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出乎意料,許是福康安用力過猛,唇上的疼痛驚醒了明珠,睜眸便看到一雙眼正瞪大了瞧著自己,還四唇相貼!


    明珠立即推開他,反手便是一耳光,"下流!"


    打我!她居然打我!福康安心中憤然,卻又有苦說不出!冤不冤!冤死了!似乎又有點不冤!


    明珠後退幾步,移到側邊,恨恨地瞪著他罵道:"卑鄙無恥!"


    縱使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還是想說,"我說不是我故意,你信不信?"


    "信。"


    咦?看來明珠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嘛!


    "信你個大頭鬼!"除非自己瘋了才會信他的鬼話,明珠不屑地冷笑,"別跟我說是馬車顛簸才導致方才的情形!"


    "的確如此啊!"


    他竟還一臉無辜裝給誰看?


    "縱使馬車顛簸,也該碰頭,而不是……"那會子被十二阿哥欺負,福康安來救時,她還以為他為人仗義,一想到才剛那一幕,明珠隻覺自己瞎了眼看錯了人。


    "我要下車!"這裏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別!離你家還有一段路呐!"


    明珠不顧他的阻攔,拉開簾子對烏爾木喊道:"停車!"


    "不許停!"


    "再不停我跳下去!"


    以她的性子,福康安覺得她真敢就這麽跳下去,忙對烏爾木道:"停停!趕緊停!"


    自小跟著福康安的烏爾木頭一次見主子這般沒出息的妥協,女人果然是禍水啊!


    明珠賭氣下了馬車,福康安也跟了下來,


    留下一臉茫然的烏爾木,"爺!"


    福康安揮揮手,示意他先走,"到她府門前等我!"


    "是!"詫異的烏爾木駛動馬車繼續向前,心想難道明珠姑娘暈車,才要下去透透氣?


    夜色昏然,涼風襲襲,此時的明珠已然醒了酒,快步向前,福康安緊跟在後,眼看哄不過去,隻得如實相告,


    "我跟你說實話。最初是有意一親芳澤,但是我懸崖勒馬沒有繼續啊!因為覺得那樣的舉動不是君子所為,跟十二阿哥沒什麽分別,便及時止住了念想,哪料我剛要抬頭,馬車忽然一顛,就成了一看到的那一幕……


    任憑他巧舌如簧,明珠也不會諒解,"再解釋也掩飾不了你的賊心!"


    福康安不覺有錯,義正言辭,"我有賊心很正常啊!沒賊心那是太監!難道你想守活寡?"


    口無遮攔的福康安非得明珠瞪他一眼,他才老實閉嘴!


    "莫惱,我跟你道歉!真不是故意,實在是巧合!"福康安真心實意道:


    "跟皇上得了賜婚的聖旨我便去你府上提親。"


    這樣的話明珠最不願聽,"莫在我麵前提以後要如何,所有的期許承諾我都不信,光說不做不如先做後說。"


    "哦——"福康安恍然大悟,"受教。"遂又堅定地道:"你放心,爺定會對你負責。"


    "不需要!"明珠隻管走路,無論他說什麽都不予理會。


    "明珠……你走得累不累?要不我背你?……哎,你的耳墜子挺好看,發飾也好看,我覺得你戴什麽都好看!你喜歡什麽寶石?下次我送你!忘了……你不許說別人說以後……可是每個人都會想以後啊,我就很期待我與你以後的日子……"


    "你知道我喜歡怎樣的人麽?"


    "什麽樣的?"難得她肯說話,欣喜的福康安洗耳恭聽。


    "啞巴。"


    "……………"


    且說寶嫻姐妹到了府前,卻不見寶珠,便問烏爾木,"你家主子呢?"


    "明珠姑娘有些暈車,我們爺下了馬車陪她走走。夜深天涼,二位姑娘不必等了,還是早些進去安全。"


    "她叫寶珠,自來我們府上便改名了,不許叫她明珠,重了我阿瑪的名字。"


    明珠寶珠的,烏爾木也暈了。


    既是如此,寶嫻便拉寶靜進去,寶靜不屑地撇嘴,紅唇格外妖冶,"總算知曉她怎麽勾引男人的了,裝醉糾纏唄!"


    明山尚未就寢,眼見三個女兒歸來兩個,忙問寶珠何在。


    寶靜陰聲道:"阿瑪不必擔心,那丫頭自有人相送。"


    明山聞言,擔心不已,"難道是劄蘭泰?他已與九公主定親,怎能再與寶珠見麵,當真糊塗啊!"


    "不是劄蘭泰,"寶嫻道:"是富察家的三公子。"


    "福康安?你說福康安送寶珠迴來?"明山奇怪他們怎會相識。


    鬼才知曉他們怎麽相識,寶靜扯著手絹,神色嫉恨,"阿瑪該去問寶珠,而不是問我們!"


    明山不再猶豫,趕忙起身,理了理衣衫,寶嫻見狀問他慌什麽。


    "若真是福康安來了,我得去迎迎。"


    寶靜不明所以,"他的官職在父親之下。該是他來拜訪,怎勞阿瑪去迎?"


    "小丫頭懂什麽。"明山不願費唇舌解釋,令她們去歇息,自個兒前往府門處候著。


    官職並不是衡量一個人地位的唯一標準,福康安能時時與皇上商討家國大事,他這個總督卻不一定能,是以適當的尊迎必不可少。


    走了許久,方到她家。一路上明珠也未說腿疼,許是強撐著罷。


    這段路對福康安來說不值一提,隻是他自小嬌慣,行走不離車馬轎,若不是為了討好明珠,斷不肯多走一步路。


    此時的他甚感口渴,看來話說多了也遭罪!


    遠遠瞧見明珠的阿瑪明山立在府門前,明山現任陝甘總督,如今竟在京城,轉念一想,福康安心下了然,


    "總督大人可是迴京省親?"


    "正是,時值老夫人壽辰,特向皇上告了假,"明山謙恭笑道:"有勞富察公子送小女迴府。"


    "舉手之勞,總督大人客氣了。"


    不願聽他們客套,明珠抬步欲迴府,卻被父親叫住,"寶珠,太沒規矩,你也不多謝富察公子送你歸來!"


    謝?沒打他已是仁慈!斜了他一眼,明珠什麽也沒說,徑直進門。


    "哎,這丫頭!"明山無奈,迴頭對福康安歉笑道:"小女頑劣,富察公子見諒!"


    "無妨,習慣了。"


    "啊?"此話怎講?怎麽叫習慣了?


    "哦,"福康安尷尬笑笑,立時改口,"我是說,深閨千金嘛!嬌縱一些也無妨。"


    "天色已晚,府中有客房,不如公子留宿在此,老夫也好款待一番,聊表謝意。"


    "多謝好意,不必了,"雖然福康安想見明珠,可是要住在旁人府上,他還是不慣意,"路途不遠,我迴府便是,改日自當登門拜訪。"


    "榮幸之至!那麽,恭送三公子。"


    "不必相送,總督大人也迴府歇息罷!告辭!"


    迴到府上,勞累的明珠準備泡腳,門卻突然被推開了,丫頭慌道:"姑娘恕罪,烏雅少爺硬要進來,奴婢攔不住。"


    "我說幾句話就走,你先下去罷!"


    丫頭聞言,為難地看著明珠,得了她示意,這才轉身離去,關上房門。


    "你跟福康安到底什麽關係?"


    這是時隔數月後,他頭一次來找她,看到他的一瞬,明珠百感交集,卻說不出話來,而他開口居然是質問,令她心中一涼,"你認為是怎樣,便是怎樣。"


    "我認為你早已與他相識,所以在我跟你說我得娶九公主之時,你才毫不在乎!"


    他既如此認為,還需她解釋什麽?閉了閉眼,明珠無力道:"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她竟連句解釋也不肯給,劄蘭泰心都要碎了,"為何不肯親口告訴我?為何要我猜測!為何不肯跟我解釋?"上前扶著她雙肩,劄蘭泰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明珠!你不是那樣的人,除了我,你不肯與旁人接近,定是他纏著你的,對不對?"


    "你說話啊!"劄蘭泰滿心委屈無處訴,今日定要問個明白,"那日你為何不肯來?我從黃昏等到第二日清晨,始終不見你人影!你可知我有多心痛!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沒有一絲份量!你始終不願跟我走!"


    掙開他的雙手,明珠後退幾步,"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你怎會不明白?信是我派的人親自交到你手上,你會不知?"


    那封信,她記得,隻是,"沒看,燒了!"


    居然燒了,"你竟忍心……你也不想知道我寫了什麽嗎?"劄蘭泰心痛如刀絞,氣極反笑,"嗬!你果然是不在乎!"


    他說她不在乎,那便是罷!今時今日,明珠無力爭辯。


    卻聽劄蘭泰自言自語道:"那日,我下定決心,收拾包袱,想帶你私奔,寫了信約你在河邊相會,等了一夜你都沒來,迴去我便病了三四天,等我醒來,才知額娘已差人向九公主下了聘……"


    他不是早已打算娶公主麽?為何又想帶她走?


    "明珠,"劄蘭泰心有不甘,"倘若那天你看到那封信,會不會跟我走?"


    "走?去哪裏?"明珠隻覺他這話是自尋絕路,"你能拋開一切與我雙宿雙飛,不管你父親的死活而心安理得?"


    反問,不是想要他的答案,而是因為她深知,"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誰都不願做罪人!"


    "可我不想負你!"走到這一步,劄蘭泰也是被逼無奈,"自我頭一迴見你,看你被人欺負,我當時就告訴自己,隻要有我在,必會護你一世,你父親負了你母親,害你孤苦伶仃,我不想你也被人負!我才願意拋棄一切帶你走!"


    那個一揮袍袖將她護在身後的少年,終是三年前了,三年後的今日,她已沒資格安然立在他身後。


    "明珠,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


    聞言,明珠心中一顫,卻又很快清醒,"你瘋了!聘禮已下,你若逃走,就不止是你父親一人遭殃,而是全族陪葬!你怎能為了一個女人而去做那千古罪人遭人唾罵!"


    "那我該怎麽做?"劄蘭泰想要的勇氣,她始終不肯給,"不能與你相守,我的餘生,還有何意義?想著是我負了你,我一輩子都愧疚!"


    都已不是小孩子,不能因為一時任性而為所欲為,即便今日他二人瀟灑遠走,終有一日,他會後悔這決定,所以她必須,終止這錯誤,


    "我明白你的無奈,我不恨你,你不必自責,誰都無能為力,你我隻能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可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也隻是一時罷,明珠望著他,眉目平靜,"慢慢的,終會放下。"


    說得輕巧,劄蘭泰難過的是,在她臉上竟尋不到一絲不舍的痕跡。


    "你走罷,我以後都不想再見你,權當你我從不相識。"


    不曾相識?劄蘭泰不能接受,"你……要忘了我?"


    "沒有結果的銘記,是悲哀。"明珠轉身,不再看他,她不想讓自己的餘生再重蹈母親的覆轍。


    劄蘭泰很想告訴她,縱然她忘了他,他也會永遠記得她,然而話到嘴邊,終是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明珠不會相信遙遠的誓言。


    "你迴去罷!很晚了,我該睡了。"


    沉默良久,劄蘭泰終於轉身,離開此地,他心知,這一別,便是了斷,再會,明珠也隻會當他是陌路人。


    立在窗邊,明珠無悲無淚,夜,雖有月,終是漆黑,一如她平淡的人生,雖有他來過,終是又絕塵而去,歸於寡淡。


    皇宮的走廊裏,心情頗佳的福康安行至半路碰見幾人迎麵而來。


    "瑤林!"


    原是永瑆,福康安恭手道:"拜見十一阿哥。"


    "一大早接了聖旨,可是又要領兵出戰?"


    "不,是私事,"事已辦妥,福康安眉目間盡是掩不住的笑意,"我向皇上請旨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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