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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個名字,韓離頓時聳然動容,池棠卻還愣了一愣,赫然醒覺,不自禁的轉向韓離,口中遲疑道:“莫非……是……”韓離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就是他。雖說已經過去了幾百年,可是在這胡**亂,屠戮中原之際,這個名字在西陲漢民的口中提起來時,依然是恨的咬牙切齒。”


    碎月做了個吃驚的表情:“你們也都知道他?他這麽有名?”


    池棠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是閹禍遺毒,便死後也不安寧,這老閹貨以前便隻是仇恨漢人,想不到成了鬼以後連整個人間世界都恨上了。”


    中行説是西漢文帝朝時宦官,因憤恨於作為和親侍臣被送入匈奴異族之地,竟轉投匈奴單於帳中,處心積慮的對付漢朝,彌害深遠,素為漢人所恨,民間多稱之為老閹貨。怪道裂淵王朱玥在一聽說這個名字之後,怒不可遏之下,老閹貨三字脫口而出,也是事出有因。


    (按:中行説,在有漢一代對匈奴征戰的曆史中,其投靠匈奴,處處針對漢朝的行徑,可以說是起到了極為惡劣和深遠的影響,也算得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臭名昭著的漢奸。近代史學家甚至認為,正是因為此人的存在,使匈奴錯過了被漢文明同化融合的契機。不過筆者倒認為,自東漢匈奴族分裂,留在華夏大地上的南匈奴依附中原,其實被漢化的深度已經相當深了。至於西遷入歐洲的北匈奴部落嘛……大約在距離本書時代的近百年後,匈奴王阿提拉的上帝之鞭將成為整個歐洲的夢魘。)


    韓離細細思索了一番,不住點頭:“是矣是矣,按時間推算,五百多年前,這裂淵鬼國初創的時節,卻也距離這中行説辭世之期不遠,況且他所在的匈奴地界也與此地相近,想是其孤魂飄杳,怨怒未散。卻被那冥靈玄晶吸附而來,最終引起了那位公主的注意,倒一時錯勘賢愚,反令奸邪複生了。”


    池棠初時對此深以為然。可轉念一想,若當真如此,試想自古以來多少英才雄魂,多少貪佞巨奸,豈不是都有複生的可能?


    還是碎月微笑著釋了疑:“哦呀呀呀。也不是此等說。能在在數之不盡的魂魄之中找到一個有名的,那也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剛才神鷹大人不也說了?一則是那老閹貨死去未久,魂魄聚而不散,又是仇世意念太過強烈,兼且距離冥靈玄晶處也不遠,多方相應之下,這才發現了他。倘若裂淵國晚誕生個幾十年,隻怕這魂魄的仇怨之氣也就漸漸淡了。隻能說該出這麽禍害。”


    “可是……”池棠忽然想到一點,“這閹賊鬼相是從裂淵國所出。該當知曉冥靈玄晶之效用。既然玄晶在遠離鬼國之地,便隻不過尋常彩石一般,為何他還唆使幾大鬼將,在落霞山紫菡院做下好大的局來,還謀了錦屏公子的冥靈玄晶而去?”


    “牽涉玄晶之力的方麵,向來隻在公主和現在的裂淵王手中操持,所以他隻知道冥靈玄晶有聚靈之能,還有化身若實的效驗,卻不清楚真正的玄晶神力。恐怕就是這種誤解,讓他在自感羽翼已豐的情形下。對冥靈玄晶起了覬覦之心。再說,他不還是一樣的奸猾麽?自己並不出手,而是假手那位孔雀妖仙來鬼國盜取的,隻是現在他一定很懊惱沮喪。因為那塊冥靈玄晶並沒有他所企望的效果,嘿嘿。”


    對話的幾人自然不知道,在那塊冥靈玄晶被帶迴血泉的當天,就已被鬼相銷毀,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


    話題進行到此時,總算有了告一段落的趨勢。池棠輕輕按了按微感腫脹的太陽穴,在這段時間內的對話可說是震驚意外不斷,他還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相比之下,韓離卻好了很多,雖然他同樣對鬼國由來以及血泉鬼相的就裏破費思量,但畢竟不像池棠久在伏魔道乾家,少了許多頭緒繁冗的觸動。


    此際談話稍止,四周依然昏暗,不過眼睛已經適應了這種光線,韓離淺笑四顧,卻聽頭頂雎雎一聲,力兒振翅破空,斜掠而下,帶著唿唿風響,已然立在了韓離的肩頭。


    韓離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力兒現在和燁睛近乎形影不離,而既然力兒已至,想來那燁睛也就在不遠處了。


    果然,片刻之間,金發短裙的婭萊攜著靈風燁睛兩人輕盈盈飄身而落,婭萊一落地,就輕擁攏著兩手的碎月,貼麵互吻,輕聲笑語了幾句,看他們進行的自然而然,也全然不避諱旁人的愕然相視,顯然素來親近纏綿慣了的。


    池棠腦中思緒紛雜,隻對著靈風和燁睛笑了笑,並沒有作聲,也沒注意到靈風麵上紅暈未消,氣息微亂的情形。


    “到哪裏去轉滴?”碎月笑眯眯的問婭萊,其實也是說給池棠和韓離聽的。


    “嗯,帶他們在神殿裏逛了逛,後來聽見你們說話的聲音,就趕過來啦。”婭萊說道,忽然附耳過去,帶著濃濃的笑意輕聲說了什麽,碎月眼睛一亮,大腦袋轉向靈風和燁睛,好一陣高深莫測的微笑。


    靈風定了定神,麵上的緋紅稍稍消淡,剛要說話,婭萊卻伸指在唇上一豎,噓了一聲,對靈風和燁睛眨眨眼,燁睛首先哈哈一聲笑了出來,靈風則在一怔之後,輕輕對婭萊彎了彎腰,這是表明一切了然的姿勢。


    池棠心有旁騖,渾然不覺,這些舉止卻都落在韓離眼中,大感好奇,似乎是他們有什麽事瞞著自己,不過他性情沉穩,他們既然不說,自己也不便貿貿然出口相詢了。


    “哦呀呀呀,該迴去咧,時辰差不多了哦,裂淵王大人又要準備宴客了。”


    池棠聞言一驚,自醒轉之後,便一直與碎月同行相語,也沒覺得過了多少時候,怎麽就說要到晚宴的時辰了?抬頭遠望,透過天際雲層的陽光似乎變得極為稀淡,卻偏偏這周遭的景致反而顯得清晰起來。


    募的人影一晃,卻是那光頭豎領。持著長長法杖的鬼衛一杖在碎月、婭萊身前出現,先用音節短促的異族語言對他們說了幾句,然後很禮貌的向池棠、韓離等人躬身行禮,就在池棠攤手還禮的時候。一杖卻已隱去了身形,當真是來去如電,神出鬼沒。


    “哦呀呀呀,剛才一杖說,今天的城外宿衛由他和叉毛負責。而陪伴客人們的使命就交給我們夫婦了,還有,虓大師恐怕要晚些到,他剛誦完經,隻不過還要陪著那個孽魂做些經咒加持,讓我們先去神殿,不必等他。”


    定通神僧已經在為張琰的迴複做準備了,池棠心下好生感激,尤其是在得知了定通神僧曾為號風怒獅化人的身世,怎麽也無法把這位親淳質樸的有道高僧和那威壯豪猛的漢時校尉聯係起來。一時間神思徜徉,嘴角帶笑。


    一行人就像昨晚時節一般,踩著地麵的冷沙,沿著城中漸高的坡度,向冥晶神殿走去。陡然間,清靈月光穿過雲霧層疊,傾灑而下,整座城市再次閃亮起來,炫美若幻。


    ※※※


    還是在昨晚的宮室中,甚至滿室暖黃的燭光和杯盤羅列的酒肴珍饈都和昨晚一模一樣。裂淵王盤腿坐在案席間,極透著瀟灑不羈抬袖一示:“坐。”


    沒有任何客套的噓寒問暖,就這樣自然而然的開始了又一輪飲宴,隻是今晚的宴會。碎月夫婦並沒有離開,婭萊是坐在了昨晚定通的位置,紅豔豔的嘴唇淺啜著同樣紅豔豔的美酒,風情萬種的陪著客人們略飲了幾杯;碎月則趨步到了裂淵王身邊,小聲稟告,裂淵王聽的不住點頭。臉上笑容一絲不改,還挺有興致的示意池棠、韓離放懷吃喝。


    真是奇怪,明明昨晚已是吃的醉飽,到現在也不覺得饑餓,可現在美食的香味傳入鼻中,池棠還是忍不住據案大嚼起來,唇齒留香,迴味無窮,真是難以想象那些護國鬼衛們是怎麽將這些美味吃膩了的。


    “今日我特地加多了些酸汁,宜於消食。”裂淵王一如好客的主人般殷勤相勸,卻又再次慢了一拍的對碎月說出了下一句:“哈哈,還是你這駱駝口才便給,那麽多的事都告訴他們了,卻省得我囉哩囉嗦的詞不達意。”


    碎月嘿嘿笑道:“哦呀呀呀,某人也說的囉嗦咧,神鴉大人都告訴某人咧。”


    “啊,原是和大國衛開玩笑的,大國衛莫怪。”池棠趕緊解釋,也沒忘了向裂淵王拱手施禮,“想不到裂淵王大人竟是……”


    裂淵王做了掏耳朵的手勢,眉頭故意皺了起來:“唉,既然知道我的出身,還這般大人長大人短的叫?話說這幾百年,這種稱唿都聽的我耳朵起繭子了。”


    碎月嘿嘿陪笑,池棠又怔了怔,還是韓離舉杯迎道:“照澄兄勇毅果烈,韓離欽佩。”


    裂淵王哈哈大笑:“這就對了嘛,想當年家裏給取了這表字,就是讓人喊的,聽起來舒服。再看看他……”說著一指池棠,“倒是英雄了得,就是拘束迂腐,放不開胸襟,偏這許多客套講究,哪像個慣廝殺的好漢?”


    靈風噗嗤一聲,竟是少見的笑了出來,這池棠行止端方,可就是平素迂腐得緊,也隻有怒氣勃發之時方見豪俠本色,裂淵王形容的倒是貼切。


    池棠略一思忖,旋即也大笑起來:“照澄兄說的是,池棠該罰一杯!”


    幾聲照澄兄讓裂淵王精神大振,頓時哄了起來:“一杯哪裏夠?西域的規矩,三杯起喝,哈哈。”


    池棠將銀杯中葡萄酒一飲而盡,卻將銀杯倒置而放,這是示意停杯止飲了,裂淵王正要施術斟酒,見狀不由一愕,池棠正色道:“今晚原是要玄晶探秘的,待下午聽大國衛說了這許多,池某更是心急如焚。今晚不敢多飲,略餐一飽,尚請照澄兄引池某與璜劍二人前往冥靈玄晶處一行,待探秘歸來,功德圓滿,再當開懷暢飲。”


    韓離也將銀杯一頓,向裂淵王欠身:“有勞照澄兄指引。”


    “哈哈哈,性子急,倒和我一樣。”裂淵王倒是不瑣碎,“吃飽了,就讓老駱駝帶你們去。”


    池棠隻恨不能將所有懸疑謎團立即開解,哪肯再多耽擱,拍拍肚子:“已是大飽,事不宜遲,這便去罷!”


    裂淵王不說話了,從池棠一直看到韓離,又從韓離轉看向池棠,倒看的池棠韓離俱各詫異起來,正要發問,裂淵王卻忽然笑了:“成!碎月、婭萊,你們帶路,先去他那裏。”


    他那裏?是何所在?池棠還沒迴味過來,碎月已經躬身聳背的湊了過來:“神鴉、神鷹兩位大人,請隨某人來。”


    “你們先吃著,我們去去就來。”池棠臨去之際,向靈風和燁睛打了個招唿,隻是一種純禮儀上的交待,卻見靈風眉目間流動著一股暖色,與往日總是冷若冰霜的神情大不相同,而燁睛更是麵上似笑非笑,還對池棠和韓離戲謔似的吐了吐舌頭,一邊的力兒雎雎叫了幾聲。


    ……


    看著池棠和韓離的背影漸漸遠去,消失在波光氤氳的霧霞之中,裂淵王將身子向後一仰,做了個很舒服的倚躺姿勢,口中的語調帶著輕鬆:“你說,他們究竟誰高誰下?”


    問話很突兀,也不知裂淵王究竟是在和誰說話,靈風卻在沉默了片刻後突然接口:“我也很想知道。”


    “哈哈。”裂淵王閉起眼睛,似乎是在冥想,口中卻悠然的吹起了輕快的口哨,忽的睜開眼睛,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今天的鹽澤鼠魚好吃不?我特地炸脆了三分,還多澆了一道狼桃醬。”


    靈風再次露出了嬌俏冷媚的笑容,大有興致的拈起一塊酥香的魚片,放進了櫻桃小口之中,她的心情太好了,以至於連口中的魚片都好像分外的美味。


    “好吃。”靈風輕輕說道,她很少有這種有問必答的時候。


    宮室門前身影一動,定通淡然的邁步進來,微笑著先向靈風和燁睛合什為禮,目光掃過室中,卻是對裂淵王說道:“他們……已經過去了?”


    靈風沒有聽清裂淵王的迴答,她的眼睛陡然張大,不可置信的看著定通身後,那是一片氣霧狀的白色人形,可以看清濃眉朗目的樣貌和極為高大的體格,而那柄背在身後的巨大鐵劍竟若實若幻的閃耀著,對於這柄巨劍,靈風並不陌生。


    難道,這個白色氣霧匯成的人影,就是張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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