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沒看出來,石韜這小子輕佻狂傲,關鍵時候居然有這個膽略。


    崔州平卻不敢妄為,他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意義,根本不敢擅專。


    他連忙小聲的提醒石廣元道,“這件事是不是請陳公來親自見證為好。”


    石廣元聞言立刻醒悟過來。


    這麽重大的儒林盛事,豈是他們兩個小輩能獨享的?


    以後哪個長輩會給他們好臉色?


    石廣元連忙起身告罪,“侄兒莽撞了,此等盛事,該請門中長輩主持才是。不如此,不足以鄭重其事。”


    庾獻卻有些不樂意了,那豈不是讓更多人過來看見自己?


    熟人太多,也不算啥好事啊。


    若是這般大張旗鼓,等以後來偷掌教留下的東西,萬一被人識破的話,那整個儒學圈豈不是要陪自己一起尷尬。


    庾獻正要勸阻,就聽祠堂外有腳步聲匆匆而來。


    接著,就有老者高聲說道,“是何方高才來此,讓我這小小書院蓬蓽生輝?”


    三人從窗口望去,正見陳紀匆匆而來,在他身旁的正是一個之前把守迴廊的仆役。


    原來,庾獻令諸多詩家大賢迴避的事情,早就被迴稟了書院的管事,接著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潁川書院中輩分最高的陳紀。


    庾獻見終究難以避免,頓時有些蛋疼。


    這可怎麽搞?


    陳紀進了先賢祠,先是看了庾獻一眼,接著疑惑的瞧瞧崔州平和石廣元。


    庾獻此時已經是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雖說相貌比以前成熟太多,但是要和“經學大家”這四個字沾邊,又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崔州平想起之前打聽庾獻身份惹得他不悅的事情,連忙主動介紹道,“陳公,這是郭奉孝家裏的長輩。”


    說著,不等陳紀上前寒暄見禮,連忙將他拽到一旁。


    陳紀雖覺的納悶,但他知道崔州平怎麽著也是當過平平無奇的一郡太守,為人處世倒也穩重。


    如此作態,必有道理。


    於是他跟著崔州平到了一旁,聽崔州平將前事一說。


    陳紀聽完就倒吸一口涼氣。


    他是真正的儒學大家,豈會不明白庾獻這短短一語,對儒學意味著什麽?


    而且,如果這句話隻是這位高人流露出的冰山一角,那意味著什麽?


    陳紀腦海中立刻有了和崔州平相同的答桉,這位高士有著一套強大而完整的儒學體係!


    ——這就是一個活的董仲舒!


    ——董子第二!


    庾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刷出了庾子的大宣稱,他怕陳紀又招來更多的人,趕緊趁他們說話,向石廣元伸手。


    石廣元略一猶豫,腦中迅速的分析,到底是該聽庾子的,還是該顧慮自家院長的看法。


    於是很快有了決斷。


    ——當然是聽庾子的,這可是我剛見麵的親叔叔!


    石廣元毫不猶豫的將筆奉上。


    庾獻拿過,當即揮毫,直接在那句後麵,添上了,“學以致用,知行合一”這句話。


    石廣元看著那筆尖在論語上遊走,毫無滯澀,越發覺得剛才事出有因。區區八字,不是他能染指的。


    庾獻寫完,自己讀了一遍,再看著這一段前麵的“子夏曰”,也有些無語。


    大老果然是不矯情啊。


    好吧,老師冠名學生著作的事情,庾獻也見的不少,這也算平平無奇。


    可這他媽,弟子也是抄的啊!


    您老人家在天有靈,可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庾獻有些忐忑。


    甚至不太敢去看子夏的畫像……


    陳紀這時候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連忙過來和庾獻見麵。


    瞧見《論語》上多了嶄新的一行,不由扼腕痛惜不已。


    今日襄陽學宮的許多儒士都隨王粲來送行,正是群賢畢集的時候,若是借此機會,為潁川書院揚名,那陳紀說不定就能壓過鄭玄到風頭了。


    庾獻不想和人打太多交道,見陳紀張口欲言,連忙推辭道,“陳公不必多說了。我本就是山野之人,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這次靜極思動,也隻是想以郭嘉叔叔的身份,遊戲人間罷了。”


    陳紀聞言哭笑不得。


    “豈是此說?高賢有啟迪諸儒,教化士人的功勞,自當留名青史啊。還望賜告姓名,也讓我輩銘記。”


    若是此事著書立傳,名垂青史,難道也要留名“郭嘉的叔叔”嗎?那郭奉孝何德何能,有此福報?


    庾獻隻是不肯說。


    陳紀摸不清庾獻的底,又客氣的詢問了幾次。


    庾獻想了想,要是太早驚動郭嘉也不太好,隻好勉強說道,“陳公隻需要知道我姓庾便是。”


    陳紀再三又問姓名。


    庾獻卻道,“非澹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


    陳紀聞言跪了,甚至生出自慚形穢之念。


    這思想,這境界,這才是真正的學術大老啊。


    我服!


    陳紀對此事倒也不是很堅持,雖然儒家出現新的大老很振奮人心,但是最好別和我出現在同一個時代啊……


    庾大老喜歡澹泊名利?


    澹泊名利好啊,等大老走了,自己不就擁有這派學問的第一解釋權了嗎?


    讀書人的事兒,這不寒磣。


    等到雙方寒暄完,陳紀不顧年邁,迫不及待的以弟子禮請教道,“敢問庾子,可否將這‘學以致用,知行合一’的學問教授老朽?”


    魚籽?


    庾獻忽然覺得這老頭有點不友善啊。


    而且這玩意兒……


    我懂得也不多啊。


    可若是不說兩句,這老家夥必然以為我藏私,若是百般糾纏,卻也麻煩。


    庾獻又一轉念,若是因此能讓天下跳過程朱理學的束縛,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如此無愧於心,也無愧於天地。


    庾獻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當即開口笑道,“教授不敢,彼此切磋便是了。”


    接著正色對眾人道。


    “知行合一,知字為先。知便是我們學習的諸般道理,儒家的六經,皆在其中。這世間知識繁雜,源流無數,僅僅一部《詩經》便有許多流派,其中的內涵主旨更是眾說紛紜。那我們該如何認識這樣道理,明辨這些道理的優劣呢?”


    “我以為,世上的任何道理,若不能得到我們內心的認可,那就不成其為道理。我們儒者是有情之人,不該學無情之理。”


    ——“這就是所謂,‘心即理也,心外無理,心外無物,心外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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