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饒剛麵容舒展地拍拍他的肩:“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師傅哪次怪過你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喬真明白,過了七十二小時,破案的幾率是呈直線下降的態勢驟減,因為犯罪嫌疑人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遺漏點,去串聯隱匿證據甚至逃之夭夭。


    已經是上班高峰時間,喬真揉了揉已經充血的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到手機上有幾個未接電話,一個是父親的,兩個是石妍的。她沒來得及迴電話,就買了份早餐,隔著麥當勞的玻璃窗,全神貫注地看著對麵的老公房小區。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一個三十餘歲的女人朝小區走去,手裏提著幾袋子菜。喬真趕緊衝出去,橫穿馬路跑到了她的身前。


    這個女人正是死者生前司機的老婆。


    陳世捷一走進會議室,就感覺氣氛不對,躡手躡腳走到石妍身邊入座,打聽情況。


    “喬隊生悶氣呢,案子沒進展,喬真沒去檔案室報道,還直接給張隊打了電話匯報情況。”


    陳世捷摸了摸額頭表示汗顏:“喬真這以後日子難過了,喬饒剛出了名的大公無私,才上班第二天,翹班加越級匯報可是犯了我們這兒的大忌。”


    “人家水土不服,以為這裏是美國。隻是喬隊未必會給她太多機會。”


    果不其然,喬真剛把人帶迴來,還沒開始詢問,就被喬饒剛叫到了門外,叫她和兩個偵查員交接好,她就不必再繼續了。


    “幹淨利索的,這點事了了,就迴檔案室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去。”他板著臉教訓女兒。


    熬了一夜通宵的喬真頓覺委屈,臉都漲紅了。從旁邊擦肩而過的石妍,裝作無意地用手肘頂了頂她,意思是讓她把怒氣憋迴去。喬真隻能深唿吸一口氣,平複下心情。她熟悉老爸的脾氣,說一不二,而且畢竟是直接上司,也不能違背他的命令,讓他下不來台。


    那個跟隨喬真而來的女人引來來往民警的留意,她有點拘束地站在喬真身後不知所措。喬真請路過的一個偵查員先帶她去詢問室休息,而後走到角落裏拿出錄音筆和取證儀,把來龍去脈和同事大致說了下,對於同事的問題也知無不答。


    喬真偷偷瞄了幾眼旁聽的喬饒剛,看得出他對自己的工作態度和內容還算滿意,卻還在故作嚴肅和惱怒,她就放心地說下去,順帶著把自己已經掌握的證據和犯罪心理角度的分析也一並說了。


    昨晚從總隊出發前,喬真反複觀看了司機接受詢問時的錄像。從犯罪心理分析的專業角度來看,接受詢問時的一些細微表情稍瞬即逝,但最能表現他的真實內心,一般人都無法來掩飾,甚至都無法察覺到自己流露出這一類“驚恐、憂慮”的表情。從另一角度來說,如果不是放慢鏡頭一幀一幀反複琢磨,即使在現場的專業人士,也有可能因為一低頭、一走神就錯過了這十分之一秒的微表情。


    “問題是,司機到底在隱藏著什麽問題呢?”


    喬真飛快地瞟了一眼喬饒剛,發現他並沒有喊停的意思,飛快地說:“司機在談到死者陳某時,總是會故意迴避平時慣用的‘陳老板’或是‘陳總’,而是用‘他’來指代,說明他隱藏的問題很大一部分是與死者有關。”


    之後喬真摸清了各個同事的工作動向。她注意到,雖然司機這裏的財務賬有很大疑問,但是還沒有人從他的家人入手。


    在走訪公司和司機一個老鄉的保安時,她又留心到一個細節,保安提到司機和他的愛人經常吵吵鬧鬧,而且因為經常會臨時加班,對陳總早就心存不滿。這次司機辭職後,她還想直接找他理論,兩口子可是好好打了一架,都快鬧到分家的地步,才就此罷休。


    “我詢問司機老婆的記錄都在取證儀裏了。根據她的描述,陳總是個非常吝嗇並且不關心下屬的人,即使年三十也會差司機送自己的客人,從來不會想到給孩子包個紅包之類。司機老婆舉了好多例子,總之,她反複說本性難移,始終不相信陳總能從鐵公雞突然轉性變成菩薩。後來,我又去公司核實了一下,不少員工都委婉表示陳某平時的確比較節儉。”


    “所以,陳某的確是有事情需要司機封口?”


    “根據陳某的個性,對於花錢的標準是對方無功不受祿,很難找到他打款的其他理由。而且,司機老婆膽小怕事,我和她講了講道理,她比較配合,仔細迴憶後提到了一個關鍵線索,就在她老公被辭退的前兩天,他下班迴來後提到陳某在公司裏有了個新女友,他的原話是‘這迴是玩真的’。”


    “所以剛才那個美女就是他口中的‘新女友’?”


    喬真點了點頭:“不過這人很小心謹慎,帶她來也費了不少功夫,你們琢磨著看看能不能擠出點料來。”


    喬饒剛關上了辦公室的門,臉一沉,責問道:“上班第二天,你就違反了幾條紀律,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能耐,可以單打獨鬥了?”


    “爸,我真沒這想法,隻是希望能夠和大家一起破案。”


    “你這是一起破案嗎?不聽從組織安排,不正常上崗,去向越級匯報,這是沒有團隊精神、組織紀律,你以為自己是獨狼神探?你以為這樣的案子可以憑一己之力就立功受獎?”


    “爸……”


    “還有,隻要走進這個大院,隻要是在工作時間,你都不許叫我爸,隻能叫我喬隊。”


    “喬隊……我沒想惹你生氣。”


    “我沒什麽好氣的,你影響得是整個隊伍的凝聚力,戰鬥力。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一盤散沙,怎麽合力破案?你別直愣愣盯著我,以前小時候犯錯了還有個羞愧的樣子,現在倒像是我在說別人的問題一樣。我有說錯嗎?”


    喬真不語,手撐著額頭,捋著頭發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也不知道你心思在哪裏,這樣,迴去以後你給我寫封檢查。”


    “爸,哦,喬隊,我有個問題想和你探討。”


    “說。”


    “你看,我也已經早超過十八歲了,在美國我也是一直獨立生活,我們是兩代人,生活習慣和理念都有很大差異,我在考慮搬出去租房子住,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我大概會和師姐,就是法醫石妍一起合租。”


    喬饒剛愣住了,很久不說話。喬真緊張地看著他,不敢再言語。


    喬饒剛點燃一支煙,猛抽幾口,喬真靜靜地等著,像在等待一個莊嚴的宣判:“她那個小區在哪裏?”


    “中環和內環之間,離單位大約二十分鍾車程,離我們家也就十來分鍾,兩站路。”


    “我是問治安狀況如何?”


    “石妍你知道的,為人多小心謹慎,她能選中的地方,應該不會差,我也從沒聽她有說起過失竊之類的事情。”


    喬饒剛掐滅了煙頭,一揮手:“兒大不由娘啊。去吧,我眼不見心不煩,每天上班我來接你。”


    喬真雀躍而起,一把摟住喬饒剛的脖子,衝到他懷裏:“老爸,你太民主了,謝謝老爸。”


    喬饒剛趕緊推開她,四下看了看:“單位裏呢,注意影響,還有你這老外的一套我不習慣,說了多少次了。”


    “yes,sir.”喬真見好就收,向喬饒剛敬了個禮,一溜小跑準備撤退。


    “別忘了檢討書!”喬饒剛在身後叮囑道。


    重案隊幾年都沒有分到過實習生,因為喬真的專業對口,專業成績出色、名校畢業,是市局刑偵大隊幾年難遇的“資優”新警,理所當然地被分配到了重案隊實習。喬饒剛卻沒有額外照顧,按照慣例讓新警坐冷板凳,關進檔案室的小黑屋裏,悶頭整理積累多時的案卷和檔案。


    刑隊的民警平時工作經常加班加點,這些常規例行工作能做到不缺漏就已經不錯了,根本無暇顧及檔案一事。幾年一遇的實習生,就要麵對幾年一遇的工作量,喬真到檔案室,幾乎是手腳並用。即使她做事有計劃有條理、執行力又強,也要連續兩個多小時,滿額頭的汗,滿手的灰,才勉強把當天的工作量完成。


    來檔案室遞送資曆的老民警走出房間都搖頭,深深表示同情,暗地裏都說“喬饒剛對親生女兒真下得了狠心”。要知道這點工作量,在其他大隊可是每次都要四五個實習生同時進行,忙活一整天的活。


    喬真急匆匆洗了把手,拍了拍身上的灰,迴到詢問室的時候,被帶來做筆錄的女子已經離去。看到喬饒剛在會議室裏坐鎮,她正想趕緊繞道走開,就迎上了信步走出來的張臣摯。


    “張隊好!”喬真打了聲招唿,趕緊繼續往前走。


    張臣摯笑嗬嗬地叫住她:“我既不是大領導,又不是你爸喬饒剛,你不用也躲著我。”


    “張隊,你就別開我玩笑了,之前越級匯報的檢討書我還沒寫呢。”


    “那你是不是服從上級的命令了呢?”


    喬真詫異地看看他,一臉無奈:“絕對服從啊,我哪敢不服從,現在就去寫。”


    “你誤會了,我是在問你對案子有什麽見解,我想聽聽。這不算越級匯報,我是這案子的組長,是我找得你。”張臣摯邊說邊朝屋裏的喬饒剛打了個手勢,示意是自己在找喬真了解工作。


    “你就不怕我爸找你?”喬真悄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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