始在公開場合大聲地抱怨:每天晚上鋪沙防火的一直折騰到半夜,早上天不亮就開始裝車,走不了幾裏就又要卸車、上油,這不是窮折騰麽?


    但蒲觀水仍然一絲不苟,他決心嚴格執行一切相關條例,絕不給闖軍以絲毫可趁之機。在這種嚴格的指揮下,民夫也有不少人病倒,在沒有人煙的荒郊野外,如果不忍心讓他們去死就得收留他們,這些人當然更加無法後送,蒲觀水估計很快病倒的民夫就會超過需要照顧的新軍士兵。


    “大帥,末將覺得……”成平鼓足勇氣說道:“末將覺得侯爺有些過於擔心了,我們遇到的問題,闖賊一樣會遇到,而且隻可能比我們更嚴重。我們的物資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後方運來,兵員有教導隊在補充……”


    “這補充是絕對不夠的。”截止到昨天,蒲觀水發現自己一共需要補充一千五百名士兵和八十名軍官,但現在他隻得到二百名士兵和八名軍官的補充,而且還是從山東緊急x抽調來的。每天都有新的申請發往京師,但等參謀司看到,再訓練,再發來河南,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但至少還是有的。”成平道:“而闖賊那裏是死一個少一個,槍支也是丟一杆少一杆,我們損失固然大,但是闖賊更忍受不了,這種天氣他們不老老實實地呆在溫暖的營帳裏,非要拖著我們在野外跑,根本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兩敗俱傷之舉。”


    “最關鍵的是,侯爺也說過他沒有實驗過這條條例,”見有兩位指揮官打頭陣,參謀們終於也開始表示反對了:“到底該如何建兵站,到底兩個兵站之間距離多遠,如何保護?如何後送?如何補給?侯爺也承認這些條例不一定準確要我們自行研究,可我們沒有時間啊,前方的士兵總嚷嚷著飯食裏油水不夠,被褥不夠保暖,我們哪裏還有多餘的運力來輸送建築兵站需要材料呢?”


    ……


    “蒲帥要我們出兵相助?”鬱董拿著新軍的加急文書,不可思議地問道:“蒲帥怎麽會想起我們來了?”


    “小的仔細問過使者了,”親丁報告道:“蒲帥覺得我們是汴軍,一定日夜盼著打迴老家去。”


    “我確實是日夜盼著打迴老家去。”鬱董顯得有些傷感,那一頭盔的鄉土就被他放在床邊,每天鬱董就躺在鄉土旁入睡:“可是那許平分明就是黃候的大弟子,隻好黃候一天不來河南親自出手教訓他的弟子,我是不會迴去送死的。嗯……蒲帥還說什麽了?”


    “使者說蒲帥不要我們上去打仗,隻要在後方幫他守住糧道、傷兵就可以了,讓他能夠騰出手來作戰。”親信們倒是覺得這個差事不算很重,察看鬱董的臉色問道:“要不,大帥您親自去問問那個使者?”


    “不去,不去。”鬱董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聽說新軍派使者來後他就吩咐手下去說自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無法出來見人:“怎麽蒲帥不去找成逸君、朱元宏他們呢了?”


    “這個小的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鬱董沒好氣地說道:“最毒莫過於絕糧,許平那可是黃候的大弟子,我都能想到,他會想不到嗎?朱元宏和成逸君這倆被新軍喂得最肥了,他們都不去,可見不是好差事,我是絕不能去的。就說我們在南京過的不好,軍餉欠著、冬衣不發——這也不是瞎話對不對?明明南京就是沒給我們嘛。反正,愛莫能助,就這樣去和蒲帥的使者哭訴一番吧。”


    ……


    “侯爺的辦法確實好用,真的是很好用啊。”


    在許平的營帳裏,周洞天大聲發出了感慨,在迎戰之前,闖營的參謀們就設定好密密麻麻的兵站係統,所有傷員病號的撤退後送路線都預先準備好,開戰後無論參戰的是哪一支部隊,隻要是傷員就由救護部隊統一處置,各步兵翼根本不必考慮這方麵的問題。


    沿著官道是闖營的焦土地帶,而在這條細長的地帶範圍外,就部署著闖營的收容站,今天統計死亡人數時,闖營參謀們高興地發現死亡率比之前並沒有提高。因為傷員不需要隨著部隊機動,而負責救護的部隊不需要考慮作隻需要專心處理傷病,各司其職反倒效率大有提高。


    “多虧了歸德府一戰的經驗,我們證實了侯爺的高瞻遠矚是可行的。”在歸德府首次應用鎮東侯的這個設想前,闖營的參謀們一樣戰戰兢兢,而迎戰蒲觀水前他們則充滿信心;同樣也是歸德府,實際運作暴露出很多問題,這給闖營的參謀以寶貴的經驗,如果僅僅就規模而言,上次許平在進攻歸德時做的兵站實驗規模甚至比這次還要大、地域範圍還要廣:“可惜侯爺……不,是幸好侯爺賦閑多年,沒有機會把他的想法付諸實踐。”


    “也有賦閑的關係,不過不是主要的。第一,侯爺位高權重以後,反倒不能放手施展,因為要顧慮朝堂上的反應,而我們不同;第二,侯爺恐怕是古往今來排名第一的軍事奇才,他的構想隻要用上一兩成新軍就已經足夠,不需要處處達到最佳就已經是天下無敵,他們沒有迫切完善的壓力,而我們不同。”


    ……


    盡管有種種壓力,蒲觀水仍處處謹慎,在他小心的指揮下,許平、李定國沒有找到任何偷襲的機會,新軍雖然緩慢卻持續地壓縮著闖軍的陣地。而闖軍也終於停止了退卻,這一天,闖軍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趁著夜色後退,而是堅定地開始防禦。見到這番場麵後,蒲觀水終於長出一口氣:“我就知道你們不能永遠這樣退下去。”


    二十四日,新軍的火炮優勢在戰鬥中發揮出來,在火炮的轟擊下,新軍的傷亡數字第一次低於掩藏在工事中的闖軍。不過闖營的第四步兵翼非常頑強,屢次發起反攻,兩次冒著新軍的炮火奪迴失去的戰壕。到二十四日晚間,新軍今天的前進幾乎可以用米來計算。


    “出動臼炮吧。”


    整整一天,新軍的工兵都在奮勇挖掘向前的壕溝,入夜後他們仍在滴水成冰的溫度下繼續工作。子夜時分,新軍把兩門四十磅臼炮用牛車拖著,通過交通壕運到距離闖軍棱堡不到二百米的炮壘中。這種臼炮使用的是特製的炮彈,它不是野戰炮那種實心的鉛彈,而是空心填裝大量火藥的開花彈,每個炮彈前都有一個長長的導火索。


    新軍的炮兵軍官在夜色中用量角器把臼炮的仰角先調整到六十度,用同樣是特製的起重鉗把沉重的開花彈吊入炮口中。隨著一聲令下,臼炮炮手先點燃垂出炮口外的導火索,然後再點燃炮門,巨量的火藥把這種可怕的重彈噴出炮口,砸向百米外的闖軍棱堡。


    第一枚炮彈落地的巨響聲讓棱堡裏的守兵嚇了一大跳,這枚沉重的炮彈把雪地砸出一個小坑,在地上彈了兩彈就不動了;而第二枚炮彈的導火索沒有意外熄滅,十幾斤重的黑火藥被點燃,刻著花紋的鐵質彈殼沿著紋理炸開,飛散的彈片把靠過來觀察的一個好奇闖軍士兵打得飛出去。


    “點燃引信。”


    新軍炮兵軍官觀察著第一次的炮擊效果,這次他們沒有讓炮手立刻開炮,而是等引信又燃燒了片刻後才下令開火,兩枚炮彈落地後更迅速地發生爆炸,在棱堡內引起大量的驚唿。第三次發炮點燃引信和開炮的間隔時間得更長,一枚炮彈落地即發生爆炸,而另一枚則成功地實現了空爆。


    這枚空爆的炮彈在棱堡上空炸開,如同禮花那樣的絢麗,瞬間把闖軍的棱堡映照得通明,碎片被火藥加熱得赤紅,這些灼熱的彈片在夜色中像流星那樣劃出明亮的軌跡,從半空中向棱堡內的守軍無情地射下,被這團禮花所籠罩的闖軍士兵無不應聲而倒。


    幾次射擊後,臼炮炮手開始將仰角調低到四十五度,整夜新軍向闖軍的陣地發射了近百枚開花彈。次日,新軍每當觀察到戰壕內的闖軍火力點時,就用臼炮予以打擊。有幾次因為炮兵軍官沒有及時開炮而導致炮彈在臼炮內爆炸,不過它們的威力都被臼炮厚重的炮膛擋住,並沒有給它的使用者造成任何危害。


    ……


    十二月八日。


    “官兵使用的火炮好似一口大鍾,探子說看上去足有少林寺的大鍾那麽大。”周洞天向許平匯報多日來的觀察結果。自從新軍使用臼炮這種新式武器後,闖軍的傷亡數量就開始急劇攀升。本來預計,憑借三個堅固的陣地能夠阻擋新軍一個月或者二十天之久,現在陣地都已經被新軍攻下。


    周洞天接著說:“這種火炮的缺點是數量很少,每次使用的時候新軍都會事先挖炮壘保護它們,現在損失不起。”


    臼炮的出現完全出乎許平的意料,在新軍時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武器,其他幾個舊日的新軍軍官也不曾耳聞。這種武器大大削弱了闖軍在戰壕中防禦的優勢,在頭頂上形成空爆的開花彈給戰壕中的防禦者造成巨大的殺傷。


    “第三步兵翼已經傷亡過半,幾天內恐怕無法投入作戰。其他三個步兵翼的傷亡也都很大,我軍的傷亡數目已經超過官兵。”周洞天的臉上充滿了憂慮。


    闖軍正被新軍壓迫得節節敗退,是敗退而不是以前那種有計劃的主動後撤,新軍已經走完了從渡口到開封一半的路程。在原定的計劃裏,闖軍應該在接下來的這段路途上堅決阻擊已經受到相當削弱的新軍,而現在雖然新軍確實受到削弱,但臼炮的使用讓他們的攻擊力仍極為可觀。


    “這種大鍾似的火炮的缺點就是移動非常緩慢,而且無法用於野戰。”另一個參謀軍官指出,臼炮的問題在於發射速度緩慢而且很不精確,對著固定不動的戰壕和棱堡長時間地射擊總有命中的時候,但是如果是在野戰的情況下,敵對的另一方不可能允許新軍用牛車把臼炮拖到本方陣前百米處:“如果我們尋機和新軍野戰的話,就可以避免他們用這兩口大鍾打我們。”


    “不行,”不等許平說話,以前的近衛營參謀長、現任的闖營大將軍參謀長周洞天就反駁道:“現在還不是野戰的時機,新軍並沒有被削弱到可以被一戰擊敗的地步,現在我們還打不過他們!”


    第二十九節 前沿


    “那麽,或許我們應該讓李將軍繼續主動後撤,不要死守在陣地上挨打。”


    “不!”許平立刻否決了這個建議:“先不要這麽著急,一種新武器使用後,肯定會被誇大,我們還是先看看再說。”


    ……


    位於胡辰所在的這條壕溝後的棱堡是一個大型工事,雖然同樣是木製結構,但是規模要比之前的大上很多,這裏是戰前就確定要堅守的幾個要塞之一,能容納幾千名士兵。對麵傳來新軍的戰鼓聲,看著越來越近地敵人,隨著胡辰一聲令下,壕溝裏士兵開始向新軍齊射。在壕溝的兩麵都有木製的短梯,如果棱堡指揮官要求迎戰,就要從前麵的梯子爬上去;如果指揮官認為敵人實力過於強大,那麽就從後麵撤退。至於什麽時候敵軍開始影響他們的炮兵射擊,是安全離開戰壕的時機,也是由指揮官判斷的。


    胡辰一手攀附在梯子上,迴頭仔細看著棱堡上的旗號指令。


    旗號是迎戰!


    胡辰知道棱堡內的指揮官判斷自己眼前的敵軍隻是佯攻,實力不足以對壕溝裏的守軍構成重大傷亡,他立刻指揮部隊進行最後一次齊射,然後從麵前的梯子上攀出壕溝,列隊準備迎戰。前麵的敵軍並沒有立刻逼上來,他們散開隊形讓火炮轟擊胡辰的部隊,與此同時闖營的棱堡也在射下火力。


    緊靠著壕溝的邊緣,胡辰和對麵的對手進行了短暫的對射,或許是對麵的敵人判斷無隙可趁、或是主攻方向上的新軍已經被擊退所以這裏的牽製變得毫無意義,胡辰看到敵人迅速地退了下去。


    “撤退!”


    胡辰大叫一聲,部下們急速沿著短梯退迴壕溝中隱蔽,這時明軍的步兵已經退後空出射界,火炮猛烈地襲來,胡辰跳下戰壕時一枚炮彈就擦著他的頭頂唿嘯而過。


    “有沒有人受傷?”迴到安全地帶後,胡辰立刻命令部下們互相檢查,在這個天氣裏作戰,闖營禁止任何人擅自逞英雄,隻要受傷——哪怕傷口再小、再不起眼也要立刻退迴溫暖的營房裏。但即使有這樣的命令,仍然非常危險,因為士兵們的身體因為寒冷而變得麻木,有些時候甚至不能發覺自己負傷了。


    正在胡辰忙著檢查部隊的時候,頭頂上又傳來炮擊聲,還有急促的腳步踏雪聲,放哨的士兵示意胡辰無事,也沒有新的命令。


    ——應該是援兵來了吧。


    胡辰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他這隊人要負責防守這條壕溝一直到今夜的前半夜結束,所以肯定不會是換防,那隻可能是援兵來了,或是李將軍打算發起反擊。


    隆隆的炮聲掩蓋不住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很快這聲音就靠到戰壕近前,四、五個人急匆匆地從後麵躍下,帶下大團的積雪和一陣新鮮的寒冷空氣。


    “大人。”胡辰看到為首者竟然是許平時,也不禁呆了一下。


    “胡兄弟。”許平喘著氣,笑著向好久不見的胡辰問好。本來以為帶著幾個衛士不會很顯眼,沒想到一路上還是遭到新軍炮火關照,一路狂奔到壕溝邊上才算鬆了口氣。為了棱堡的安全,各條壕溝之間的交通壕已經被取消,因此除非是緊急情況,否則隻用旗號聯係,或是等到夜晚才在壕溝和棱堡間移動。


    打完招唿後許平立刻爬上梯子,趴在壕溝邊緣觀察對麵的動靜,不時詢問胡辰些問題。看了片刻後許平跳迴戰壕中,注意到新軍似乎在休息後,胡辰立刻給部下們下令:“兩人一組,揉腳。”


    部下們坐在戰壕中揉腳時,胡辰向許平報告:“大人,前天卑職手下有一個士兵突然陣亡,臨死前全身高燒、藥石無效,顯然是負傷了。可是檢查全身都沒有傷口,死後才發現原來是他腳趾受傷了。這天寒地凍的,一般士兵們懶得脫鞋,腳上又涼所以就是破口了也很難察覺,可一旦開始發燒就來不及了。”趁著新軍一時不會進攻,胡辰就讓大家互相檢查一下,也活動一下雙腳這種血液容易不流通的地方,避免出現嚴重凍傷。


    “是啊。”許平點點頭,那個士兵或許是跑動時把腳碰傷了,也許是在對射時有炮彈打中附近的地麵,激起的土石傷到了他,總之,無論是什麽原因造成的,都因為這天氣而稍微疼一下就過去了,士兵本人就沒有在意,甚至早期發炎時都沒有感覺:“這個發現你有沒有向全軍推廣?”


    “已經上報給了隊裏,隊裏說會向第一步兵翼上報。”


    “很好,等我明天迴去後,我會再問一下的。”


    胡辰一愣:“大人今天不迴去麽?”


    “今夜不迴去了,”許平微笑道:“胡兄弟到部隊裏來,感覺如何?”


    “當然很有用處了,當初在參謀隊裏,很多實際情況是我完全沒有想到過的。”


    “就是這樣,我離開一線也太久了,有機會也得下來看看,”許平抖了抖身上厚厚的鬥篷:“我特意穿成這樣就是為了在戰壕裏過夜的。”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軍銜製度後,已經是天色接近黃昏,部下開始輪休吃飯的時候,許平又問道:“為何還沒有見到新軍那兩口銅鍾射擊?”


    “大人有所不知,這兩天來一般都是夜裏才開火,主要射擊棱堡而不是壕溝,如果被他們發現我軍正在換崗,也可能會朝著開闊地打上兩炮,不過不會很多,主要還是用普通火炮攻擊我們。”


    許平把這個情報消化了一番,詢問胡辰道:“胡兄弟對此有何看法?”


    “以前在參謀隊的時候,卑職記得若是我軍實力強大,一般都傾向於白天進攻,這樣看得分明能迅速取得勝利;若是我們實力不足,就會想著趁夜渾水摸魚了。”胡辰的看法是臼炮的實際效果不如它的威懾力,而新軍對此也有類似的看法,所以更喜歡在夜裏攻擊來摧殘闖軍的士氣:“此外還有一點,就是或許新軍沒有足夠多的炮彈,所以他們無法像一開始那樣瘋狂射擊,隻好改為夜晚襲擾或是掩護衝鋒。”


    “說的很好。”對胡辰的提高,許平不禁有些驚訝了。


    “大人謬讚了,現在卑職在指揮一個小隊作戰時,總忍不住迴猜想參謀隊是要達成什麽樣的計劃,揣摩上峰給卑職命令的意義何在;而指揮一戰結束時,又忍不住迴想通過戰鬥得到的經驗,假如應用在參謀隊裏,又能有什麽樣的作用。”


    “看來李將軍說的對,所有的參謀都必須有實戰經驗,而軍官最好也盡可能地去參謀隊熟悉一番。”最近一段時間來,許平感到闖營內的參謀隊能力開始超過在新軍時的感覺,他想這或許就是因為鎮東侯當年的參謀都是從戰場上提拔起來的,而現在新軍的參謀大多都是教導隊培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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