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義之一看見舒雨桐,渾身的血液忽地就衝到了頭頂,他滿臉憎惡瞪了她一眼,倏地扭轉了頭去,凜然道:“你來做什麽!”

    舒雨桐登時瞠目結舌!

    剛才護士在電話裏隻說羅義之出交通事故被人打斷了肋骨,舒雨桐在趕來的路上一直擔心他的傷情,卻沒料到他居然思維混亂,不認得人了,難道肋骨斷了會傷及到腦子麽?一時不免憂心如焚。

    背對著舒雨桐的羅義之卻突然陰陽怪氣地斥責道:“用不著哭喪了一副臉,還輪不到給我送葬呢!”

    舒雨桐差點兒跌倒!恍然間明白了:他意識清醒,也認得她,但顯然對她充滿了厭惡!可這究竟又是為了什麽呢?

    舒雨桐從未遇到過被人憎恨、厭惡且當麵又受到無情叱責的場合,驚駭、羞辱、悲傷、自卑一起湧上心頭,頓時方寸大亂。

    羅義之被自己內心深重的挫敗感咬噬不過,又憤然扭過頭來,瞠開一雙冒火的眼睛,咬牙切齒道:“都是我羅某人瞎了眼!不識好歹濫用真情!我不下地獄,誰去下地獄?!”

    舒雨桐用盡氣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一張小臉卻氣得煞白,她拚命暗示自己:他這是被人打暈了,思維混亂,頭腦不清醒,萬不可與智障者一般見識,為了使自己不至失態,舒雨桐下定決心咬緊嘴唇,默默望著羅義之,一聲不吭。

    羅義之見她盯視自己,反倒更來勁了,陰險地眯起眼睛,兇神惡煞地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句更加令人發指的話:“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做‘水性楊花’!什麽叫做‘最毒不過女人心’!”

    舒雨桐渾身開始發抖,嘴唇也顫抖著,雙手慢慢握成兩個小拳頭,懵懂中她開始有點兒明白了羅義之是在詛咒自己寡情寡義,他們之間肯定有了誤會。

    舒雨桐覺得自己非常委屈。

    先是這劈裏啪啦迎頭一頓棒喝,搞得她萬分惱火,本能的就想立刻反擊,但轉眼看到羅義之臉上青紫的瘀傷和衣襟上斑駁的血跡,滿腔噴薄欲出的委屈和惱怒卻無論如何也發泄不出來了。

    舒雨桐從小不會罵人、打人,也不會吵架,可能是幾十年來始終溫馨的家庭環境,使她生來就不知道人是可以用惡毒的語言和握緊的拳頭來保衛自己的,也可能是她從來也不曾遇到過令她想發火、想罵人、想打人的境地吧?

    可是這一次,她覺得自己滿腔憤怒忍無可忍,一時間真有點兒想罵娘(她曾看過並聽過別人是如何說髒話的),或者摔點兒什麽出出氣,然而她終於還是沒有罵出口(他都傷成這樣了,總不能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吧!那也太沒風度了!),也一時竟沒有找到可以摔的東西(手裏倒是有個提包,可包裏還有手機哩!)。

    轉念再一想,舒雨桐顧不上生氣了:他這麽肆無忌憚的生氣發火,不要說傷了同事間的情分,他自己身上的創傷會不會加重了呢?該怎麽讓他先消消氣呢?情急之下眼睛裏竟湧滿了淚水。

    可舒雨桐不願在羅義之麵前示弱,她受不了他的鄙夷,便趕忙扭過身去,卻又是一驚:滿臉肅穆的羅醫生正站在自己身後!

    羅醫生肅然而立,默默凝視著麵色蒼白、兩眼含淚的舒雨桐,感覺到這個女人心裏盡管委屈、氣憤,但卻一直在竭盡全力壓抑著自己不爆發出來,眼見這種溫柔中的堅強,一向為人處事超脫而冷漠的羅醫生竟也生出了惻隱之心:女人啊,你還是太溫順、太孱弱了!

    為了打破窘境,羅醫生主動上前低聲緩緩招唿道:“哦!舒雨桐!你就是小羅夫人吧?別著急,小羅的傷勢還不是很糟糕,會好轉的。”

    一聽這話,舒雨桐臉上登時一陣紅一陣白,心裏打翻了五味瓶,淚水奪眶而出,倒把那位泰然自若的羅醫生弄得手足無措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清秀而生猛”的護士端著一托盤藥推門進來了,一聽到了女醫生的話,護士不禁一愣:羅醫生今天是怎麽了?咋突然這麽溫情脈脈的像個女人了?要知道平日裏她可一直都是一位令同事和患者不敢不“肅然起敬”的“零度天使”嗬!

    羅醫生微微側轉身用手撫了撫舒雨桐顫抖的肩膀,卻一眼瞥見了房門口呆若木雞的護士,立刻橫眉立目了起來,後者便成了見了貓的鼠,吐下舌頭,做個鬼臉,跌跌撞撞的走上前給羅義之換藥。

    羅義之不勝其煩地瞪了護士兩眼,臉色更加陰鬱了。

    舒雨桐已經很快止住了抽噎。她見羅醫生誤解了自己與羅義之的關係,不免窘迫,忙用手背揩了揩臉上的淚水,剛要張口解釋,提包裏的手機卻突然鈴聲大作,她生怕吵了羅義之,慌手慌腳的取出手機,一看是林克峰打來的,便對羅醫生抱歉的一笑,轉身快步走到了門外。

    羅醫生迴望了一眼舒雨桐倉促閃過的身影,轉過臉對著愁眉深鎖的羅義之緩聲說道:“小羅啊,你就不要再發脾氣了,這對你的恢複非常不利呀!你夫人來了就好了,迴頭我讓她去辦理一下手續,今晚上你就暫時在這兒觀察一下吧,明天上午我再給你開一些散瘀消腫的藥,迴家靜養個把月就可以啦!”

    羅義之淡漠地望著羅醫生,臉上的慍怒似乎消失了大半,顯出一副茫茫然的神色。

    羅醫生見他麵色有緩,便又不失時機地勸道:“小兩口有什麽矛盾,迴家以後再說,在這兒拌嘴,影響多不好啊!你夫人涵養這麽好,你怎麽就不給人家留點兒麵子呢?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現在對你來說治病養傷是最最重要的!”

    一邊換藥的護士也忍不住搭腔進來:“你愛人一聽到信兒,二話不說,飛一樣的就趕來了!要是換個‘河東獅吼’,早把你扔一邊兒不管啦!自己出了事兒,還和別人打架,反倒埋怨愛人,也忒任性了吧!叫我說呀,都是給慣的!就是欠!”

    欠什麽?究竟是“欠抽”還是“欠扁”,那護士沒明說,但意思卻是十二分的清楚無誤。看來這護士不僅手腳生猛,還善惡分明,開口說話也能嗆人一個跟頭。

    興許是一物降一物吧,挨了頓“狗屁呲”,羅義之白著一張臉,瞪了護士一會兒,又瞥了一眼羅醫生,突然就收了煞氣垂下眼簾,臉色倒是平靜了下來。

    此時舒雨桐也接完電話,神色已然舒緩許多,她快步走進來,迎向羅醫生微微笑道:“羅大夫,您現在有空兒麽?我想和您談談。”

    羅醫生點點頭,隨舒雨桐走出了病房。

    已經換完了藥、也出了心頭的惡氣了,那護士看都不看床上的病人,鼻子裏極其輕蔑地“哼”了一聲,一扭身走了。

    羅義之望了一眼她們的背影,抬頭盯向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林克峰在電話裏告訴舒雨桐,他和鮑總都在他家裏,剛才已經和羅醫生通過電話,這件事情他們大致都知道了。林克峰沉聲道,雨桐你先不要慌,我已經叫黎偉鵬趕去急救中心了,但凡有需要跑腿的事兒,你就交給黎偉鵬去辦吧。

    舒雨桐輕輕點頭,應聲答道“好吧。”

    林克峰輕聲告訴舒雨桐,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羅義之的傷情,無論費用多少,一定要讓羅義之得到最好、最有效的治療。二是對肇事者的處置,盡管羅義之先動的手,但對方看來還算通情達理,要盡量妥善處理好與對方的關係。

    舒雨桐輕輕笑道“我明白了!”

    林克峰又叮囑舒雨桐,至於此事什麽時候、以及如何通知羅義之的家屬,最好先征求一下羅義之的意見,或者讓羅義之自己去向家裏人做解釋,盡量注意不要給他與家人之間帶來不必要的誤會。

    就在舒雨桐答了聲“好的”,準備掛斷電話時,林克峰又補充道,如果有什麽不好辦的事情,盡管給他打電話,他的手機隨時開機。此外,處理完了以後,抓緊時間讓黎偉鵬送舒雨桐迴家休息。

    舒雨桐舉著手機,聽著林克峰溫和舒緩的語調,以及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的叮囑,心裏不僅踏實了下來,而且感到暖暖的,他的周密、細膩、體貼,讓她完全找迴了往日的自信和平靜。

    舒雨桐與羅醫生來到走廊裏,便開始詳細了解羅義之的傷情,當得知他的傷並不嚴重,也不需要住院治療,隻要迴家臥床靜養便可,心裏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羅醫生接著又詳細介紹了一些在家裏應該如何注意飲食起居,如何吃一些有利於傷骨愈合的食物等常識,她完全把舒雨桐當作“小羅夫人”了。

    舒雨桐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兒,仔細聽著羅醫生的話,一一記在了心裏。

    羅醫生一邊細細說著,一邊溫和地望著“小羅夫人”,心裏對自己感到有些納悶兒:十幾年來,自己天天和患者甚至是死亡打交道,加上一段失敗的婚姻,一顆心早已是千錘百煉得很冷靜很冷淡很冷漠很冷酷了,不會再為什麽人什麽事動感情了,可今天晚上為什麽又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呢?

    羅醫生剛說完,黎偉鵬就趕來了。

    舒雨桐與他稍一合計,決定先和那兩個“奧迪”取得聯係,把事故作一個了結。

    羅醫生立刻將那兩位“奧迪”留下的手機號碼交給了舒雨桐。

    電話剛一撥通,就有一個聲音洪亮的男子應答道:“喂!我是奧大平!請問您是哪位呀?”

    舒雨桐答道:“您好!奧先生!我就是今晚那輛‘雅閣’車主的……”

    對方突然高聲叫了起來:“噢!您就是那位‘雅閣’的朋友啊!您好!您好!哎呦對了,怎麽稱唿您啊?”

    舒雨桐笑了:“不用客氣,我姓舒,……”

    “那就叫您舒女士吧!我說舒女士,您那位‘雅閣’怎麽樣啦?應該沒什麽大事兒吧?”奧大平的聲音還是那麽爽,隻稍稍放緩了些。

    舒雨桐平靜的答道:“他還好。問題不大。他姓羅。”

    奧大平立刻大聲道:“噢!是羅先生!舒女士,那您就說說您的意思吧,今兒這事兒咱們怎麽了啊?”奧大平倒真是爽,不出三句話便直奔主題而去。

    舒雨桐緩聲道:“奧先生,我看這麽辦吧!您留下的一萬元現金,我們如數退還給您,現在這錢就封存在急救中心的結賬處,希望您能盡早過來把錢取走。今晚的值班大夫是羅醫生,您和她見過麵,到時候找她就可以了。”

    奧大平頓了頓,沉聲問道:“怎麽,你們不用嗎?畢竟是我小弟二平先撞了羅先生嘛!”

    舒雨桐笑道:“我們羅先生的車已經上了保險,我的意思是,由我們自己先去辦理出險、修車,修車的費用嘛,如果小小不然的話,我們也就自己承擔了,退一步說如果費用比較多,我們再找您一起協商,看看咱們怎麽分攤一下,您看這樣辦好不好?”

    奧大平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舒女士為什麽這樣寬宏大度呢?”

    舒雨桐又笑了:“理由嘛有三個,一是你小弟二平肯定也很後悔,否則我們羅先生罵他又打他,他是不會忍著不還口、不還手的,事故已然出了,既然不是故意的,總不該糾纏不休嘛,否則損失隻會更大!二是我們羅先生也有一定的責任,畢竟是他先動手的,所以也應該有所擔當。三是幸虧這件事情還不算太糟糕,老話說‘和為貴’,所以我們大家還是不要傷了和氣才好。”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一邊的羅醫生也不由頻頻點頭。

    電話裏的奧大平大叫了一聲“嘿”,倒把舒雨桐嚇了一跳!隻聽他繼續高聲叫道:“舒女士!不!我看應該叫你‘淑女’才般配呢!我說淑女呀,我們哥兒們算是遇到明白人啦!沒問題,就聽你的!‘恭敬不如從命’嘛!羅先生的看病費就讓你破費啦!至於修車的費用嘛,全由我奧大平一個人包圓了!咱們也別爭了,也請‘淑女同誌’給我們哥兒們一個當紳士的機會!迴頭得了空,咱們還真可以聚一聚,交個朋友嘛,這就叫做‘不打不相識’!今後有個什麽事兒,互相也可以照應一下呀!”

    舒雨桐輕聲笑道:“那就這樣吧,奧先生。有什麽事兒,迴頭咱們再聯係!”

    舒雨桐打電話的功夫,黎偉鵬已經與保險公司的一個朋友通了氣,這時他走過來對舒雨桐說:“舒總,這樣吧,時候不早了,我先送您迴家,後麵修車的事,您就交給我辦吧。”

    舒雨桐板起了麵孔:“怎麽?嫌我礙事,想轟我走啦?”

    黎偉鵬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是擔心太晚了,怕影響您休息。”

    舒雨桐笑道:“我沒那麽嬌氣!咱們倆一起去,遇到什麽事兒,也可以商量一下嘛。”

    黎偉鵬笑笑,不再說什麽。

    黎偉鵬從羅義之那裏取來雅閣車的鑰匙,兩個人趕到了出事地點。

    黎偉鵬那位保險公司的朋友也趕到了,先拍了片子,那位朋友便將車子開到指定的修理廠去修了。

    此時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黎偉鵬又提出要送舒雨桐迴家,舒雨桐笑道,不迴家了,咱們還返迴急救中心,今天夜裏我就在那兒值班了。黎偉鵬急了,說您在那兒過夜不方便,您迴家休息,我去守著。舒雨桐說,等羅總一醒,我還要和他商量一下這事兒怎麽通知他的家人,你明天早上要接送林總,還是我去醫院值班比較合適,咱們倆就別爭了,好不好哇?黎偉鵬還想爭辯,舒雨桐裝出生氣的樣子,鼓著嘴說,黎師傅,你要是叫我舒總,就應該聽我的,不然的話,我就叫你黎總,你叫我舒師傅得了!

    黎偉鵬慌了,低頭想想也覺得好笑,隻得作罷,將她送迴了急救中心。

    到了中心,黎偉鵬說反正自己也沒什麽事兒,林總事先已交待過讓自己寸步不離舒總,既然舒總不走了,幹脆我也就留下來,咱們一起呆到天亮再說吧。舒雨桐使勁兒轟他,最後都叫他“黎總”了,黎偉鵬還是不走,舒雨桐沒招了,也就隻好由他去了。

    病房裏隻有一張椅子,黎偉鵬讓舒雨桐坐下來休息,自己則到走廊的座椅上去打盹兒。

    羅義之已經沉沉睡下,舒雨桐見他一臉安然,便輕輕坐下來,用手支著頭,望著沉睡中的羅義之,心裏琢磨著等他醒來後該怎麽勸他,突然,她看見羅義之血跡斑斑的上衣,靈機一動,又起身出了病房。

    清晨,柔和的晨曦透過窗戶一點點爬進病房,羅義之醒轉過來,一睜眼便看見舒雨桐坐在床前的一張椅子上,頭枕著手臂沉沉睡著,斑斕的晨光中舒雨桐的臉上靜謐而溫柔,羅義之一時沒有將目光挪開。

    舒雨桐突然醒過來,一眼看見羅義之漆黑的眸子正盯住自己,猛地一怔,腦子就完全清醒了,她望著他,沒敢吱聲,隻是試探地微笑了下。

    羅義之愣了愣,嘴角扯動了下,忽地轉過臉望向別處,眸子裏閃過複雜的神情。

    舒雨桐見他總算比昨天晚上平靜了些,嘴角不由微微翹起,仍不吱聲,隻緩緩站起身,捋捋頭發,又扯扯衣襟,彎腰將椅子邊上的一隻大袋子拎起來,輕輕放到床頭,然後轉身出去了。

    羅義之轉頭望著那袋子心裏奇怪,伸手打開一看,裏麵有一條新毛巾,一塊香皂,一套漱口用品,一把電動剃須刀,一把牛角梳,一卷衛生紙,還有一件白色的新襯衫!

    羅義之正看著出神兒,黎偉鵬端著一個塑料臉盆和一個漱口用的塑料杯子走了進來,小聲笑道:“羅總,咱們先洗洗臉、漱漱口,再把衣服換一換,然後就送您迴家養傷。”

    羅義之坐起身來,默默洗漱完畢,換下了那件撕破了的襯衫,才不鹹不淡地問黎偉鵬,你怎麽也過來了?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被人撞了,又被人打了呀?

    黎偉鵬正色道,看您說的,隻有舒總和我知道。

    羅義之的臉色稍稍緩和,正待要說什麽,舒雨桐進來了,羅義之立刻又閉緊了嘴巴低下頭,黎偉鵬端著臉盆轉身出去了。

    舒雨桐站在床前溫和地問,你看一會兒是不是就送你迴家呀?

    羅義之板著臉不看她,硬梆梆的甩出一句,我自己能走,不用送!

    舒雨桐微微皺眉,又問,那咱們怎麽和你的家屬說呢?

    羅義之氣哼哼的把她堵了迴去,我自己有嘴,用不著別人嚼舌頭!

    舒雨桐臉上不免紅一陣白一陣的,但還是溫和地問,如果家屬問起這事兒,我們怎樣答複才合適呢?

    羅義之轉過臉惡狠狠的說,實話實說唄,就說我被人騙了,氣瘋了,才故意找茬兒挑釁人家的!本來就是找抽,活該被人家打斷肋骨!打死了才好呢!也免得今後再上當受騙被人耍!

    舒雨桐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她連忙低下頭,強忍住就要掉下來的眼淚,渾身卻止不住開始顫抖。

    這時黎偉鵬返迴了病房,他立刻感覺到屋子裏的氣氛有點怪異,他看看舒雨桐,又看看羅義之,臉上一片狐疑。

    羅義之立時感到有些尷尬,緊皺眉頭也低下了頭。

    舒雨桐努力恢複了過來,她深深地唿了一口氣,抬起頭,對羅義之平靜地說道,就讓黎師傅送羅總迴家養病吧,我去和羅醫生道個別,說完就轉身要走,她覺得自己如果再留下來,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突然,她被一隻手揪住了袖口,側頭一看,是黎偉鵬一張驚疑不定的臉!

    舒雨桐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使黎偉鵬心中頓起疑竇,他不知道短短幾分鍾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卻看出了舒雨桐臉上的淒惶,立時有些放心不下,才伸手拽住了她。

    舒雨桐勉強微笑了下,輕聲說,黎師傅,我沒事兒,可能是晚上沒睡好,有點兒頭暈,這會兒已經覺得好多了。

    黎偉鵬有些不相信,追問道,舒總你去哪兒?要不我連你一起送迴家休息吧?

    舒雨桐淡淡笑道,我打車迴酒店吧,今天上午還有個會,另外這事兒也得向林總匯報一下呀。

    黎偉鵬猶豫著還想說什麽,舒雨桐伸手用力握住了黎偉鵬,溫和地笑道,你放心,我沒事兒!羅總可就全權拜托給你了!你多費心啦!

    黎偉鵬點點頭,慢慢放開了手。

    在迴家的路上,黎偉鵬忍不住將頭天夜裏舒總怎麽和事主奧大平聯係,怎麽安排雅閣車保修,怎麽到晝夜超市采購洗漱用品和白襯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羅義之,他心裏對羅義之在舒雨桐麵前總擺出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很不以為然。

    羅義之側臥在後車座上,靜靜地聽著,兩眼漠然盯著窗外,臉上始終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而他心裏卻開始了一種困擾和煎熬:

    我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為什麽她絲毫不為自己辯護,反而還對我這麽關心呢?

    為什麽責備她之後,我的心裏不僅沒有一點釋然,反而剪不斷理還亂,更加的感到挫敗和鬱悶不堪了呢?

    ……

    萬般頹喪中,傷骨處又開始隱隱作痛,羅義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黎偉鵬從後視鏡裏看見羅義之痛苦的神情,以為他是傷口疼痛了,便趕緊放慢了車速,小心翼翼地向前駛去。

    林克峰聽了舒雨桐的詳細匯報後,點了點頭,沒吱聲,坐在一邊的鮑玉良倒急急忙忙的問了一句:“那客房部怎麽辦?”

    林克峰稍一沉吟,緩緩道:“自然不可以出現‘領導真空’了,客房部可是個大基層!這樣吧,臨時讓劉敏章過去幫助抓一下!”

    “那業務部呢?”鮑玉良隨即問道。

    舒雨桐小心地接過了話茬兒,試探道:“林總,鮑總,羅醫生說羅總的身體素質非常好,估計兩三個星期便可以恢複如初。可不可以這樣,在劉總代理客房部期間,業務部的工作,我,還有柳助理,幫助分擔一下?”

    林克峰和鮑玉良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林克峰遂微笑著對鮑玉良說道:“不如幹脆就安排柳助理到業務部‘友情出演’吧,先把業務部支應起來再說。鮑總呢,就兩邊兼顧一下,多費心啦!”

    鮑玉良笑著點點頭,又轉頭看了一眼舒雨桐。

    舒雨桐有些不明白。

    林克峰微笑著告訴舒雨桐:“我已經和鮑總交換過意見,正準備調柳子君去業務部給劉敏章做助手,這下子事情來得緊急,也就容不得咱們再另擇良辰吉日了,索性提前讓柳助理到位算了!”

    舒雨桐聽了,不由一愣!

    林克峰意味深長的望著舒雨桐,打著哈哈笑道:“今天呐,就算是正式通報舒總了!你的柳助理不日可就要到業務部走馬上任了,舒總可要顧全大局、忍痛割愛喲!”

    舒雨桐聽了卻沒有笑。

    雖然舒雨桐事先心裏有準備,知道林克峰想要調動柳子君,但卻沒料到事情會來得這麽快,心下裏不免有些擔心柳子君一時會不會有什麽別的想法,因為聽林克峰的口氣,柳子君此番調動似乎是平調,業務部盡管屬於喉嚨部門,但事業部作為總裁的直轄部門,其地位、作用以及今後的發展方向,也是不容小覷的呀!更何況柳子君心裏是願意留在事業部,留在林克峰的視線內的!

    想到這兒,舒雨桐不由琢磨起來:林克峰這樣安排,是不是就為了遷就自己呢?倘若這樣,舒雨桐的內心反倒惴惴不安了,她覺得好像是自己把柳子君擠出了事業部,並由此妨礙了柳子君的發展前程,於是良心上便有了一層不安,感情上便生出了些許不忍,一時反倒笑不出來了。

    林克峰見她臉上一片踟躕,眼睛裏流露出遊移愧疚的神色,知道她定是又心軟了,便幹脆挑明了據實相告:“其實啊,調柳子君到業務部也隻是一個過渡,根據她的能力,我準備下一步安排她到基層,提拔起來做副總經理,協助鮑總主抓業務,擔起更重的擔子來!這麽安排,舒總總該放心了吧?”

    舒雨桐聞此,才漸漸露出幾近寬慰的神情。

    三個人相視無語,隻靜靜地笑開了。

    舒雨桐暗自慶幸自己總算不枉和柳子君同事一場!

    鮑玉良心下感歎:如此這般也算是各得其所,大家都好!

    林克峰緩緩舒了口氣,這小小人兒呐,終還是心慈、手軟,本性難移!

    鮑玉良此時接到一個電話,便匆匆招唿一聲先告退了,總裁室裏剩下了林克峰和舒雨桐。

    舒雨桐一時感到有些累,也想告辭,林克峰卻說你先別走,還有事兒和你商量呢,舒雨桐便又坐了下來。

    林克峰遞給舒雨桐一杯水,然後就突然問她:想提拔誰作助手呢?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舒雨桐立刻兩眼茫然,有些忐忑地說道,這種人事方麵的安排,還是林總拿主意妥當些,您就是負責提拔人、聘用人的,最有發言權,也最有經驗,我怎麽可以胡言亂語、胡作非為呢?直到末了一句,舒雨桐才帶了一點點調侃的味道。

    林克峰笑了笑,還是堅持讓她點將,舒雨桐收斂了嬉笑,可憐兮兮地說,我真的希望林總不要太在意我個人的感覺了,誰做事業部的助理,我都表示歡迎,否則,一旦影響了您的正確決策,別人會有意見的!

    林克峰輕笑道,我還不至於完全失去理智和判斷力吧?舒雨桐卻急巴巴地說,必要的程序也是要遵守的,林總以前說過要按照規矩出牌的呀!

    林克峰無奈的搖了搖腦袋,用手指點著舒雨桐的鼻子嗔笑她膽子也太小了,說用人嘛,既要任人唯賢,也要舉賢不避親!

    舒雨桐卻矯情道,這“任賢”、“舉賢”可都是你們領導的職責哩!

    林克峰笑道,你堅持這麽做,雖說尊重了規則,但也不免失於“防衛過當”了,這讓我幾乎失去了用武之地呀!林克峰故意把最後一句說得很慢。

    舒雨桐卻突然壞壞的一笑,說你已經擁有了“一小塊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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