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了工作,而且對於你的問題,我和你爸達成過共識,互不幹涉。需要聲明的是,我可從來不怕師傅,他是個好人,就是稍微嚴厲了點,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為什麽你想聽我的見解,是因為我特別有想法,有行動力嗎?”


    張臣摯忍俊不禁,學著她的句式說:“是不是在美國待久了,人都特別會自誇、特別自信呢?那我也來直接點的,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新的角度,大家探討一下。”


    “我現在不掌握情況,沒法分析。目前有什麽新進展嗎?”喬真直言直語。


    張臣摯攤開手,無可奈何道:“我先問的,倒把問題拋迴給我了。”


    盡管這麽說,張臣摯還是把最新進展和喬真事無巨細、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前方出差的同事在釘子戶那裏獲得了筆錄和就醫記錄,對方的說辭進一步將陳某的人格特征與司機妻子、陳某下屬的說法不謀而合。此外,釘子戶在陳某確切死亡時間的範圍內,正在醫院進行手術。醫療記錄和手術醫生都進行了核實,他的家人在同一時間正在趕往家鄉,高鐵和交通、通訊各方麵信息都證實了對方並沒有作案時間。


    “的確,在我看來,他們不但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作案能力,作案動機都不夠強烈。”


    “哦,能不能再說詳細些?”張臣摯引導道。


    “從我們專業角度來說,犯罪現場一般有兩種痕跡,可見的物質痕跡和不可見的心理痕跡。犯罪分子在實施犯罪行為過程中,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會在現場以物質痕跡為載體,直接或間接地反映出犯罪分子的個性、職業特點、學識文化甚至犯罪時的心理狀態。”


    “這種狀態應該是波動、變幻莫測的吧。”


    “不錯,但是同時,犯罪心理痕跡還是有相對穩定性和特殊性的,也就是說同一個人在一定時間內做事的風格、方式有其特有方式,而且和其他人會有比較大的差異,並不容易混淆。”


    “聽你這麽說,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我並沒有答案,隻是在說我的分析。在我看來,有時候現場沒有痕跡,倒是在說明了很多痕跡。這就像畫作上的留白,文章裏的感歎號一樣,無聲勝有聲。在這個現場,正說明了這個道理。”


    “有點意思,繼續說,看來你心裏有了兇手的大致輪廓了。”


    喬真點點頭:“首先,這個犯罪分子很熟悉死者的生活作息、家庭環境。死者家裏的門是指紋開鎖,即使不是死者自己進本,或是沒有通過指紋進門,也必須知道門鎖的密碼。根據軟進門的方式,隻能是能進入這個房屋的人,這點我們很早就達成了共識。此外,現場不留任何多餘的指紋、痕跡,說明他的個性是小心謹慎的。”


    “你認為釘子戶並不具備這樣的作案能力,不夠膽大心細,也不具備這樣軟進門的條件。”


    “對,尤其從前期調查和法醫角度來說,死者死於胰島素過量引發的並發症可能性最大。目前我們找不到其他可能性,不妨進行倒推來排除。從這種不常見甚至可以說比較罕見的犯罪方式來看,這個犯罪分子學曆不低,至少是比較有醫學知識的。”


    “這樣就能排除好幾個對象了,釘子戶、釘子戶家人、司機、司機老婆都不具備這樣的知識量和文化素質。”


    “而且這個犯罪分子做事細致,一旦下定決心態度比較決絕。這次作案即使是第一次作案,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一定是精心預謀而非激情犯罪。而且,不能不說,為陳某選擇這樣一種死法,無論是當時的痛苦程度還是死後的相貌,算是比較留有尊嚴。如果我們大膽推測,可以說是對他既愛又恨的一個人。”


    “如此一來,豈不是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喬真皺眉思考著:“我不這樣認為,現在的問題是,誰能具備以上這些綜合條件,證據鏈不能斷,最關鍵的是,到底是誰可以接觸到大量胰島素?畢竟,這種藥物是處方藥,並不能輕易獲得。在我們的前期走訪所有可能人物裏,並沒有這樣的對象。”


    張臣摯用筆敲打著本子,想了會,附和著堅定地搖搖頭:“的確沒有。”


    喬真摟著保溫杯發呆,突然眉頭一皺,朝張臣摯眼睛發亮。


    張臣摯隻是微笑:“快說說看。”


    “胰島素的獲得,如果不是從醫院的正常途徑配得,就是從私人診所或是當班護士這裏私下拿貨。胰島素殺人方式的熟悉,如果不是醫生、護士就是曾經從事護士、藥品銷售或是身邊有非常親密的人從事類似職業。我現在突然迴憶起來,在死者的家裏,有幾個調料瓶的標簽上貼得橡膠帶正是那種醫院專用打點滴的膠帶。”


    “這麽重要的發現你居然不早點說?”


    “死者的家十多個房間,麵積就超過一千平方,不是我觀察得仔細,誰能發現這小瓶子上標簽的質地。從外觀上來看,其實和一般的標簽沒太大區別,如果不是上麵圓珠筆的字跡在棉布材質上會有起伏,我可能也不會記得這是膠帶。”


    “隻憑這樣一點元素,還不足以證明什麽。”


    喬真自信地擺擺手:“另外,在衛生間的一個抽屜裏,我發現了藥用紗布,在花園的工具箱裏,我還找到了醫用手套,就是那種醫生做手術時會用的手套。三樣東西,很難同時出現在一個非醫務工作者的家裏吧。我當時還奇怪,這家女主人是不是有潔癖呢。”


    “這是非常重要的發現,你有什麽想法?”


    “依我看,前期我們感性上並沒有把未婚妻列為重點對象,因為無論從作案動機還是和死者的關係上,她都無懈可擊。而且,在初步調查方麵,她的背景絲毫沒有和醫學相關。”


    “但現在隨著我們的調查深入,情況已經變化了。”


    “對,死者在婚期前出軌在先,雖然做事滴水不漏,封殺了消息,但很有可能敏感、細致的女主人發現了蛛絲馬跡。”


    “我們現在應該馬上深挖她的背景和社會關係,隻怕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我會派人對她進行24小時監控。”


    “如果是預先謀劃,那按照兇手的縝密心思,從我們出現在現場進行調查到目前為止,這20多個小時,很有可能在動手之前,她就準備好了離開了,或者可能已經離開。”


    張臣摯馬上撥通了一個電話:“老李,你現在馬上用最高權限的狗(指密鑰)查一下死者未婚妻近30天有沒有購買機票、火車票,有消息馬上和我說。”


    不到兩分鍾,張臣摯的電話就響了,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喬真明白,監控行動的預案取消了,抓捕行動現在就開始了。


    警車唿嘯著朝浦東國際機場駛去,另一組人員幾乎同時從死者未婚妻的父母家出發,駛向機場,準備包抄圍截在逃的兇手。


    第三組民警直奔另一犯罪嫌疑人王力的家中。王力在民警衝入屋內的那一刻正準備出門,被突然的巨響嚇得渾身抖動了一下,行李袋掉在了地上,他看著穿著製服的民警,呆在原地,恍惚地聽著對方告知權利和義務,似乎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又似乎忘記了自己要去何處、做了什麽。


    帶隊的張臣摯和隊員交換了一個顏色,示意帶迴局裏。根據他的經驗,這樣的嫌疑人並不難審。凡事時膽大,出事後膽小,真是致命的弱點。


    在機場被攔住的那一刻,陳祥似乎並沒有感到意外,相反還有點胸有成竹地反問:“你們有什麽證據嗎?”


    “真是個淡定、冷靜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都會在感情上栽跟頭,可悲可歎啊。”喬真在車上給石妍發微信。


    “那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吧。”石妍還是一針見血。


    “對,估計看到王力,就明白過不了這個坎了。這個懦弱的男人在生死麵前,哪顧得上愛情,早就什麽都招了。”


    果然,給她看王力接受審訊視頻的那一刻,喬真覺得她真的瞬間蒼老了。相由心生,或許是她以為沒有希望的人生,才會提前讓她的容貌真正老去。


    在審訊室裏,她已經沒有了在機場時的那一絲慌亂,在關照了不想見到父母之後,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臉上隻有釋然,非常配合地交代了一切。


    死者未婚妻陳祥,如喬真所料,陳祥今年39歲,大約在17歲時,就讀過護士專科學校,畢業後從事過一年不到的護士工作,後來就到藥品銷售公司工作了有三年,直到她第一次結婚。


    短暫的婚姻隻持續了兩年不到,而後她重返職場,一直從事行政方麵的工作,大約有十多年的時間,在這段歲月裏,陳祥一直有個堅定的愛慕者追求她,昔日藥品銷售公司的同事王力。這男人為了她不婚不娶,兩人一度保持著戀人未滿的關係。這種關係持續到陳祥再次投入一段感情位置,也就是陳祥在工作場合與死者陳某結識後。即使在她辭職和陳某同居後,她和王力依然是無話不談的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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