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柔真的睡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挽茵對自己這種辣手摧花的行為深感愧疚,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祝文安,把過錯推到祝文安頭上後挽茵立馬好受了。


    段小柔對自己被迷暈的事深以為恥,覺得是自己害祝文安受了傷,整個人跟來了月事似的狂躁易怒,其他弟子看見她都繞路走,偏偏就有撞槍口上的。


    大清早,段小柔的訓罵聲就響徹整個一言堂,挽茵抱著藥箱來給祝文安換藥,大老遠就聽見他房裏傳來的躁動。


    原來是有弟子給祝文安送藥的時候不小心撞了桌子,正巧撞碎了桌上的青瓷花瓶。那弟子挽茵看著眼熟,不就是上樹救鳥反而害段小柔受傷的女弟子?好像是叫甄繡兒吧,也算是在一言堂有些年頭的資深弟子了,段小柔很不待見她,不許她靠近自己的院落半步,挽茵住在段小柔院子的廂房裏,所以也很少看見她。不過因為她有獨特的闖禍技巧,挽茵還是對她頗有印象,比如在食堂裏打翻碗筷這種家常便飯的小事。


    “你的眼睛是用來喘氣的麽?說你多少次都沒個長進!”段小柔的模樣就差把甄繡兒生吞活剝了,甄繡兒本就生的柔柔弱弱,和段小柔對比起來活像惡婆婆欺淩兒媳婦。


    “不過是個花瓶,也不是重要的玩意。”因為一個破花瓶被吵得不得安寧,祝文安覺得比花瓶碎了更值得生氣。


    “也不看她都打破了多少個花瓶,你是來一言堂學武的麽?你是來學拆房子的吧!”


    噗。挽茵不是故意笑的,實在是段小柔的比喻太生動有趣,她忍不住。


    沒人敢在段小柔發脾氣的時候有異動,大家目光刷刷射向挽茵,段小柔更是怒目而視,挽茵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時候還是搬出最能堵段小柔嘴的人比較好:“我來給祝公子換藥了,方便麽?”


    換藥是正經事,屋裏弟子一個接一個地散了出去,甄繡兒臨走前感激地看了挽茵一眼,多麽美麗的誤會,事實上挽茵一點幫她意思都沒有啊。段小柔氣還沒撒完,不甘心就這麽出去,挽茵一本正經地說:“段姑娘留下也無妨,反正祝公子隻脫上衣,你們江湖人不拘泥這個吧?”


    “咳咳。”祝文安使勁咳嗽兩聲,誰說不在乎,他的身體可是派中男弟子都沒看見過的。


    段小柔臉上紅彤彤的,趕緊出去把門重重地關上,挽茵撇撇嘴,現在的江湖兒女真不灑脫,哪有小說裏寫的豪邁,小說裏的姑娘一看見祝文安光身子立馬就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多爽利,多不拘小節。


    挽茵放置好藥箱,見祝文安還衣冠楚楚地躺在床上,問:“你自己不脫是要我幫你脫?”


    祝文安一邊解衣服一邊問挽茵:“挽姑娘,你行醫既然對男子身體都見怪不怪了,為何還偷看我洗澡?難不成我的身體和尋常男人不一樣?”


    “都說了那隻是一時糊塗!每天都提一次,你是生怕自己忘掉嗎!”太奇怪了,一個讀四書五經長大的人為什麽總是津津有味地說自己被偷看洗澡的事兒!他不知道什麽叫害臊嗎?


    “挽姑娘別生氣,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偷窺,我這不是覺得挺新鮮嘛。”


    “你還說!”


    都怪不知廉恥的祝文安,本來挽茵給祝文安換藥不過是例行公事,被他這麽一說,挽茵心情怪怪的。祝文安已經乖乖躺好,被子蓋到腰際,露出光溜溜的上半身,細端詳他的身體,一看就是習武之人,骨骼精壯,卻不是鉤子王那種虎背熊腰的,肌肉結實,略微削瘦卻不纖弱,星辰身上也有肌肉,卻看著就羸弱,這就是健康人和病秧子的區別吧。


    毒已經逼出來,剩下的皮外傷沒有大礙,藥不過是一言堂自己的金創藥,重要的是包紮的手法。挽茵細細地給祝文安清理傷口,輕柔地按摩傷口附近的肌膚,那些愛慕祝文安的女子都該去學醫才對,還有什麽比大夫更能理直氣壯地對一個衣冠不整的人上下其手?


    “我聽說你想學琴?”祝文安突然問。


    學琴是星辰給挽茵出的主意,段彌君和祝文安相識是因為琴,段小柔可以因為血緣成為祝文安最疼愛的師妹,挽茵說不定可以因為琴成為祝文安最信任的女人。


    “恩,淡如煙說我有學琴的天分,我自己也早想學點音律。”


    “淡如煙說的話你也信?”


    “……你什麽意思!”


    祝文安輕輕地笑著:“呆在一言堂悶壞你了吧?你想學什麽就學什麽,讓淡如煙去藏音樓給你挑一把琴,如若不嫌棄,就跟我們一言堂的弟子一起上課吧。”


    淡如煙說的話果真不能信,挽茵很快就發現了淡如煙真正的陰謀:淡如煙當年能被收入一言堂門下主要因為她在學武方麵天分不錯,她在識文斷字方麵也馬馬虎虎,唯獨在音律方麵,萬年倒數第一是她當仁不讓的寶座,教琴的師姐恨不得她從來沒被生下來過,不過淡如煙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音癡,她隻認為自己常年倒數第一都是因為師兄師姐們太優秀,她隻需要一個天分比她還差的,所以當她得知挽茵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過的時候,欣喜若狂,總算遇到個比她文化素養還差的。


    淡如煙的算盤打錯了,挽茵和古琴竟然頗為合緣,鬼畫符般的琴譜怎麽也比枯燥的詩經好看,而且配藥施針,就靠一雙靈巧的手,而彈琴,也靠一雙靈巧的手。可憐的淡如煙,因為大夫都彈得比她好,引發了新一輪被嘲笑的□□。


    挽茵在學琴上的天賦很快傳到了祝文安耳朵裏,祝文安還特意跑來聽挽茵的練習成果,雖然挽茵彈得還很生澀,但是鑒於她的文化水平隻比文盲強一些,能達到現在的水平已經讓人驚歎。


    祝文安竟然很耐心地聽完了挽茵坑坑巴巴的練習曲,還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我剛開始學琴的時候,花了一周才能看懂琴譜。”


    “我也學了一周琴譜!”能和祝文安水平一樣,挽茵覺得自己說不定真的很有學琴的天賦,要不以後不當大夫了,去春菊樓給牡丹當樂師,聽說春菊樓夥食比青榜強多了。


    “那時候我四歲。”祝文安冷不丁補了一句。


    “……”祝文安四歲時隻用了一周時間,挽茵今年都十八歲了啊!她竟然和四歲的祝文安一個水平!突然覺得不開心了!


    “哈哈,別沮喪那麽快,我告訴你,淡如煙光是學琴譜就足足用了半年時間,高興點沒?”


    “……也不是很高興。”挽茵不想跟淡如煙比啊!比贏淡如煙有什麽可高興的?她隻是倒數第一啊!


    “你這燈,好像暗了不少。”祝文安伸手捅了捅挽茵的螢火蟲紗袋,螢火蟲嚇得在裏麵亂竄。


    “這種蟲子,很脆弱,很容易就會死掉。”


    “那怎麽辦,光線這麽暗很傷眼睛,你又不肯點蠟燭油燈……這樣吧,你搬到我的下廂房去,那裏采光好,隻要月亮出來,不點油燈也能看得清楚。”


    挽茵的心咯噔一下,她住在段小柔的院子裏,一來方便照顧段小柔的傷勢,二來大家都是女人住著方便,現在受傷的是祝文安,搬到他的下廂房,對於第一個理由說得通,可男女有別怎麽辦?雖說挽茵對男女有別不是很在乎……


    祝文安忙說:“挽姑娘別多想,我那裏還有好幾個弟子住著,不必有困擾。”


    挽茵搞不懂祝文安在想什麽,她雖幫了一言堂的忙,也不是大恩大德,祝文安是不是太過殷勤了?也許是衝著她舍命擋鉤的情義吧,祝文安是那種懂得感恩的人嗎?那段小柔和衛聆悅對他的一片癡心,他可曾有過多餘的迴應?反正挽茵從沒見過。


    就在挽茵風風火火忙著搬東西的時候,星辰已到了鎮裏的驛站,正要踏上迴青榜的歸途。挽茵說得對,北淮幹燥的空氣對他的病情百害無利,隻來了短短幾日,嗓子就幹癢得難受,連藥都喝不下去。


    那個人這次給他的任務,注定不能像以往那般隻靠爽利的殺伐行刺,太硬的石頭,斬不斷,隻能靠磨。隻是星辰自己也沒想到,七年前他一時興起撿迴的小姑娘,會成為這場陰謀最關鍵的棋子,當真是命運無常,不會放過任何人。


    迴頭看,一言堂所在的高山還能看見峰頂,挽茵一個人留在那裏,真的能行嗎?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任務,他絕對不會讓挽茵出青榜,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這樣的感覺,挽茵隻要出了青榜,就不會再迴去……


    嘶嘶的馬叫聲打斷星辰的思緒,驛站裏一匹棗紅大馬不知怎麽受了驚嚇,掙脫韁繩撒著潑,這馬太高大,力氣也大,旁邊的馬倌幾次想抓他的套繩都抓不到,馬蹄高高地舉起,眼看就要踩在旁邊女子的身上,星辰靈巧地躍過去,一手扳住馬頭,一手抓住韁繩,棗紅馬乖乖地安定下來。


    差點被馬踩到的女子已經嚇哭了,啜泣地向他道謝,星辰這才注意到那女子穿的是一言堂的衣服,竟是一言堂的弟子。


    “小女子甄繡兒感謝少俠仗義搭救,敢問恩人大名?”


    怎麽會讓一言堂的人知道名字,星辰和沐地笑著,與他那淺金的長衫融在一起像是溫暖的太陽,道:“舉手之勞,無須掛齒,別過。”


    說罷,扔了銀子給馬倌,直接騎上那匹棗紅馬,策馬而去。


    留下甄繡兒,淚已幹了,仍在原地呆呆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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