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張瑞經曆的事情太多,從招賢納士,到開墾荒田,從推廣文教到合縱連橫。


    屬實記不得自己親自處理的政務是哪一件。


    便問道:“是何事竟得百姓趨之若鶩?”


    審配遞上冊文,笑著對張瑞解釋道:“乃此前主公親自推廣冬小麥一事。”


    張瑞眼睛一亮,頓時記起這件要務。


    關於推廣冬小麥種植,是自己堅定決心,頂著世俗巨大壓力,強行推進的。


    征募種麥百姓千戶於大陵縣汾河之畔廣種冬小麥,又令勸農官親自下地耕種,總結經驗,造術成冊。


    這件政務事關治下百姓選種高產作物,實現以冬小麥全麵替代粟米,提高農業生產力。


    “成效如何?”張瑞關切的問道。


    “今歲關西大旱,粟米產量皆受影響,畝收僅一石上下。然冬小麥生性更加耐寒,附近又遍布水利。畝收竟高達三石半。”


    《後漢書·仲長統傳》記載通肥饒之率,計稼牆之入,畝收三石。


    即漢代的冬小麥畝產約為三石。


    太原大舉鍛造鐵製農具,推廣曲轅犁,又廣興水利,興用堆肥。精耕細作使產量提升了半石,考慮到全年大旱,畝產受到影響。若明年風調雨順,百姓繼續提升農業生產水平,畝產四石亦不是沒有可能。


    賈詡繼續總結道:“大陵縣境內千戶百姓種麥,共計種麥十萬畝。畝收三石半,即得糧三十三萬石。官府征稅可得糧六萬石上下。”


    六萬石糧食!


    隨坐的所有人都笑容洋溢。西河之戰,征西將軍府出動四萬餘大軍,所耗糧草亦未達六萬石糧食。


    千戶百姓就能支撐四萬大軍發動一次滅國之戰,若是治下數十萬戶百姓全部種植冬小麥,官府每年得糧可多達三千多萬石。能活災民上百萬人的同時,依舊維持大規模戰事。


    但喜訊遠不止於此,如今六月,冬小麥已收割完成。


    麥收後正好是大豆的種植時間,黃淮地區自古收麥後會種夏豆。


    夏豆生產周期短,從六月播種,曆經盛夏,九月至十月便可收獲。


    完全不會影響十月份冬小麥的種植周期。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曹植的《七步詩》對大豆的深刻了解。就是建立在北方高都發達的農業水平之上的。


    審配對此總結道:“《史記·五帝本紀》言黃帝軒轅修德振兵,治五氣,五種,撫萬民,度四方。北海大儒鄭玄為之注釋曰,五種即黍稷菽麥稻也。菽即大豆。”


    “如今冬麥夏收,百姓閑來無事,不可使其無所事事。官府亦勸其耕種夏豆。《管子·重令》有雲,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饑餓之色。”


    “善!”張瑞笑著點頭。


    在這亂世沒有什麽是比開墾荒田,廣種糧食更能安穩人心了。


    而且種豆對百姓還有一份巨大的動力,那就是並無賦稅。


    張瑞治下,按地畝多寡收稅,每畝地征收的糧食是有名數的。攤丁入畝後,通常為每畝地三鬥半,災年有所減免。百姓交足了賦稅,再有任何稅吏上門征稅,便可以向官府告之。


    不會出現百姓種一迴糧食,官府就上門收一次賦稅的情況。


    哪怕百姓農耕水平高超,一年在同一畝地上五穀齊豐,收獲二十石糧食,一畝地亦隻需上交三鬥半。富餘的糧食全歸百姓所有。


    這種激勵下,百姓種田的積極性將會大增,重麥、種豆、種棗、種桑,各盡其利。


    關於諸夏之勤勞,廣種糧食,記載最全的出自《詩經》中《國風·豳風·七月》:六月食鬱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


    冬麥與夏豆的選種,無疑會極大改善張瑞治下農業生產水平,大幅提高農業產量。


    於是張瑞吩咐道:“如今冬麥收成備受矚目,宜廣為推廣,使普及各郡各縣。凡孤治下,勸農官務必以勸導百姓耕種冬麥、夏豆為要務。”


    “諾!”


    六月份將冬麥收割過後,七月便該收割粟米了。


    每逢七月秋收都是張瑞治下要務,尤其今歲旱情嚴重,災民遍野。秋收決定了征西將軍府是否能夠保持穩定,能否賑濟災民。


    如今張瑞治下之地,已跨州聯郡,並州、司隸皆有轄地,再強行令各縣官吏都前往治所議事,將極為不便。


    因而今歲的秋收議事,隻有各郡太守、田曹掾史與民部官吏參與。


    合雁門郡、西河郡、上黨郡、太原郡、河東郡、河內郡、京兆尹、弘農郡八郡太守、田曹、民部官吏亦多達數十人。


    張瑞轉向裴潛問道:“各郡稅收官員到齊否?”


    “已有七郡官員到齊,隻餘河內郡官員被兵戈遷延。”


    “嗯?是何緣由?”


    裴潛解釋道:“河內郡境內多山,山賊為禍嚴重。河內郡兵又皆隨王匡南渡大河,導致山賊愈發猖獗。及主公升征西將軍,總督河內軍政要務,校尉郭淮、韓浩乃常領兵掃蕩山賊。日征夜戰,與黑山軍嚐有大小戰事數十場。”


    “河內官員不得不忙於安置俘虜,分配荒田,供應物資。”


    張瑞麵露沉思,還是走到如今這一步了。


    占據並州、河內的征西將軍府,勢必會與黑山軍爆發激烈衝突。


    彼輩以劫掠為生,而自己以打擊匪寇為務。勢如水火,不能共存。


    張瑞料想過雙方會兵戈相見,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自己還想留著黑山軍去牽製袁紹,讓張燕與袁紹激烈鬥爭,自己在一旁享漁翁之利。


    不曾想自己要先一步與張燕交戰。


    若是將張燕削弱的太慘,將來袁紹無人牽製,豈不是會更加順利的占據河北?


    沉思了許久,張瑞說道:“令高順統兵兩萬進駐河內,以泰山壓頂之勢,橫掃一切山賊匪寇,速還河內平寧。令張遼領兵一萬五千,出壺關,迅速收複上黨郡縣。諸軍皆謹守郡縣,引而不發。”


    雖然關西大旱,導致張瑞治下糧草緊張。


    但受旱的諸侯又不止張瑞一人。不然張燕也不會頂著雙方大戰的壓力,縱容山賊四方劫掠。


    張瑞負擔的起三萬大軍每月耗糧數萬石與黑山軍遙遙對峙,張燕卻負擔不起十餘萬黑山軍的巨大靡耗。


    一切軍事行動都有其背後的政治目的。


    張燕與三萬並州精銳死戰到底,即便慘勝,亦不過是能前往關西劫掠一片受旱災覆蓋的災區,所能收獲甚微。若是戰敗,更是會死傷無數,根基受損。


    與其如此,張燕為何不去更富庶的冀州劫掠?


    張瑞不能決定張燕的規劃,卻能立不可勝之勢,因勢利導。


    將黑山軍的禍害引到冀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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