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門。


    人來人往的人流自覺分開繞行,隻因在重重侍衛的護持下,有兩位紅袍大太監正立於城牆之下,對著遠方翹首以盼。


    其中一位太監眯起眼看了眼蒙蒙天色,嘴裏默念著:“快了。”


    他們身旁不遠處,一位佩甲提刀,魁梧如熊的男子則是看著地磚目光閃爍,不停的輕搖著頭,鼻腔歎出口氣。


    很快,淩亂的馬蹄聲從官道盡頭響起,兩位太監相視一眼,齊齊向前兩步,揮袖抱拳相迎。


    為首一騎英姿煥發,在看見城門下恭候的紅袍太監時,他金色的瞳孔微凝,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接著放緩了馬蹄的速度。


    “咱家恭迎侯爺迴京。”


    兩位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腰子一軟躬身行了一禮,更讓朱吾世麵露詫異。


    “二位公公多禮了,可是陛下有事安排?”


    朱吾世在馬上拱手還禮,這兩個內監高司不在那皇城待著,居然跑到城外迎接自己,他第一時間就想到或許是陛下召見。


    朱吾世看向了城防都尉項鼎,怎知一向爽朗熱情的項鼎竟移開了目光,這讓他不禁愣了愣,啞然失笑。


    這家夥今天怎麽迴事。


    兩位太監總管依舊低著頭,在下方交流了一下眼神後起身開口道:


    “侯爺所言不錯,正是陛下急召於你...勞煩侯爺即刻動身入宮。”


    朱吾世點了點頭,如此一來倒是說得通,接著他又看了眼項鼎,發現項鼎還是沒有看過來。


    “駕!”


    搖了搖頭後朱吾世便沒有等後方的同僚,先一步策馬入城。


    兩位大太監站直身體,抱袖看著朱吾世遠走的背影,皆是搖頭歎了口氣。


    陛下跟他們交代,若世日候已中途知曉此事,便讓他先行迴府平複心境,若他仍未可知,便差世日候入宮,由文成帝親自解釋。


    不僅是兩位大太監可憐朱家,周圍的甲士們方才俱是不敢與朱吾世對視,項鼎更是一拳砸在城牆上,這一聲悶響就如同他們心中的不甘。


    焱狩朱徹與其他狩不同,二十年來無論是獵妖的數量還是鎮妖的功績,都遠遠超出其他特立獨行的狩,或許他不是最強大的狩,但絕對是最深得民心的強者。


    駿馬飛馳在京城寬闊的街道上,晨光灑落在汴京,為青石板路鋪上了一層金光,暖煦的陽光驅走嚴冬的氣息,朱吾世莫名感覺身體一暖,忍不住仰頭望去...


    剛才的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一雙目光從天上向他望來,當他抬頭時卻消散無蹤,仿若隻是幻覺。


    清晨的街道邊,忙碌的攤販行人們紛紛駐足向朱吾世望來,正漸喧鬧的大街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隻是默默的目送著朱吾世穿行而過。


    朱吾世左右望去,眉頭微皺隻當是自己此刻駕馬過於張揚。


    他沒有注意到,很多人家的門口正在剪裁白紙,街頭巷尾的節日紅燈也被提前取下,喜慶的氣息已經不複存在了。


    鎮國公朱徹戰死的消息,不日前便從深宮內流出,短時間內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人從一開始的不信,到將信將疑,直到最後妖狩司默認後的心態悲涼。


    焱狩這麽一個極具代表性的強者,他的突然身亡實在讓人唏噓,即便他們隻是平頭老百姓,但也知道這意味著一個時代的落幕,當妖物再起時,不會再有一位鎮國公為他們浴血奮戰了。


    這個消息之所以會提前流落民間,正是因為考慮到朱家的影響力,朝廷在百姓們接受以後,便會適時舉辦國葬。


    縱使屍骨無存,火未曾熄,意誌永在。


    朱吾世這段日子一直在深山僻壤中執行任務,沒有機會得知這一切,因此是京城內唯一一個不知此事的人。


    很快他便一路來到了皇城前,朱吾世翻身下馬徑直走過護城拱橋,今日值門的無論是太監和禁衛軍,都沒有去通報的意思,而是示意自己直接向裏進便是。


    朱吾世原地躊躇片刻,心中感到有一絲荒謬,許久沒有迴京,這些規矩都沒有了麽?


    搖了搖頭,朱吾世邁開步子向裏走去,邊走邊收起了象征妖狩司身份的披風。


    若大的宮內廣場,灰牆之下隻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行走在禦道之上,即便官靴上沾惹著泥土,依然昂首挺胸風采卓然。


    灰牆之上,一位長發隨意披散的男子正冷眼向下望去,他手中的玉扳指被無意識的扭動,挑了挑眉後轉身離去,一言不發。


    東宮,太子啪的一腳踹開太子妃,從臥榻上翻身指著一位太監問道:


    “你說世日候迴了?”


    “稟主子,世日候今早入宮,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快到了鴻遊殿。”這位太監老老實實的稟報道。


    “你們都幹什麽吃的!?”太子舉起一個酒壺就砸了過去,氣罵道:


    “本宮不是讓你們在世日候入宮第一時間就滾過來報信,你們....”說話間太子又是兩個酒杯砸了過去,把這小太監砸的到處閃躲。


    “你還敢躲?”


    太監忙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是陛下,陛下直接放行了,世日候沒有通報便直接入宮了,小的實在是沒有侯爺腳步快啊。”


    太子放下瓷碗,接著問道:“老二沒有去獻殷勤吧?”


    ...


    鴻遊殿前,與往日一樣並沒有森嚴的禁衛軍,殿前一位紅袍鑲金邊的大太監對著朱吾世微微頷首,比了個請的手勢。


    這是皇帝的禦用太監,在深宮服侍數十載,憑蹭皇道氣運的他修為直逼崇羽境,是不折不扣的大內高手。


    朱吾世點頭迴禮,這才拾階而上,不知為何他此番進宮,心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修為高深的大太監後退了一步,示意禁衛軍們向兩側移去,將推門的機會留給了朱吾世。


    朱吾世對著這位大內總管點了點頭,不再猶豫雙手向前一推,踏入了鴻遊殿中。


    開闊的殿堂中,陽光從檀木孔洞中射入,塵埃在金光中浮沉,此刻已經有兩道身影在等著他。


    其中一位是青衣羽織,官帽高懸麵容冷峻的男子,他見到朱吾世進來後移開目光,看向了另一側。


    另一位便是背身而立,身軀愈發佝僂的文成帝。


    自從那日朝會後文成帝便一直歇養在鴻遊殿內,依然會日夜批改著奏章,今日他隻是穿著一身薄衣,聽到推門之聲的他從沉思中驚覺,迴身望去。


    “陛下。”


    朱吾世揮袖抱拳,躬身行禮。


    “世日候不必多禮....平身吧。”文成帝和妖狩司卿餘池心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語氣盡量平和的開口道。


    朱家的來曆可不一般,早在災變前的戰國時期,便是大淵國最有權勢的一支貴族,可謂滿門名將,大淵國便是靠著朱家的治軍隻能,才能在皇朝爭霸中奪得一席之地。


    隻是天地劫初始,朱家似乎經曆了一些隱秘之難導致了無可挽迴的衰落,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在扶非那個年代重拾輝煌,帶著太上神焱的威能重迴大淵的曆史舞台。


    八百年過去了,大淵的敵人早已從人類換成了妖物,而湧現過無數傳奇人物的淵國朱氏,居然到了他文成年間,僅剩眼前一個能戰的男子。


    文成帝的思緒萬千,他與朱徹是同齡人,君臣之誼深厚,而今故人突逝,隻剩一個尚未得訊的兒子,他作為君上,隻能是他來開口。


    隻是這朱吾世站在那裏,模樣簡直和朱徹年輕之時有八分相似,文成帝感慨良多,撫著山羊胡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朱吾世見文成帝久久不說話,妖狩司卿裂狩更是眼神複雜,不知道這些人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陛下,急召臣進宮,可是有要事相交?”朱吾世主動開口問詢。


    一旁的裂狩餘池心見文成帝還在思量,沉吟片刻開口道:


    “朱吾世,朝廷確實有件事要交給你,隻是這任務關乎甚大,若要完成需冷靜沉著的意誌,你是否能勝任?”


    朱吾世聞言,立刻抱拳正聲道:“憑聽司卿安排,臣自當盡心盡力,沒有半點馬虎。”


    餘池心這才看向文成帝,文成帝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先轉移朱吾世的注意,再慢慢將這件事說出來,他或許會更容易接受。


    並非他們小題大做,而是朱吾世繼承朱家正統的天賦,假以時日必會是下一個焱狩,但是前提是其道心穩固,不會因為這個打擊而萎靡不振。


    曆史上不乏有天資傲人,被欽天監評為未來有成狩之姿的人物,但是這些人中很多都或因同伴的死亡,或遇到無法戰勝的妖物後的絕望,而畏畏縮縮以致自毀前程,最後落得籍籍無名。


    他們也沒把握朱吾世是否能和朱徹當年一樣,以此鞭策自己,畢竟人是由情感交織的,感情有時會讓人更加強大,有時卻能輕易摧毀一個人。


    文成帝開口了:


    “朱候,朕召見你,還有一件事要交代。”


    他的語氣擲地有聲,透露著一股曾經的王道威嚴,讓朱吾世立刻躬身靜聽。


    文成帝緩緩向前走去,他渾厚的嗓音不似從這幅日漸孱弱的身體裏發出,其聲音令人發自內心的信服:


    “你的父親,鎮國公朱徹,與妖物激戰後失去了下落。”


    ...


    鴻遊殿內頓時一片寂靜,文成帝走到了朱吾世的身邊,朱吾世依然保持著躬身向下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半響,朱吾世的聲音終於響起,話語帶著一絲顫音:


    “陛下,恕臣愚鈍,何為失去了下落?”


    無人迴應他的話。


    朱吾世見沒人迴話,再次開口道,這迴聲音更大了些:


    “臣換個問法,父,父親他是否還有可能活著?”


    文成帝歎了口氣,心頭五味雜陳。


    還是裂狩開口了,他的語氣平靜,對朱吾世陳述道:


    “陰狩親自查探過那片廢土,確認了焱狩在釋放了其所有能量後....最終隕落。”


    聽到隕落二字,朱吾世隻感覺渾身無力,本來因為突破二品的喜悅當然無存,身上感覺忽冷忽熱,這是情緒不收控製後,太上神焱開始在體內四處遊離。


    朱吾世其實此刻並沒有感到悲傷,因為沒能立刻接受這個事實,他現在就是很難受,一種幹嘔的感覺湧了上來,讓他連續咳嗽不止。


    文成帝拍了拍朱吾世的背,目露憐憫但是不想再多說,有些事男人應該自己消化。


    “逝者已逝,焱狩生前做到了他能盡力做到的一切。”


    “除了一件事,那就是看到你變得比他更強....”


    朱吾世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重新站了起來,他知道不能在這個地方失態,因為他是朱家最後的頂梁柱。


    這一切來得這麽突然,讓他剛剛褪去青澀的臉,瞬間掛上了一抹鬱霾。


    文成帝揮了揮手,示意朱吾世可以離開了。


    “這兩日朝廷便會為焱狩舉行國葬,你暫且迴府平複一下心情,你的家妹和胞弟正等著你呢。”


    朱吾世沉默不語抱拳緩緩退去,離開大門後他閉目靜默了一刻鍾,這才邁步向宮外走去。


    隻是來時氣宇軒昂,離開時卻失魂落魄。


    出了皇城,朱吾世的眼神渙散無光,牽著馬匹的他行走在坊市上,這才看到了街邊的店家酒肆,和萬戶百姓正在張貼白紙,路上的行人也自發換上了素服。


    這些人都露出了關切的眼神,讓朱吾世隱藏下那份悲痛,步伐也更穩健了一些,最後翻身上馬,向白馬街疾馳而去。


    朱府。


    “侯爺迴了!”


    門口的侍衛看到朱吾世的身影連聲喊道,朱吾世馬還未停便一躍而下,直接推開了他們撞門而入,穿過迴廊衝入了內院。


    內院那張聚餐的石桌旁,朱樸囡正趴在上麵掩麵而泣,看到朱吾世的身影她頓時站起身來,那雙哭紅的大眼睛梨花帶雨,猛地撲向朱吾世的懷中。


    朱吾世一隻手抱著朱樸囡,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雙眼,低聲安慰道:


    “沒事的,大哥在這。”


    “大哥在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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