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十五阿哥永琰笑道:"是哪位姐姐這般榮幸,能得瑤林哥哥青睞?"


    "嗬!小阿哥真會說話,你怎麽不說是我榮幸,得了佳人呢?"


    "瑤林哥哥威武不凡是大英雄,皇阿瑪常常教導我須向哥哥學習,定要文武雙全,才能治國安邦!"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唯有永璂麵色不愈,不發一言。


    十一阿哥提醒道:"待婚期定下,可得知會我們,備上厚禮去喝喜酒。"


    十五阿哥見狀也嚷嚷著要喝喜酒,福康安笑道:


    "你才十一歲,小孩兒飲酒不好!"


    "騙人!哼!"十五阿哥不樂意地揚首,"皇阿瑪說會飲酒的才是真男人!我不管,到時我定要去看新娘子!"


    "哈哈,好!必不會少了十五阿哥!"


    福康安明知永璂心中不快,還故意道:"到時還請十二阿哥也來捧場。"


    永璂皮笑肉不笑,"好說。"


    眾人散後,十二阿哥去給皇後請安時心緒不佳,皇後詢問之下才知原是福康安已請來聖旨,不覺氣惱,宮女才剝的杏仁也被她扔在地上,


    "哼!交待你一些小事也辦不好!一個女子都擺不平,還能指望你做什麽?"


    "福康安與她相識在前,兒臣不好插手……"


    "你是本宮所出,身份尊貴的皇阿哥還比不上一個官宦子弟?她寧可跟福康安也不跟你?"


    原本在外受了氣的永璂又被皇額娘數落,有口難辯,"可是皇阿瑪對福康安寵愛有加……"


    "再寵又如何?他又不是皇上的兒子!還能當太子騎到你頭上?"


    "坊間不是流傳說他是皇阿瑪的……"


    "住口!傳言你也信?"無知之人隨意揣測,皇後最是厭惡,


    "葉赫那拉氏是皇上的內弟媳,皇上怎會做出那種齷齪事!無稽之談以後莫要在本宮麵前提起!"


    皇額娘所言永遠都是對的,他說什麽都是錯,挫敗感接二連三的侵襲,永璂喏喏稱是,"兒臣告退。"


    "得空好好讀書,何時才能爭點氣,得你皇阿瑪讚賞,額娘也麵上有光!"皇後麵露不耐,待他走後,心思久久不能平複,傳言不論真假,她都敢斷定,福康安再優秀,此生也隻會是臣子!


    兩日後,是明山母親的壽辰,福康安本不必去,卻因著想見明珠而攜禮前去,明山頓覺榮光之至,宴後,他在後院找到明珠,


    "上次你走的急,忘了帶兔子,今兒個我給你送來。"


    "擱著罷!"


    這話音聽來並不親切,"為何還是這般冷淡,難道我還不算你的朋友麽?"


    見她不理,福康安又問,"上次教你騎馬,是不是還欠我銀子呢?"


    他記得倒是清楚,"你尚未教會。"


    就等她這句!福康安正好順水推舟,"那繼續教,不能半途而廢,今兒個天好,我要給黑風洗刷,你也來罷!"


    "不想去。"


    "不開心?"


    坐在石桌前的明珠隻是逗弄著籠中的小兔,沒有迴答他。


    "成日的待在小院中,隻能看到一小片天,不知外麵的天地有多廣闊,晴空有風箏,山高有瀑布,林深時見鹿,鳥語蟲鳴,飛沙怪石,都是不一樣的風景,待你看過之後,方才覺得這大好河山美如畫,還有諸多有意義的事值得去做,自怨自艾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幼稚。"


    道罷又怕這話太重,他跟著解釋道:


    "忠言逆耳,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好意,我隻是希望你多些開心,少些煩惱。"


    即使他苦口婆心軟硬兼施的勸導,明珠也不為所動,福康安頓感失望,縱然渴望她能出來陪他,卻也希望是她自願,而不是他強求的結果,


    "你若真不願去,我也不勉強。叨擾了,"福康安輕歎一聲,告辭轉身。


    這樣的勸說對明珠無用,通俗的道理誰都懂,然而懂是一迴事,能不能做到,想不想去做又是另外一迴事。


    "我幫你給黑風洗刷,可有工錢?"真正打動她的並不是他的話,而是從遠處戲台上傳來的喝彩聲,令她煩躁的心隻想遠離。


    老夫人壽辰,府上這戲台已擺了三日,她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


    聞聲,福康安停步迴首,眸中是喜不自禁的神采,"當然有,十兩,正好抵了你欠我的。"


    既有了台階下,明珠便起身隨福康安一道出了府。


    到了馬場,馬匹的數量令明珠有些吃驚,此處至少有上百匹!


    "府裏有家眷常用的,這裏是平日散養的。"


    "這兒有人照看,"明珠不明白他為何要親自來為黑風刷洗。


    "有,隻是我喜歡跟黑風親近,我覺著它有靈性。皇上得它時,幾人試過,都無法馴服,而我靠近他時,它未有絲毫反抗,是以皇上才把它賞賜於我。"


    福康安教她給黑風搓洗,用的是香胰子,明珠心想尋常百姓沐浴隻能用皂角,他竟拿香胰給馬用,實在太過上心。


    洗完後該衝水時,福康安囑咐她立遠些,小心濕了衣衫。


    "你不怕?"


    "我拿的有衣裳,濕了可以再換。"


    衝洗幹淨的黑風未來得及擦拭,它卻猛得一抖,水珠四處濺落,灑在明珠身上,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明珠哭笑不得,


    "黑風你真壞!我才剛給你搓過背,你竟然把水甩到我身上!"


    清風暖陽下,看著她猶如曇花一現的笑容,福康安竟是移不開目光,直到明珠問他要巾帕,他才迴過神來,從烏爾木手中接過遞給她。


    看他神情愣怔,明珠甚感奇怪,"我臉上髒了?"


    搖搖頭,福康安甚感欣慰,"你笑了,方才你在笑。"


    就為這個?至於麽?是人當然會笑,"大驚小怪。"


    "笑容於我而言那是家常便飯,但我認識你這些時日,從未見你笑過,今日才知,原來你也會笑嘛!"


    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明珠歪頭看看他,依舊是以往的麵無表情,"那是你不好笑!"


    "黑風好笑?"原來黑風這般討喜,福康安慷慨道:"你若喜歡,我大可把它贈予你。"


    "爺!"烏爾木一聽這話,探頭道:"上次,十一阿哥的福晉,您的親姐姐向你要黑風,還有十五阿哥也向你討過這寶馬,都被您迴絕了,明珠姑娘尚未開口,您就主動送啊!"


    緩緩迴首,福康安看著烏爾木,微微一笑,"我才發現你舌頭略長,該剪了!"


    烏爾木縮了縮頭,嘿嘿一笑,"奴才知錯,爺饒命!"


    怕明珠難為情,福康安笑道:"甭聽他瞎扯,我還養了許多好馬,黑風就贈與你罷!"


    明珠搖搖頭,不肯接受,"黑風跟著你,還能征戰沙場,跟著我有何用?我也騎不了幾迴,養在府中,我若不能親自照看,怕也是無人管了。"


    她的顧慮,福康安明白,人多不好說話,他便提議去河邊走走。


    "關於你的身世,我多少也聽說過,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罷?"


    委屈麽?她倒也不覺得,習慣了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以旁人的尊重或不屑於她而言,似乎也沒有太大影響,"沒什麽好,也沒什麽不好。"


    具體的情形,福康安不太了解,明珠不肯說,他也無法,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思量片刻,福康安想跟她說說自己的事,


    "兩年前我阿瑪去世之際,我也一時無法接受,後來想想,阿瑪的離開,最難過的其實是額娘,她與阿瑪多年夫妻,相互扶持,如今阿瑪先去,額娘一個女人,定然孤苦。


    可我從未聽她抱怨過,她還時常勸我,說阿瑪在世時,陣列兵法,為官處事,該教的都教我了,餘下的,便看我自個兒的本事。


    我常被人說性子驕縱,額娘說,驕縱可以,但要有資本,皇上許你榮華富貴,你也不能白享,唯有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為皇上排憂解難,才不辜負皇上的厚愛。"


    本以為他父母健在,卻不料他父親英年早逝,明珠不喜被人安慰,也不擅安慰旁人,隻是道了句,"你母親說得很對。"


    一時感慨,說的話有些偏離,實則他的本意並不是想說他額娘如何教育他,明珠聽到這些憶起她母親,大約更難過罷,福康安暗恨自個兒笨嘴拙舌,忙解釋道:


    "我是想說,每個人都會失去親人,或早或晚罷了,但他們會活在我們心中,所以這離去,不該成為後人的枷鎖,而應該是奮進的動力。"


    她自小被人嘲笑沒有父親,更有好事者說她母親不知廉恥,進了府,又被人笑話是庶出,凡此種種不堪之言,她隻能默默承受。


    說出來又能如何?從未經曆過這些的福康安大約也不會懂,肯定會問她為何不反擊。有資本之人,怎會懂得一無所有之人的無助?所以她才不願跟他提起,


    "每個人承受的不一樣,沒有誰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即便不能,我也是真心實意的願意聽你訴說,想為你分擔。"


    "除非遠離阿顏覺羅家,否則,我的處境永遠無法改變,可是尋根歸祖,是我母親的心願……"茫然的她,不知所措,"明知不能改變,也不去妄想。"


    "可以改變!……"福康安話未說完,卻被她打斷了,"時候不早,我該迴府了。"


    這麽快麽?福康安明明覺得還未跟她說上幾句話,太陽已西偏了,"可否陪我用了晚膳,而後我再送你迴府?"


    料想她八成會拒絕,福康安忐忑地等著她的迴答,豈料明珠竟道:


    "我請你罷!也算謝你教我騎馬。"


    這驚喜實屬意料之外,不知她今日為何答應的這般爽快,許是府上還有晚宴,她不喜鬧騰,才願意隨他一道罷!總之她說什麽便是什麽,隻要她應允,一切好商量。


    給黑風裝上雲紋鎏金鑲瑪瑙的銀馬鞍,福康安派烏爾木去興泰樓交待一聲,備好雅間與晚宴,隨後帶著明珠練了半個時辰的騎術,


    傍晚時分,晚霞染空,


    "餓了罷?咱們去吃飯?"


    "等一會兒子,我想看夕陽。"以為他是餓了,所以明珠才去征求他的意見,"好嗎?"


    天呐!她居然這麽溫柔的問他話,著實難得。


    "好啊!"福康安樂意之至,"我陪你。"


    "夕陽給人悲涼的感覺,你應該看日出。"


    "今日的夕陽就很壯觀。"


    "那是有晚霞。明兒個是晴天啊!"


    ……


    直至日落,又坐了一陣,明珠先起了身,"走罷,免得餓扁了你。"


    到了興泰樓,掌櫃的喜笑顏開,小跑來迎,


    "三爺樓上請,給您安排了老地方。"


    "成日的都是那一間。"


    "那間是特地為爺備的,爺喜歡窗子臨街向陽,房內擺設,書畫、古董,皆是按照您的喜好布置。"


    到了二樓,福康安直指西邊那間,"那間不也臨街麽?"


    "可那間臨街的那麵牆並未開窗。"


    這理由虧他說的出口!福康安哼笑道:"牆是死的,人是活的,沒窗你不會砸一扇?"


    三爺說得好生輕巧啊!掌櫃的也不敢反駁,隻點頭稱是。


    明珠聽了福康安這話不敢苟同,"你愛來不愛,還挑三揀四真難伺候!"


    "我這是為他好,你以為我故意刁難他麽?"福康安自覺一番好意,"做生意本就該靈活,一成不變的沒新意,還想留住老主顧?"


    "三爺說的是,小人銘記於心。"


    "爺費口舌不是讓你記在心裏,而是做於實處!"


    "是,"每每在福康安麵前,掌櫃的總是不由冒汗,"明日小人便請人拾掇,重新裝飾!必定讓爺下次過來時覺得煥然一新!"


    到得雅間,但見上寫[清輝閣],掌櫃的打開房門,迎麵是一座福祿壽紅木鏤空屏風,室內檀香四溢,許是早就燃了香。


    "三爺,佳肴已備好,是立馬上菜,還是等會兒?"


    "即刻上。"


    "是!"


    掌櫃的識相退下,福康安帶明珠繞過屏風,來到桌前,將將坐下,卻忽聽一道細細的女聲響起,


    "爺想聽什麽曲兒?"


    屋內怎麽還有人?他扭頭一看,隻見半月門後簾內竟有幾名樂妓,福康安見狀,當即黑了臉,沉聲問,


    "誰喚你們來的?"


    "秦掌櫃……"


    這奴才是人頭豬腦罷!礙於明珠在場,福康安硬生生壓住火苗,沉聲斥道:"統統下去!"


    "是。"四個樂妓起身離房。


    待她們走後,福康安看向明珠,模樣有些窘迫,"平時與諸位同僚同聚,他們喜歡聽曲兒,時常安排樂妓在此助興,今兒個許是掌櫃的以為與我同行的還有官場之人,才自作主張請了樂妓,你萬莫多想!"


    明珠聽著竟有些糊塗了,"我多想什麽?"


    "呃……"福康安有些難為情的訕笑著,"以為我沾花惹草,招蜂引蝶……"


    縱然如此,明珠也並未覺得不妥,"那是你的自由,與我無關。"道罷隨即起了身。


    福康安還以為她置氣要走,"哎,明珠,你去哪兒?"


    卻見她跟門口的丫鬟低語,丫鬟點頭道:"奴婢帶姑娘過去。"心想她定是想如廁。


    明珠才走,窩火的福康安一拳敲在桌上,震得茶具輕顫,"個個都不讓人省心!烏爾木你跟爺那麽久,一點小事還需爺交待麽?爺帶著明珠過來,你還讓掌櫃找樂妓,想害死我不成?"


    "爺息怒!"烏爾木慌忙解釋,"奴才明確交待說主子是帶著姑娘來,卻不知他為何那般沒眼色……"


    怒氣難消的福康安當即喝道:"把那個沒長眼睛的給爺帶過來!"


    "是。"


    片刻後,烏爾木帶人過來,


    "三爺!"


    "混賬奴才!"掌櫃的剛進門,迎麵便是茶盞摔來,砸到門框,碎了一地,嚇得他撲通一跪,"爺您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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