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一個全新的線索,作案動機明顯,無異於給剛剛排除掉一個嫌犯的專案組打了一針強心劑。整個會議室的人一下全都安靜下來,仔細聽他們的話。


    接著老吳的介紹,另一名同組的民警繼續匯報道:“因為老李不是上海戶口,他的醫療記錄我們也暫時沒法調到,但店鋪裏可以看到有長期燒中藥的鍋,他們的生活必備用品也還沒有取走,應該還會迴來。我下午已經派人到他老家去了,就在浙江,不遠,爭取盡快和他談次話。”


    喬饒剛點點頭,掃視了下會議室:“其他人有沒有要說的?”


    “喬隊,根據我們對生活垃圾和所有附近迴收物品的連夜搜查,並沒有發現針頭、胰島素空瓶和其他可疑物品,都是一些正常的生活垃圾。當然,也沒有辦法排除已經被處理和轉移的情況。”


    這時候,兩個便衣民警急匆匆地推開門:“報告喬隊,我們發現司機的銀行賬戶有異樣。就在他辭職的那段時間裏,他的賬戶上多了一筆款項,差不多相當於他五年的工資數目總和。”


    另一人氣喘籲籲地緊接著說:“我們也跟進調查了他目前的生活狀態,發現並不像他所說的在做網約車工作,他基本上現在沒有規律性工作,也沒有其他的生活來源。可以說,很大程度上是在靠這筆突如其來的收入來維持生活的。”


    “這筆款項,經查證,是從陳某一個朋友的私人賬戶上轉到司機這的,這個朋友和陳某的關係很近,但平時生意上並沒有往來。”


    “那現在的問題就是,為什麽陳某要迂迴轉賬給手下,為什麽在對方犯錯辭職後還要轉給他這筆‘巨款’,司機手裏是不是有他的什麽致命性把柄?”喬真的聲音從後排飄了出來,大家紛紛迴頭去看,發現她是在記筆記的同時正在自言自語。


    “請大家注意開會紀律,不要隨意插話,尤其是新來的同誌。”喬饒剛的濃眉局促地集中到了眉心,眼神從喬真頭頂瞟過。


    他繼續對剛才掌握的幾點新情況布置工作,喬真趕緊埋下頭去,看沒她什麽事,瞅了個空,獨自溜了出去,一拐進電梯就直奔法醫室。在走廊裏,喬真正好遇見了手拿材料腳步匆匆的陳世捷,趕緊一拍他的肩膀:“哎,陳大哥,檢測結果出來了嗎?”


    埋頭看數據的陳世捷驚了一下:“你是指什麽結果?”


    “比如陳的幾絲血跡是不是皮帶磨蹭出來的?比如他體內有沒有什麽異常物質?”


    “哦,這點能夠確定,血跡並不如我一開始推測的那樣,來自毛細血管破損。事實上,我們在他身上有一個新的發現。”陳世捷示意喬真自己去屍體旁看。


    喬真一眼就瞟到了解剖台邊上的各種內髒,隻覺得胸口一陣洶湧澎湃,一時沒忍住,早餐的內容全都吐了出來,正吐在了轉過身給她開門的陳世捷身上。


    正在解剖台邊麵無表情忙碌著的石妍,聽到門外的聲響扭過頭,不禁捧腹大笑。喬真此時正好抬起頭來,一臉囧相麵對呆若木雞的陳世捷,卻遇到了滿眼含笑的石妍,直接抗議道:“隻知道幸災樂禍,還不來幫我?”


    石妍直搖頭:“喬真,不是我說什麽,你這毛病真得克服,幹我們這行的,還真迴避不了這些你反感的屍體和內髒。”


    “你不懂,我不是反感,這是純粹的生理反應,先天的,就像人家過敏體質聞到花粉打噴嚏一樣,怎麽克服?我很早就想清楚了,所以沒選法醫,選得痕跡學和犯罪心理分析。”


    陳世捷正把工作服脫下來卷成一團,直接扔進垃圾桶:“那你今天還不是迴避不了,連我都不能幸免於難。”


    喬真的臉又紅了:“陳世捷同誌,真是對不住,迴頭我請你喝咖啡。石妍,講真,如果你們能多同情我一點,我還是之後都待在你們進門的那個小會議室裏吧,其他幾間我都不去了。看圖片也行啊,看實物我身體承受不了,反應太大,如果不是今天急著問你們進展我才不來你們這裏呢。”


    石妍語氣平靜把喬真領到會議室,換了身衣服的陳世捷就開始向她介紹:“我們當時排除了皮帶磨損出血的情況後,又驗證了這個血樣的確來自死者本身。然後我們就一直在思考,這血到底是哪裏來的?還有哪些其他的可能性會造成這樣少量的、毛細血管出血?”


    石妍抽出文件其中的一張指給喬真看:“經過仔細查驗,在死者腰下接近胯部的位置發現了一個5mm的針孔。”


    陳世捷作神秘狀:“我們正準備向喬隊報告,被你捷足先登了。你要保密,否則我們成了不守規矩了。”


    “被聽他的,大家都是為了辦案,壞什麽規矩了。”


    喬真麵露得意:“這才是我霸氣的師姐!我怕我爸,你們不用怕他,他也就是會兇我,對他徒弟還有同事好著呢。”


    石妍像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說:“目前,我們在針眼周圍的皮下組織裏的確檢測出了胰島素,但仍然無法推斷出他的主要致死原因。雖然中外曆史上有過類似的罕見案例,但是因為胰島素在體內是會自動分解的,同時,肝髒在人生命體征消失之前也會因為應激反應大量釋放肝糖原,所以我們目前檢測到死者的血糖值也是正常的。”


    喬真聽得雲裏霧裏,求助地看向陳世捷:“能不能請你給我翻譯翻譯?”


    石妍一臉莫名:“我沒有說外語啊?”


    陳世捷仔細思考了幾秒,麵露難色地一字一頓說:“以下論述隻代表我們私下討論的觀點,不作任何官方依據,也不要外傳。根據我們的多項檢測結果以及醫學常識,死者很有可能死於胰島素過量引起的低血糖並發症,雖然說這個話是有極大風險的,而且這隻是其中一種可能性,但能夠確定的是,從死者身上,我們很難驗證這種直接關聯性,哪怕我們從針孔旁的皮膚周圍組織能夠檢測出大量胰島素。原因剛才石妍已經和你說了。”


    石妍忍不住補充道:“這隻是陳世捷的個人推測,在我看來,從科學角度論證,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血糖過低人體本身也會有保護機製,同時,不同的人體對低血糖的應激反應差別也很大,不能一概而論。而且,如果要胰島素達到致死的劑量,因為人體對於胰島素是有一定代償機製的,除非非常大劑量,否則很難達到致死的程度。”


    “對,如果在現實生活中,這樣大劑量的胰島素獲取很有難度,基本是不可行的。所以這也就是我們私下隨便說說,總比讓你一無所獲要好。”


    石妍聽到這一句,不免有點嗤之以鼻:“我們法醫工作是沒有隨便說說這種事情的。”


    喬真不理會石妍的言論,從做下的筆記裏劃了幾個關鍵詞:“所以,你剛才給我提供了一個死者死因的可能性,但是犯罪動機、證物等等都完全需要我去找,你們不能從法醫角度給我們提供任何證據?”


    這迴,石妍和陳世捷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那麽,假設是胰島素過量引起的低血糖並發症致死,死者的體貌特征是否符合他的情況呢?”


    “基本符合,而且能夠間接解釋為什麽他的屍斑位置和顏色與一般情況不同。”石妍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


    “行,多謝師姐師兄了!”喬真快步走出了房間,還沒等兩人起身,她就消失在電梯裏了,隻微微探頭,在電梯門關上的刹那,向他們露出一個感激的笑。


    喬真沒有迴公寓,更沒有迴檔案室,這時是夜裏十點,離天亮還早,幾波同事都散落在各處排查走訪調查,她不覺得自己因為是個實習生,就可以迴家安穩睡覺。相反,踏上工作崗位後出的第一個現場,接觸的這第一個案子讓她渾身充滿了大幹一場的勁道。


    她決定要去做點什麽,她迴到會議室,大門敞開,裏麵隻有喬饒剛和張臣摯師徒倆在討論案情,見她走進去,喬饒剛就不再說話。喬真和他們打了聲招唿,並不在意老爸對自己的態度,站到了黑板前,看著上麵零零總總的照片,比對著自己筆記本上的要點,腦子裏自然羅列出了一串地點清單,都沒來得及打招唿一甩馬尾辮又離開了。


    “師傅,這丫頭有你年輕時的的風采啊。”張臣摯感慨道。


    “你知道的,我是真不願意她幹我這行,命運弄人啊。”


    “一般別人都希望子承父業,就師傅是個特例。”


    “我們家遇到的事情不一樣。這麽多年,兄弟們出身入死的也多,不是殉職就是得病,最太平無事的也和我一樣大多鬧得離婚。你說,好好姑娘家,我舍得她走我的老路嘛。她是初生牛犢,不知道這條路的艱苦。”


    “師傅,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多操心還不如把自己身子給保重好。”


    “話是這麽說,哎,等你做爸了之後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喬饒剛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可得有好幾年時間。不過師傅,我在這件事情上表個態,你有自己的觀點態度,但我也有自己的行事原則。你將來對喬真做的一切,我都持保留意見,但沒法幫你,你會原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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