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雨桐跟隨林克峰緩緩走出“品茗閣”,半明半暗的街上尚有三三兩兩的人影在晃動。舒雨桐知道林克峰行事低調、克製,便抑製住內心的衝動,沒有再去握他的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門前停放的一輛“灰藍富士”前,林克峰坐進駕駛席,舒雨桐坐到前排副座上,車子無聲地滑出車場,穩健地駛上了三環主路。

    這時候,一直停靠在馬路對麵樹陰下的那輛“湖藍雅閣”突然亮起了前車燈,隨之也悄然無聲地疾馳而去。

    三環東路車流湧動,燈光閃爍,由北向南的第二條車道上,“灰藍富士”始終勻速向前,仿佛並不急於抵達前方的目的地。

    其後不遠的慢行道上,“湖藍雅閣”尾隨而行,駕駛席上那支始終燃燒的煙,一閃一滅的猶如星星在閃爍,又好似夜空中的一雙望眼。

    終於,“灰藍富士”駛出主路,沿著輔路向西行駛了一段之後,便拐入了一片寬敞而幽靜的小區,不久便在街邊一大片樹影下緩緩停下,熄火、滅燈,然後陷入了一片昏暗的沉寂。

    “湖藍雅閣”在它身後幾十米處也悄然停下來,那支幽靈般閃亮的煙依舊點燃著。

    街邊的路燈熒熒亮亮閃著柔和的光,使整條街道都浸染在一片濃愈而溫馨的色彩之中,人影憧憧,車輛稀疏,小區似乎過早的安靜下來了。

    舒雨桐靜靜的等了一小會兒,見林克峰不響不動,便摒住自己已經有些不穩的氣息,柔聲一句“那我走了”,伸手去推車門。

    一路上始終緘口不語的林克峰忽然急急衝出一句“等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舒雨桐轉迴頭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被他用力將身子拉了過去,抱住,溫柔地吻了下去,貪婪地吮吸著。

    舒雨桐閉上眼睛,溫順地任憑他擁著,吻著,沉醉下去,心中一片柔情便無邊無際的四散開來,就像是被丟進一粒石子的湖麵,頓時漣漪串串,一波推著一波蕩漾開去。

    過了一會兒,林克峰慢慢將繃緊了的身子鬆弛、閃開,放開了手,微微喘著粗氣,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仍然不說話。

    舒雨桐知道現在自己可以走了,便衝著暗影裏的他羞澀地笑了笑,開門下車,再迴頭望一眼,遂轉身緩步向前,走到前麵幾十米處後便拐進右邊一條依樓而行的小路,不見了蹤影。

    一直等到舒雨桐走出了視線,“灰藍富士”才掉轉過頭來,緩緩離去。

    “湖藍雅閣”鴉雀無聲,駕駛席上的羅義之,神色異常嚴峻,震驚、清冷、孤絕之中掛了幾分猶疑,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願相信剛才從“灰藍富士”的後窗中看到的情景:

    那輛寂靜無聲的車裏,兩個人的頭突然相互靠近了,竟疊印在一起,仿佛變成了一個人,時間就像是停止了一樣的漫長,直到那疊印在一起的兩個人終於慢慢分開了,羅義之才從震驚中猛醒過來,卻分明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羅義之閉上了眼睛,他知道,有一顆心,碎了。

    就在這個夜晚,心碎的人不止羅義之一個人。

    當林克峰突然掛斷了電話,柳子君便舉著電話愣在了那裏,半晌沒動。

    不是忘了掛,而是不想掛,她想從那機械的忙音中發現什麽或者聽到什麽,因為直覺告訴她,就在林克峰接電話時,他的身邊一定有一個人!就是這個人,打斷了他們的通話,也攪亂了林克峰一直以來靜如止水的心境!

    因為柳子君清晰地記得,對於她,林克峰從來都不曾這樣的清淡、冷漠!

    可這個人是誰呢?

    當然,柳子君也承認林克峰對她也的確從未真正的熱絡過,他與她之間總是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維持著一種平和的感覺,而這種距離和感覺,卻一直讓柳子君在內心深處存留了一線希望。

    可是這一次卻不同,他都沒容她笑著把話說完,他甚至不想體諒一下她當時的處境是多麽的不易,他竟是那樣迫不及待的想要掛斷電話,“哢嗒”一聲,隻短短一刹那,她便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寒氣,從電話的那一端溢了出來,一直冷到了她的心底,她甚至覺得電話裏有一隻冰涼的手伸了出來,猛然推了自己一把,把自己心裏幾天來逐日升溫的好心情一下子推到了穀底。

    林克峰身邊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柳子君有點兒抓狂了,她一向認為自己的直覺十分準確,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那個人是他的妻子?抑或是別的什麽人?難道會是她?柳子君在心底飛速地做著各種推斷,或者臆想,不由瞪大了眼睛。

    自從那天早上在機場與舒雨桐匆匆晤麵之後,便一度失去了她的消息,整整三天,舒雨桐都不曾露麵。柳子君忐忑不安之餘不免生出某種希冀,雖然一開始她甚至感到有些自慚形穢,好像是在覬覦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這種希冀和誘惑卻與日俱增,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清晰、強烈。

    柳子君忍不住主動出擊去尋找答案。

    她曾暗中細細觀察林克峰,他表麵上倒也一如既往的平和沉靜。

    她裝作無意的去問過鮑玉良,他卻含含糊糊的說:她有可能在集團忙些什麽吧?

    她先後兩次直截了當地向劉敏章打聽,可這“劉菩薩”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

    她甚至想幹脆找羅義之問問口風,奇怪的是羅義之這幾天神出鬼沒的抓不著人影,今天一整天他索性就玩起了失蹤。

    而一旦和林克峰單獨相處時,柳子君又不敢貿然提起那三個字,擔心他的反應會讓她膽戰心驚,擔心從他嘴裏會聽到令她心灰意冷的消息。

    柳子君本是一個知性理智的無神論者,這個時候她卻在冥冥之中希望真能有一雙上帝之手賜予自己力量、勇氣和機會,她在心底暗自祈禱: my  god !把她收迴去吧,不要讓她再歸來吧!

    就在柳子君舉著手機思緒渺渺、憂心忡忡之際,耳邊突然爆起一串響如炸雷的笑聲:“哈哈哈哈!柳助理!怎麽樣啊?林總什麽時候可以趕過來呀?”

    柳子君猛然一驚,迴頭憤然望向身邊正笑得一塌糊塗的於成龍,彎彎的柳葉眉隨即微微聳立,一時竟惱從心起,剛叫了聲“於主席!”手臂便被人輕輕拉住了,忙扭頭一看,卻是劉敏章,不禁一怔,於是幾近滾到了嘴邊的一腔幽怨,一個可能不期而至的尷尬場麵,便被這“劉菩薩”及時地給攔住並化解了。

    “柳助理,鮑總在那邊叫你快過去呢!”劉敏章笑眯眯地望著柳子君,對她眼裏倏忽間閃過的嗔怒,完全一副視而不見的嬉笑模樣。

    柳子君沉下一口氣,順著他抬頭向遠處望去,見鮑玉良正大步走過來,她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對劉敏章微微一笑,然後含笑凝眸轉身迎向鮑玉良。

    突然被這一連串的過程打斷的於成龍,先是呆若木雞地望著瞬息變化的柳子君,然後再轉向笑容可掬的劉敏章,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鮑玉良疾步來到他們麵前,徑直轉過身衝著於成龍爽朗地大聲笑道:“於主席啊!我的意思是咱們就不等林總啦!他可能是有些勞累,先行告退了。林總前兩天剛迴國,一直都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呢!就請您老給我一次充分表現的機會吧!今天我鮑玉良就全權代表林總,感謝於主席以及諸位領導對新東方的厚愛與支持!”

    鮑玉良說著,豪爽地向四周的人群做了一個抱拳致禮的姿勢,立時引得眾人一片叫好聲。

    於成龍也轉而麵露喜色,頜首同意。

    鮑玉良在含笑環視中,乘機將目光鎖定柳子君,遞過去一個頗為得意的眼神,柳子君立刻會意,巧然一笑,隨即便亮開一副鶯燕婉轉的花腔女高音,喜氣洋洋地開始張羅大家入席落座。

    鮑玉良望著柳子君婀娜多姿的身影,嘴角不覺高高翹起,細長的眼睛向下彎成了兩個月牙兒:“這小女子,還真是蠻能幹呢!”

    一片杯斛交錯中,柳子君收放自如地應付著一波又一波的祝酒高潮,優雅嫵媚的笑容始終蕩漾在臉上,隻是在低首轉身的瞬間,那平滑如黛的眉峰不時滑過了一絲一縷的惆悵。

    然而美酒在握,美人在側,滿屋子的人對柳子君的強展歡顏、勉力應對,竟是眾人皆醉無人醒,就連一向精明過人的鮑玉良也沒有覺察,隻有一個人對柳子君的黯然神傷有所發覺,這個人便是劉敏章。

    劉敏章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柳子君與林克峰通了電話之後便麵露淒惶、悵然若失,起先他感到蹊蹺,而後心下似有所悟,但因一時不便深究,又擔心她心思沉重而不勝酒力,於是便不動聲色地暗中給與柳子君以全方位的嗬護與關照。

    這一頓慶功宴持續時間並不長,主賓卻都頗為盡興,盡管席間前來與柳子君推杯換盞的人,一撥接著一撥不曾間斷,然而總是有一雙手及時地從柳子君的身後伸將出來,或是攔擋住蜂擁而至的客人以好言相勸,或是幹脆就接過舉到柳子君眼前的酒杯全權代勞,故而酒至數巡,柳子君依然保持住了臉不變色心不跳、百分百完全理智、完全清醒的絕對優雅。

    對這種舍生忘死的保駕護航,柳子君一開始並不知曉,直到後來有人被屢次攔擋和屢次截流之後終於高聲埋怨道:“我說劉總啊!不可以這樣獨占春光、大義救美啊!我這是為柳助理敬酒,你怎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越俎代庖呢?也忒不給咱麵子啦!”

    柳子君聞聽,這才發現了一直站在身後的劉敏章,並愕然看到了他那張雖然圓圓胖胖依舊、但卻已經漲得紫紅的臉龐了。

    柳子君心下一動,忙上前一步,輕手按住劉敏章剛剛攬過去的一杯斟得滿滿的酒杯,緩緩接過來,輕聲笑道:“劉總,這一杯讓我來吧!”說著便轉向客人含笑舉杯,優雅利落地一飲而盡。

    在一片稀落的掌聲和怪叫聲中,柳子君拉著劉敏章慢步迴到座位前,扶他緩緩坐下來,將他麵前一高一矮兩隻酒杯係數握在了自己手裏,含笑對著已然微醺的劉敏章低聲道:“從現在起,由我來給劉總保駕!”

    此時劉敏章腦子裏還很清醒,嘴上卻已經遲鈍了,隻顧怔怔地望著柳子君,圓圓的大眼睛裏溢滿了愈來愈濃的溫柔。

    晚上,林克峰迴到家,摸出鑰匙打開房門,三室一廳的單元裏,一如既往地靜謐無聲。

    妻子李琳是一家部隊雜誌社的副主編,長期上夜班,女兒林琳正在讀高二,學校遠在郊區,周末才能迴來,平時晚間大都是林克峰自己做飯一個人吃。

    他走進廚房,冰箱門上貼著一張黃色小便箋:我做了一碗炸醬。沒有抬頭,也無落款,筆跡卻是妻子凝練渾厚的顏體。

    林克峰淡淡一笑,開火、坐鍋、倒開水,熟練地下了一把烏冬麵,再從冰箱裏端出那盆香噴噴的肉丁炸醬,切了細細的黃瓜絲,焯了鮮鮮的綠豆芽,剝了幾顆紫皮蒜,便香香地吃了起來。

    剛吃了幾口,手機響了,是鮑玉良打來的。

    “林總啊,您好些了吧?”鮑玉良走出了國際大廈宴會廳,向遠處正在話別的於成龍、柳子君等人揮了揮手,側轉過身子,小心翼翼的隻問了一句,便打住了。

    鮑玉良沒有像往日那樣直接撥打林克峰家裏的電話,自從那天晚上招待張向吉以後,鮑玉良就隱約發覺林克峰下班後似乎和過去的“直線迴家”有了不同,偶爾也會有一些別的安排,為了尊重個人隱私,也為了謹慎起見,鮑玉良在一般拿不準的情況下,下班以後便不再直撥林克峰家裏的電話,而是更多的選用手機聯係。

    其實鮑玉良打電話來也並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隻是出於一種習慣,因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他與林克峰養成了每天晚上彼此通電話的習慣,即便不說工作,也要隨便聊上兩句,這已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一種晚間的例行節目。這次電話也是一樣,鮑玉良並不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情,他也知道林克峰的身體應無大礙,但就是忍不住想聽到林克峰的聲音,想問候一聲。

    林克峰輕聲笑了笑,緩緩說道:“沒什麽。我在家。剛給自己做了一碗麵。”

    一聽到林克峰熟悉的笑聲,熟悉的口吻,熟悉的語言,鮑玉良心裏立刻有些懊悔了:剛才還不如直接就往他家裏打電話呢,既節省電話費,也顯得親切隨意沒有距離!在鮑玉良的眼裏,隻有朋友之間才會用家裏的電話,而撥打手機,總讓人感覺有些隔心隔肺的,甚至是心術不正似的。

    鮑玉良心裏七想八想的,嘴上卻大大咧咧的笑說:

    “林總啊,敢情您是一退六二五、一走了事躲過了一劫,我們哥幾個可是拚死拚活才算送走了‘瘟神’呐!您知道麽?這位於成龍於大主席可真是一個特別難纏的主嗬!愛熱鬧、好挑事、善於發動群眾鬥群眾,這些且不說,他的酒量還大的可以!應該說是十分可怕!我和敏章都覺得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呢,剛開始郝成全還紅著眼睛跟我保證,說什麽‘人在陣地在’,可不到半場他小子就出溜了!楊總裁還是老規矩,開宴半個小時就借口告辭溜之大吉了!最後隻剩下柳助理他們在那兒苦苦硬撐著,七折八騰的總算是沒有撂台子!好懸哩!”鮑玉良雖說從頭至尾都在評功擺好、叫苦不迭,可話裏話外對柳子君的溢美之意卻是十分的明顯。

    林克峰笑道:“也真是難為你們了!注意著點兒,見好就收吧!早些休息,別搞得太累了。”

    鮑玉良突然把聲音放低了一點兒:“林總,您覺得怎麽樣?我看這柳助理還真是蠻有潛力的,尤其在外場上還真是給勁哩!”

    鮑玉良就是個有話不願放在肚子裏過夜的直腸子!一旦他心裏想到了,如果不讓他說出來,他就會特別難受,又何況是對林克峰這種善解人意的溫和型領導呢!鮑玉良隻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把自己的話題挑明了。

    林克峰突然緘了口,稍一沉吟,淡淡笑道:“玉良啊,我也正想和你聊聊這事兒呢!這樣吧,明天一上班你就過來,我們一起合計一下。”

    鮑玉良隻一頓,就接口笑問道:“林總啊,您要是不太累,咱們倆今晚上就聊聊,行不?”憋了小一個月的貼己話,直楞楞的往嗓子眼兒撲騰,鮑玉良簡直連半個晚上也等不及了。

    林克峰默然一笑,問他:“在哪兒聊啊?”說著瞟了一眼桌上那大半碗還冒著熱氣的炸醬麵。

    鮑玉良嘿嘿一笑,大聲叫道:“去哪兒也不如您家好,我就喜歡吃麵條!剛才淨顧著鬧酒了,啥也沒顧上吃,這會兒子肚子已經咕咕響了!您等著啊,我立馬飛過來!”

    鮑玉良非常了解林克峰,一聽他剛才說一個人下了點麵條,那就是說,嫂夫人李琳上夜班沒在家,女兒又住校,正好他們兩個人可以放鬆的溝通溝通,過過心氣兒,林克峰出國一個月了,迴來後一連忙了幾天,兩人都沒有來得及好好聊一聊呢。

    林克峰笑了下,忙高聲叮囑道:“玉良!你剛喝了酒,一定不要開車!讓黎偉鵬去接你,或者幹脆打車過來,你可不許給我來什麽酒後超低空飛來飛去的!你不在意,我可在意!我去給你再下點兒麵,時間還早呢,不著急的。”說完便掛了電話。

    鮑玉良喜滋滋的收起了電話。

    鮑玉良平日裏都是自己駕車,林克峰考慮他應酬多,想給他配專職司機,他堅決不要。鮑玉良喜歡車,尤喜開快車,幸虧他駕齡長、車技高、經驗多,倒也從未出過事,違章也少,但林克峰卻始終對他不放心,盯得很緊,隻要是有應酬,堅決不允許他開車,態度十分堅決,而且反複再三地叮囑、嚇唬外加威脅。鮑玉良每次聽到他絮絮叨叨的來這麽一套,嘴上不說什麽,心裏卻是非常享受,他覺得林克峰這是把他當作了兄弟,是一種類似兄長的絮叨,充滿了親情,他愛聽。鮑玉良在家行小,上麵隻有兩個姐姐,所以打小就盼望著能有個哥哥或者弟弟,林克峰溫和穩重的脾性正好暗合了他的心思,林克峰又恰恰比他大5歲,於是,鮑玉良私下裏就把林克峰看作是自己的兄長。

    其實林克峰在家裏也的確是老大,父母都是農民,他下麵有五個弟弟和三個妹妹,家境一直十分清苦,林克峰18歲當兵離家,一走便是27年,這期間盡管他極少迴去看望,但二十多年來每當月初發薪,他都會立刻將工資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二寄給遠在蘇北農村的父母,反哺之情、孝廉之義從未敢忘,鮑玉良在他眼裏,隻不過是又一個兄弟罷了。

    林克峰一邊煮麵條,一邊陷入了沉思。

    今天晚上,他覺得自己的心情特別好,極度的輕鬆之中蔓延了一種出奇的柔軟,想起剛才在“品茗閣”,想起一臉緋紅的舒雨桐,林克峰的心裏便又一次湧動起無邊的溫柔。

    一件事情“落聽”了,另一件事情就該提到議事日程了,既然舒雨桐不離開新東方了,那麽對柳子君的安排也該仔細斟酌一下了。

    林克峰以前對柳子君的印象隻是粗線條的“一般”,經過這次“旅遊節”,他得以走近柳子君,便立刻看出柳子君對自己有好感,但同時也感到柳子君不適合自己。

    林克峰不是不喜歡女人,也不是不喜歡漂亮的女人,但他不大習慣她的豔麗嫵媚,也覺得她缺乏內涵,尤其是反感她的機巧功利。

    出於一種虛榮或是無奈,林克峰並沒有將自己的真實感受明白無誤地反饋給柳子君,他認為有許多時候,有許多事情,還是“難得糊塗”來得穩妥一些。

    然而迴國三天來,他突然感覺到柳子君已經對舒雨桐產生了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已經開始左右他人,譬如鮑玉良!於是在林克峰的潛意識裏便有了這樣一個念頭,繼續把柳子君留在舒雨桐身邊,看來已經不大合適了,因為舒雨桐過於敏感,又太善良。

    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真的開始“十分在意”之後,那麽這個女人身邊的所有人便自然而然的納入了他的警戒線。短短三天,林克峰已經感覺到了柳子君對舒雨桐心裏造成的陰影,這種負麵的心理作用甚至幾乎導致舒雨桐選擇逃避和離開,他不敢再讓自己冒險了,也不願再與柳子君“曖昧”下去了,更不想讓舒雨桐受到任何傷害。

    那麽怎樣妥善安排柳子君,才能既做到不埋沒人才,又做到人盡其才、量才使用,還要留住人才、凝聚團隊呢?

    林克峰首先想到柳子君的長處是在對外公關業務和接待方麵頗有潛質,不如培養她到業務部或餐飲部這種以對外開拓業務為主體的部門,給劉敏章或者郝成全做助手,業務部和餐飲部,一個是最重要的業務部門,一個是最重要的經營單位,尤其是餐飲部,員工隊伍最為龐大,業務也最為繁忙,早就考慮過應該為郝成全配個副總經理,鮑玉良總說“寧缺勿濫”,現在看來,這柳子君恐怕是最佳人選了。

    其次,林克峰針對柳子君善於向上看、向外看的特點,決定把柳子君歸到鮑玉良主抓的業務口,讓她在工作上既可以發揮一技之長,又方便直接對口鮑玉良,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順的退出來,就讓他們“各得其所”吧。

    最後,關於柳子君調任後事業部助理一職由誰接替的問題,林克峰決定征求舒雨桐的意見後再定,既然這是她的助手,她一向又是極其善於發現新人、培養新人,就讓她破例點一次將吧。

    想到舒雨桐在人事上一貫的謹慎態度,想想她可能會表現出左右為難、不知所措的樣子,林克峰的臉上閃過一縷溫柔的笑。

    “撲”的一聲,鍋裏滾開的麵湯溢了出來,林克峰趕緊將火調到最小,一大鍋麵條就要煮好了。

    “叮咚”!門鈴響了,林克峰過去打開門,鮑玉良帶著一串笑聲走了進來。

    林克峰將煮好的麵條盛了一大碗,遞給鮑玉良。

    兩個人剛在過廳的餐桌前坐下,林克峰就笑著看了一眼鮑玉良,起身轉到自己房間,不一會兒轉迴來,手裏多了兩瓶劍南春。

    鮑玉良的細眼睛一時瞠得老大,高聲叫道:“林總!您還嫌我喝得不多呐?”說著,伸手便將酒瓶搶過來,舉到眼前仔細看起來。

    林克峰嗔怪道:“不要命啦?這是讓你迴頭帶迴家的!”

    “那您幹嘛現在就拿出來,這不是逗我的饞蟲嘛!”鮑玉良一臉的嬉笑。

    “我怕過一會兒給忘了。”林克峰低下頭開始吃自己那碗已經涼了的麵。

    “敢情現在是擱在我眼前‘備忘’呐!嗨!”鮑玉良笑著放下酒瓶,也不客氣,抄起一雙筷子端起碗,唿嚕唿嚕的大吃大嚼了起來。

    “這還是出國前老戰友送的,一直忘了給你帶去。我說你平時也盡量控製著點兒,遇到什麽場合了,再拿出來抵擋一下。今天就不喝了吧,走的時候帶上。”林克峰一邊吃,一邊說。

    “那要是談的投機,我今兒個興許就不走了呢!”鮑玉良咬了一口蒜,挑起一筷子麵條,看著林克峰試探著。

    “不行吧?迴頭弟妹過來查崗,可怎麽辦?”林克峰揶揄地瞥了鮑玉良一眼。

    “不就是一個電話麽!”鮑玉良嘟囔了一句,放下碗,掏出手機,剛要撥,卻突然眨了眨眼,壞笑地盯住林克峰:“林總,不會不方便吧?”

    林克峰“哼”了一聲,笑道:“有什麽不方便?個人睡個人的唄!”

    林克峰家是三室一廳,一家三口不偏不倚一人占一間房,大過廳成了名符其實的公共區域,全家人吃飯、看電視、會客都在這裏,而林克峰自己的房間裏卻擺了兩張單人床。以前當鮑玉良第一次在林家留宿時,曾望著兩張床發愣,林克峰淡然一笑,解釋說自己十五年前得了急性肝炎,住了幾個月醫院,病愈後就和妻子商量著開始分床睡,後來妻子提升做了副主編,需要每天黃昏上班,午夜後下班,為了不影響林克峰休息,夫妻倆開始分室而居,當然有的時候兩個人還是會睡在一起的。

    解釋到最後一句時,林克峰的聲音仍然平靜,但臉上突然微微泛紅,神色多少有些沉鬱。

    鮑玉良自從那天起,不僅更加頻繁地出入林家,更是隔三差五的就與林克峰同室而寢了。鮑玉良並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隻是覺得林克峰有些孤單,而他自己也願意和他在一起。

    鮑玉良和林克峰一樣也有一個女兒,妻子性情極其開朗,尤其精於持家理財,對他是既信任又放心,整個一個“大撒把”,家庭環境特別的寬鬆,無論年節假日、白天黑夜還是風霜雨雪,家對於鮑玉良從來都是進退隨意、出入自由,隻消一個電話就可以擺平一切。

    鮑玉良打完了電話,唿啦唿拉扒拉完最後一口,嘴裏“噌噌”不住地稱讚:“還是炸醬麵香!尤其是這種‘鍋挑’兒,簡直沒治啦!”

    林克峰笑問:“再來一碗?”

    鮑玉良忙笑道:“自己來!自己來!”說著便“哧溜”鑽進了廚房。

    林克峰見鮑玉良果然吃得開心,早笑道:“就知道你一碗不夠!敞開了吃吧!”

    鮑玉良吃第二碗的速度明顯放慢了,他一邊挑著碗裏的麵條,一麵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林克峰,見他已然吃好了,正端坐在那兒,含了笑望著他,便突然停住筷子,試探道:

    “您覺得柳子君這人怎麽樣啊?”

    “人很聰明,也機靈,可以說是八麵玲瓏。”林克峰淡淡笑道。

    鮑玉良稍稍一怔,還是接口問了句:“您覺著可以重用嗎?”

    林克峰略一沉吟,反問道:“打算怎麽重用呢?”一句話說得很輕,又省去了主語,像是問別人,又像是問自己。

    鮑玉良頓了頓,張了張嘴,卻突然低下頭吃麵,不敢貿然搭茬兒了。

    林克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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