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答應了要給葉寶葭時間,衛簡懷還真想直接宣葉寶葭入宮了。

    然而仔細一想,的確還是應該要慢慢謀劃。

    葉齊宏才隻不過是一個七品小官,葉寶葭就算有個福女的名聲,隻怕禮部和宗正那邊也過不了關,沒法給一個好份位,平白委屈了葉寶葭。

    這次將葉齊宏派去江南,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如無意外,以葉齊宏的才能,必定不會讓他失望,屆時高升便也理所應當。

    不過,這中間漫長的等待,可有些受不了,今日這樣的好機會,衛簡懷自然不會錯過,巡視南衙大營途中偶遇,陪伴皇姐還願順便一慰相思,任憑誰都拿不到錯處。

    他有心存了賣弄的心思,在疾馳中一箭射下飛翔的頭雁,這份箭術幾乎可以傲視北周。

    那個白麵書生一樣的秦桓有什麽好?能比得上他的英武帥氣嗎?

    他一拉馬韁,慢慢踱到了葉寶葭的車窗前,滿意地迴味著剛才那雙桃花眼中露出的些許驚慕。

    葉寶葭哭笑不得:“陛下箭術了得,臣女佩服,隻是這大雁……太過血腥……”

    “朕讓人收拾好了,順道在六麗……”衛簡懷隨口說了一句,這才覺得不對,連忙改口,“順道送去侯府讓姑婆和你明日一起嚐個鮮。”

    “多謝陛下。”葉寶葭隻好應了。

    “左右閑來無事,朕便陪著你們一起去六麗寺吧。”衛簡懷矜持地道。

    “陛下國事繁忙,還是……”

    葉寶葭話還沒說完,衛簡懷一帶馬韁,仿佛沒聽見一般朝後吩咐:“走,改道六麗山。”

    車隊重新出發,一路緩緩而行,沒過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六麗山下。衛婻和葉寶葭一起下了馬車,衛簡懷陪在衛婻身側,而他的身後,雲麾將軍霍雎如影隨形。

    一行人沿著石階緩緩而行,衛婻的心情顯然不錯,一路和葉寶葭說笑著。

    走著走著,葉寶葭總覺得有什麽不太對勁,不經意間迴頭一看,這才恍然大悟,今天這位霍將軍不知道怎麽了,居然一直沒有上來湊熱鬧搭訕,低頭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麵。

    這不太正常。

    霍雎在衛婻跟前,向來都是沒話找話,就連衛婻瞪他一眼都能暗自樂上一會兒,今日這大好時機,居然不知道把握,這是出了什麽岔子了?

    葉寶葭暗自思忖著。

    衛婻到底是千金之軀

    ,平日裏都是弱不禁風被宮女伺候著,這山路綿延,到了半山腰便有些氣喘籲籲,衛簡懷見狀,便提議去前麵的涼亭裏歇一會兒。

    琉紫和幾名宮女把涼亭收拾了一下,墊上了墊子,上了涼茶,衛簡懷喝了兩口,忽然興致勃勃指著前麵道:“寶葭,你看那裏。”

    葉寶葭抬頭一看,隻見山澗旁有一棵大樹,樹冠密實,層層疊疊,而高處的樹枝垂了下來,綴滿了一個個長著毛刺的野果。

    “那是什麽?”葉寶葭心裏好奇,忍不住問。

    “你猜。”衛簡懷故作玄虛。

    “長得和那刺蝟似的,”衛婻也有些好奇,“聽說南邊有種水果,模樣和這個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不是。”衛簡懷搖頭。

    葉寶葭看向旁邊的霍雎,想給他個在衛婻麵前表現的機會:“霍將軍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想必是知道的。”

    霍雎的眼神有些呆滯,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悶聲道:“板栗。”

    “板栗?”葉寶葭愣了一下,這是倒正是吃板栗的好季節,隻是板栗那小小的光溜溜的模樣,實在和這個野果相去甚遠。

    “看不出來吧?”衛簡懷瞧著她吃驚的模樣笑了,“走,我帶你去摘幾個,若是喜歡的話,生一堆火烤些嚐嚐,香得很。”

    葉寶葭瞧著那刺果,心癢癢的,可一想到衛簡懷那孟浪的舉止,卻又心裏惴惴,正想拒絕,衛簡懷卻朝著她眨了眨眼,又側過臉來,背著衛婻朝著霍雎努了努嘴。

    葉寶葭明白了,乖巧地站了起來:“有勞陛下了。”

    涼亭裏就剩下了衛婻和霍雎,兩個人一坐一立,一片靜謐,唯有不遠處潺潺的山澗流水聲傳來。

    這些日子來,霍雎一直沒有在衛婻麵前出現過,從前幾乎每日都會托人送禮入宮,這陣子也沒了聲息,衛婻隻當他被自己的冷言冷語給冷了心,終於放棄了。

    男人都是這樣,好時濃情蜜意,壞時涼薄無情,就連父皇這樣深愛母後,母後死了之後,也還不是被人鑽了空子,沒能照顧好她的子女,遠不及女子有情有義。

    衛婻隻覺得自己已經修煉成了鋼筋鐵骨,隻是午夜夢迴,總還是在怔愣中濕了眼眶。

    若是謝郎還在,定能勸慰她的多愁善感,她們兩個女子互相扶持著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這樣繼續過一輩子,也不是一件壞事。

    “長公主殿下……”

    耳邊傳來低低的叫聲,衛婻轉過身來,淡淡地掃了霍雎一眼。

    這不看倒還好,一看嚇了一跳:霍雎這七尺男兒居然紅了眼眶,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你……你這是幹什麽?”衛婻唬得站了起來,警惕地後退了兩步,轉頭想叫琉紫進來。

    霍雎上前一步,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那寬大的手掌輕而易舉地覆住了衛婻的嬌小。

    衛婻又羞又惱,怒叱道:“大膽,霍雎你撒手!”

    “阿婻,我對不起你……”霍雎的聲音顫抖,“你當年……居然給我寫過信求援,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我是個混蛋,居然讓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我……我真不是東西!”

    衛婻渾身一震,臉上卻依舊維持著一派冷若冰霜:“從前的事情不必再提,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不耽誤你們霍家的榮華富貴,你也不要再來糾纏於我。”

    “阿婻,你還看不出來嗎?”霍雎再也忍耐不住,這鋼鐵一般的男兒曾經縱橫沙場,流血不流淚,卻在此時哽咽了喉嚨,這麽多年的時光,就因為這樣的惡意盡數錯失了!“當年我根本沒有收到你那封信,安西匪患吃緊,我出生入死整整三個月,剿匪一結束,我便星夜往冀城趕,結果卻得知你已經大婚,若不是我父親將我關在府裏,我便要去謝府搶親了。”

    “你現在狡辯又有什麽意思?那日迴話的就是你的心腹霍達,而那封迴信是你父親寫的,那字跡不會有假,”衛婻怒道,“現如今既然你們霍家又為陛下登位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件事我便半點都沒有在陛下麵前提起,耽誤不了你的升官發財,你盡可以放心。”

    “那封迴信還在嗎?”霍雎緊盯著她的雙眸,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痛悔。

    “我留著它做什麽?早就被我撕了扔了!”衛婻咬著牙道。

    “那封信不是我父親寫的,是別人偽造的,你給我的信半路被人截了,有人拿捏住了霍達的把柄,逼他對你說了那番話,霍達沒過多久便和我辭行逃迴了老家,這次我花費了不少功夫特意把他抓來了,若是你不信,我這就可以去把他叫來和你對質。”

    衛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說什麽?”

    那些如同噩夢一樣的日子,她幾乎不敢迴想。

    弟弟衛簡懷在祭拜母後的途中失蹤,父皇傾盡全力搜索卻依然杳無音信,變得暴躁易怒,她痛不欲生,屢次向父皇進言

    ,最後一次因為懷疑兩位皇兄和父皇爭吵,被父皇叱喝責罵。

    皇宮中從來都不缺捧高踩低之徒,衛簡懷兇多吉少,父皇又不喜於她,她再也沒了倚靠,步履維艱,一介女流別說替衛簡懷報仇,就連自身都難保。

    危急之中,她想到了和她青梅竹馬的霍雎,霍家乃是武將世家,深得父皇信任,若是兩家聯姻,霍家全力以赴,說不定還能為弟弟報仇雪恨。

    她滿懷希望地給霍雎寫了一封信,然而,結果卻讓她幾近絕望。

    霍父則寫了一封信過來,言辭客氣且疏遠。

    那封信雖然被她撕了扔了,可她還記得上麵的白紙黑字,字字句句都戳她心肺,在她驟失親人的心口再劃一刀,血跡斑斑。

    “……小兒頑劣,性情不定,恐耽誤了公主貴體,望公主海涵……”

    而曾經對她滿懷愛慕的霍雎並沒有寫來隻字片語,而是讓心腹過來迴了話,說是他正替陛下效命剿匪,生死攸關無暇考慮兒女私情。她尤未死心,強撐著盤問了霍達幾句,霍達告訴她,前幾日霍雎在安西置辦了一房美妾,過得很是快活。

    那個對她說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的霍雎,就這樣消失在了她的記憶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幸好,還有謝雋春,是謝雋春伸手從泥淖中將她拉起,兩人一起如履薄冰,這才有了今日的苦盡甘來。

    而現在,霍雎居然對她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搗鬼,都是假的?

    衛婻的臉色慘白,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霍雎又痛又悔,一想到當年衛婻那幾近絕望的困境和煎熬,他心如刀割,再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別,一把將衛婻擁入懷中,一疊聲地叫道:“阿婻,你別難過,都過去了,那些都是假的,從來沒有過小妾通房,我每天做夢都想娶你,阿婻,我對你的心意一直都沒有改變,我恨不得把心剜出來給你看……”

    衛婻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滴灼熱落在了她的手背,她茫然抬起眼來,卻發現眼前依然是藍天白雲,沒有半絲下雨的征兆。

    粗糲的手指抹上了眼眶,在她嬌嫩的肌膚上反複輕拭。

    “別哭了,阿婻,”霍雎喃喃地道,“都是我不好,我還一直恨你,恨謝雋春,沒想到……最該恨的卻是我自己,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忍了多年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決堤,衛婻再也控

    製不住自己,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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