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宋嘉禾哪能歡喜的起來,越是靠近,她心跳的越快,之前所做的心裏準備逐漸瓦解,差一點,宋嘉禾就想調轉馬頭逃跑。被她拒絕的人不少,可宋嘉禾頭一次如此


    忐忑不安。


    為什麽呢?


    望著不緊不慢走來的魏闕,陽光穿過樹葉落在他身上,明亮而又溫暖。宋嘉禾想大概是因為自己有點喜歡他吧,他那麽好,誰會不喜歡呢!


    心頭忽然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澀意,宋嘉禾用力眨了眨眼,他要不姓魏,該有多好。


    “有一片迎春花開的極好,表妹可願陪我去看一看?”魏闕含笑問她,聲音輕柔猶如春風。


    宋嘉禾垂下眼,避開他溫柔的視線,輕輕的點了點頭,尋一四下無人處,正可說明白了。


    魏闕微微一笑,還真是一點都不怕他心懷不軌。魏闕眼底笑意深了幾分,轉身帶路,護衛們十分有眼色的落後一段。


    兩邊的樹林漸趨蔥蘢高大,片刻後,一簇簇一叢叢的迎春花出現在視野之內,金燦燦一片。微風佛過,花葉搖擺,如夢如幻!


    魏闕停了下來,神思不屬的宋嘉禾尚未反應過來,魏闕便伸手拉住她的韁繩:“表妹,到了!”


    宋嘉禾如夢初醒,留意到他近在咫尺的手,離著她的手不過一掌距離,宋嘉禾好像被燙到了一般,唰的放開韁繩。


    魏闕挑了挑眉,就見她飛快的翻身下馬,還特意往外走了幾步。跟著他走的時候不害怕,這會兒倒害怕起來了。


    魏闕忍俊不禁,慢條斯理的下了馬,走向宋嘉禾,停在兩步外。宋嘉禾鼓足了勇氣,抬頭迎視魏闕的目光,這一次沒有閃躲,沒有扭捏:“三表哥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感激涕零,然我無福消受也無以為報,三表哥日後不必再如此待


    我,否則我心難安。”終於說出來了,此時此刻宋嘉禾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難過。


    “抱歉,我給你造成了困擾。”魏闕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原本並不想讓你察覺。”


    宋嘉禾一怔,是的了,要不是上元節他帶她去見了驪姬,她可能永遠都意識不到這一點,固然她是有些遲鈍,可他也挺含蓄的。


    宋嘉禾望他,魏闕也望著她,四目相對,春風陣陣,吹得迎春花輕輕搖曳,淡淡的花香彌漫在兩人中間。


    “我生而不詳,命中帶煞,便是家人都嫌惡我,又如何忍心牽連……”話音未落,就被宋嘉禾急聲打斷了。


    “胡說八道!”宋嘉禾十分生氣的模樣:“有的小孩順產,有的生的艱難了一些,不都是常有的事,寤生怎麽就不詳了。”


    魏闕注視她,雙眸睜大,瞳仁格外烏黑清亮,他輕輕笑了起來。見他笑,宋嘉禾從那莫名的憤怒之中抽身,忽覺不好意思起來,別過眼道:“不過是些無知婦人的無稽之談,三表哥不必介懷,更不必妄自菲薄。我,我……”宋嘉禾為難的


    咬了咬唇,橫下心道:“我非因此而不願。”


    魏闕慢慢的收了笑:“我知道,是因為魏家,對嗎?”


    宋嘉禾垂首不語。


    “魏家是一灘泥沼,我亦不忍心表妹陷入其中,所以百般忍耐,隻想著遠遠瞧著表妹也是好的。”魏闕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我自詡隱忍,可終究情難自禁。”


    隨著他的話,宋嘉禾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跳又亂了起來,便是唿吸都亂了。魏闕眸底閃過流光,他接著道:“百般思量,我還是想為自己爭取一迴。若是表妹對我無心,我也可死了心,退迴兄長的位置上。倘若表妹的對我也有意,我委實不想放棄


    。”


    宋嘉禾睫毛輕顫,猶如受驚的蝴蝶,就聽見他問她:“表妹對我真的無一絲好感?”


    宋嘉禾默了默,隨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表妹為何不敢抬頭看我?“魏闕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


    宋嘉禾握緊了拳頭,忽然覺得無比的委屈,他憑什麽這般咄咄逼人,猛地抬起了頭:“我才不喜歡你!”說罷,宋嘉禾就要跑。


    魏闕豈能讓她這麽跑了,一把握住宋嘉禾的手腕。


    才跨出去一步的宋嘉禾就被他輕而易舉地拉了迴來,直直撞進他懷裏,強烈而又霸道的男性氣息從頭到腳將她籠罩。


    宋嘉禾有些慌,伸手推他。


    魏闕扶她站穩,順勢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一步距離:“莫怕,我不會傷害你,我隻想和你說明白一些話。”


    宋嘉禾拉了拉袖擺,似乎想借這個動作消除他殘留在手腕上的灼燙。


    魏闕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一眨不眨。這視線似乎有分量一般,壓得宋嘉禾心頭沉甸甸的,片刻後,宋嘉禾抬眸看著他:“我承認我對三表哥有好感,然而我這人憊懶愚鈍,過不了那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生


    活。表哥胸懷大誌,日後注定不凡,而我隻想簡簡單單的過日子。”


    魏闕的目光在宋嘉禾臉上饒了又饒,宋嘉禾不避也不讓,魏家水太深,皇宮的水更深。


    魏闕望了她片刻,神情鄭重又誠懇:“表妹擔心我不能待你如初,將來見異思遷?”


    宋嘉禾的確有此擔心,若是魏闕贏了,其實她覺得他一定會得償所願的,他那麽厲害。將來會有無數的誘惑擺在他眼前,他拒絕得了嗎?她這人貪心的很,縱然對林氏有諸多心結,可不妨礙她羨慕林氏。她母親著實是這世上難得好命的女子,父母疼愛,手足和睦,出嫁後公婆慈愛,妯娌和善,丈夫一心一


    意。大抵也是太圓滿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所以塞了一個宋嘉卉給她添堵。


    不論林氏再怎麽令宋銘失望,宋銘都不曾想過納妾,哪怕林氏年老色衰,不可理喻,宋銘都沒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宋嘉禾也想要這般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幸福,她肯定會比林氏更珍惜。奈何尋常男子想做到這一點委實不容易,這世道對男子太寬容了。她當年願意嫁給季恪簡,一半就是因為季家門風好,寧國公與姨母鶼鰈情深,風雨同舟數十年,哪怕季


    家子嗣單薄也沒想過納妾開枝散葉。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季恪簡對她承諾絕不納妾,宋嘉禾願意相信。


    “我非重色之人,這些年來亦不曾拈花惹草。”魏闕緩緩道:“我願向表妹立下誓言,若得表妹垂青,絕無二心。”


    不妨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宋嘉禾又是一怔。說來魏闕這人還真說得上潔身自好,唯一她聽到的桃色新聞就是驪姬,也被證明是一場烏龍。


    可宋嘉禾還是無法安心,實在是魏闕以後可能會有的成就讓她心難安。就算他想忠貞不渝,旁人也要勸他三心兩意的。魏闕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接著道:“表妹不信我能做到,就相信另一個人一定能做到?一輩子那麽長,不走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既如此,表妹為什麽不願意


    試著相信我。”


    宋嘉禾為之一顫,心神搖晃,她終究要嫁人,她會努力找一個能一心一意待她的人,然世事無常,十年二十年後,那個人會不會變心,天才知道。


    宋嘉禾竟然發現自己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了:“你喜歡我什麽?”喜歡她的容貌?魏闕看著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淺淺的笑意,目光專注而又深情:“一開始留意到表妹是因為同病相憐,你我都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不受生母所愛。不知不覺就多了幾分關注


    ,也不知什麽時候起,見了表妹便心生歡喜。一顰一笑皆令我不自覺跟著憂心和愉悅。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出門在外我更加注意保護自己,因為我想迴來見你。我想變得更強大,因為我想為你遮風擋雨。我知道魏家太亂,在你看來不亞於虎狼之穴,所以我費盡心機去掃平這些障礙,然我無能,至今還未徹底解決。我不敢說,從此以後不讓表妹受丁點委屈,但是我可以保


    證,我會盡我所能護著你,若是誰讓你受了委屈,我十倍百倍替你討迴來。”


    “表妹可願信我?”魏闕注視她,緩緩說道。


    宋嘉禾心亂如麻,想說什麽,又覺喉嚨口堵了棉花似的。


    “你別著急,我不需要你現在就給我答複,你可以好好考慮下。”


    宋嘉禾看著他,一雙漂亮的眼睛滿布糾結,魏闕朝她溫柔一笑。心亂那團亂麻好像又大了一圈,宋嘉禾心浮氣躁的朝他匆匆一福,隨即抬腳離開。斟酌了這麽久是要來拒絕的,她都想好怎麽說服他了,結果一點都沒派上用場,反倒自


    己快被他說服了。哪個混球說他訥於言敏於行的。


    ——魏闕靜靜的目送宋嘉禾的背影消失在眼簾之中,從她的背影中就能看出她的糾結,魏闕笑了下,這反應還不錯,本來就沒想她一下子就能改變心意。他這情況,她不安,


    情有可原。


    笑容尚未完全褪下,站著的魏闕毫無預兆的一抬手,隻見有什麽東西自他指尖飛出,破空而去。


    同一時間就見遠處一巨大鬆冠晃了晃,飄出一人。


    錯眼間,那人已經來到魏闕麵前:“阿彌陀佛。”可不正是好久不見的無塵大師。


    無塵大師一臉的寶相莊嚴,仿佛剛剛偷聽被抓了個正行的那個人不是他。


    “師叔好興致!”魏闕語調嘲諷。


    “彼此彼此。”寶相莊嚴的無塵大師秒變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入得不是空門,而是蜀川變臉門。


    大和尚笑得頗為不正經,上下打量他:“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想你這小子也能說出那些肉麻話來!不錯,有出息。”一臉的欣慰。


    魏闕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無塵大師不以為然,重重的捶著他的肩膀:“男人就該有這魄力,該出手時就出手,磨磨唧唧的,黃花菜都涼了。一輩子能碰上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千萬不要錯過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


    魏闕本想震開肩膀上那隻大掌,聞言默默的忍了。


    哀色從無塵大師眼底一閃而過,快的彷佛從來不曾出現過。大和尚滿臉欣慰的看著魏闕:“你小子活的太累,找個人,也能讓你多點人氣。”


    不知想到了什麽,魏闕冷淡的眉眼驟然溫和下來。


    無塵大師嘖嘖稱奇:“還真是,百煉鋼成繞指柔!“話鋒一轉,無塵大師開始潑冷水:“不過我瞧著,人小姑娘好像不太中意你!”頗有那麽點幸災樂禍。


    “她需要時間考慮。”魏闕淡淡道。


    無塵大師故意抬杠:“考慮後決定拒絕你。”


    魏闕神色微涼:“不會的。”他不想成為第二個師叔,半輩子活在後悔中。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魏闕絕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無塵大師完全不知道自己激勵了好師侄,瞅著魏闕那神色,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手,這小子打小要什麽就會竭盡全力,小時候喜歡一隻雪山靈狐,愣是追了七天七夜,差


    點沒把自己凍死在雪山裏頭。但願他能心想事成,要不又是造孽。


    不過無塵大師冷眼瞧著小丫頭對魏闕也有幾分心思,就是魏闕這兒麻煩事太多。


    “你家裏那邊能答應你?”魏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無塵大師一清二楚:“要不要我幫你說兩句。”


    無塵大師雖然老是一幅不正經的樣子,但人四海有名,尤其是一手八卦推演之術出神入化,走到哪兒都是各方勢力的座上賓,便是梁王也對他客客氣氣。


    “目前還不需要。”魏闕道。


    無塵大師點點頭,也不多問,他既然這麽說了,肯定有把握,語調一轉:“那姑娘家裏什麽意思?”


    魏闕想了想:“她祖母和父親怕是舍不得。”不巧,這兩人他都略有所聞,無塵大師同情的拍了拍魏闕肩膀:“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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