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出聲勸解,卻見他眼神兀自一變、手腕一翻淩厲地握住了我的脈門。我暗自叫苦:怎麽這裏的人即便是個病殃殃的功夫都比我強呢!還說翻臉就翻臉,尤其是長相好的!下次見著哪張臉長得漂亮的我都一定提前遠遠避開。

    “這個鐲子本是西夏古國之物,你如何得來的?”他沉聲道,竟然尾音發顫。原來這個鐲子還挺有來曆的,隻是為何他見了後神色如此激動?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滯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你……是為了給你鐲子之人而拒絕我的麽?”他又問道,手裏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我覺得手腕生痛卻掙脫不開,而他問的問題我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隻能迎著他的目光默默地看著他。

    他的臉色蒼白、神情中透出淒苦,他是誤會我愛上了別人麽?雖然從我的角度來看,並不能理解隻多年前的一麵兩曲他便對我用情深刻,但瞧著他如此心裏也是不忍,柔聲說:“這鐲子是有人強給我戴上的,我本來並不知道,一直想脫卻脫不下來。”話音剛落,手腕便是一鬆,人卻被他擁入了懷中,我大窘——實在對這時代的溝通方式很不熟。

    “對不起,我剛才太心急了……”他悶聲說著,身上傳來如蘭般的氣息。“給你鐲子之人已鎖了他的鮮血在裏麵,除非他死或找到破解的方法,是脫不下來的。”我頓時僵住了,這鐲子還這麽古怪?秦無傷的背景顯得更加神秘、蹊蹺。若我脫不下鐲子是否也代表著將和這個秦無傷糾葛不斷?我該如何是好?找到他殺了?

    耳邊又傳來他的聲音:“別擔心,鐲子本身不會傷害你,隻是……”他停頓了一下,改變了話題,“既然不是你甘心戴上的,我有生之年必將此鐲解開!”

    我聽他說的鄭重,心知此事必定難辦,雖然也希望能盡早把這累贅去掉,但畢竟這本是我自己的事也不願因此讓他人受到牽累,便搖頭拒絕道:“多謝蕭少爺好意,此事本是因於兮而起,於兮必會自己設法解決。”說話間趁他不注意脫出了他的懷抱。

    “你……”他竟似氣苦,一時說不出話來,眼神中有千言萬語。

    我隻覺周圍的空氣象是停滯般壓得我難以唿吸,忙向他施禮:“於兮還有些事要辦,蕭爺請自便。”然後快步逃了出去。

    等我在書房晃夠了再迴到房裏的時候,蕭臨雲已離去,琴卻依舊在原地。不能說自己麵對這樣一個美男的如許深情毫無觸動,隻是他的感情來的太快,而我沒有準備,頓時措手不及——自己在這裏數年,從未考慮過有一日自己還會重新麵對炙熱的愛情。

    始終不能徹底解開的心結,不願意去細細體會人與人的深情,更不敢去敞開心胸接受他人,恐懼著哪天自己真的沉溺其中後卻再一次受到致命的傷害。手指撫過琴弦上的那幾點鮮紅,我竟有些顫抖。

    那日後,我一頭栽進了書房,發狂似的尋找著關於西夏古國的文字記載,希望能從中找到手上鐲子的來曆和破解方法,可惜茫茫書海對於這西夏古國的記錄大多隻是片言隻語,僅大致說了下存在的年代和地理位置。我依舊不放棄,在書房裏整整呆了五天,揮弦和王嬤嬤都不甚理解我的瘋狂舉動,問多了見我不理睬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麽,隻是按時把飯菜送了過來。

    找遍了書房裏所有正史、野史也未有更多收獲後,我終於踏出書房門疲憊地迴了房間,打算休息一下再繼續去醫藥、巫術類的書中尋找。心裏萬分懷念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想要找什麽隻要上網搜索一下就好,哪用得著象現在這樣一本本、一行行地去翻,直找得我眼睛發花、兩腿發麻。

    迴廊外的空中一隻藍灰色信鴿飛過,我伸手一招,它便馴服地停到了我手上,撫著它的羽毛我取出信函,順手交給了聞聲而來的王嬤嬤。這時,我最想做的是趕緊洗個澡去,也顧不上和王嬤嬤打招唿便繼續往前走,可身後卻傳來一聲輕唿:“小姐……大人受傷了!”我一楞,母親大人算是身經百戰,親自訓練的護衛隊更是驍勇,很少聽說受傷。

    我走迴去取過那信,一看之下更是皺眉,母親大人受人偷襲,竟然傷勢嚴重,且突厥似已知悉此事,更加囂張地將敬國公綁出城門肆意辱罵。

    我內心疑惑,想著突厥王剛剛篡位成功,其國內必定還有很多分歧勢力需要他先去安定,根本就不應該現在忙著與大宋為敵。若僅僅是忌憚大宋,那他大可以把這敬國公軟禁在國內,讓大宋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而他也可以因此獲得寶貴的時間。可為何他偏偏卻在這個時候處處針對大宋、騷擾邊境又公然地戲辱大宋皇弟來激怒大宋呢?難道他已有了完全的準備和信心?

    我沉吟著抬頭問道:“不知母親此次去邊境,身邊可帶著得力的貼身照料之人?隨軍的又是哪位大夫?”“大人此去身邊僅帶著一個長隨沈力,隨軍的是在府中已有二十餘年的吳大夫。”王嬤嬤熟悉地迴了我。

    “王嬤嬤覺得吳大夫醫術如何?”

    “此人醫術不錯,但隻恐大人傷及要害又在邊疆偏僻小鎮物資有限、軍情煩心,不利於養傷,日子久了怕會留下病根。”王嬤嬤的分析還是中肯的。

    “那現在派幾個得力的人將母親接迴養傷,您看可行麽?”我又問。王嬤嬤思考了片刻,搖頭道:“恐怕不太妥當,一是不知大人身體能否經得起顛簸,二是主帥因病退養,軍中人心必散。”

    我點頭,的確如此,那看來就隻有派人帶著良藥什麽過去了。“王嬤嬤,那您就挑幾個得力的人,帶上好的傷藥、補品趕去邊境吧。”

    “小姐,這樣的話恐有賊子窺探府中空虛,若是趁機來襲……還是讓李嬤嬤帶上人趕去吧。”王嬤嬤皺眉道。

    我也心知王嬤嬤帶人一走,府裏便少了鎮守的大將,可這次的事情透著蹊蹺,母親大人身手了得、護衛嚴密竟還讓人偷襲成功並傷勢嚴重,我怕她身邊之人中便有問題,也隻有王嬤嬤去才最讓人放心,且王嬤嬤有能力揭開這件事的內情。我想她也定是想到了這些隻是不放心我而已。最後,商量下的結果是王嬤嬤親自去邊疆但隻帶一兩個好手,府裏則由李嬤嬤處理平常事務。

    隔天王嬤嬤整備了一下便起程了,臨走把家中的事仔細關照了李嬤嬤,尤其是護衛和安全問題,更讓她的兩個公子住進了我屋後的小院就近保護我。我對她的種種安排無甚異議,待她一走便依舊鑽在書房裏,尋找著與西夏和鐲子有關的任何信息。

    倏忽過了一月,日子倒也算太平。飛鴿定時來了兩次信,報說王嬤嬤已到邊境而母親大人的傷也好了大半,我便安下心來,平時在府裏也不用旁人再一直跟著。可惜自己一直找尋的信息卻一點頭緒沒有,倒是一天翻到本老舊的《毒鑒》,記載著的一種已絕跡的毒蛇比較奇特。此蛇與配偶終生相伴相繞,以宿主的氣血為生卻又會反補宿主讓他不受毒物侵害,若有激怒於它的,它便會襲擊除了宿主以外的生物,且毒性劇烈,救治不及時便會喪命。當時我看的心裏直發冷,抬起左手看了半天,生怕那鐲子其實是兩條毒蛇而已。還好左看右摸那質地都不象蛇皮,隻是自那以後但凡感到手腕上的這彎涼氣,心便會不自覺地“咯噔”一下。

    除了鐲子,這一月來讓我有些煩亂的還有蕭臨雲的拜訪。雖然每次他來,都被我以身體不適或不在家推卻了,但每次都會因此被牽動了情緒。不願意見他,除了因為自己實在不知該怎樣當著他的柔情堅定地拒絕了他,也是怕見多幾次自己越加留戀他的柔情所給我的溫暖,讓自己做出錯誤的決定——這讓我有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的恐懼。

    又過了幾日,我照常在書房中翻閱著各種書籍,房門一下被人撞開,我吃了一驚抬頭看是誰這麽莽撞,視線所聚之處竟是那翩翩公子蕭臨雲……哦,這裏要成了親的才能稱公子,忙修正了下自己的錯誤。我張大了嘴驚愕地看著有些狼狽的他,卻見他神情嚴肅、拖起我的手就直往外衝:“快走!”

    被他如此一拽,我不自覺地跟著邁了步子,口裏急問:“怎麽了?”

    “皇上下旨抄家,官兵恐已到門外,再不走怕來不及了!”

    我大驚:“抄家?!為什麽?!”

    “林家上書參你母親通敵叛國,皇上本不信,但此次你母親失蹤一月有餘、今日突厥又揚言需拿你去換敬國公,皇上便下了旨,但詳情並不確知。”他邊走邊向我解釋,語速極快。

    “不可能!我母親怎會失蹤?日前我剛收到飛鴿傳書,說母親安好,邊疆戰事已漸平息!”我頓起疑心,停了腳步——那信鴿非常有靈性,平日隻認母親大人、王嬤嬤和我,連李嬤嬤都不能單獨接近它們,送信飛行途間也絕不會隨意停下覓食,它們所送之信斷然不會有錯。

    他見我停下不走一時大急,也顧不上其他,一把將我抱起就掠出丈餘。我自待掙紮,卻被他順手點了軟穴,我怒目圓瞠,他亦不理,口中說著:“得罪!”一躍翻上了屋頂,腳下再不停留,片刻間便到了尚書府圍牆外。

    這時,下麵的小巷湧入了大隊官兵團團將尚書府圍住,領頭的是一個寬眼厚唇的魁梧女子,騎在馬上正自發號施令:“快,快!王家若跑了一個人去便有你們好看!……”我楞楞地在對麵的屋頂簷後看著這場麵,心沉了下去,難道蕭臨雲所說竟都是真的?那這信鴿的信又是怎麽迴事?

    我還想看下去,但身子卻被托著越離越遠。五六分鍾後,蕭臨雲終於放慢了身形躍入一處院落,幾個轉身便進了一間雅致的屋子,裏麵多是書畫,香爐中還燃著淡淡的蘭香。他將我輕輕放在屋子一角的床上,解開了穴道。我剛張口,他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手指輕輕搭在我嘴前。隻聽外間有人走來,不一刻到了門前。

    “少爺,大人從朝中讓人帶話迴來了。”一個男子在屋外恭敬地說著。

    原來這蕭臨雲倉促間竟將我帶迴了他自己家,他看向我,我眨眨眼睛示意不會出聲,他便起身走了出去。屋外的聲音被壓低了,但我依舊聽清了那人的話:“大人關照最近城中恐有事情發生,請少爺一定不要離府,尤其是不要插手王家之事。”

    隻聽蕭臨雲答著“知道了。”來人便離開了。片刻,屋外又傳來他的聲音:“小虎子,我有點乏了且小睡會兒。誰來你都讓他們先迴去,別攪了我的休息。”一人連聲稱“是。”

    房門輕響,他迴轉了進來。見我坐在床邊發呆,輕輕一笑:“別擔心,這裏很安全。等過些日子打點好了外麵,我便送你出去,你母親的事也必定會水落石出的。”

    是啊,最危險的地方一般是最安全的,這宰相的寶貝兒子房間裏是定不會有人敢來查的,可我不能一直待在這邊永不露頭。何況整個王家的人都被官府關押了,隻有早日尋到母親大人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才有可能將一幹人救了出來。想到這些,我心裏很不好受。除了日久生情對這個世界的家有了依戀外,也發現自己來此八年多竟然隻是做了米蟲,遇到變故居然連個自己的去處都沒有,若過得此劫,必要凡事從長計議、有備無患的好。

    細細迴想最近四、五個月中發生的事情,覺得若蕭臨雲所說沒錯,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了飛鴿傳書上,否則便是有人在朝中造謠說母親大人失蹤了。會是那林家造謠麽?這林家因為與大姐的婚事未成,多少會有些嫉恨但人都死了也不至於如此與同為世家的王家為敵,難道是大姐未死之事被他們探知了?而且再如何母親都會定期向都城迴報戰況,說失蹤一月,那得將母親發迴的軍情全都攔截才行,否則林家造謠也無人會信。那麽自己拿了前日飛鴿傳來的信去麵呈皇帝,會有效麽?

    但那突厥卻為何在這時要用我去換那敬國公?我一小小女孩,身份地位根本不能同皇帝禦弟相提並論,更是無錢無權無甚特別,他們要去又有何用?難道是他們為了要挾母親大人或母親大人真的叛國想與我團聚?可母親大人對“逍”字逆賊很是反感,又怎會投奔與他們有關聯的突厥呢?我思路漸漸絮亂起來。突然,我想起這信鴿其實還識得一個人的召喚,那就是失蹤的大姐,是她半途劫下了鴿子將密函換了麽?可她沒什麽理由這樣陷害自己的母親啊,難道是因為母親大人未同意她與她師兄的婚事?可人走也走了,林家的婚事也都退了,還有什麽理由讓這個女兒如此嫉恨母親?我隨手拿起房間內的筆在紙上作起了筆記——汗,我心算不好,推理問題也必須把每個條件記錄下來一條條地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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