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雲亭的話,許懷義苦笑道,“豈止錯綜複雜?還危險重重,若這事兒背後真藏了啥不得了的秘密,咱們誰碰誰倒黴。”


    李雲亭麵色如常,不以為然的問他,“你難道害怕了?”


    許懷義反問他,“難道你不怕?”


    李雲亭平淡且隨意的道,“沒什麽可怕的,無非一死而已。”


    許懷義一時無言的看著他,這是真的灑脫還是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


    李雲亭也沒解釋,笑了笑,“不過,你跟我不一樣,你心有掛礙,自然是畏懼生死的。”


    許懷義也沒充英雄好漢,很實誠的點點頭,“我確實怕死,也死不起,我還得留著命,好好照顧媳婦兒和孩子呢,所以,太危險的事兒,真不敢多沾。”


    李雲亭調侃,“不敢多沾,你還幫著蘇喆摻和蘇家爭權的事兒?”


    許懷義道,“那咋能一樣?蘇堅是聰明人,哪怕心裏再厭我多管閑事兒,看在我師傅的份上,也不會要我的命,但李垣和昌樂侯府就不一樣了,他們雖也忌憚孫家,不會輕易與之為敵,但若是所謂的秘密太過緊要,那滅一兩個人的口算什麽呢?湖田村上百口人都說殺就殺了,還能舍不得我?”


    話題又轉迴來,李雲亭沉吟道,“昌樂侯借瘟疫之名,殺了那麽村民,背後會藏著什麽秘密呢?六年前,六年前,京城有什麽特別的事兒發生嗎?”


    許懷義隱隱有了幾分猜測,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六年前,小魚出生,也是那年,還是大皇子側妃的李婉玉懷了身孕,小魚是建興帝的嫡長孫,大皇子不受寵,但嫡長孫的名頭還是很有分量的,這個身份也很特殊,昌樂侯府若是起了謀害的心思……


    看來,他得問問村裏,當初死去的那些村民裏頭,是不是有和大皇子府有牽扯的了。


    這麽想著,他提醒李雲亭,“你查到這份上就打住吧,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李雲亭挑眉,“怎麽,信不過我了?”


    許懷義翻了個白眼,“這是信不過嗎?我這分明是為你好,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李垣要針對人是我,我估摸著,他是做賊心虛,見我們在湖田村過得越來越好,萬一發現啥不對勁的兒地方,再把當年的事兒給捅出去,這才想收買人監視我,因為我是最有可能查到蛛絲馬跡的,你就別再摻和了。”


    李雲亭道,“可我好奇,不追查到底,找出秘密,就寢食難安。”


    許懷義嘴角抽了下,“那等我知道了再告訴你唄。”


    “可我自己查出真相,會更有成就感,從別人嘴裏聽到的秘密,就像吃別人嚼過的甘蔗。”


    “……”


    許懷義攔不住他,隻能多叮囑了幾遍,見好就收,凡事以保護自身安危為上,至於他自己,這事兒如果真牽扯到了小魚,那無論如何,他都是避不開的。


    晚上進了房車,兩口子一見麵,就異口同聲的道,“我有事兒跟你說……”


    許懷義疼媳婦兒,先當聆聽者。


    顧歡喜道,“許懷廉去精武學院考試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許懷義點了點頭,“第一場比試就淘汰了,咋了?他迴來後還吹噓了不成?”


    顧歡喜道,“去之前很高調,滿村都宣揚了一遍,胸有成竹,許懷仁和許懷禮陪著去的,那自信的架勢,恨不得敲鑼打鼓的提前慶祝了,村民們還來問我,是不是跟咱們有關係,猜著許是你給了引薦名額啥的,畢竟孫師傅在學院裏任教,多少有些權利……”


    許懷義撇撇嘴,“這是哪個二傻子會這麽猜?我跟老許家鬧成那樣兒,能幫他們走後門?我又不是瘋了,把許懷廉弄進學院去添堵嗎?”


    顧歡喜戲謔道,“你確實不瘋,但在村民們眼裏,你厚道仁義、心善的堪比聖父,給個引薦名額而已,符合你的聖父人設。”


    許懷義頓時幽怨起來,“我哪兒聖父了?該心善時心善,該狠的時候,我也沒手軟呐,我救人都是有底線、有原則的,你見我啥時候犧牲自己人的利益去成全別人了?我離著聖父的標準還很遙遠好不好?”


    顧歡喜哼笑,“你還委屈上了?當初在許家村時,你為了村民,一再推遲離開時間,為了帶他們上路,一再操心勞神的做安排,為了讓他們盡快過上好日子,又費心折騰出這麽多生意來,這還不是成全?”


    許懷義略感心虛,“可咱們也得了迴報了啊,並沒吃虧……”


    顧歡喜懶得跟他再繼續翻舊賬,拐迴剛才的話題,“老許家那幾兄弟迴來時,連村子都沒敢進,繞著路,灰溜溜的直接去了莊子上,見狀,村民們就猜到十有八九是沒考上,不然肯定要大肆炫耀的,大家夥兒背地裏笑話了兩句,誰也沒放在心上,可後來,卻從莊子裏傳出謠言來……”


    “啥謠言?”


    “許懷廉之所以沒考上精武學院,是因為你背地裏使壞兒。”


    許懷義瞪大眼,“啥?”


    顧歡喜好笑的瞅著他,“沒想到吧?人在學院坐,鍋從家裏來。”


    許懷義忍不住罵了幾句髒話,“特麽的關我屁事兒啊?我連他去考試都不知道,咋去算計他?他配嗎?自己有幾把刷子沒點數兒?考不上才正常,考上了,才有貓膩呢,娘的,還能把屎盆子扣我頭上來,自己沒本事,怕丟臉,就從我這裏找補了?我看起來像是那種被冤枉了、不吭聲的主兒?”


    顧歡喜了然道,“他們是賭你不在村裏,打了個時間差,謠言傳出來,村民們就算半信半疑的,也能保住許懷廉幾分顏麵了……”


    許懷義無語,“可我遲早得迴來啊,到時候戳穿了,他們不是還得難堪一迴?”


    “我猜,他們應該還有挽尊的後招吧。”


    “啥後招?”


    顧歡喜提醒,“你忘了,他們背後還有喬家呢,八成會去求喬家幫忙,走走關係,說不準就能把許懷廉給塞進精武學院裏去了,到那時,你就算戳穿,他們心願達成,也不會太丟份子。”


    許懷義聞言。立刻斬釘截鐵的道,“不可能,精武學院的入學招生考試,是開國皇帝製定的,誰也不敢破壞,再說現在的魯山長為人中正耿直,最煩各種歪門邪道,一切都憑實力說話,喬家隻要不是傻了,就不會上門說情,況且,許懷廉也沒那麽大臉啊,喬家哪裏會為他做到那麽份上?”


    “喔,那就是再另尋其他武學院了,總有吃人情關係這套的。”


    “那倒是不缺……”許懷義撇了下嘴,“他去別處上學,我不管,反正也不花我的銀子,但冤枉我、敗壞我的名聲替他遮醜不行。”


    顧歡喜點頭,“是不能背這黑鍋,那你打算咋辦?”


    許懷義道,“你讓衛良明日中午去學院見我,再把話傳給村長叔和大伯,讓他們出麵澄清一下就行了。”


    “未必每個人都信。”


    “嗬,不信的人,也沒必要再跟他們解釋,不是一路人,遲早都會分道揚鑣。”


    “你想得開就好。”


    “……”


    顧歡喜見他噎住,笑了笑,轉而問道,“你要跟我說啥事兒?”


    許懷義定了定神,“之前,我讓李雲亭幫著查李垣,今天有結果了……”


    顧歡喜了解他,比了解自己都多,見他這般,神情立刻就鄭重起來,“都查到了什麽?”


    許懷義把事情詳細的一說,見她變了臉色,忙安撫道,“你先別緊張,興許是我猜錯了方向呢,未必就跟小魚有關,昌樂侯府那樣的門第,見不得人的隱私多的是,保不齊是為了掩飾那些肮髒事兒,才殺人滅口,迴頭我讓埋在裏麵的釘子去查一查,六年前昌樂侯府裏到底有啥秘密。”


    顧歡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平複了情緒,“最好跟小魚沒關係,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應該是沒關係。”


    可這樣的話,也隻是兩口子的美好期望罷了,而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翌日,吃過早飯,顧歡喜推著阿鯉,送顧小魚去了江先生家裏上課後,把衛良叫了來,吩咐他找扈英傑要一份當年死於瘟疫的村民名單。


    衛良恭聲應下,也不問緣由。


    但顧歡喜得把借口說了,借口也十分合情合理,他們落戶到湖田村,便是跟這裏有緣分,住了原來村民們的房子,占了便宜就得承這份情,雖說當初請了慧信大師來念經超度了亡魂,但眼下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就想多為他們做點事兒,比如以他們的名義捐錢給廟裏,替他們攢些功德,再給他們點一盞長明燈祈福……


    當然,這些顧家來出。


    衛良聽後,也未有啥意外之情。


    不過,顧歡喜還有交代,這才是最重要的,“要到名單後,你再順嘴打聽一下,這些死去的村民生前都都是做什麽的,種田還是經商,有沒有在城裏的權貴大戶之家做事的,若有,詳細問一下名字。”


    衛良眉頭微動,“需要封口嗎?”


    顧歡喜清了下嗓子,“問的時候避開人,過後叮囑一下他,不要對外傳,免得節外生枝。”


    “是,太太。”


    衛良辦事效率很高,不到一個時辰就從莊子上迴來了,交給了顧歡喜一份長長的名單。


    “這是扈英傑寫的?”


    “是……”


    “他沒多問吧?”


    “奴才把您交代的話說給他聽,他並未有別的猜想,隻看起來,頗為動容。”


    顧歡喜看著白紙上那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心頭不由沉甸甸的,這原本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如今,卻都埋進了土裏,以那樣痛苦絕望的方式死去,該是何等不甘和委屈?


    最好不要跟小魚有所牽扯,不然,這些人命便都成了因果,成了債。


    讓一個孩子去承受,太沉重了。


    “問了他們都做什麽營生了嗎?”


    “問了,大多數村民都在家裏種地,閑暇時去找點零工做,正經做生意的沒有,倒是有一家人在鏢局做事,跟著走南闖北的,鬧瘟疫時,除了當家男人在外麵走鏢,其他人都死了,那人叫鄭善,迴來後痛哭一場,還病了幾天,恢複後便又跟著鏢局出去了,自此再也沒迴村裏……”


    “嗯,還有呢?”


    “還有幾家,曾因為生計艱難,把家裏的閨女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


    顧歡喜坐直了身子,“賣到哪一家可都知道?”


    衛良點頭,“有一個叫馬蘭丫的,賣給了一家姓王的布商家裏,還有個叫周玲花的,進了工部一位姓周的主薄家裏,還有一個叫鄭春秀,因為容貌清秀,為人也機靈,當時被昌樂侯府出來采買的管事看中,以八兩銀子的高價,成了李家二小姐的陪嫁丫鬟。”


    顧歡喜僵硬的問,“這麽說,她跟著李二小姐,進了大皇子府?”


    衛良道,“是,聽說很受重用,曾迴過村裏,穿金戴銀,很是氣派,比一般地主家的姑娘還要富貴體麵,很是炫耀了一把,惹得不少年輕女子羨慕眼熱,甚至還動了跟著她去大皇子府當差的念頭,不過被扈村長給勸下了。”


    “那後來呢?”


    “後來,她有一迴辦差辦的特別好,得了主子的賞賜,再次迴村炫耀,也就是那次,村裏傳出了瘟疫,大夫進來診治,說是無能為力,後來便被官兵圍了村,隻能進,不能出,沒過多久,那些染病的村民就都死了,扈村長家,也曾懷疑這其中另有蹊蹺,隻是當時情況不明,危險重重,沒人敢吭聲,後來再想辯解,卻已經傳出了湖田村被詛咒的謠言,他們的話,就更無人聽了。”


    “她當初迴村時,可有跟旁人炫耀,是辦了什麽差事?”


    “沒有,村民有問的,但她嘴巴很嚴實,並未透露,不過……”


    “不過什麽?”


    “她被主家賞了很多東西,銀兩、綢緞、首飾,都價值不菲,很多人去她家裏看過,說來也是巧,後來那些得病的人,幾乎都去過她家。”


    顧歡喜垂下眼,默了一會兒,才道,“看來,瘟疫的源頭,很可能是出在她身上了。”


    衛良神情冷峻的道,“扈家也是這般猜測,但沒有確切證據,他們曾去探望過生病的人,迴家後也未被傳染。”


    “那一百多人,又是如何得病的呢?”


    “不知,扈家後來猜測,那些人都曾去鄭家看過賞賜的東西,或許跟那些東西有關,也吃過鄭春秀帶迴來的糕點,不確定是哪裏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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