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下午，寒月跟母親走親戚迴來，還沒到家就看到周英大著肚子站在院子旁邊的樹下。
母親遠遠的便叫了周英，然後跟寒月說，“你周姑爺今天一早跟周浩去坪上的祖墳燒香了，她肯定沒進到家門。”
周英的婆家離娘家很遠，在重慶南溫泉裏邊的一個村子裏。寒月沒有去過那裏，事實上沒有一個娘家人去過，就是周安林也沒去過。周英結婚的時候沒有舉行婚禮，因為當時沒有錢，兩個人拿了結婚證也就把婚禮給省了。結婚快一年了，周安林本來是應該去看看的，可他老婆常年生病，他走了家裏的病人就沒人照顧，也因為這樣，他一直不曾去過女兒家，甚至不知道女兒家的門朝哪個方向開。
“周英啊，怎麽一個人迴來了？”母親關心的問道。
“舅媽，走親戚去了吧。”
“我是問你怎麽一個人？他怎麽讓你一個人大著肚子迴來？還那麽遠的路。”
“他們家有親戚辦喜事，他幫忙去了。”
“那他也太放心了吧？這麽遠，又是車又是船的，如果路上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母親很是生氣，看著自己的外甥女一個人迴娘家，作為過來人的她，猜測著應該發生了什麽事。
“姐，你吃過午飯了嗎？”寒月問道。
“還沒呢。我爸呢？”
“先進去坐吧，我給你弄點吃的。那麽大的人了，你不吃，肚子裏的也要吃啊。”母親一邊嘮叨著，一邊開門讓周英進去。
“寒月，我爸呢？”
周英剛坐下，就又問上了。
“周姑爺跟周浩去坪上燒香去了，晚一點就應該迴來了。”
母親給周英煮了幾個荷包蛋，讓她趕快吃。周英很瘦，哪怕懷著孩子還是瘦得跟皮包骨似的。當然，周英倒是不是現在才變瘦的。大約五六年前，那個時候周英還在鎮上的小廠工作，不知道怎麽搞的，臉上長了一些痘痘，後來那些痘痘就變成黑紅包，長在臉上非常難看。為這她差不多花掉了她從初中畢業以來所有的積蓄。當時周安林也為這事很著急，一個女孩子臉上長了那東西，確實不好看，而且那東西也很頑固，醫了兩年也隻是稍微好轉。醫生也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別人的偏方也用了不少，但那東西還是長在臉上。也就是在那兩年，周英就越來越瘦。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那些痘痘也都消了，說不清是藥起了作用，還是它自己消失了。打那以後周英才離開鎮上的工廠，到重慶打工。
“英啊，在那邊過得好嗎？他們對你好嗎？”
周英聽到舅媽這樣問的時候，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寒月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聯想到周英在結婚前跟她說的那些，寒月的心裏已經有底了。
“當初你說要嫁到那個地方去，我跟你舅舅都不太放心。我們也沒人去看過，還不知道那家的門是朝東還是朝西，也不知道親家長什麽樣。原來以為你媽去世，你婆婆會來，可也不見來，你到底在那邊過得怎麽樣啊？現在肚子也大了，離家也遠，我們就是有心想去看看你也不容易啊。”
寒月的母親一邊說，一邊看著周英，周英一直低著頭蛋。她知道舅媽對她好，可老公是她選的，當初要嫁到那裏去，也是她自己堅持的，為這她還跟姑媽周安芳鬧得不愉快。如今自己就是過得再不好，心裏有再多的委屈也縱然是無法向任何人開口述說的。
“英啊，你如果不說，我們就當你在那邊過得好。你媽剛過世，你可得好好的保重身子，你看你還是那麽瘦，好像就沒吃飯一樣。這樣不行啊，身體不好，以後孩子生下沒奶水怎麽辦？”
寒月看到周英的眼淚滑落進碗裏。
“媽，你就別說了，讓姐把飯吃了再說。”
母親歎了口氣，事實上她除了給周英做點好吃的，她什麽也不能做。
寒月清楚的記得，周英在結婚前跟她說的那些話。周英說，公公婆婆並不喜歡她，至於為什麽不喜歡，她實在不得而知。按說，周英的婆家在那個比較偏僻的小村子，據周英自己說那裏交通不便，門前就是一條河，那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因為河上沒有橋，所以她們要過河都隻好坐小木船。周英的婆家條件也不好，老公是家裏的老大，下麵還有一個兄弟在上初中，除了種地，家裏唯一還有的收入來源就是周英老公每年在外麵打工掙的錢。象這樣一個家庭，寒月也實在想不出來婆家還有什麽理由不喜歡周英的。
待周英吃過飯，姐妹倆在院子裏的太陽底下聊開了。
“姐，怎麽啦？”
周英迴頭看了廚房的門，這個時候寒月的母親正在廚房給豬煮豬食。
“也沒什麽。本來昨天一早我就準備迴來的，因為我媽剛去世，今年怎麽也想早一點迴來給她上香。可他媽死活不讓，還說沒聽說過大年初一就迴娘家的。為這，我就跟他媽吵了起來。”
“那姐夫呢？姐夫說什麽了？”
“你姐夫？”周英冷笑了一聲，“他在家就是個孝子，他媽說什麽他都不反駁。”
“那你這一個人迴來，也太危險了。現在又是過節，到哪裏坐車的人都說，你大著個肚子，萬一有什麽，他後悔也來不及啊。”
“他後悔？他們家的人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反正都不喜歡我，誰還管我死活。”
說到這裏的時候，周英哭了起來。寒月知道周英說的是氣話，對她的公婆不敢說，但對她的姐夫她相信姐夫還是愛姐姐的。
“姐，別哭了。一會我媽聽到又得問你半天了。”
周英好一會才止住眼淚。
“寒月，這些可別跟舅媽說。當初舅媽也不願意我嫁到那個地方去，是我自己堅持的，現在弄成這樣，我還有什麽臉跟舅媽說委屈。”
“姐，你別這樣。我媽也是關心你。”
“我知道。寒月，姐姐的事你都看到了，以後找婆家的時候千萬別讓愛情衝暈了頭。這男人，談戀愛的時候，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結婚了你才知道。”
寒月點了點，不用周英說，她也從周英的身上總結出來很多東西。當然，這些東西不能說都是正確的，不能說在她以後的生活裏都有用，但所謂“以史為鑒，可以知得失”，她也能時時提醒自己。
“寒月，你一定要記得。如果以後你的對象家裏不太喜歡你，你千萬不能嫁給那個人。雖然別人都說你是嫁給那個人，不是嫁給他們家，不是嫁給他的父母。但人總會在一起相處的，隻要會在一起相處，就會讓矛盾升級。而在這場無休止的家庭戰爭中，輸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周英這話與其說是提醒寒月，倒不如說是她自己說給自己聽的，那無疑就是自己生活的寫照。
姐妹倆聊了不到半個小時，周安林就跟兒子迴來了。看到女兒在家，自然是很高興的。不過，當得知女兒一個人迴來時，父親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雖然說知女莫若母，但周安林卻是很疼愛這個女兒的。小的時候，無論周安林有多忙，隻要還有一點閑的，他都會把這個女兒背在背上在院子裏轉轉，在屋裏轉轉。周安林害怕女兒過得不幸福。當年女兒初中畢業的時候，因為家裏沒有錢，老婆又有病，沒能讓女兒上高中，在心裏他覺得那是對女兒最大的虧欠，因此他更希望女兒幸福。所以，當周英決定要嫁到那個山溝裏去的時候，周安林沒有反對。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給女兒更好的，如今女兒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因為女兒的喜歡所以就算他再不願意女兒嫁過去，還是沒有反對。
周浩自然是不會明白姐姐為什麽大著肚子一個人迴娘家來了，也可能去注意父親臉色的突然改變。是的，周浩畢竟是男孩，他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去留心，去注意，哪怕那個人是她的親姐姐。雖然周安林擔心女兒可能在婆家過得不好，但他沒有問女兒。看著大著肚子的女兒，如果問起來，無疑是讓女兒更加傷心，以周英現在的情況也不能受刺激，所以，周安林把一肚子疑問都壓在了肚子裏。
周英正準備去給母親燒香的，她的老公卻趕來了，這是周家人沒有想到的。周安林看到女婿的心情就如心中來了一把無名火，而且這火一時半會還熄不了。周英明顯的不愛搭理老公，但又害怕父親看出什麽來，又不得不理。兒女總是這樣，當父母都是傻子。其實父母們都是過來人，子女的一個動作，一句話，一個眼神都牽動著父母的心。周英的異樣早已讓周安林心明如鏡，父母們通常不說，隻是不希望讓子女覺得沒有自由，他們並不是傻子。
周安林和女婿提著香燭火炮走在前麵，周浩扶著姐姐走在後麵，姐弟倆不知說著什麽，有說有笑的。周安林迴頭看了一眼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女兒，壓低了聲音問女婿，“你搞什麽名堂？”周安林的這句話充滿了火藥味，其威力不下於手裏的那些火炮。女婿沒有言語，可能是覺得自己的確有錯吧。
“我告訴你！我不管你和周英發生了什麽，甚至你的父母和周英發生了什麽，但你讓她一個人大著肚子迴來，這一路上幾個小時又是車又是船的，她要是有半點不舒服，我跟你們家沒完。”
周安林是個好脾氣的人，但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自己女兒受欺負。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女兒委屈這是肯定的了。
“爸，你放心，我會對周英好的。”女婿走在後麵憋了半天也就蹦出來這樣一句話。此時的周安林給女婿兩巴掌的心情都有，但女兒就在後麵，而且已經結婚的女兒不再是孩子，她馬上就是孩子的媽，他也相信女兒最終能處理好這些事。夫妻倆過日子，難免有些摩擦，這些周安林也是明白的；同時他也知道，跟公婆住在一起的女兒難免會因為各種可能與公婆發生摩擦，所以就算他真有心管這事，也是能力所不及的，古人不是還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嘛。
周安芳是在周英迴來的第二天晚上來的電話，知道周英在娘家，還讓周英迴去的時候去一趟她家裏。周英不願意去姑媽那裏，如今她這樣的境況哪怕是什麽也不說，精明的姑媽也能從她的神色裏看出端倪。她不願意姑媽為自己傷心，不願意姑媽失望，因為她已經讓姑媽失望一次了。周安林沒有跟女兒說過多的話，作為父親有很多話是不便他來講的。但周英的母親已經去世，所以不可能再跟她講什麽，所以周安林也希望女兒去一趟妹妹那裏，女人跟女人說話總是好一些。
寒月的母親看到挺著大肚子，瘦得皮包骨的周英就忍不住歎氣。寒月把這些看在眼裏，她答應了表姐不能跟母親講的，而且她也知道這些事都是表姐自己的選擇，母親也幫不上忙，如果真知道了，說不定還得鬧出多餘的事來。
周英走的那天寒月的父母一起把她送上車，母親尤其不放心，不斷的叮囑周英的老公路上照顧好她。周英含著眼淚，那眼淚裏有太多的東西，她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
李琪一直忙到年三十下午才趕迴縣城的老家，這些年來無論他有多忙，他跟母親都會迴老家去過年，因為那裏有他的父親。初一的早上去給父親上過墳，然後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迴了重慶。很多人都覺得老板是很清閑的，因為他不去上班沒人扣他工資，沒人讓他下課，沒人說他，但老板也是很苦的。為了不讓自己在這個激烈競爭的市場經濟中被淘汰，哪怕是過年他們也不能舒心的按自己的心意去過節。無論人走到哪裏，心中所掛記的仍舊是生意上的事，這就是老板的悲哀。
作為餐飲這一行，越是過節，生意越好，所以一年365天，騰王閣沒有一天是關門歇業的。店裏的員工在節假日以後，按輪休的方式補嚐假期。而李琪自己無所謂有什麽周末或是節假日，隻要不是有什麽特別的事，他都天天在崗，這畢竟是他跟母親這些的來的心血，這就好比自己的孩子一樣，隻要不看著它，心裏就不踏實。
母親遠遠的便叫了周英，然後跟寒月說，“你周姑爺今天一早跟周浩去坪上的祖墳燒香了，她肯定沒進到家門。”
周英的婆家離娘家很遠，在重慶南溫泉裏邊的一個村子裏。寒月沒有去過那裏，事實上沒有一個娘家人去過，就是周安林也沒去過。周英結婚的時候沒有舉行婚禮，因為當時沒有錢，兩個人拿了結婚證也就把婚禮給省了。結婚快一年了，周安林本來是應該去看看的，可他老婆常年生病，他走了家裏的病人就沒人照顧，也因為這樣，他一直不曾去過女兒家，甚至不知道女兒家的門朝哪個方向開。
“周英啊，怎麽一個人迴來了？”母親關心的問道。
“舅媽，走親戚去了吧。”
“我是問你怎麽一個人？他怎麽讓你一個人大著肚子迴來？還那麽遠的路。”
“他們家有親戚辦喜事，他幫忙去了。”
“那他也太放心了吧？這麽遠，又是車又是船的，如果路上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母親很是生氣，看著自己的外甥女一個人迴娘家，作為過來人的她，猜測著應該發生了什麽事。
“姐，你吃過午飯了嗎？”寒月問道。
“還沒呢。我爸呢？”
“先進去坐吧，我給你弄點吃的。那麽大的人了，你不吃，肚子裏的也要吃啊。”母親一邊嘮叨著，一邊開門讓周英進去。
“寒月，我爸呢？”
周英剛坐下，就又問上了。
“周姑爺跟周浩去坪上燒香去了，晚一點就應該迴來了。”
母親給周英煮了幾個荷包蛋，讓她趕快吃。周英很瘦，哪怕懷著孩子還是瘦得跟皮包骨似的。當然，周英倒是不是現在才變瘦的。大約五六年前，那個時候周英還在鎮上的小廠工作，不知道怎麽搞的，臉上長了一些痘痘，後來那些痘痘就變成黑紅包，長在臉上非常難看。為這她差不多花掉了她從初中畢業以來所有的積蓄。當時周安林也為這事很著急，一個女孩子臉上長了那東西，確實不好看，而且那東西也很頑固，醫了兩年也隻是稍微好轉。醫生也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別人的偏方也用了不少，但那東西還是長在臉上。也就是在那兩年，周英就越來越瘦。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那些痘痘也都消了，說不清是藥起了作用，還是它自己消失了。打那以後周英才離開鎮上的工廠，到重慶打工。
“英啊，在那邊過得好嗎？他們對你好嗎？”
周英聽到舅媽這樣問的時候，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寒月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聯想到周英在結婚前跟她說的那些，寒月的心裏已經有底了。
“當初你說要嫁到那個地方去，我跟你舅舅都不太放心。我們也沒人去看過，還不知道那家的門是朝東還是朝西，也不知道親家長什麽樣。原來以為你媽去世，你婆婆會來，可也不見來，你到底在那邊過得怎麽樣啊？現在肚子也大了，離家也遠，我們就是有心想去看看你也不容易啊。”
寒月的母親一邊說，一邊看著周英，周英一直低著頭蛋。她知道舅媽對她好，可老公是她選的，當初要嫁到那裏去，也是她自己堅持的，為這她還跟姑媽周安芳鬧得不愉快。如今自己就是過得再不好，心裏有再多的委屈也縱然是無法向任何人開口述說的。
“英啊，你如果不說，我們就當你在那邊過得好。你媽剛過世，你可得好好的保重身子，你看你還是那麽瘦，好像就沒吃飯一樣。這樣不行啊，身體不好，以後孩子生下沒奶水怎麽辦？”
寒月看到周英的眼淚滑落進碗裏。
“媽，你就別說了，讓姐把飯吃了再說。”
母親歎了口氣，事實上她除了給周英做點好吃的，她什麽也不能做。
寒月清楚的記得，周英在結婚前跟她說的那些話。周英說，公公婆婆並不喜歡她，至於為什麽不喜歡，她實在不得而知。按說，周英的婆家在那個比較偏僻的小村子，據周英自己說那裏交通不便，門前就是一條河，那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因為河上沒有橋，所以她們要過河都隻好坐小木船。周英的婆家條件也不好，老公是家裏的老大，下麵還有一個兄弟在上初中，除了種地，家裏唯一還有的收入來源就是周英老公每年在外麵打工掙的錢。象這樣一個家庭，寒月也實在想不出來婆家還有什麽理由不喜歡周英的。
待周英吃過飯，姐妹倆在院子裏的太陽底下聊開了。
“姐，怎麽啦？”
周英迴頭看了廚房的門，這個時候寒月的母親正在廚房給豬煮豬食。
“也沒什麽。本來昨天一早我就準備迴來的，因為我媽剛去世，今年怎麽也想早一點迴來給她上香。可他媽死活不讓，還說沒聽說過大年初一就迴娘家的。為這，我就跟他媽吵了起來。”
“那姐夫呢？姐夫說什麽了？”
“你姐夫？”周英冷笑了一聲，“他在家就是個孝子，他媽說什麽他都不反駁。”
“那你這一個人迴來，也太危險了。現在又是過節，到哪裏坐車的人都說，你大著個肚子，萬一有什麽，他後悔也來不及啊。”
“他後悔？他們家的人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反正都不喜歡我，誰還管我死活。”
說到這裏的時候，周英哭了起來。寒月知道周英說的是氣話，對她的公婆不敢說，但對她的姐夫她相信姐夫還是愛姐姐的。
“姐，別哭了。一會我媽聽到又得問你半天了。”
周英好一會才止住眼淚。
“寒月，這些可別跟舅媽說。當初舅媽也不願意我嫁到那個地方去，是我自己堅持的，現在弄成這樣，我還有什麽臉跟舅媽說委屈。”
“姐，你別這樣。我媽也是關心你。”
“我知道。寒月，姐姐的事你都看到了，以後找婆家的時候千萬別讓愛情衝暈了頭。這男人，談戀愛的時候，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結婚了你才知道。”
寒月點了點，不用周英說，她也從周英的身上總結出來很多東西。當然，這些東西不能說都是正確的，不能說在她以後的生活裏都有用，但所謂“以史為鑒，可以知得失”，她也能時時提醒自己。
“寒月，你一定要記得。如果以後你的對象家裏不太喜歡你，你千萬不能嫁給那個人。雖然別人都說你是嫁給那個人，不是嫁給他們家，不是嫁給他的父母。但人總會在一起相處的，隻要會在一起相處，就會讓矛盾升級。而在這場無休止的家庭戰爭中，輸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周英這話與其說是提醒寒月，倒不如說是她自己說給自己聽的，那無疑就是自己生活的寫照。
姐妹倆聊了不到半個小時，周安林就跟兒子迴來了。看到女兒在家，自然是很高興的。不過，當得知女兒一個人迴來時，父親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雖然說知女莫若母，但周安林卻是很疼愛這個女兒的。小的時候，無論周安林有多忙，隻要還有一點閑的，他都會把這個女兒背在背上在院子裏轉轉，在屋裏轉轉。周安林害怕女兒過得不幸福。當年女兒初中畢業的時候，因為家裏沒有錢，老婆又有病，沒能讓女兒上高中，在心裏他覺得那是對女兒最大的虧欠，因此他更希望女兒幸福。所以，當周英決定要嫁到那個山溝裏去的時候，周安林沒有反對。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給女兒更好的，如今女兒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因為女兒的喜歡所以就算他再不願意女兒嫁過去，還是沒有反對。
周浩自然是不會明白姐姐為什麽大著肚子一個人迴娘家來了，也可能去注意父親臉色的突然改變。是的，周浩畢竟是男孩，他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去留心，去注意，哪怕那個人是她的親姐姐。雖然周安林擔心女兒可能在婆家過得不好，但他沒有問女兒。看著大著肚子的女兒，如果問起來，無疑是讓女兒更加傷心，以周英現在的情況也不能受刺激，所以，周安林把一肚子疑問都壓在了肚子裏。
周英正準備去給母親燒香的，她的老公卻趕來了，這是周家人沒有想到的。周安林看到女婿的心情就如心中來了一把無名火，而且這火一時半會還熄不了。周英明顯的不愛搭理老公，但又害怕父親看出什麽來，又不得不理。兒女總是這樣，當父母都是傻子。其實父母們都是過來人，子女的一個動作，一句話，一個眼神都牽動著父母的心。周英的異樣早已讓周安林心明如鏡，父母們通常不說，隻是不希望讓子女覺得沒有自由，他們並不是傻子。
周安林和女婿提著香燭火炮走在前麵，周浩扶著姐姐走在後麵，姐弟倆不知說著什麽，有說有笑的。周安林迴頭看了一眼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女兒，壓低了聲音問女婿，“你搞什麽名堂？”周安林的這句話充滿了火藥味，其威力不下於手裏的那些火炮。女婿沒有言語，可能是覺得自己的確有錯吧。
“我告訴你！我不管你和周英發生了什麽，甚至你的父母和周英發生了什麽，但你讓她一個人大著肚子迴來，這一路上幾個小時又是車又是船的，她要是有半點不舒服，我跟你們家沒完。”
周安林是個好脾氣的人，但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自己女兒受欺負。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女兒委屈這是肯定的了。
“爸，你放心，我會對周英好的。”女婿走在後麵憋了半天也就蹦出來這樣一句話。此時的周安林給女婿兩巴掌的心情都有，但女兒就在後麵，而且已經結婚的女兒不再是孩子，她馬上就是孩子的媽，他也相信女兒最終能處理好這些事。夫妻倆過日子，難免有些摩擦，這些周安林也是明白的；同時他也知道，跟公婆住在一起的女兒難免會因為各種可能與公婆發生摩擦，所以就算他真有心管這事，也是能力所不及的，古人不是還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嘛。
周安芳是在周英迴來的第二天晚上來的電話，知道周英在娘家，還讓周英迴去的時候去一趟她家裏。周英不願意去姑媽那裏，如今她這樣的境況哪怕是什麽也不說，精明的姑媽也能從她的神色裏看出端倪。她不願意姑媽為自己傷心，不願意姑媽失望，因為她已經讓姑媽失望一次了。周安林沒有跟女兒說過多的話，作為父親有很多話是不便他來講的。但周英的母親已經去世，所以不可能再跟她講什麽，所以周安林也希望女兒去一趟妹妹那裏，女人跟女人說話總是好一些。
寒月的母親看到挺著大肚子，瘦得皮包骨的周英就忍不住歎氣。寒月把這些看在眼裏，她答應了表姐不能跟母親講的，而且她也知道這些事都是表姐自己的選擇，母親也幫不上忙，如果真知道了，說不定還得鬧出多餘的事來。
周英走的那天寒月的父母一起把她送上車，母親尤其不放心，不斷的叮囑周英的老公路上照顧好她。周英含著眼淚，那眼淚裏有太多的東西，她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
李琪一直忙到年三十下午才趕迴縣城的老家，這些年來無論他有多忙，他跟母親都會迴老家去過年，因為那裏有他的父親。初一的早上去給父親上過墳，然後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迴了重慶。很多人都覺得老板是很清閑的，因為他不去上班沒人扣他工資，沒人讓他下課，沒人說他，但老板也是很苦的。為了不讓自己在這個激烈競爭的市場經濟中被淘汰，哪怕是過年他們也不能舒心的按自己的心意去過節。無論人走到哪裏，心中所掛記的仍舊是生意上的事，這就是老板的悲哀。
作為餐飲這一行，越是過節，生意越好，所以一年365天，騰王閣沒有一天是關門歇業的。店裏的員工在節假日以後，按輪休的方式補嚐假期。而李琪自己無所謂有什麽周末或是節假日，隻要不是有什麽特別的事，他都天天在崗，這畢竟是他跟母親這些的來的心血，這就好比自己的孩子一樣，隻要不看著它，心裏就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