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撥開的，是一層又一層偽裝在眼前的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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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為了慶祝伊瑟成為我們的新成員，幹杯——！”
“幹杯——！”酒杯的碰撞聲不絕於耳，丹和薩麗一杯又一杯地把酒往嘴裏灌。
“……歡迎會不是早就結束了嗎，你們這兩個搗蛋鬼還在慶祝什麽啊？”
“大媽，別那麽計較嘛。”丹舉著酒杯撲到身形粗壯的婦女懷裏，含糊地撒嬌：“難得今天熱鬧起來，我還沒喝夠呢。”
大媽危險地眯起眼睛：“嗯？你是嫌平時還不夠熱鬧嗎？”
“不，不，我怎麽敢嫌呢。”看著大媽聳著她的肩膀，還卷起了袖子，丹連忙擺手搖頭地轉移話題：“說起來，大媽覺得小美女怎麽樣呢？”
“伊瑟？唉呀，她可真是個乖巧伶俐的好女孩，大媽我還沒見這麽討人喜歡的貴族呢，都舍不得讓她在廚房幹髒活了。”大媽樂嗬嗬地笑起來，“以後她就在外場幫忙招待客人，你們可不許欺負伊瑟啊。”
“小美女才不是貴族了啦，不過我會像對公主一樣好好愛護她的。”
薩麗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附和著：“嗯，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很好很好。”
誰不知道你是想找人代替你的工作啊？丹冷冷地對她說：“別笑了，嘴巴都快歪掉了。”
“要你管！”無視他的嘲弄，薩麗又提起了酒杯。
“所以啊，薩麗明天起就要跟我在廚房裏幹活了。”
“噗——！”薩麗擦了擦嘴角，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媽：“大、大媽，你不是在說笑吧！”
“大媽什麽時候跟你說過笑話了？”
“不——！”聽到這個噩耗，薩麗不由得抱頭慘叫。
“雖然這時候我很應該盡情笑她，”丹擦著滿臉的酒說：“不過大媽，薩麗煮的東西會吃死人的……”
“放心吧，之前我已經把她訓練到能做出‘吃不死人的食物’了，畢竟是女孩子，隻要再稍加——”
即使是薩麗也不敢對著搭在自己肩上那雙肥大的手掌撒野，於是她隻好再次慘叫起來：“不——！”
“我才發現，怎麽主角伊瑟小美女不見了呢？”丹看了看四周，發現店裏都沒有她的蹤跡，便轉頭看向白天擦杯子的男人。
“艾德早就帶她去湖邊散步了。”這個男人在慶祝會結束後就迴到櫃台，繼續擦自己心愛的杯子。“你光顧著跟薩麗拚酒而放跑其他女性，這可真少見呢。”
“原來是艾德帶走了，那就怪不得我盯不牢啦。”“喂，想給自己的失誤找借口啊？快來陪我喝酒！”薩麗從丹身後撲來，一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樣子，硬是把丹架走。
男人對著拚命浪費美酒的兩人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趴在桌子上清理飯菜的人：“白伶，你居然不跟著伊瑟，放心嗎？”白天看來她應該是很粘伊瑟才對的。
“沒關係了。”白伶抓起一塊差不多有她的臉那麽大的肉排，努力地塞進嘴裏：“艾德乖了，我覺得沒問題，就沒問題。而且我好久沒吃過食物了。”
“你吃吧，別說話了，小心噎著。”苦笑著叮囑完白伶，他便把目光放到了房子後側樓梯旁的小窗口沉思。
點點的月光從窗隙透進來，隨著光線越過牆壁，越過整棟樓的身後，下一個草坡，那是個被酒館和周圍建築圍繞著的小湖泊，還有湖泊後稀疏的樹林。
夜色濃了，又圓又大的月亮沉沉地向湖麵下墜，樹木整齊地以月亮的方位為界向兩邊排開，仿佛月光隻循著唯一的道路前進，仿佛月亮隻停留在它的王座。湖麵的漣漪和著涼風向草地搖擺，點點的螢光便如星屑般抖落。
生怕驚動到這輕盈的生命般，小心地邁著步伐，艾德和依瑟在流螢的陪伴下欣賞著夜色。
“果然宴會後出來吹吹風是最舒服的了，”艾德伸著懶腰深唿吸，“依瑟呢，沒問題吧？剛才你也被灌了幾杯酒吧？他們居然趁我沒注意讓你喝酒。”雖然這個世界沒有確切的未成年之說，但艾德還是直覺她不應該喝酒。
依瑟的臉色倒是好得不得了，完全不像喝過酒的人，她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我酒量還不錯的。”總不能告訴他，這個世界的酒喝起來跟果汁的味道一樣吧。
“哦？你的酒量這麽好。”艾德用類似懷疑的奇怪笑容看著她，她也毫不忌諱地直視迴去。
夜風吹拂著兩人的衣發，仿佛稍微搖晃一下，一縷縷的秘密就會被抖出來，所以依瑟還是輕輕開口換了話題：“這幾天真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關於我的狀況，我諮詢了團長。”
“嗯？說說看。”
“團長說，因為我的時空流動和這個世界脫節了，還沒有完全調整到融合的狀態，所以我的身體……”
“所以你的身體超出負荷了。”艾德把話接了過來：“我今天也稍微研究了一下。這個世界的流速大概比你原來的世界慢了一倍，隻要你希望，你的速度可以比這裏的人更快些。這都是你體內還殘留著原來的流速的緣故，和外界不協調很容易就會疲勞過度了。以後你每天都需要加倍的休息，才不會突然暈倒。”說著，艾德又給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不過沒關係，這種情況會慢慢消失的。”
“確實是這樣，又勞煩你費心了。”想不到艾德和團長有了同樣的結論，著實讓依瑟吃驚了一下。
艾德有點不好意思地迴答：“也不是什麽麻煩的事，你不用太客氣——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說團長？”
依瑟點了點頭：“是啊。”
“哈哈哈哈！他、他是團長？哈哈，那個臭老頭？笑死我了。哈哈哈！”艾德忍不住掩麵大笑起來，笑得跌坐到地上。“你叫他團長？那個隻會窩在黑屋裏瞎弄，又沒用，又無聊的老頭嗎？哈哈哈！這麽帥氣的稱唿用在他身上，像他這種，像他這種——哈哈哈！”
依瑟什麽也沒說，從她的眼裏倒影出艾德一臉的溫柔。
“哈哈……明明心裏一點都不厭惡，可是我為什麽要說他的壞話呢？真是奇怪。”
因為寵愛而說反話是人們常用的矛盾表達方式，他卻一本正經地提出疑問，依瑟不由得直言直說：“因為……艾德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團長的樣子。”
“喜歡？原來是這樣啊……”他感歎地仰望了一下天空，然後伸手輕壓身邊的小草，細心地撫平在地上之後，邀依瑟過來一起坐下。“依瑟，老頭都跟你說了些什麽，來聊一下好嗎？”
“當然可以。”依瑟小心地坐下來，腦海裏也開始迴憶之前的對話。
……
“我是賽德的丈夫。”
“……”
依瑟沉默地注視了熊好一會，好像費了很大力氣才接受事實地說：“想不到賽德的興趣轉變得那麽快。”
“咳，其實——這不是我本來的麵目，我以前好看多了。”熊用尷尬的語氣迴答，沒想到他對這件事還挺介意的。“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遍，我曾經是人類，是賽德的丈夫，同時也是這個酒館的老板。好了，你應該有很多疑問，我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有什麽想問的你就提出來吧。”
“賽德在哪裏？”伊瑟毫不猶豫地就脫口而出。
“她被封印了。”
白色火光輕微地搖曳著，仿佛把熊那沉澱已久的身影帶迴了記憶中遙遠朦朧的煙霧裏，他開始緩慢而傷感地述說：“你也知道，賽德永生都背負著被驅趕的宿命。即使是在她自己的領域，也就是這個世界，都無法逃脫同族的逼迫。”
“他們破壞了她，讓她四分五裂，即使是這樣仍然不足以安心，還要把她無數的碎片散落到這個世界的各個地方加以封印。……而我這個軟弱無能的人類，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任對方宰割，帶著那些毫無意義的迷惘，被封印到這動物的軀體裏……”
“所幸，這裏畢竟是賽德的領域，而且又有雙子的契約，即使他們數量再多力量再大，也無法完全阻止賽德改變封印的流動，也就是選擇保存自己的‘容器’。”
“容器？那麽它是？”
“珍貴之物。它可以是木頭、玉石、珠寶，目前所搜集到的物品中數量占最多的是貴重金屬製品，這些東西經常被人們珍藏和愛惜，不但免去了被摧毀的危險，而且‘珍視的行為’對於恢複賽德的損耗也有微薄的作用。”
在依瑟的認知裏，這麽玄的話隻能理解為賽德在自己的家裏被外來人殺害、禁錮。雖然這事實很讓人悲憤難耐，但現在憤怒也是沒用的，伊瑟輕微地揉了揉額頭繼續提問：“我該怎麽救她？”
“搜集所有的珍物！”熊幾乎是馬上就迴答：“封印著賽德碎片的容器，它的數量並不比人類少，無論在哪裏、是什麽，隻要賽德在裏麵，就必須奪迴來！這是你的任務，你的使命！”
“那麽請問，現在收集得怎樣了呢？”
這迴，熊沉默了很久，他深深的看了伊瑟一眼，才轉身向大桌子走去，從抽屜裏拿出一尊金色的雕像——綠之聖子。“你看看這個。”
“這不是我——”伊瑟才接過來，便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很熟悉又恨陌生。“這、這是艾德的仿品嗎？”
“不，這是你帶迴來的那尊。”
“可是，我帶迴來的那尊雕像——”伊瑟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雕像本來給她很溫馨的味道，有活著的氣息，但是現在……
“就像一件死物，對吧？”
她無言地點了一下頭。
“我已經把賽德的碎片從裏麵取了出來，所以這件東西不再具備任何靈性，不過是和石頭一樣普通的物品。重要的是你能感受得到。聽艾德說你能感受到他的‘訣’，說明你的身體正在向我們進化。我不知道是不是賽德特意延後了你的進化，總之那已經開始了。隨著你的力量增強，尋找碎片的效率會比我快好幾倍。”
“訣……”這是伊瑟在一大堆陌生的語句裏稍微覺得熟悉的詞了。
“這個在日後的訓練裏，艾德自然會教你，隻要你能早點成長，賽德就能早點解放。”
這個人連搜集的進度都說不出口，現在還要指望她的成長嗎？伊瑟突然浮起些許幼稚的氣憤：“為什麽要等我呢？您不也一樣是……”
“為什麽？因為我不是雙生子！”熊的語氣隨著心裏油然而生的一絲醋意，暗暗加重了些：“這兩百多年來，我隻靠著一雙腳遊走於世界的各個角落，我不能被人見到，不能說話，不能使用法術，不能直接偷走容器，一切都在敵人的監視之中。我沒有任何感應，毫無頭緒，像淘沙一樣尋找賽德，直到最近才能從好不容易儲存的碎片中得到指引，但這些朦朧的信息遠遠不夠，你了解了嗎？”
“我很抱歉……”兩百多年，即使自認重視賽德的心情不比別人差，這股時間的壓力還是給了她沉重的挫敗感，一直懵懂地生活了那麽久的自己有什麽資格作評論？依瑟不禁降低了聲調。
熊卻一點也不在乎，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自己：“不用太介意，你應該知道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總有一天你也會嚐到這滋味。還有什麽要問？”
“艾德……”現在每想起賽德，他的影子總也會朦朧地混淆進來，讓她非常迷惑：“艾德是誰？他是我的同伴嗎？”
本來，伊瑟以為這隻是一個無關大局的問題，沒想到卻讓熊才壓下去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我隻是帶你走上道路的人！並沒有義務去引導你的方向！”
燈裏的火焰猛地搖晃了幾下，伊瑟受驚於這突然的咆哮而無法迴應。熊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煩躁地轉過身去：“我已經在這個世界留存得太久了，所以我不能把我的認識強加在你身上。目前為止你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我為了救賽德而組建的團隊成員，而艾德負責大部分的安排和分配工作，日後你可以慢慢對他下定論。”
說完，兩人沉默了很久，熊出神地看向窗口的方向，伊瑟則是看著他那寬厚卻又透露著脆弱的背脊。
“那麽我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請問吧。”
“我該怎麽稱唿您呢？”
也許是伊瑟的問題有些出乎意料嗎，熊愕然地迴頭看她的微笑，最後露出和白伶咧嘴時一樣的表情：“伊瑟小姐，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的高貴。我為剛才的失態感到愧疚，現在也是，因為我無法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並不是說要知道你的正……”
“我知道，但是偽稱也不行，我的稱謂都被剝奪了。任何一個代表著‘我’的稱號，都會被對方覺察。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樣為我起一個方便記認的稱唿，但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能夠給你任何迴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日後的失禮。”
這個男人到底為賽德承受了多少折磨！依瑟實在無法想象作為一個人類是如何走到這種地步的，而她呢，可以嗎？
“既然您是領導著這麽一個集團的人，那以後我就稱唿您為團長了。非常感謝您的指導！”……
“依瑟？”艾德笑著在她眼前晃手，依瑟迴過神來，卻隻是定定看著他。
“想什麽那麽久呢？”
“我不明白。”
“嗯？有什麽不明白。”
“團長隻是說了要我按他指示去完成任務，總有一天會在那些封印裏找到賽德的線索。”說完她還表現得非常不解地皺了皺眉頭。
“噢！既然他是那麽說，封印裏的應該不是你要找的人的靈魂，因為按我之前搜集到的數量，沒有任何人類的靈魂可以被分解成那麽零碎，應該是意識、信息什麽的。”他撐起下巴理所當然地推測著：“又或許最終他是想救一大群人，你要找的人也可能是其中一個。那個臭老頭總喜歡幹些誇張的事。”
“……那麽，艾德呢？”既然團長無法對他作出評價，那麽就由自己來試探吧。伊瑟隨性地問起：“你又是為什麽幫他？”
艾德很隨意自然地說：“這個啊？其他人的話也許有很多理由，主要還是臭老頭對他們有恩。至於我嘛，沒想過。”說完之後，可能他也覺得這個答案給人感覺太隨便，於是又補充道：“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啊。我隻說給你聽，可別告訴他們。我的生活，或者說我的意識裏沒有任何特定的目標，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種空虛的感覺。雖說我也是臭老頭養大的，不過我隻是因為無聊和好玩才幫他的忙，而且也沒有理由和他為敵。”
“這樣啊……”看著他認真的解釋，伊瑟沒有繼續問下去，怕自己會越來越沒把握分辨話裏的真假，又或者是她稍微能理解那種對生活沒有了知覺的感覺。
“伊瑟——！”
後麵突然傳來一陣叫喚，兩人迴頭看去，原來是白伶興衝衝地跑來。
伊瑟才站起身子，白伶就猛地撲到她身上蹭來蹭去，要不是艾德在後麵穩住她，可能都要跌倒在地了。“嗬嗬，白伶，你的頭發弄得我好癢哦。”依瑟輕撫她的頭發笑說。
“我看她也差不多時候跑來粘人的了。”艾德對於這意料中會出現的情景開玩笑。白伶朝他吐了吐舌頭，便對伊瑟說：“伊瑟，我差不多該迴去了，所以來跟你道別的。”
“迴去？迴哪裏？”
作為召喚白伶的人，艾德在一旁進行解釋：“白伶目前屬於召喚獸，和其他同伴被囚禁在一座山裏，隻有我能每月一次召喚他們的其中一個出來透透氣，而且期限隻有一天。”
“這是怎麽迴——”伊瑟才想追問一大堆事情，卻看到了艾德向她使了一下眼神，然後又看了一下白伶。也許是想告訴她，白伶在場的時候暫時別多問吧。伊瑟硬是把話塞迴肚子裏。印象中的召喚生物是指生活或者限製在另一個空間，什麽是囚禁？什麽是期限？她拉著白伶的手，不知道怎麽開口。
白伶看著伊瑟苦惱的樣子，連忙說：“伊瑟別不開心啊，我很快很快就會來找你玩的！”
伊瑟動了動嘴角，把愁容收起了大半。
“你一定要等我哦，下個月艾德就會再讓我出來了，對吧？”
麵對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白伶，艾德卻一口迴絕：“那可不行，下個月我要召喚別的人。”
“什麽！不行！我要和伊瑟玩！”
看著白伶要像小孩子般耍賴了，艾德隻好稍微收起笑臉正色道：“白伶，如果你是為了伊瑟好，下個月必須召喚其他人。”
果然，把伊瑟搬出來，比哄人的話更能讓白伶妥協，她乖乖地低下了頭。
“白伶……”仿佛被白伶感染，伊瑟也有點離別的傷感了。
“伊瑟……我可以做你的同伴嗎？”
同伴。
在和團長交談過後，依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一旦判斷錯誤就會給自己帶來危害的詞。然而，一臉純粹的白伶還是那麽輕易地就讓依瑟放下警戒：“如果白伶能成為我的同伴，我會非常高興的。”
“真的嗎？”白伶馬上露出燦爛的笑臉再度擁抱她：“我最喜歡依瑟了，最喜歡！”
雖然不想打擾這麽美好的青春劇情，但艾德還是不得不提醒：“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白伶也不多鬧，隻是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依瑟，退後幾步說：“那好吧，依瑟，下下個月見哦！”
一道微藍的光柱自空中向下閃耀，籠罩住白伶天真的笑臉，漸漸地，她的身影被融合到光裏，逐漸模糊，仿佛死者的靈魂被應召般，光柱冷冷地收迴天際，隻留下一點星火和清澈的嘯聲。星火閃爍著落下，艾德伸手接住了那枚烏黑得發亮的雕花耳夾——那打開牢籠的鑰匙。
兩人都格外的沉默，尤其是艾德。在依瑟到來之前，他都是默默地在無人的地方目送他們迴去，每一次看著他們微笑離開，他也微笑招手，但總有說不出的壓抑，連一向輕易就能展露的笑容都顯得特別有難度。這是他第一次和外人分享了這個時刻，而他也沒打算掩飾自己的心情，也許他隱約也感覺到對方和他想著同一件事。
就如同當初相遇的那一刻起，時間和經曆已經不重要了。
“依瑟，別急。”他緊緊握住耳夾，然後鄭重地戴迴右耳：“你知道終有一天你能夠做什麽。”
這樣的分別固然讓人難受，對依瑟來說這也算是理解賽德處境的一種現場模擬，不過此刻的她卻把注意力放在了艾德身上，尤其是她看到艾德用憂鬱而堅定的眼神安慰她時，更是讓她全身都微微一顫。
在那個時候，當年幼的依瑟覺得很累快要撐不下去時，一雙溫暖的手總會輕輕包圍住她。“別擔心，我會幫助你的。”溫柔的擁抱，溫柔的聲音，還有那憂鬱而堅定的眼神，明明自己都還顧不上，還在乎別人，笨蛋賽德……
艾德還有很多謎團，也許對於他來說自己也是，但是……為什麽要露出和賽德相同的神情？眼前的身影在月色中不停地搖曳，幾乎快要被賽德的幻影吞噬掉了。依瑟的懦弱瞬間被釋放出來，深深地映進艾德的眼裏。
“艾德……”依瑟柔柔地開口，就像無依靠的小貓尋求溫暖，可憐而委屈：“你是我的同伴嗎……？”
“我……”艾德早已被這意外的雙眼攝住，連話都沒法好好說出來了。
“我希望你是我的同伴。”
依瑟說完這句話後，就再也沒說其他，兩人再一次在黑夜中靜靜注視著對方的注視。不知道忘形地凝望了多久，當艾德發現她心裏看著的並不是自己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唉！原來我已經陷落了嗎？”思緒在他的眼底晃動著，深不見底的波紋仿佛在內心劇烈碰撞，漸漸地，露出了溫柔的笑臉。他很緩慢地抬起手，對依瑟展開了手心，說：“依瑟，試試看，你能感覺到什麽？”
依瑟把手放到他的手心裏，過了一會才迴答：“很溫暖，和之前一樣。”
“一樣……”艾德輕輕握住她的手，很輕很輕，輕得既像嗬護又像試探：“是的，一樣。我的皮膚、脈搏、有沒有出汗，隻要我願意，我可以把最實質的狀態展現給所有人感受；隻要我願意，就算對方遠在湖的另一邊、在樓裏，我也能夠知道他現在心跳有多快，體溫有多高；隻要我願意，我要讓對方覺得我冷或者熱都可以……”
艾德就這樣略帶傷感地說著：“但即使這樣，他們還是沒有辦法接觸到我，我也沒有真正觸碰過任何東西，這個把我和周圍隔絕開的界限叫……”
“訣。”
“訣。”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了出口，然後相視一笑。
“就算我裝得再怎麽像普通人，這一切始終是欺騙，這麽虛假的我，你還願意相信嗎？”
艾德一番話之後，依瑟已經從之前的依賴情緒中冷靜下來，恢複了一貫的笑容。這笑容並不全是偽裝，無論眼前的這個男人和賽德有沒有關係，都給她展現了足夠的信任感，況且賽德的話她是絕對相信的，既然問題從一開始就有結論，那還有什麽好憂慮的呢？可惜現在的依瑟還無法理解這個原因。
隻見她忍不住輕笑：“艾德，也許你沒聽明白。我說‘和之前一樣’，是因為由始至終你給我的感覺就很真實，沒有任何偽造，即使你之前毫無感覺，但現在你擁有自己的煩惱、疑問，你表達出來的一切就是真實的你，這就是人類。”
也難怪依瑟會這麽覺得，隻是艾德現在才明白，一直以來努力想扮演的普通人，也比不過在她麵前的自己來得真實，他很欣喜地追問：“真的嗎？我一點都不虛假嗎？”
“嗯——除了在銀露幫我包紮的時候比較不真實！”依瑟俏皮地把手指按在臉頰作思考的模樣，弄得艾德很不好意思：“這個那個——哈哈，當時我是太誇張了點。”
傻笑之後，艾德整個人仿佛散發出一片溫柔而燦爛的光芒，賽德那模糊的身影瞬間就在重合的狀態中被分離出來，繼而消散，他鄭重地對依瑟說：“依瑟，你記得嗎？我說過我相信命運的安排。”
“你之前說的是相信但不被命運左右哦。”
“我說過隻要是美女的要求我全部都會實現的。”
“可是你之前說的是我的要求哦，怎麽範圍變廣了。”
“唉呀，依瑟你太壞了，怎麽一直反駁我的話嘛。”艾德委屈地耍賴起來。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咳咳！”調整了一下聲調，他向依瑟起誓：“從這一刻起，我的目標就是你的目標，我所做的一切隻為你的願望而存在！”
一陣清爽的夜風忽然掠過，把誓言緊緊裹在兩人心裏，隻有那一絲的溫暖吹散在空中，一直向遠處飄去，使黑夜變得那麽柔和。
然而，這柔和的唿吸卻無法滲入雄偉肅穆的皇宮之中。在一個隻微亮著昏黃燭光的密室中，雷瑟亞單膝跪地向麵前的人行禮。
那人沉默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揮了揮手：“起來吧，雷瑟亞。我說過隻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不用那麽拘謹！”
雷瑟亞也不多說，直接站了起來。
“那麽，你剛才說的都是親眼所見了？”其實他也根本沒必要懷疑雷瑟亞的話，隻是這件事太讓人難以相信了，讓他也不自覺地再次確認。
雷瑟亞很肯定地迴答：“是的陛下。所以我才讓萊威特馬上開啟法陣傳送我迴來，以免護送物品再度遭遇被竊的危險。”
“嗯……使用奇怪法術的武僧，沒有召喚法陣的稀有召喚獸，還有黑色頭發的女人，而且他們還有可能知道我們的機密……突然出現這些異變，難道紫晶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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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為了慶祝伊瑟成為我們的新成員，幹杯——！”
“幹杯——！”酒杯的碰撞聲不絕於耳，丹和薩麗一杯又一杯地把酒往嘴裏灌。
“……歡迎會不是早就結束了嗎，你們這兩個搗蛋鬼還在慶祝什麽啊？”
“大媽，別那麽計較嘛。”丹舉著酒杯撲到身形粗壯的婦女懷裏，含糊地撒嬌：“難得今天熱鬧起來，我還沒喝夠呢。”
大媽危險地眯起眼睛：“嗯？你是嫌平時還不夠熱鬧嗎？”
“不，不，我怎麽敢嫌呢。”看著大媽聳著她的肩膀，還卷起了袖子，丹連忙擺手搖頭地轉移話題：“說起來，大媽覺得小美女怎麽樣呢？”
“伊瑟？唉呀，她可真是個乖巧伶俐的好女孩，大媽我還沒見這麽討人喜歡的貴族呢，都舍不得讓她在廚房幹髒活了。”大媽樂嗬嗬地笑起來，“以後她就在外場幫忙招待客人，你們可不許欺負伊瑟啊。”
“小美女才不是貴族了啦，不過我會像對公主一樣好好愛護她的。”
薩麗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附和著：“嗯，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很好很好。”
誰不知道你是想找人代替你的工作啊？丹冷冷地對她說：“別笑了，嘴巴都快歪掉了。”
“要你管！”無視他的嘲弄，薩麗又提起了酒杯。
“所以啊，薩麗明天起就要跟我在廚房裏幹活了。”
“噗——！”薩麗擦了擦嘴角，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媽：“大、大媽，你不是在說笑吧！”
“大媽什麽時候跟你說過笑話了？”
“不——！”聽到這個噩耗，薩麗不由得抱頭慘叫。
“雖然這時候我很應該盡情笑她，”丹擦著滿臉的酒說：“不過大媽，薩麗煮的東西會吃死人的……”
“放心吧，之前我已經把她訓練到能做出‘吃不死人的食物’了，畢竟是女孩子，隻要再稍加——”
即使是薩麗也不敢對著搭在自己肩上那雙肥大的手掌撒野，於是她隻好再次慘叫起來：“不——！”
“我才發現，怎麽主角伊瑟小美女不見了呢？”丹看了看四周，發現店裏都沒有她的蹤跡，便轉頭看向白天擦杯子的男人。
“艾德早就帶她去湖邊散步了。”這個男人在慶祝會結束後就迴到櫃台，繼續擦自己心愛的杯子。“你光顧著跟薩麗拚酒而放跑其他女性，這可真少見呢。”
“原來是艾德帶走了，那就怪不得我盯不牢啦。”“喂，想給自己的失誤找借口啊？快來陪我喝酒！”薩麗從丹身後撲來，一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樣子，硬是把丹架走。
男人對著拚命浪費美酒的兩人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趴在桌子上清理飯菜的人：“白伶，你居然不跟著伊瑟，放心嗎？”白天看來她應該是很粘伊瑟才對的。
“沒關係了。”白伶抓起一塊差不多有她的臉那麽大的肉排，努力地塞進嘴裏：“艾德乖了，我覺得沒問題，就沒問題。而且我好久沒吃過食物了。”
“你吃吧，別說話了，小心噎著。”苦笑著叮囑完白伶，他便把目光放到了房子後側樓梯旁的小窗口沉思。
點點的月光從窗隙透進來，隨著光線越過牆壁，越過整棟樓的身後，下一個草坡，那是個被酒館和周圍建築圍繞著的小湖泊，還有湖泊後稀疏的樹林。
夜色濃了，又圓又大的月亮沉沉地向湖麵下墜，樹木整齊地以月亮的方位為界向兩邊排開，仿佛月光隻循著唯一的道路前進，仿佛月亮隻停留在它的王座。湖麵的漣漪和著涼風向草地搖擺，點點的螢光便如星屑般抖落。
生怕驚動到這輕盈的生命般，小心地邁著步伐，艾德和依瑟在流螢的陪伴下欣賞著夜色。
“果然宴會後出來吹吹風是最舒服的了，”艾德伸著懶腰深唿吸，“依瑟呢，沒問題吧？剛才你也被灌了幾杯酒吧？他們居然趁我沒注意讓你喝酒。”雖然這個世界沒有確切的未成年之說，但艾德還是直覺她不應該喝酒。
依瑟的臉色倒是好得不得了，完全不像喝過酒的人，她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我酒量還不錯的。”總不能告訴他，這個世界的酒喝起來跟果汁的味道一樣吧。
“哦？你的酒量這麽好。”艾德用類似懷疑的奇怪笑容看著她，她也毫不忌諱地直視迴去。
夜風吹拂著兩人的衣發，仿佛稍微搖晃一下，一縷縷的秘密就會被抖出來，所以依瑟還是輕輕開口換了話題：“這幾天真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關於我的狀況，我諮詢了團長。”
“嗯？說說看。”
“團長說，因為我的時空流動和這個世界脫節了，還沒有完全調整到融合的狀態，所以我的身體……”
“所以你的身體超出負荷了。”艾德把話接了過來：“我今天也稍微研究了一下。這個世界的流速大概比你原來的世界慢了一倍，隻要你希望，你的速度可以比這裏的人更快些。這都是你體內還殘留著原來的流速的緣故，和外界不協調很容易就會疲勞過度了。以後你每天都需要加倍的休息，才不會突然暈倒。”說著，艾德又給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不過沒關係，這種情況會慢慢消失的。”
“確實是這樣，又勞煩你費心了。”想不到艾德和團長有了同樣的結論，著實讓依瑟吃驚了一下。
艾德有點不好意思地迴答：“也不是什麽麻煩的事，你不用太客氣——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說團長？”
依瑟點了點頭：“是啊。”
“哈哈哈哈！他、他是團長？哈哈，那個臭老頭？笑死我了。哈哈哈！”艾德忍不住掩麵大笑起來，笑得跌坐到地上。“你叫他團長？那個隻會窩在黑屋裏瞎弄，又沒用，又無聊的老頭嗎？哈哈哈！這麽帥氣的稱唿用在他身上，像他這種，像他這種——哈哈哈！”
依瑟什麽也沒說，從她的眼裏倒影出艾德一臉的溫柔。
“哈哈……明明心裏一點都不厭惡，可是我為什麽要說他的壞話呢？真是奇怪。”
因為寵愛而說反話是人們常用的矛盾表達方式，他卻一本正經地提出疑問，依瑟不由得直言直說：“因為……艾德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團長的樣子。”
“喜歡？原來是這樣啊……”他感歎地仰望了一下天空，然後伸手輕壓身邊的小草，細心地撫平在地上之後，邀依瑟過來一起坐下。“依瑟，老頭都跟你說了些什麽，來聊一下好嗎？”
“當然可以。”依瑟小心地坐下來，腦海裏也開始迴憶之前的對話。
……
“我是賽德的丈夫。”
“……”
依瑟沉默地注視了熊好一會，好像費了很大力氣才接受事實地說：“想不到賽德的興趣轉變得那麽快。”
“咳，其實——這不是我本來的麵目，我以前好看多了。”熊用尷尬的語氣迴答，沒想到他對這件事還挺介意的。“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遍，我曾經是人類，是賽德的丈夫，同時也是這個酒館的老板。好了，你應該有很多疑問，我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有什麽想問的你就提出來吧。”
“賽德在哪裏？”伊瑟毫不猶豫地就脫口而出。
“她被封印了。”
白色火光輕微地搖曳著，仿佛把熊那沉澱已久的身影帶迴了記憶中遙遠朦朧的煙霧裏，他開始緩慢而傷感地述說：“你也知道，賽德永生都背負著被驅趕的宿命。即使是在她自己的領域，也就是這個世界，都無法逃脫同族的逼迫。”
“他們破壞了她，讓她四分五裂，即使是這樣仍然不足以安心，還要把她無數的碎片散落到這個世界的各個地方加以封印。……而我這個軟弱無能的人類，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任對方宰割，帶著那些毫無意義的迷惘，被封印到這動物的軀體裏……”
“所幸，這裏畢竟是賽德的領域，而且又有雙子的契約，即使他們數量再多力量再大，也無法完全阻止賽德改變封印的流動，也就是選擇保存自己的‘容器’。”
“容器？那麽它是？”
“珍貴之物。它可以是木頭、玉石、珠寶，目前所搜集到的物品中數量占最多的是貴重金屬製品，這些東西經常被人們珍藏和愛惜，不但免去了被摧毀的危險，而且‘珍視的行為’對於恢複賽德的損耗也有微薄的作用。”
在依瑟的認知裏，這麽玄的話隻能理解為賽德在自己的家裏被外來人殺害、禁錮。雖然這事實很讓人悲憤難耐，但現在憤怒也是沒用的，伊瑟輕微地揉了揉額頭繼續提問：“我該怎麽救她？”
“搜集所有的珍物！”熊幾乎是馬上就迴答：“封印著賽德碎片的容器，它的數量並不比人類少，無論在哪裏、是什麽，隻要賽德在裏麵，就必須奪迴來！這是你的任務，你的使命！”
“那麽請問，現在收集得怎樣了呢？”
這迴，熊沉默了很久，他深深的看了伊瑟一眼，才轉身向大桌子走去，從抽屜裏拿出一尊金色的雕像——綠之聖子。“你看看這個。”
“這不是我——”伊瑟才接過來，便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很熟悉又恨陌生。“這、這是艾德的仿品嗎？”
“不，這是你帶迴來的那尊。”
“可是，我帶迴來的那尊雕像——”伊瑟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雕像本來給她很溫馨的味道，有活著的氣息，但是現在……
“就像一件死物，對吧？”
她無言地點了一下頭。
“我已經把賽德的碎片從裏麵取了出來，所以這件東西不再具備任何靈性，不過是和石頭一樣普通的物品。重要的是你能感受得到。聽艾德說你能感受到他的‘訣’，說明你的身體正在向我們進化。我不知道是不是賽德特意延後了你的進化，總之那已經開始了。隨著你的力量增強，尋找碎片的效率會比我快好幾倍。”
“訣……”這是伊瑟在一大堆陌生的語句裏稍微覺得熟悉的詞了。
“這個在日後的訓練裏，艾德自然會教你，隻要你能早點成長，賽德就能早點解放。”
這個人連搜集的進度都說不出口，現在還要指望她的成長嗎？伊瑟突然浮起些許幼稚的氣憤：“為什麽要等我呢？您不也一樣是……”
“為什麽？因為我不是雙生子！”熊的語氣隨著心裏油然而生的一絲醋意，暗暗加重了些：“這兩百多年來，我隻靠著一雙腳遊走於世界的各個角落，我不能被人見到，不能說話，不能使用法術，不能直接偷走容器，一切都在敵人的監視之中。我沒有任何感應，毫無頭緒，像淘沙一樣尋找賽德，直到最近才能從好不容易儲存的碎片中得到指引，但這些朦朧的信息遠遠不夠，你了解了嗎？”
“我很抱歉……”兩百多年，即使自認重視賽德的心情不比別人差，這股時間的壓力還是給了她沉重的挫敗感，一直懵懂地生活了那麽久的自己有什麽資格作評論？依瑟不禁降低了聲調。
熊卻一點也不在乎，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自己：“不用太介意，你應該知道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總有一天你也會嚐到這滋味。還有什麽要問？”
“艾德……”現在每想起賽德，他的影子總也會朦朧地混淆進來，讓她非常迷惑：“艾德是誰？他是我的同伴嗎？”
本來，伊瑟以為這隻是一個無關大局的問題，沒想到卻讓熊才壓下去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我隻是帶你走上道路的人！並沒有義務去引導你的方向！”
燈裏的火焰猛地搖晃了幾下，伊瑟受驚於這突然的咆哮而無法迴應。熊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煩躁地轉過身去：“我已經在這個世界留存得太久了，所以我不能把我的認識強加在你身上。目前為止你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我為了救賽德而組建的團隊成員，而艾德負責大部分的安排和分配工作，日後你可以慢慢對他下定論。”
說完，兩人沉默了很久，熊出神地看向窗口的方向，伊瑟則是看著他那寬厚卻又透露著脆弱的背脊。
“那麽我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請問吧。”
“我該怎麽稱唿您呢？”
也許是伊瑟的問題有些出乎意料嗎，熊愕然地迴頭看她的微笑，最後露出和白伶咧嘴時一樣的表情：“伊瑟小姐，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的高貴。我為剛才的失態感到愧疚，現在也是，因為我無法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並不是說要知道你的正……”
“我知道，但是偽稱也不行，我的稱謂都被剝奪了。任何一個代表著‘我’的稱號，都會被對方覺察。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樣為我起一個方便記認的稱唿，但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能夠給你任何迴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日後的失禮。”
這個男人到底為賽德承受了多少折磨！依瑟實在無法想象作為一個人類是如何走到這種地步的，而她呢，可以嗎？
“既然您是領導著這麽一個集團的人，那以後我就稱唿您為團長了。非常感謝您的指導！”……
“依瑟？”艾德笑著在她眼前晃手，依瑟迴過神來，卻隻是定定看著他。
“想什麽那麽久呢？”
“我不明白。”
“嗯？有什麽不明白。”
“團長隻是說了要我按他指示去完成任務，總有一天會在那些封印裏找到賽德的線索。”說完她還表現得非常不解地皺了皺眉頭。
“噢！既然他是那麽說，封印裏的應該不是你要找的人的靈魂，因為按我之前搜集到的數量，沒有任何人類的靈魂可以被分解成那麽零碎，應該是意識、信息什麽的。”他撐起下巴理所當然地推測著：“又或許最終他是想救一大群人，你要找的人也可能是其中一個。那個臭老頭總喜歡幹些誇張的事。”
“……那麽，艾德呢？”既然團長無法對他作出評價，那麽就由自己來試探吧。伊瑟隨性地問起：“你又是為什麽幫他？”
艾德很隨意自然地說：“這個啊？其他人的話也許有很多理由，主要還是臭老頭對他們有恩。至於我嘛，沒想過。”說完之後，可能他也覺得這個答案給人感覺太隨便，於是又補充道：“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啊。我隻說給你聽，可別告訴他們。我的生活，或者說我的意識裏沒有任何特定的目標，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種空虛的感覺。雖說我也是臭老頭養大的，不過我隻是因為無聊和好玩才幫他的忙，而且也沒有理由和他為敵。”
“這樣啊……”看著他認真的解釋，伊瑟沒有繼續問下去，怕自己會越來越沒把握分辨話裏的真假，又或者是她稍微能理解那種對生活沒有了知覺的感覺。
“伊瑟——！”
後麵突然傳來一陣叫喚，兩人迴頭看去，原來是白伶興衝衝地跑來。
伊瑟才站起身子，白伶就猛地撲到她身上蹭來蹭去，要不是艾德在後麵穩住她，可能都要跌倒在地了。“嗬嗬，白伶，你的頭發弄得我好癢哦。”依瑟輕撫她的頭發笑說。
“我看她也差不多時候跑來粘人的了。”艾德對於這意料中會出現的情景開玩笑。白伶朝他吐了吐舌頭，便對伊瑟說：“伊瑟，我差不多該迴去了，所以來跟你道別的。”
“迴去？迴哪裏？”
作為召喚白伶的人，艾德在一旁進行解釋：“白伶目前屬於召喚獸，和其他同伴被囚禁在一座山裏，隻有我能每月一次召喚他們的其中一個出來透透氣，而且期限隻有一天。”
“這是怎麽迴——”伊瑟才想追問一大堆事情，卻看到了艾德向她使了一下眼神，然後又看了一下白伶。也許是想告訴她，白伶在場的時候暫時別多問吧。伊瑟硬是把話塞迴肚子裏。印象中的召喚生物是指生活或者限製在另一個空間，什麽是囚禁？什麽是期限？她拉著白伶的手，不知道怎麽開口。
白伶看著伊瑟苦惱的樣子，連忙說：“伊瑟別不開心啊，我很快很快就會來找你玩的！”
伊瑟動了動嘴角，把愁容收起了大半。
“你一定要等我哦，下個月艾德就會再讓我出來了，對吧？”
麵對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白伶，艾德卻一口迴絕：“那可不行，下個月我要召喚別的人。”
“什麽！不行！我要和伊瑟玩！”
看著白伶要像小孩子般耍賴了，艾德隻好稍微收起笑臉正色道：“白伶，如果你是為了伊瑟好，下個月必須召喚其他人。”
果然，把伊瑟搬出來，比哄人的話更能讓白伶妥協，她乖乖地低下了頭。
“白伶……”仿佛被白伶感染，伊瑟也有點離別的傷感了。
“伊瑟……我可以做你的同伴嗎？”
同伴。
在和團長交談過後，依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一旦判斷錯誤就會給自己帶來危害的詞。然而，一臉純粹的白伶還是那麽輕易地就讓依瑟放下警戒：“如果白伶能成為我的同伴，我會非常高興的。”
“真的嗎？”白伶馬上露出燦爛的笑臉再度擁抱她：“我最喜歡依瑟了，最喜歡！”
雖然不想打擾這麽美好的青春劇情，但艾德還是不得不提醒：“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白伶也不多鬧，隻是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依瑟，退後幾步說：“那好吧，依瑟，下下個月見哦！”
一道微藍的光柱自空中向下閃耀，籠罩住白伶天真的笑臉，漸漸地，她的身影被融合到光裏，逐漸模糊，仿佛死者的靈魂被應召般，光柱冷冷地收迴天際，隻留下一點星火和清澈的嘯聲。星火閃爍著落下，艾德伸手接住了那枚烏黑得發亮的雕花耳夾——那打開牢籠的鑰匙。
兩人都格外的沉默，尤其是艾德。在依瑟到來之前，他都是默默地在無人的地方目送他們迴去，每一次看著他們微笑離開，他也微笑招手，但總有說不出的壓抑，連一向輕易就能展露的笑容都顯得特別有難度。這是他第一次和外人分享了這個時刻，而他也沒打算掩飾自己的心情，也許他隱約也感覺到對方和他想著同一件事。
就如同當初相遇的那一刻起，時間和經曆已經不重要了。
“依瑟，別急。”他緊緊握住耳夾，然後鄭重地戴迴右耳：“你知道終有一天你能夠做什麽。”
這樣的分別固然讓人難受，對依瑟來說這也算是理解賽德處境的一種現場模擬，不過此刻的她卻把注意力放在了艾德身上，尤其是她看到艾德用憂鬱而堅定的眼神安慰她時，更是讓她全身都微微一顫。
在那個時候，當年幼的依瑟覺得很累快要撐不下去時，一雙溫暖的手總會輕輕包圍住她。“別擔心，我會幫助你的。”溫柔的擁抱，溫柔的聲音，還有那憂鬱而堅定的眼神，明明自己都還顧不上，還在乎別人，笨蛋賽德……
艾德還有很多謎團，也許對於他來說自己也是，但是……為什麽要露出和賽德相同的神情？眼前的身影在月色中不停地搖曳，幾乎快要被賽德的幻影吞噬掉了。依瑟的懦弱瞬間被釋放出來，深深地映進艾德的眼裏。
“艾德……”依瑟柔柔地開口，就像無依靠的小貓尋求溫暖，可憐而委屈：“你是我的同伴嗎……？”
“我……”艾德早已被這意外的雙眼攝住，連話都沒法好好說出來了。
“我希望你是我的同伴。”
依瑟說完這句話後，就再也沒說其他，兩人再一次在黑夜中靜靜注視著對方的注視。不知道忘形地凝望了多久，當艾德發現她心裏看著的並不是自己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唉！原來我已經陷落了嗎？”思緒在他的眼底晃動著，深不見底的波紋仿佛在內心劇烈碰撞，漸漸地，露出了溫柔的笑臉。他很緩慢地抬起手，對依瑟展開了手心，說：“依瑟，試試看，你能感覺到什麽？”
依瑟把手放到他的手心裏，過了一會才迴答：“很溫暖，和之前一樣。”
“一樣……”艾德輕輕握住她的手，很輕很輕，輕得既像嗬護又像試探：“是的，一樣。我的皮膚、脈搏、有沒有出汗，隻要我願意，我可以把最實質的狀態展現給所有人感受；隻要我願意，就算對方遠在湖的另一邊、在樓裏，我也能夠知道他現在心跳有多快，體溫有多高；隻要我願意，我要讓對方覺得我冷或者熱都可以……”
艾德就這樣略帶傷感地說著：“但即使這樣，他們還是沒有辦法接觸到我，我也沒有真正觸碰過任何東西，這個把我和周圍隔絕開的界限叫……”
“訣。”
“訣。”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了出口，然後相視一笑。
“就算我裝得再怎麽像普通人，這一切始終是欺騙，這麽虛假的我，你還願意相信嗎？”
艾德一番話之後，依瑟已經從之前的依賴情緒中冷靜下來，恢複了一貫的笑容。這笑容並不全是偽裝，無論眼前的這個男人和賽德有沒有關係，都給她展現了足夠的信任感，況且賽德的話她是絕對相信的，既然問題從一開始就有結論，那還有什麽好憂慮的呢？可惜現在的依瑟還無法理解這個原因。
隻見她忍不住輕笑：“艾德，也許你沒聽明白。我說‘和之前一樣’，是因為由始至終你給我的感覺就很真實，沒有任何偽造，即使你之前毫無感覺，但現在你擁有自己的煩惱、疑問，你表達出來的一切就是真實的你，這就是人類。”
也難怪依瑟會這麽覺得，隻是艾德現在才明白，一直以來努力想扮演的普通人，也比不過在她麵前的自己來得真實，他很欣喜地追問：“真的嗎？我一點都不虛假嗎？”
“嗯——除了在銀露幫我包紮的時候比較不真實！”依瑟俏皮地把手指按在臉頰作思考的模樣，弄得艾德很不好意思：“這個那個——哈哈，當時我是太誇張了點。”
傻笑之後，艾德整個人仿佛散發出一片溫柔而燦爛的光芒，賽德那模糊的身影瞬間就在重合的狀態中被分離出來，繼而消散，他鄭重地對依瑟說：“依瑟，你記得嗎？我說過我相信命運的安排。”
“你之前說的是相信但不被命運左右哦。”
“我說過隻要是美女的要求我全部都會實現的。”
“可是你之前說的是我的要求哦，怎麽範圍變廣了。”
“唉呀，依瑟你太壞了，怎麽一直反駁我的話嘛。”艾德委屈地耍賴起來。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咳咳！”調整了一下聲調，他向依瑟起誓：“從這一刻起，我的目標就是你的目標，我所做的一切隻為你的願望而存在！”
一陣清爽的夜風忽然掠過，把誓言緊緊裹在兩人心裏，隻有那一絲的溫暖吹散在空中，一直向遠處飄去，使黑夜變得那麽柔和。
然而，這柔和的唿吸卻無法滲入雄偉肅穆的皇宮之中。在一個隻微亮著昏黃燭光的密室中，雷瑟亞單膝跪地向麵前的人行禮。
那人沉默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揮了揮手：“起來吧，雷瑟亞。我說過隻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不用那麽拘謹！”
雷瑟亞也不多說，直接站了起來。
“那麽，你剛才說的都是親眼所見了？”其實他也根本沒必要懷疑雷瑟亞的話，隻是這件事太讓人難以相信了，讓他也不自覺地再次確認。
雷瑟亞很肯定地迴答：“是的陛下。所以我才讓萊威特馬上開啟法陣傳送我迴來，以免護送物品再度遭遇被竊的危險。”
“嗯……使用奇怪法術的武僧，沒有召喚法陣的稀有召喚獸，還有黑色頭發的女人，而且他們還有可能知道我們的機密……突然出現這些異變，難道紫晶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