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渾身怒火,眼睛裏帶著強烈的仇恨徹底震到了張元寶,在範長安的緊握之下,他的手腕一陣劇痛,不由地“哎呦”一聲。


    便是旁的學子都看呆了,見張元寶臉都綠了,慌忙上來勸架道:“範長安,鬆手鬆手,都是同窗,好說。”


    有的人見情勢不對,又來勸杜秋娘道:“小娘子,趕緊勸勸長安,別驚動了先生。”


    好說歹說,範長安愣是不鬆手,反倒將張元寶攥地更緊,張元寶終於忍不住,高喊道:“範長安,你鬆開!”


    至始至終,杜秋娘站在範長安的後麵,一言不發。


    外頭的吵鬧終於驚動了學堂的先生。他是個看起來很刻板的老學究,一出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先生,範長安出手打人!”處在劣勢的張元寶搶先告了狀。


    先生沉了臉嗬斥道:“範長安,還不鬆手!”


    範長安依舊不動,攥著張元寶的手,固執道:“把大餅撿起來。”


    “反了不成!”先生拿了戒尺便往範長安身上抽,杜秋娘看不過眼,攔在範長安前頭,道:“先生,分明是張元寶侮辱人在先,為何隻打範長安一個?”


    “姑娘是誰?又有什麽資格來插手百草學堂的事兒?”老學究隻略略抬了眼,狠狠地又是一板子抽下去。


    “我不是誰,但是百草學堂卻是方圓百裏最有名的學堂,先生也是方圓百裏最有名望的先生,我自然相信,先生也是咱們長平鎮最講道理的先生。”


    老學究的眼神帶著探究,身上氣場極為強大,讓杜秋娘不由心裏犯了怵,可見著範長安抿著唇忍著痛固執地不肯放開張元寶,她仍是硬著頭皮,當著一幹人等好奇而幸災樂禍的目光,朗聲道。


    “這邊許多人都能作證,方才是張元寶出口傷口罵了長安,又刻意挑釁,長安才發了怒。再者說,古人有雲,誰知道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更何況,這每個大餅都是長安祖母親手所做,為人子孫,自當珍惜祖母的一片心意。我大齊最為重孝,長安氣憤難當也難免。反觀張元寶,惡語傷人,糟蹋他人心意,糟蹋食物,又怎是一個讀書人應有的氣度?”


    “你口口聲聲說張元寶出口傷人,那他究竟說了些什麽?”老學究見一個小娘子條理清楚,說話也在理,不由來了興趣。


    “我不過說了範長安是咱們班裏最是扶不起的阿鬥,何曾說錯!”張元寶梗著脖子辯道:“雖則我喚他廢物有些失了禮儀氣度,可他範長安敢說我說的不是事實?”


    “你……”杜秋娘真要罵張元寶不要臉,突然聽到身邊的範長安小聲道:“長安不是廢物!”


    “範長安,你說什麽?”杜秋娘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道。


    範長安鬆了張元寶的手,抬了頭,堅定卻緩慢地揚聲道:“我,範長安,不、是、廢、物!”


    “好好好。”老學究輕輕擊掌,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張元寶,又看了看一臉堅毅的範長安,揚聲笑道:“我百草學堂許久都沒這麽熱鬧過了。既然你們一個說是廢物,一個說不是,那不如……比試比試?”


    老學究戒尺一收,踱步到兩人中間,輕笑道:“以一個時辰為限,你們以‘仁義’為題,做一片文章。輸者自當向贏者道歉,何如?”


    “我不要他向我道歉,我隻要他撿起我的大餅,向我爹娘道歉,還有,向……她道歉。”範長安淡淡地指向杜秋娘。


    張元寶嗤笑一聲,“道歉,做夢。若你輸了,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隻要你向天高唿三聲,‘我是呆子!’”


    這樣的題目,他簡直信手拈來,十拿九穩,傻子範長安又如何同他相比?


    晌午一過,陽光越發刺眼。


    老學究一人坐在藤椅上,前頭擺了張桌子放著若幹茶具,他悠然自得地扇著扇子,抿了口茶,輕讚道:“這日子可真好呀。”


    就在學堂外麵,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圈,中間擺了兩張桌子,前頭分別坐著範長安和張元寶。


    杜秋娘攤了攤手,手心裏全是汗。場中的範長安蹙著眉頭,已經呆坐了許久。


    張元寶餘光撇了一眼範長安,又是輕輕的一聲“嗤”,隨即,下筆如飛。


    杜秋娘突然覺得很緊張,她覺得,自己的後背一定也汗濕了。


    身後似乎有人在說,“範長安這是不自量力。”


    “可不是,以卵擊石。”


    範長安依然不動。


    眼見著張元寶已經寫了大半頁,杜秋娘的心卻揪在一起,終是忍不住喚了一聲,“範長安,範長安!”


    範長安抬頭怔怔的看了一眼杜秋娘,片刻後,像是醒悟了一般,拿起筆,開始飛速書寫,從頭到尾不曾停過片刻。


    銅鑼響起時,範長安和張元寶雙雙放下了手中的筆。


    範長安起身離座的瞬間,突然咧著嘴朝杜秋娘揚起了一個笑臉,端的是唇紅齒白,呆到無以複加。


    “呆子。”杜秋娘低頭抿唇一笑。緊繃的心突然鬆了一下。


    再看時,老學究已經放下了扇子茶盞,踱步到了二人的桌前,左右看了看,卻先是拿起了張元寶的卷子。


    杜秋娘將將放下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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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領導虐我千百遍,我待領導如初戀。少壯不努力,明日徒傷悲。我繼續遁去工作……姑娘們,明日八點見。


    ☆、翻身


    “吱——”持續而嘹亮的一聲蟬鳴。


    陽光似乎更加刺眼,杜秋娘的手心濡濕,不由地在自個兒的衣角上擦了擦。


    她不知道範長安的實力如何,可是她卻知道張元寶。上一世,張元寶參加科舉考試,一考成名,他可是以頭名的成績成了舉人,也就是俗稱的“解元”。如此看來,張元寶的實力絕對不可小覷。


    所以,他絕對有囂張的資本。


    她迴神時,恰巧看到張元寶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她,四目交接時,張元寶更是抬了下巴輕蔑地又白了一眼範長安,像是告訴她,她選了個多麽弱的對手給他,她的選擇,有多錯誤。


    杜秋娘身身體裏便覺一陣厭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倒是叫張元寶愣了一愣,卻是更加氣憤了。


    “不錯不錯……”老學究放下張元寶的試卷,抬了眼讚許地看著他。


    張元寶笑著對老學究作了個揖,卻是走到杜秋娘身邊道:“杜小娘子,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你著什麽急!先生還沒看長安的試卷呢!”杜秋娘不屑地呸了他一口,自個兒卻站到了範長安的後麵,低著聲惡狠狠道:“範長安,如果你今日讓我丟了麵子,我就再把你丟到河裏喂魚去!”


    “長安不喂魚!”範長安低著頭弱弱地應道。


    杜秋娘撇了他一眼,“最好是這樣。”


    那一方,老學究已是拿起了範長安的卷子。


    杜秋娘隻覺得他的臉一分一分地沉下去,越看到最後,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臉色卻越來越差,杜秋娘心也跟著沉下去,直到最後,她都覺得老學究執卷的手都在發抖,她心道,範長安一定是寫地太過差勁,惹怒了老學究,以至於他的臉都潮紅了。


    如果真是這般,她寧願一棍子將範長安打昏了拉迴去,也不能讓範長安為了她受辱。


    她幾乎做好了拿棍子的準備,那老學究卻是抖著卷子快步走到範長安的跟前,低聲問道:“範長安,這果真是你所做?”


    杜秋娘再是遲鈍,也覺得老學究這態度透著股不正常了,她挺直了背迴道:“先生,這麽多隻眼睛看著長安字字寫出來的。更何況,這題目也是您定的,你總不能懷疑長安抄了人家卷子吧!”


    “閉嘴!”


    老學究對著杜秋娘衝天怒吼,杜秋娘立時收了聲。


    不是他激動過頭,委實不是,他隻是有些詫異。當年範老太太親自送長安到他的學堂裏時,他一直以為長安這個孩子木訥,在學堂裏,長安總是不言不語,一個人躲在角落裏,不與任何人相交。偶爾他在課堂裏提問長安,長安起了身也是不說話,久而久之,誰都以為他是個呆子。


    人人都以為,範老太太送了塊朽木來。他不得已,便時常讓長安留堂,指望他能多學一些。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發現長安在無人時所作的詩句,他才發現,這個木訥的學生,似乎並不簡單。


    這些年,長安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慢慢成長,唯獨他親眼見證了這個過程。


    可是長安一直是默默的,不願站於人前。


    他的學生他了解,張元寶肆意張揚,眼高於頂,若是長此以往,他將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他不知道。若是不給他當頭一棍,他永遠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範長安,沉寂了這麽多年,他也該站出來,透透氣了。


    不管是騾子是馬,總要遛遛了。


    範長安怔了一怔,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老學究終是收了視線,仰頭對著天空看了許久後,一聲長歎——這塊璞玉,終於願意煥發他的光芒。


    將範長安的試卷輕輕擱置於桌上,他轉身對張元寶道:“張元寶,去跟範長安道歉。”


    “什麽?”張元寶似是沒聽清先生的話,又追問了一遍,老學究的眼神突然變得凜冽,吼道:“既是你輸了,還不照賭約向人家道歉?你想讓他人說百草學院失信於一個農家的小娘子不成!”


    “不可能,張元寶不可能輸……”方才圍觀的幾個學子全然不相信,同張元寶一向交好的那個矮書生率先看了張元寶的文章,已覺得張元寶不可超越,他又丟了張元寶的卷子再去看範長安,這一看,神色變了幾番,站在那,再也說不出話。


    更多的學子接過了範長安的卷子,傳閱之後如雷擊一般。最後傳到張元寶的手裏,張元寶通篇讀下,讀至“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時,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完敗了。


    “不可能……”張元寶喃喃道:“這定然不是範長安寫的……”


    他喃喃時,早有平日看他不過眼的人高唿起來,“認錯,認錯……”


    杜秋娘從未覺得範長安如此時一般充滿光環,可此刻,她油然覺得,同範長安站在一起的自己臉上也這麽有光芒,往張元寶麵前一站,下巴一抬,“張元寶,你是不是個男人,說話難道不算話?!道歉!”


    “道歉,道歉……”又有幾個人跟著起哄,張元寶心裏幾經掙紮,遲疑地走到了範長安的跟前,張了幾次口都說不出話來,身後起哄的人不知是誰,突然“轟”一陣,齊刷刷地往前擠。


    張元寶被人一搡,雙膝受不住力,“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身子前傾,徹底趴了個狗□……


    “吱——”


    枝頭上的知了趁勢又是一聲長鳴。


    隨著張元寶的倒下,全場一陣安靜,片刻後,哄堂大笑。


    埋在地上的張元寶臉埋在地裏,全然不想起來。心裏的恨突然生了根發了芽一般慢慢長起來。、


    杜秋娘,範長安,今日的恥辱,我定會尋迴來


    他的心裏不停地叫囂著這句話,手裏拳頭緊握。


    從學堂裏“踏踏踏”走出方才老學究的助教,見了地上的張元寶一愣,推了眾人便來扶他,待看到張遠寶臉上如街上的花子一般全是泥土,愣是憋住了笑,緩慢地說道:“張元寶,方才先生發了話,他說……你不識忠孝仁義,不懂友愛同窗,乃是讀書不夠所致,罰你留堂將《弟子規》抄千遍,何時抄完何時走……”


    《弟子規》……張元寶愕然地抬了頭看那人,片刻後全是將臉氣成了絳紅色。


    《弟子規》那是什麽書?那是孩童的《訓蒙文》,他六歲時已經熟讀能背,可先生卻在當堂叫他默此文,那不是告訴別人,他連孩童都不如?


    張元寶一拳便捶在地上,助教嚇了一跳,起了身斥道:“先生說了,若你不抄也可,百草學堂的門一直開著,想走進來難,想走出去,易!”


    助教說完,甩袖便要走,便聽到身後的張元寶幾乎帶著不甘心,緩緩的說道:“承先生訓誡,元寶一定銘記在心,不肯違背。”


    掃了掃灰,張元寶已是起了身,狠狠地掃了一眼範長安和他身邊的杜秋娘,拂袖而去。


    杜秋娘再要理論,範長安已是一把拉住了她,搖了搖頭,自個兒卻是蹲□子,將落在地上許久的大餅,一個接著一個,拾了起來。


    從頭至尾,身邊人沒有任何人幫忙,可不知道為何,所有的人,包括杜秋娘,都覺得此時的範長安是那樣值得人敬佩。


    這樣的範呆子,能文,能武,真叫人心動。


    杜秋娘的腦子裏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很快地卻被自己狠狠地拍滅。


    迴家路上,杜秋娘站在前頭甩著袖子,喜氣洋洋,春風得意地大跨步。範長安卻是跟在後頭一直看著前頭的杜秋娘,十分疑惑:女人真是奇怪的緊,一會兇兇巴巴,一會卻是這樣的輕鬆自在。平日他總覺得杜秋娘生氣時叫人害怕,可這會她時不時迴頭衝他笑……


    他身上抖了一抖,這樣的杜秋娘,真是可怕!


    範長安不自覺地便將自己同杜秋娘的距離拉開了一些,卻見杜秋娘迴了頭,疑惑地往他身邊走了兩步,一攤手。“範長安,我餓了。”


    範長安警覺地往自己的包裹裏撈了撈,方才那些餅子撒了一地全是灰,唯獨杜秋娘給他買的油餅子外頭有油紙包著不髒,他不曾思量,便將那幹淨的餅子遞過了杜秋娘。


    “範呆子!”杜秋娘笑了笑,將範長安手裏的包裹一把奪過,從裏頭掏出個大餅,往路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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