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癡人隻道是顧自己吃喝的東西,也不見得同一人說話。幾位小廝將酒肉抬了上來按順序一一擺放好,自然是不敢多待的,生怕這人喝酒後發起什麽瘋來,都隻站了一會兒便匆匆下去。

    公孫良方才喝了一杯,不覺身體暖和起來,又伸手撕了一盤子的醬牛肉吃,衝外大叫了人進來,賞了兩盤子的牛肉出去,外麵候著他的隊伍,隻下了馬,在偏廳裏等著。那人來了,撤了兩盤下去。登時也隻剩得他我二人,我見著沒趣味,抬腿便要走。

    哪知道公孫良睃我一眼,鼓著蜜蜂眼問到,

    “好沒禮貌,你是哪院子的丫鬟?我怎麽沒見過你?好說了來,我得讓你家奶奶教訓教訓。”

    我嗤笑一聲,思量半分道,

    “堂舅舅自然是不曾見過我的,這一年到頭的,司徒府上舅舅也不肯賞臉來個幾次的。家母去得早,我自然是受不得父親待見,堂舅舅哪裏有這多餘的時間花在侄女的身上?”

    這話說不得,一說公孫良便來了精神,拿了一旁的熱手帕,單將手上的醬汁擦了個幹淨,方才道。

    “我可不知道哪裏來個舊侄女的,”

    末了上下打量一番,忽地想起來,當即放了手中的酒具,隻將我看了又看,直歎到。

    “了不得,了不得!你可是府上三奶奶的女兒,輕文姑娘?”

    他又看了一迴,直擺手叫道,

    “騙人的家夥,我雖不曾來過司徒府上,卻也知道那三奶奶生出的隻是癡兒一個,如今出落得如此幹淨伶俐的,你怎的能是?”

    這廝本來就是不務正業的主兒,少不得在外麵做些糊塗的事,雖然得公孫老先生的福氣,見的都是大達官顯赫的家女,結交的卻比不得,均在市井混得地位。我稍作打算,隻流了淚,一口氣跪在地上啜泣。衝他說,

    “堂舅舅是不知道的,素來父親不喜我,如今好不易有了個腦子,原是府中上下心知肚明的事情。父親同四娘計劃得精,橫豎封了上下的口,也不知得打的是什麽算盤。隻當換了我同五妹妹身份,讓那苦命的五妹妹嫁做臨江王的姬妾。五妹妹生得如水蔥般嫩,我上下思量著,怎的能讓她去做了姬妾?瞥開得寵不得寵,光這等級也是受得別人的俯視,正當兒的王妃不去做做,偏生要她做個陪房的?四娘將我收在院裏,說不準得盤算讓我嫁去哪一封王府裏,做個正室王妃,聽起來也體麵些,她倒得了個便宜!二娘氣不過,將我打發嫁了常家的

    二公子,父親便胡亂找了個菡萏姑娘的名由,中途劫了我的轎子,將我換得過來。如今這事兒鬧到皇上麵前,他左右不鬆口,隻說對菡萏姑娘情根深種,倒使得皇上對了他的心意,菡萏判了常家,這才將我換了迴來。仔細還同四娘計劃著哩!輕文命賤不值當堂舅舅救我出苦海,但求堂舅舅看在昔日姊妹情分上,還將二娘好生救出來才是。”

    這公孫良聽不過氣,猛地站起來,將桌上酒具摔得粉碎,大喝一聲,

    “好一個老匹夫!”

    隻胡亂毀了桌上的佳肴,看得黑臉通紅,四處尋了他隨身配帶的五餘米長黑紋牛皮麻花鞭,拿上便氣焰衝衝要出門找司徒長那不知人性的老東西比個高下。

    我內心暗自笑過,隻急急過去將他錦袍末子拉住,哀求道,

    “堂舅舅如此是做什麽?早知道輕文便不告訴你,你這去找父親做什麽?卻要和他分個高低麽?輕文死不足惜,可憐了心疼我的二娘!現下二娘是府上的奶奶,在父親手上鎖著,萬一動起手來,堂舅舅是不怕的,可二娘身上哪裏受得這樣折騰?隻求堂舅舅好心,從長計議來!”

    他聽了方才靜下來半分,想著也算是個道理,隻苦對我道,

    “苦了我的堂侄女!那司徒長沒個福分享受!你且放心,你又什麽好法子隻管告訴你堂舅舅,但凡救得出我家妹子,你可算立功!堂舅舅一定將你一並帶走,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你想嫁誰便是誰!”

    我內心暗自想到,這公孫良想來也不過是莽夫一個,有勇無謀的多。且為我用他一用,再進宮一道兒,長姨娘還等著我去。當下敲定,隻說了個法子,便各自散開。

    當夜裏,我橫豎睡不著,幹脆起身,靠著窗又翻了幾頁的書看,見故夢伺候得困頓得不行,便讓她去歇息著。到四更天,故夢來催了一次,我才讓她吹了燈,躺下,硬才模模糊糊睡得個大概。

    這第二日早,皇宮裏打了急報去,府記事匆匆從祈祉宮跑了出去,去了皇後的行香宮裏傳話。

    “迴皇上的話,司徒府上管事剛來說話,說是府上五小姐司徒輕瓏,昨夜兒沒了!”

    那百裏恭行胡亂聽得,當即命人進來換了衣服,又匆匆梳洗一番,讓人請了司徒常止兩家人來。這會兒幾位管事的殿事跟著他,自顧過了祈祉宮裏,急著宣得幾位封王過來候著。

    分不得青紅皂白,司徒長進宮便先請了二十棍子受了。常止坐在一側,隻管自己抹了淚,心

    口裏叫著苦,又不好發作,叫他如何是好?兒媳卻還未送到自己的尚書府去,這兒媳的姐妹卻走了,不是明擺著讓他常家跟著沾了晦氣麽?登時心口不一,隻嚷了好好兒的兒媳走得如此無辜,一口又咬定了司徒長背地裏做了些幺蛾子來。

    兩家辯不出上下,司徒長苦道,

    “聖上明鑒,昨夜火來得古怪,老臣卻也是措手不及的。幾房的夫人都受了火氣,正在府中養著。絕非得親家胡謅!”

    奈何那常止竟也是個不得服氣的人物,指著司徒長鼻子罵。

    “便是你,出這大的事,若非你,老臣的兒媳今日便可到府上來。如此來著,菡萏不僅要守著五小姐的喪期,老臣這原本的另一個兒媳也遭你算計了!你隻不想送著過來,見不得尚書府上比得你司徒府上安寧!”

    見得常止不依不饒,司徒長哭天哭地倒在聖顏前,

    “常親家如此說便是汙蔑親家了,老臣這府中一時間去了位千金,心中自然是苦悶的。且昨夜兒老臣同府上四夫人一直在清秋堂歇息,哪裏做得這些汙穢的事情?聖上若信不過老臣,便可全全請得府上的人來一次!還老身一個清白!”

    那常止冷哼一聲,

    “讓你府上的人來有何用?你養活的人,自然是向著你說話,到現在你卻還在誆騙聖上!隻苦了我那可憐的兩位兒媳!”

    這間,府記事從外殿裏進來,隻跪了等百裏恭行問話。

    “府上可清理了?”

    府記事答清理早了結了,隻是百裏恭行見他話裏有話,斷斷續續,便隻讓他直說,府記事扣頭繼續說著。

    “隻是,並未找得五小姐的屍體。院裏該燒的東西全燒盡了,服侍著小姐的丫頭正鬧著跟了去,卑職讓人將她鎖了去,再帶了來。”

    百裏恭行一聽得,馬上遣人將故夢帶上來,一行人麵目嚴肅,故夢隻哭得險些斷了氣。百裏恭行正襟危坐,隻詢了幾件事,奈何這丫頭全然聽不進去,搖頭擺尾地哭了一場,話也不能夠說,府記事奉命才將她拉了下去。

    那司徒長隻薄命地叫喚,跟著也哭了一迴,惹得常止氣性不打一處來。便就是咬定他從中作梗,心口裏恨不得將那翻惡性和盤托出。但又隱隱忌諱,隻氣得在靠椅上發抖不說其他。

    “迴皇上的話,司徒府上幾位守更人方帶過來了。”

    府記事領了命,將幾位夯漢調了進來,才問著。

    “昨夜守更可見著什麽?麵前是萬歲爺,可不許胡謅,縱然你們幾個受恩在司徒府上,若有得一句虛假妄言,定是不能夠存活的!”

    那幾個漢子哪裏見過這樣大的場麵,當即跪著拜了又拜,連磕頭作揖弄了個四五下,才止住。又哭著迴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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