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盈香走後,這盡歡樓就是桃花的天下。本就出身青樓,更知道怎麽抓男人的心。最拿手的就是這若即若離,明明覺得已經可以抱得美人歸了,偏偏最後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而在你失望沮喪的時候,她又飛迴你身邊,讓你覺得還有希望。桃花那就是一個得道的狐狸精,我沒看錯,它日的桃花必定能借著盡歡樓這個平台大放異彩。桃花對我的忠誠讓我震撼,莫非真是自古俠女出風塵?聊天的時候我問過她,為什麽甘心臣服在我身邊。她爽快的迴答,說我給了她一個女人驕傲。對,隻要她沒有心,忘情棄愛,那麽她可以驕傲地把上京這些有頭有臉的男人踩在腳下。當錢、權、名分都可以任憑揮霍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會有無以倫比的驕傲。桃花的心思玲瓏剔透,可這顆心一定曾經傷痕累累。

    我在三樓的房間等著程浩然。翡翠麒麟的小印,鑒證了我的愚蠢和自以為是,更害苦了那個無辜的程老板——若不是我的戲弄,他的情路不會這麽坎坷。本不該受的那些苦,是我硬灌到他身上的。於他,我是愧疚的。

    “伍兒臉色有些差,是累了麽?”當他坐在我對麵的時候,我還在把玩著翡翠麒麟。

    “伍兒我讓廚子做了你最喜歡的魚頭豆腐湯,等會兒你再用點兒。”

    “伍兒這是西域的薄荷葡萄油,很清涼的,你看看合不合用。” 我不說話,隻是抬眼呆呆地看著他。

    “伍兒,我有個小禮物要送給你。”他拿出一個精致的透明的石頭,石頭做成了一個方形的色子。而色子的六麵鑲嵌的是最小粒的紅豆。看到這玲瓏色子,更讓我內心酸澀無比。“玲瓏色子嵌紅豆,刻骨相思知不知?”我不要他的情,不要他的相思,我的愧疚仿佛決堤的河水,鼻子一酸淚濕眼眶。

    “不喜歡把它扔了就是,伍兒你別哭呀!”他忙不迭地安慰我。

    我再也忍不住,對他喊道:“程浩然!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當初我隻是錯誤地認為你是個感情騙子,想教訓你一下。那日你撞到我和齊三公子在包間裏的時候,我是故意給你難堪的。”

    他打斷了我的話:“伍兒別說了,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愈是想搪塞敷衍,我愈是不肯罷休。

    “我必須把這個還給你——我心裏已經有人了。當時本來以為你被我羞辱以後再不會見我,可從幽冥宮迴來後,丫鬟說你已經來找過我好幾天,甚至還派人留守在門口。我想你是被我羞辱了不甘心,來要迴這個小印的,沒想到你卻還堅持要娶我,找借口為我解釋那日羞辱隻是個誤會。”我越說越激動,淚已經泛濫,滾滾落下。“從頭到尾那隻是個局,是個騙局。對不起,程浩然!”

    “即使你騙我也好,那就一直騙著吧。”他為我拭去臉上的淚,抱著我輕撫後背,動作溫柔充滿寵溺。

    “我根本不願意再看到你,你就是我一手造就的錯誤,無時無刻不在嘲笑我愚蠢的自以為是。你為什麽偏要糾纏我?這樣隻能讓我更愧疚。你走,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我不要你的原諒,我寧可你恨我,報複我!”我歇斯底裏地把翡翠麒麟塞到他懷裏,給他往外推。

    “伍兒,我找了你好久,才找到你,我不會放棄的,何況你我已經有夫妻之實。”

    當初設計他,是用青衣教我的巫術,讓桃花和他燕好的,原來他還為那一夜情耿耿於懷。

    “那也是個騙局,我用了蠱惑人心的巫術,讓人產生的幻覺。我早就買好一個青樓女子,讓她做替身,跟男人同房。等醒來你們就會認為我已經和你們燕好過了,才能開始實施我的計劃。”

    他震驚地望著我,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憤怒。“你!你。。。。。。你怎麽可以毀了我。。。。。。”

    “程浩然,對不起!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此後我都不會再見你了。你是那麽純淨聖潔,在你眼前我會覺得自己即肮髒又邪惡,我會盡快離開上京,你不會再見到我了!”我的心被巨石壓著,悶得喘不上氣。步履踉踉蹌蹌地走出去,上了停在後門的馬車,把程浩然獨自留在了盡歡樓。

    狼狽地逃迴家,獨自喝著苦澀的酒。我想把自己灌醉,來減輕內心的愧疚。他的委屈,他的隱忍,他的憔悴,他的傷悲都是我一手造成——程浩然,我終究是傷了他。。。。。。

    事隔三天後,程浩然的管家在門外要見我,我閉門謝客。晚上起天色變幻,突然刮起了風。丫鬟告訴我程家的管家已經在門口跪了一天了。烏雲一層層壓下來,天空開始飄落細細的雨珠,讓淺碧送傘打發管家迴去,我不見客。

    管家在門外大聲地唿喊:“伍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們少爺!”管家那蒼老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呐喊,在這個寂寥的雨夜,分外讓我揪心。絳紅給我撐傘走到管家身邊。分不清他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見到我出來抱住我的腿。

    “伍姑娘,我們少爺快不行了,老奴是實在沒法子了,隻能來求您了。”我讓丫鬟扶起他上馬車,給他拿了條毯子蓋在身上,隨後也上了程家的馬車,示意她們不必跟著。

    “請大夫瞧了麽?”

    “伍姑娘,少爺他這三天吃什麽吐什麽,不管是藥還是水,喝完不到半個時辰就吐出來。大夫說他這是心病,光靠藥救不了。”程浩然若是有個什麽閃失,我當如何自處?到了程家在上京的別院,管家讓丫鬟帶我去程浩然的房間。

    “少爺,伍姑娘來了。”丫鬟恭順的站在一旁。

    幾日不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想來是那天斷了他的念頭,太過決絕。對於一個不想求生的人,怕是再好的大夫,再名貴的藥材也是枉然。這雙眼睛裏已經看不到生的靈動,呆滯地望著屋頂。眼眶凹陷,嘴唇幹裂,麵色萎黃,他怎麽就這麽糟踐自己呢?

    當視線交匯的時候,又怎麽忍心看他到如此田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一往情深不是不懂,隻是無以為報,我低下頭靜靜地走到床邊。

    “你。。。。。。還來做什麽?”帶著幾分怨氣、幾分不甘、幾分期盼、幾分哀傷,明明知道自己就算這麽死了,也是想見見她的,開口說的話卻又這麽沒有轉換的餘地。

    “連自己都不懂得愛惜的人,還有什麽資格愛別人?”

    “我不用你來教訓!如果你來了隻為說這些,那麽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走吧!”程浩然的眼裏盛滿了悲傷。明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麵前,有千言萬語的衷情要訴,怎麽話到嘴邊全變成斬斷情絲的利劍。要知道今天把我攆走,怕就是一生的永別。陣陣的酸疼湧上鼻子,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

    “那你好好保重。”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我還能說些什麽?這感情太重,壓得我喘不上氣。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這個被我一傷再傷的男人,我根本無顏麵對。轉身,步入雨中,讓這些情愛都隨雨隨風去吧。也許隻有這瓢潑的大雨可以衝刷這些煩亂的情愫,愛的、不愛的、傷的、痛的、糾結的、難過的,都一並衝走吧。

    突然, 一雙手臂緊緊的抱住我的雙腿,大雨中程浩然跪在地上。“別走,求你”。

    我驀然轉過身,攙著他的手臂,扶他起身。這具身軀異常地燙人,重病在身的他怎麽能再淋雨呢?拖著他往屋子裏走,他卻牢牢地圈住我,根本動彈不得。

    “告訴我要如何做,才可以留在你身邊,繼續愛你?你不愛我沒關係,心裏裝著別人也可以。我不求能占著你的人,占著你的心,隻是不要把我推開,就好。”愛一個人是卑微的,當那個人不愛你,甚至可以卑微到塵埃裏。我們放下尊嚴,放下個性,放下固執,都是因為放不下那個人。

    “我會陪著你的,直到你病好了。”“那麽。。。。。。我願一生。。。。。。永遠躺在病床上。。。。。。”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壓在我身上,我一個踉蹌,險些倒在地上。管家領著幾個壯丁扶著他進了屋子,我在旁邊的屋子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又迴到程浩然的房間。他似乎睡著了,但身上仍燙得嚇人,強迫灌下去的湯藥也吐了出來。管家清理幹淨後站在我身邊。

    “伍姑娘,從你把翡翠麒麟還給他的那天起,他就把自己鎖在房裏。第二天,老奴再去敲門,看到少爺已經倒在地上。唉!少爺是個好人,伍姑娘,你菩薩心腸,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少爺吧!”齊管家跪在我麵前,老淚縱橫,重重地給我磕著響頭,這一聲聲仿佛錘子砸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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