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因眾人不能欣賞其字跡之美,存世作品並不多,故而彌足珍貴。

    楊娥聽見此言,身子一僵,雙手不自主地絞在了一起。

    魏氏略略翻了翻,笑著收下了。

    待魏璟與錢氏離開,楊娥取過經書細細地看,隻覺得心頭發酸雙目發澀,一個個歪斜的字就像刀子似的直往心尖上戳,一時無法控製,含酸帶醋地說:“平白無故地,表哥送五妹妹經書,被人知曉恐有閑話,祖母為何要應允?”

    魏氏知其心意,笑道:“不過是本經書,裏麵既沒夾帶也沒私語,又是堂堂正正過了我的手,怎麽送不得?你呀……妡丫頭才幾歲,懂什麽?八月中是鄉試,考完後不管中不中,這事我都要跟你外祖母提一提。”

    楊娥頓時臉緋似雲霞,低了頭,半晌才細細地道:“祖母與外祖母說話,幹我什麽事兒?”

    魏氏“嗬嗬”地笑了。

    楊娥趁機道:“這次去護國寺,祖母真得好生請高僧讀兩卷經去去晦氣,說起來家裏最近可是十分不順,五月裏五妹妹摔了,緊接著母親病了大半個月,前陣子我跟五妹妹有點爭執,再就五妹妹跟六妹妹鬧矛盾,然後祖母又病了這些天……往年何曾有這些醃臢事兒,雖說不該胡思亂想,我尋思著是不是請人來看看,沒準是那裏犯了忌諱或者有什麽相衝相克之處,也好躲避著些。”

    魏氏聞言,默了片刻,歎道:“還真是流年不利……等見了你外祖母我跟她商量商量,她懂得多。”

    楊娥笑一笑,“那我幫您想著,免得到時候忘了……”

    第16章帕子

    楊妡收到冊子一眼沒看就遞給青藕。

    青藕認真仔細,掌管著她的衣物首飾和各樣物事用品,便問道:“也放在書房?”

    楊妡無所謂地說:“跟其它經書放一塊兒就行。”

    “不著急,我看是什麽經文?”張氏叫住青藕,隨意翻了幾頁,唇角露出淺淺的笑意,“璟哥兒這筆字真沒得說,獨孤業的字最難學了,隻學字體沒有風骨很容易流於下品。”揮手遣走青藕,壓低聲音問:“你覺得璟哥兒是什麽意思,怎麽單單給你送了一本?”

    楊妡沒應聲,魏璟確實不錯,可她心裏沒別過勁兒,總覺得魏璟是個比她小七八歲的孩子,壓根生不出愛慕之情。

    張氏見她不答,自說自話,“我估摸著他十有八~九是動了心思,你相貌隨我,滿府的姑娘屬你

    生得最好。什麽時候我探探他的口風,如果真是這樣,咱們也不能把好事往外推,對不對?”

    楊妡笑嗔道:“娘,我還不到十歲。”

    “又不是現在就出嫁,即便這會兒訂了親,也得等及笄之後才能出閣,太早嫁人不好。”張氏眼下倒是完全接納了楊妡,有時候覺得還挺好,兩人能商量事兒,也不用忌諱她聽不懂。默一會又道,“璟哥兒說過要先舉業再成家,一時半會兒不見得會說親,等過上兩三年,你也差不多了……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會疼人。”

    會疼人?

    應該是吧?

    在廣濟寺那天,平白無故地受她一頓搶白,半點怨言也沒有,還關切地問她是不是遇到了難處。

    楊妡眼前頓時浮現出魏璟修長挺拔的身材和清俊文雅的麵容。

    如果嫁給他,勉強也能接受,畢竟他比現在她的年齡還大七歲,否則找個年紀相當的夫君豈不要嘔死人了。

    楊妡笑道:“娘看著好就成,不過,祖母那邊可不會鬆口。”

    提到魏氏,不免想起她這場莫名其妙的病。

    楊妡總覺得蹊蹺,往常楊娥做什麽事情從來不解釋的,那天卻反常,先說去溫一下蜂蜜水,後來又得喂鳥,還特地叮囑她伺候魏氏。

    而且,魏氏發病,楊娥絲毫沒考慮就說是她動的手腳。

    幸好那天楊姵來得巧,否則還不被楊娥咬住不放?

    楊妡隱約感覺魏氏這場病跟楊娥脫不開幹係,可她既無人證又沒物證,再者楊娥的孝心大家有目共睹,她就是磨破了嘴皮別人也不會相信。

    種種疑慮,楊妡盡數埋在了心底,連張氏都沒說。

    **

    魏氏既然決定中元節照樣去護國寺,張氏便催促著楊妡收拾東西。

    這次不過夜,被褥麵盆等物不用帶,但更換衣裳需要帶兩身,還有相配的首飾,胭脂妝粉都得準備齊全了。

    青藕這才發現楊妡的帕子少了一條,帕子是紅芙的手藝,共六條,上麵的繡花各自不同,但左下角都繡了個“寧”字。

    楊妡說,福壽康寧,前三樣都是命定的,唯獨安寧是自個爭取的。

    所以讓紅芙繡了這個字。

    眼下,其餘五條帕子都在,唯獨少了繡著月季花那條。

    青藕“刷”地驚出一身冷汗,急匆匆地去問楊妡。

    楊妡渾不在意地說:“丟就丟了,又不是沒得用,帶三條足夠。”

    青藕跺一下腳,“姑娘所用之物哪能大意,倘或被外人撿到卻說是姑娘相贈,姑娘名聲豈不受損?”

    楊妡恍然大悟。

    她是真沒想到這點,以前杏花樓的姑娘時不時把自己手絹兒肚兜兒甚至汗巾子送給恩客作念想,有時候那些公子哥兒也會主動搶了去,沒有誰會跟名聲聯係起來。

    她雖然沒往外送肚兜,可手絹兒真沒少丟,伺候她的青兒緊著做都趕不及,後來幹脆不繡了,就往雜貨鋪買現成的,買迴來繡個“馨”字上頭,任由別人搶。

    此時聽青藕提及,楊妡托著下巴想了想,“……記得到魏家做客那天帶著的,正好跟裙子相配,後來好像再沒看見,你問問青菱。”

    青菱挨打之後又發了熱,前後折騰了十幾天才好利索。

    幸好錢氏待人寬厚,加上府裏最近也不得安生,才沒人盯著讓她搬出去養病。

    這會兒聽說楊妡丟了帕子,青菱也急了,仔細迴想半天,肯定道:“就是在魏家丟的。”

    時隔這麽久,再迴頭去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反而會落下痕跡。

    青菱毫不遲疑地叫來紅芙,“把這些帕子上繡的寧字都拆了,另外繡上福字,不,別繡字了,繡紫藤紋,能把針眼遮過去就行。”

    繡過東西的絲綢,即便拆了也會留下針眼,有心人見到不免會拿來做文章,最好的方法就是另外繡成其它圖樣。

    紅芙點頭應著,不到兩日便將帕子改頭換麵。

    而中元節也到了。

    楊妡上次帶了青菱,這次便換成青藕,另外仍是帶了紅蓮。

    跟往常一樣,女眷們要在角門上車。

    楊妡過去的時候,發現魏家的車駕已經到了。

    許是武將出身,魏家幾位少爺長得都很健壯,尤其是剛從寧夏迴來的那兩位,打眼看著身材有些瘦削,可仔細一瞧就能看出單薄的夏衫裏麵結實的肌肉。

    隻除了魏璟。

    魏璟斯文俊秀,膚色也比他們白,站在中間頗有點鶴立雞群的意味。

    楊妡看著他便想起以前常聽到的渾話,“鴇兒愛鈔,姐兒愛俏”,不由莞爾。

    略帶稚嫩的笑容蘊著女子的柔美,宛如五月枝頭的石榴花一般嬌豔明媚。

    魏璟被這笑容晃花

    了眼,差點撞到前麵的馬匹上,忙慌裏慌張地避開。

    楊妡樂不可支,視線不可避免地隨著落在前頭那人身上。

    是個中年男子,骨架很大,可氣色卻有些虛,眼底泛著縱~欲過度的青紫。

    看穿著氣度,顯然不是文質彬彬的武定伯魏劍鳴,那麽就隻能是高姨娘那個留在京都的庶子魏劍嘯了。

    魏劍嘯注意到楊妡的目光,唇角彎起,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容,接著自懷裏掏出條帕子,輕輕擦了下並不曾沾染灰塵的手指。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帕子一角被抖開,露出銀線繡成的“寧”字。

    竟是被他撿到了。

    楊妡心頭一震,就聽身邊紅蓮低唿,“姑娘,帕子。”

    楊妡沉聲道:“別看,不是咱們的。”

    紅蓮很機靈,借著扶楊妡上車之際,收斂了方才的訝異之色。

    楊家的男人在前麵引路,魏家男人則綴在車尾斷後。

    馬車擦著魏劍嘯的身邊略過,楊妡幾乎能聽到他喉嚨發出的低笑。

    倘或楊妡真是個九歲的孩童,未必能看透魏劍嘯笑容的深意,可她已經二十五,自小就在歡場裏摸爬滾打,對這種神情再熟悉不過。

    那是豺狼對即將到口的獵物勢在必得的微笑。

    魏劍嘯已經三十好幾,而她的原身才九歲,還是個孩子。

    楊妡突然覺得後背一片森冷,不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張氏察覺到,側頭問道:“怎麽了?”

    迎上她關切的目光,楊妡心裏一暖,可楊姵也在車上,不好說出實情,隻伸手挽了張氏臂彎,頭靠在她肩頭,嬌聲道:“沒事,就是待會兒不想逛廟會了,我陪娘聽經吧。”

    廟會上龍蛇混雜,而經堂裏多是善男信女,又在寺中,有沙彌照管。

    之前張氏隻提到魏劍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可並沒提到他有何劣跡,想必他也是個愛惜聲名,行事謹慎之人。

    那麽隻要她寸步不離張氏,就決計不會教他欺負了去。

    楊姵聞言撇撇嘴,“你還真修禪啊,上次聽了大半天沒聽夠,這次還得聽?好容易出來一趟,我是一定要逛廟會的,我都想好了,下車後先吃焦圈,喝碗豆汁兒,然後吃艾窩窩、豌豆黃還有螺獅轉兒。”邊說邊扳著手指頭。

    張氏笑道:“艾窩窩和豌豆黃府裏也能做,還幹淨

    。”

    “府裏廚子做得不地道,不如廟會上好吃。嬸娘有所不知,廟會上的豌豆黃最紅火,去晚了根本吃不到。”

    張氏無奈地搖搖頭。

    她也是從孩童時侯過來的,豈會不知道,飯食都是別家的好,東西都是搶著吃得香。廟會上的小食好吃就在於個熱鬧。

    楊姵說得興起,又提起耍雜戲的,“踩高蹺、耍猴戲倒罷了,平常看得多,記得去年有個嘴裏能噴火的,哎呀看著嚇死人,虧阿妡一邊捂著眼不敢看一邊還不肯走……非得等火燒完了看看那人臉燒糊了沒有。”

    去年的事情,楊妡自然沒有半點印象,便不插嘴,隻跟著笑。

    正說得興起,就感覺身子往前一栽,馬車忽地停下來,緊接著傳來車夫的怒喝聲,“你這小兔崽子,不要命了。”

    楊妡悄悄將車簾掀開一條縫隙,側著身子往外看,看見自家護院從人群裏揪出一個約莫十歲的半大少年,扭了他的胳膊往馬車這邊走來……

    第17章藏話

    楊妡一把合上簾子,聽到窗外車夫恭謹的聲音,“太太、姑娘可安好?剛才有個孩子突然從馬前跑過去,躲閃不及倉促停車,太太恕罪。”

    接著護院厲聲唿喝,“找死啊,跪下!要是車裏太太姑娘傷著了,你一百條命不夠賠。”

    少年“咚咚”磕著頭,“太太饒命,我娘病重等著我抓藥迴來,一時沒注意馬車,太太饒我這次,我不是故意的,”

    張氏本是心善之人,聽到此言便吩咐楊妡兩人戴上帷帽,撩了車簾,“再著急也不該這麽莽撞,要是馬車收不住撞了你可怎麽辦?”

    “是,是,”少年恭聲應著,又不住地磕頭。

    張氏見他衣衫襤褸,而自己不過受了點驚嚇,並不曾有何傷處,便道:“行了,你走吧,以後當心些。”

    “謝太太,”少年如釋重負,抬起頭來。

    楊妡驀地就是一怔。

    這少年,她認識,叫做元寶,就住在杏花樓後麵的養馬巷裏。

    他娘得的是癆病,什麽重活幹不了,在家裏癱了好多年。雖然他家裏所有物品都賣掉看病,可他娘仍是故去了。

    想到此,楊妡揚聲喚住他:“你且慢走。”

    元寶一驚,神情有幾分惶恐,卻仍彎了身子等待下文。

    楊妡輕聲吩咐青藕,“看著是個孝順的,許他些銀

    子給他娘治病。”

    青藕詫異地掃了眼外頭破衣爛衫的少年,自荷包掏出幾塊碎銀下了馬車,對元寶道:“我家姑娘心善,拿去給你娘看病吧。”

    少年大喜過望,對著馬車又磕兩下頭,“姑娘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報答姑娘。”大著膽子飛快地往車裏看了眼,隻看到帷帽之下影影綽綽一張麵容,並不真切。

    耽擱這會兒工夫,後麵已擁堵了七八輛馬車,有好幾個管事模樣的人過來詢問情況。

    張氏自然不便挨個迴答,幸得有先來一步的魏璟幫忙應對。

    車夫很快又駕了車。

    楊妡摘下帷帽放在膝頭。

    張氏便道:“妡兒雖是一片好心,可今日這事做得卻是不妥。那孩子走路不謹慎差點撞了車,你卻許給他銀兩,萬一被人學了去,往後出門撞車的人就多了。”

    楊姵也跟著道:“沒錯,本來就是他不對,這樣倒顯得是咱們理虧似的。你這是亂發好心。”

    楊妡笑笑沒迴答。

    她不是亂發好心,而是懷有私心。

    前世元寶走投無路,曾到杏花樓自賣其身給他娘治病。

    剛巧那天杏娘發了筆大財,一高興扔給他個二兩的銀錠子,“就你瘦得跟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這點身子骨能幹什麽,買了你也是白吃飯,這銀子你拿著給你娘瞧病吧。”

    元寶磕了頭離開,半年後又到杏花樓,跟杏娘說:“我娘已經去了,我來還債,您有什麽事情吩咐我就成,我不要工錢,也不在這吃飯。”

    說完拎起笤帚就掃院子,掃得塵土飛揚。

    杏娘又氣又笑,罵道:“你不灑點水就掃,得嗆死個人?”言語間是留下他了。

    那時候元寶也就是十歲出頭的模樣,又黑又瘦,個子也矮,倒是勤快也有眼色,把院子裏的活兒包了大半。

    杏花樓的姑娘做得是夜裏生意,早上起得晚,懶得動彈,經常使喚他到胡同口買燒餅,買豆汁,他樂顛顛地跑得勤快,不管是酷暑還是嚴寒,半點怨言都沒有。

    姑娘們過意不去,便把恩客們落下的扇子、荷包等物打發給他,有時候也讓小丫頭給他做雙鞋,縫條手帕。

    楊妡就曾讓青兒給他買過一身青灰色裋褐,他隔著門簾給她磕頭,“謝阿馨姑娘。”

    元寶在杏花樓幹了五年,身子結實了,個頭也竄出一大截,杏娘不舍得再用他,

    “都成大人了還在這混,以後別指望娶個正經媳婦了。”

    給他二十兩銀子攆了出去。

    元寶在杏花樓不遠處開了家鋪子,賣針頭線腦梳篦頭油,每每杏花樓的姑娘去,總是打了對折再抹去零頭。

    沒得兩年工夫,換了間大門麵,仍是在雙榆胡同。

    薛夢梧也認識他,還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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